安锦华很憔悴,几天仿佛老了很多岁一般,那日安锦林走后,他才来得及细细想清楚,却已经迟了。因为坐在大厅之中,眼珠子一转不转,他不相信,安锦林有那个本事,能够凑上银子还给谢家,还能再拿出银子生产那么一大批的货物。那么既然不成,安家,完了。他四下看这些屋子里的一切,突然之间那么不舍。

门口乌色布鞋,走得意气昂扬,花白胡子抖动着,正是谢洪。

一边,还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却是大家都不陌生的——苏恪守。

相对无言。

谢洪首先开口,“大侄子,我想着今日也请苏大人做个见证,不然以后就更加麻烦。”

苏恪守不动声色的笑,“安……家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客套到此为止,谢洪止不住的有些激动,“大侄子,那银子可凑得出来?”

安锦华抬头看看安锦林,见安锦林无动于衷的模样,有些恼怒,本来还想说宽限几日的请求,嘴巴拐了个弯就道:“要银子没有,除非卖了安家这宅子”

谢洪扭头看着安锦林,“你们安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这宅子又能够值多少钱?实在是这次无法了,我这一次次的,不知道借了你们安家多少银子,我要是不拿回去,这一次我们谢家也过不了了,实在是小辈们接下的生意,只能由我来扛。锦林,你可还得上那笔银子?”

安锦林看不惯他那假惺惺的模样,张口问,“多少?”

谢洪原来就是走走过场,张开两个指头,“不多,一万七千四百二十一两,看在两家的份上,要是还得上一万七,我也就罢了。”

安锦林大吃一惊,他竟然不知道,安锦华什么时候欠下这么多银子。

安锦华显然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么多了”

谢洪冷哼一声,有些不悦,“我还骗你不成,生丝的费用是我帮你垫上的后来你也没有还上,走了一批师傅,是我花钱再给你请的,就是你外头养着的小梅红,不也是去我那拿的银子……”

一笔笔的都有记录,递给苏恪守。

安锦林冒了冷汗,却强作镇定,就是没有那么多,借钱的时候安锦华没有心眼,签下便是作准,他只继续问,“那还不上如何?”

谢洪哈哈大笑,“这就是要请苏大人的地方了,也不如何,我也没有那么黑心肠,锦华以安家当家人的身份跟我有个契,我保证,只要按照那个办,这一次难关也可以过。”

安锦华面如土色,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你不是说那个只是给人家看看,怎么……”

谢洪一脸的不高兴,“红口白牙可以乱说,白纸黑字却是铁板钉钉,苏大人在这,由不得你不认。”

安锦林却是有些懊恼,这安锦华究竟做了什么,又是订下什么契,却隐隐的有不祥的预感,“是什么契?”

谢洪也不隐瞒,站起身来,打量着安家这厅堂,“也没啥,就是安家家业的七成,这是他跟我借银子时候抵押的,只等今日,不,明日子时,要是不见银子,我的人便可以进来。”

“七成?”

谢洪见他们吓傻了一般,更是得意,有什么比自己一步步算计着,最后看见对手在自己脚下的痛苦更让人满足的?他一本正经算着,“不,说是七成,但是你们不是还要给官中送货,以后的几年你们怕是也记挂不上这边了,与其被怪罪,不如把剩下的三成让出来,这事情我也扛下来了,还可以给你们留下个小院子。”

话音未落,屏风之后走出一人,淡淡说道,“两万两银子,就想要整个安家,谢当家的,做生意当真是把好手。”

第三卷 第八十八章 我回来了

谢洪此时胸有成竹,见安锦轩安锦林兄弟两比自己想象之冲的更加好对付,心里更是喜悦,这安家的大宅院,这安家这么多年来的方子跟作坊,统统都在自己手里了,一家子即便再能干又能如何,只要出了一个败家子,多少金山银海都不够败的。

就比如……当年的花家。听说花家又已经回来了,不过终究只能是个小铺子,不成气候,就算是有了气候,要找人也不会找到自己头。

正想着,见屏风之后走出来一个人,淡淡表情凝望着他,谢洪吃了一惊,这金老板此时在这里?怕是也想分一杯羹的,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自己吧苏大人请了来,他跟苏大人的干闺女闹翻了,此时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他有利,再说这里有他什么事?

思及此,他不以为然的打哈哈,“金老板,今日也来了?”

安锦轩见他这般,也不动声色,有些事情没有依据也不好说,只能回应,“只不过觉得,堂堂安家,只不过一万多银子就能买下,这笔买卖真的划算,我是生意人,这样好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出来见识见识呢?”

谢洪似乎没有听懂安锦轩的话外之意,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苏恪守,见他无动于衷的模样,也嘻嘻乐了,“我还以为金老板顾及佳人无心做买卖呢,不过这划算不划算,怕也只是安家跟我的事情。”

好个谢洪,状似无心的一句话,前面想着震苏恪守,你眼前这个人你不会忘记了吧,为了一个丫头出身的女人,连你干闺女都是不放在眼里的,下半句就是干脆挑明,我是一万两或者多少两,这是我跟安家的事情跟你一点瓜葛都没有。你只有干瞪眼看着的份。

安锦林却听出了他的意思,冷冷的道,“怎么会只是我们之间的关系呢,金老板要是有心相助说不定我们还上了你那一万多银子,剩下的,就不老你操心了吧?”

谢洪哈哈大笑,不知怎么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打开,对着在场众人“锦华,你怕是忘记了?这当日我们不是说了吗,这安家要是有还债的能力就是一回事,但是要是没有,咱们这契可就是生效的了,苏大人也在此,我就问你们,你还得上一万七千两吗?锦林你还得上吗?”说完又说:“这不就是了,要当真的让外人给你们那么些银子,以后你跟官家的那些匹料如何清算?怕是帮得了一年帮不了第二年剩下的你们不仅没有好处,难不成还想去享受享受牢狱之灾?”

看来谢洪是有些急了,软硬兼施,只有一个目的,安家要不然滚蛋要不然就还钱,然后自己独自去面对交不了货受官家责罚。似乎已然没有回旋的余地。

安锦轩也怔住,“苏大人,可有这样的契?这还只能本人还上了,别人借银子也不能?”

苏恪守眨眨眼睛,“这个嘛要是谢当家的原意也无妨。”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不得不说谢洪老谋深算,不怕安锦轩他们不帮,就是帮上了又能如何?加上之前的种种设计,任何一招,都是把自己的危险性降到最低。要是不出意外安锦轩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他还是不放心,就断了他的路,就算他出现在这里没有苏恪守那边的帮忙似乎也排不上太大用场……一步一谋划,最后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就范。

安锦华吞吞唾沫,“谢叔,要是金老板能够借银子,您能否……”

谢洪很干脆的回答,“不能!”

安锦华还报有一丝希望,再怎么的谢家要一些空宅子也没有什么好处,就试探着,“谢叔,您那边不是需要银子吗?现在要这些宅子作坊什么的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一样等着银子回去做买卖,不然这些又变不出银子,有银子您何苦……”

谢洪这个时候真不知道是该庆幸安锦华太无知了还是该无奈,只是死咬着不放,“我不管那么多,反正安家有银子就拿银子,安家没有银子,你们就收拾东西吧,不该带的不要带,明日苏大人那边也会带人过来,还是算清楚的好。”

安锦林扭头对安锦华说,“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吗?什么缺钱什么要做买卖,可不都是借口吗?人家就是要你的家业!你觉得没用,要是换了人,一年两年的不知道能够生出多少银子,有这个空壳,再好好经营,什么没有?人家一开始就是冲着安家家业来的,你倒是好,自己双手给人家送去!”

要是平常,安锦华定然会反驳安锦林,但是这个时候,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恨恨的瞪着谢洪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安锦林扭头没好气的说,“离明日子时还久着呢,定这种半夜时辰,鬼鬼祟祟!话说完了就走吧。”

谢洪却自顾自的笑了,“这可不能走,我就等着你们拿出银子,拿不出就搬走,不然谁知道又去什么地方弄些银子充数呢?定那子时,自然考虑到你们安家的脸面,不然堂堂安家,竟然落到无处容身,怕是说出去也不好听吧。”

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苏恪守还是没有说话,他本来到此就不是这个作用,心里却佩服锦轩年纪轻轻的沉得住气,要等对方把话说完了再出手。

安锦轩见谢洪如此得意,似乎整个安家,就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虽然他还不想在安锦华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这确实也是个时机,况且自己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会能相处如何。刚要开口,就听见动静,齐氏扶着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过来,每一步都似乎那么艰难。

她竟然这么老了吗?安锦轩连呼吸都顿住,当初的那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去了什么地方?一个在快要见阎王的人,安锦轩已经没有了什么心思。

老太太看着谢洪,阴鹫一般的眼光,谢洪都忍不住回过头去。却仍听那沙哑的声音缓缓道:“是你对不对?锦华跟我说的时候我就在想,究竟是谁想要我们安家没有立身之地,看来就是你了?十几年了,原来你还是不收手?”

谢洪一声不吭,脸色却变了几变。

老太太说完那话,盯着那身影,“一切都是报应!我们再怎么争,最后仍然不及你,要是当初就是按那大房传祖的家训,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那孩子今日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是再也等不到那天了,我们夺过来的东西,却要让给外人?不是报应又是什么?我亲眼看看也就罢了,但是谢洪!你的报应,恐怕也不远了!哈哈——”

老太太颓然倒下,说了那么多话已经耗尽了心神,又受了这样的刺激。

安锦华哭着扑过去,“奶奶,我错了,我不孝,都是我的错,才害得安家到了今日这个地步……”

齐氏却冲着他摇摇头,把耳朵贴到老太太嘴边,倏然的明白了什么,对安锦华说道,“叔公那些人不也是安家的吗?他们当年走得时候带走了银子,这个时候怕是能够派上用场,安家这个坎,总要撑过去。”

老太太见齐氏明白自己的意思,松了气闭眼。突然又睁开,死死的盯着什么。

安锦林急得跳脚,“大夫怎么还不来!”

苏恪守让他们站到一边,把脉,然后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针,忙活了好一阵,老太太吐出一口气。

屋子里的几个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便听见苏恪守继续道:“有什么话,都说说吧。”

安锦轩很矛盾,想着当年自己所受的苦,差点连命都丢了,但是再怎么自己爹娘也不是她害死的,自己要不是去了桃庄要不是逃了出去,现在就能救得下安家吗?一切都是命,他何苦跟一个将死之人过不去呢?

一步步的迎着那眼神走过去,蹲了下来,把脸上的胡子扯开,帽子摘下来放在一边,不顾安锦华几人吃惊的脸色,伸手握住老太太的手,“我是锦轩,我回来了。”

老太太想答对了题的孩子一般,突然之间开心的笑了,手抖抖索索的摸过来,拍了一下锦轩的手背,张嘴要说什么,最后徒劳得放弃了,含笑又闭眼。

大夫已经过来,赶紧的把人送进屋子里,齐氏在那守着,安锦华自然也在跟前。

安锦轩的手一直被老太太抓着,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正听着谢洪跟锦林说道:“你们那些什么破落亲戚,也要赶在明日子时能来才行!”

安锦轩走进门,咬着嘴唇,“我是安家的人,安家的事情当然是我自己的事情,也轮不到外人来说,一万多两银子我明日给你送去,要是你再出什么幺蛾子,奉陪到底!”这话,刚好回击了谢洪之前说的安锦轩是外人的话。

谢洪见安锦轩,扯去了胡子,又没有戴帽子,看样子竟然跟安锦林差不多大,他记忆之中似乎没有安锦轩这号人,又不甘心这样的变数,“凭你一句乱说,你以为就能说自己是安家的人吗?”

苏恪守冷冷的道:“这个是不是自然不用你操心,锦轩是安家的人,安家自然明白,难不成这人家的家事,也轮得到你管?”

第三卷 第八十九章 一网打尽

谢洪有些莫名,“这……这……”愣是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正如之前他定下的那只有安家的人能够还银子的奇怪契,又特意挑了这样一个时机让别人措手不及,哪知道此时此时安锦轩站出来,又有知州大人作证,他再怎么巧舌如簧,也绝不可能颠倒黑白。

苏恪守仍旧是那么一副淡然的神情,甚至在说完刚才的话之后,也不耽搁,“锦轩你去把银子拿来,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家里还有病人,我们也不好久留。”

谢洪老脸一红,他实在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谋划了这么久的事情是何处出了破绽。突然之间冒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说是安家的,偏偏他还不得不信,他哭笑不得。

安锦轩讥讽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方才从怀里掏出银票,“谢当家,您可要看仔细,点清楚了便把那契约交给我,有苏大人作证,自是都可以放心。免得又说我们去别处筹钱,说到底,我活这岁数,还第一次听说这般古怪的契约,该不会是特意为我们安家设下的?”

明明的就是打了谢洪的脸,说他要图谋别人家产,谢洪却都反驳不得,一脸笑虚虚浮在脸上,很是不堪。但是终究见惯了风浪的人,谢洪很快的心情就稳了下来,无论如何,这一笔银子到手了不是?生意人家何苦跟那银子过不去。再怎么的自己也不吃亏,这样稳是稳住了,他却还是不舒坦。

安锦轩又对安锦林说道,“你去把他叫回来吧,免得又有我们不知道的在,到头来银子没有了什么都剩不下。”

安锦林恍然拍额,急忙道:“我去换他出来。”

谢洪点好了银票,打着哈哈道:“贤侄何苦如此说,凭着我们两家的交情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这谢洪,脸皮还不是一般的厚,之前明明就已经扯破了脸,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粘回去。

对于这种人安锦轩当然不用顾忌面子,哪怕是最表面的,“帮什么就算了,我怕到时候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贤侄说话真是好笑,敢问令尊是?”谢洪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安锦轩手一抖,很快的就稳住了,“先父已经仙逝多年。”

说这话的时候安锦华一直盯着谢洪的眼睛,他却垂下了头,安锦轩心里冷笑,手握成拳微微泛白。

“贤侄你也不要太过哀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活着的好好活着便是。”

苏恪守见谢洪如此说,实在看不下去,“活着的倒是想好好活着只不过有些事情实在身不由己,也有的时候你想好好活着,偏生的有人不想让你好好活着。”

谢洪不知道如何反驳小心翼翼的把银票收入怀中。

安锦华急急的走进来,伸手夺过安锦轩手里的契,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那红手印分外刺眼,他一把撕碎,终于才轻松了一些。

安锦轩虽然不想跟他说话,但是还是要问,“可还有别的东西没有拿回来?”

安锦华不知道如何,虽然不喜安锦轩但毕竟也是他救了整个安家,只好点点头“没有了。

这一问一答,便再没有多余的话。

谢洪已经没有再留下的必要,昂首离去。

苏恪守便也跟着走了。

当日,谢洪便离开了云州城,他心里有火,而根据自己的经验在这个时候是不能轻易下决定的,只好回去再做图谋,他还要细细查探一下安锦轩的底细,这个新冒出来的安家的人,似乎格外不好对付,看着他的眼睛,饶是自己阅人无数,也总有些心惊。

安锦轩没有留在安家,老太太当日没有过世,只是已经卧床不起,锦华锦林守在病床之前,他再也没有去凑,从心底里,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妥。

呆在铺子之中,开始赶安锦华的那么一批货。既然已经揭开了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继续隐瞒下去,段无为跟文掌柜的并没有因为这个而不喜,反而觉得他这个年纪能够做到这般实在不易,更加钦佩不提。

安锦华是个没眼色的,明明是要求人帮忙,也没有要求人的样子,“奶奶说,以后安家仍旧是你做主!”似乎夺了安家东西的不是谢洪,而是安锦轩一般。

安锦轩有些啼笑皆非,“安家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东西,要没有当年的那些事情,你以为还是你在打理?”

安锦华气急,安锦轩这个大房的人归来,外头的那些传言还是沸沸扬扬,但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只是道:“要不是奶奶”

“是,现在究竟是我来抢你的东西还是回来帮你,要没有我拿出那近两万两银子,家里还剩下什么?这个时候你说是我做主,不也是要继续投钱进去的事情,要不然你那些脏兮兮的匹料能够应对得了那些事情?”

安锦华被戳破了,有些恼羞成怒,“那你说你应下还是不应。

“我能不应吗?”

安锦华倒是有些怔住,他从来没有想过安锦轩能够好心好意的继续帮他,刚才也只是觉得奶奶跟夫人让自己过来,就是来找不自在的,没来由的被人侮辱一通,最终什么都改变不了,但是又不好不来,便有些怒意,一开始先把自己端起来。哪里想到安锦轩似乎本来就没有打算丢下他们,看来锦林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本来想走了,却又阴差阳错的说了一句,“奶奶说,等她……走了,我跟锦林,就离开云州城,到时候我们便不相干了,也不欠你什么……”

安锦轩闻言一怔,当年老太太费尽心思的拿到安家家业让他们那一房打理,这个时候却又放弃了,难不成的转了一圈顿悟了,还是怕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情保不住安家愧对列祖列宗?他不管如何,心里竟然有些乱。

却说那谢洪回到家里,就见廖管事急忙上前说道,“老爷,你不在家这些时日,可是了不得了?”

谢洪眼皮一跳,这还没有喘一口气呢,就听着这不太好的语气,“何事?”

廖管事此时很是心急,那件事情突有波折,他又做不了主,老爷不在家,少爷根本都不知道这事情,此时见谢洪终于回来了却面色不好,还是小心翼翼的说了,“梧县县令苏大人,让人去调查那天出事那地方。”

“什么?!”丫鬟上的茶拿在手上还没有喝,此时却砸碎在地上。谢洪平日里都是笑眯眯的模样,这般动静惹表了门口服侍的丫鬟,刚要进来收拾,却被廖管事摆手示意出去了。

谢洪这才问道:“为何要查?”

廖管事自己也有些弄不明白,试探说道:“我们也不好这么明着去打听,只不过听说是在梧县出了这样的问题,幸好这次没有伤人,下回不能再出这样的事情,所以就把那道围起来,只有白天能够通行。”

要是平日里,谢洪恐怕就不会这么胆战心惊,但是从云州回来,苏恪守的态度值得玩味,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坏事的安锦轩,他就觉得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挥手做了决定,“不是白天还可以通行吗,去打探打探他们查什么,免得事到临头都一点打算没有。”

殊不知,那边正有一张网张着,就等他们撞上去,那又是后话了。

廖管事关心的道,“老爷,云州那边的事情可是顺利?”

谢洪一肚子话,也只能对廖管事说了,“廖元,你说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回栽跟头,还是栽在那个毛头小子身上,这一口气堵得慌!”

廖元管事垂首,听着谢洪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却哈哈笑了起来。

谢洪有些不满,瞪着他,“你也觉得好笑?”

廖管事摇摇头,“老爷,恭喜您。”

谢洪更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却听那廖管事说了一句,“这下安家刚好死在一窝,省的你以后还要费力对付,他这一回撞上来,又出了那么多银子,要比家底,他们这回赔了这么多,接着还要兜着安大剩下的烂摊子……”

这下子,谢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细细琢磨了一会,“我倒是被他们气糊涂了,现在想想可不就是这样,安锦轩既然已经拿出那么多银子帮那败家子,到时候收拾烂摊子又是一大笔银子,怕是整个家底都掏空了,等秋末我们一动手,比比究竟是谁耗得起!我们就一个字——拖,拖死他们,虽然这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却有用!把他们都拖垮了,以后云州城不就是我们说了算?还省得我以后再对付云锦阁,妙-啊,妙-!”

廖管事见他已经想个透彻,自然就把自己好好隐藏起来,缩在那阴影之中,极力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再怎么说,即使老爷能够跟自己无话不说,但是他还有作为下人的自觉,人要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可就不妙了。

第三卷 第九十章 开发桃庄

安锦轩这几日的很忙。

秋天即将到来,惊蛰来过信,让他到时候抽空过去一趟,梧县那边有了惊蛰,原来大户垄断的现象已经大乱,此时进去最好不过,即解决了惊蛰的燃眉之急,也让那些蚕农少受一些盘剥,要是处理得好,到时候生丝便不愁了。以后谢洪再出什么鬼主意,他也多了一层依仗。

安家大少爷,多年之后现身,倒是让云州城里大街小巷谈论好一阵,好事者还听说他就入住了安家,年少有为,俊才飞驰,家业充盈,上无婆婆刁难……媒人堆里更是争抢着看谁能够保下,这其中当属城北的黄媒婆笃定,“安大少爷?不就是金老板吗?我跟他交情可是不一般,也不知道谁家闺女有那个福气……”

于是乎,不管城北还是云锦阁,常常可见衣香鬓影,顾盼神飞的眼神。此时安锦轩要是出门,罗帕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条,只等着他捡起来送去,再暗送秋波……这样老套的情景常常上演,大有当年惊蛰在时候的架势。好在主角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从来对那些东西无视,直来直去的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不在乎背上披着一堆怨气的眼神,情势这才没有继续发展下去,又传来他有暗疾的消息……

既然安锦轩身世的事情摆到了明面之上,安家那边倒是态度明确起来,安家老太太行将就木,后悔莫及,愣是要让安锦轩回去当家,还说了安锦华跟安锦林要离开云州的话来。安锦华因为这一次的打击,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自认自己不敌生意场上的那些个手段,还不如安锦轩当家,自己拿着闲散银子逍遥快活,他见到安锦轩的时候虽然没有太好脸色,却也明白了事理,两人呛了几回他又不是对手,老远的见到人影就躲开,实在躲不开就一声不吭。安锦林更是巴不得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日子,却又因为自己要离开有些感伤起来。

总之各有各的心思。

安锦轩心里很复杂,突然冒出来的这些亲人,除了锦林之外,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跟他们相处,什么原谅谅解的话他也说不出口,虽然爹娘的死不是他们的错,可惜他们确实是夺了家业,自己年幼的时候还曾下过手,他不想跟一个大限将至的老太太计较,却也无法当她是亲人。但是安家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安锦华已经停歇下来,安家是安锦林暂时管着,他又是个有什么事情都问安锦轩的,实则是安锦轩在把持。

这样也好,虽然安锦轩没有入住安家,但是大房上上下下留下的东西仍在,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决定,是让他们这么离去呢还是就这么过着?他没有想,因为还有更为要紧的事情。

谢洪那边算是盯紧了,他在云州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势力,只不过他为何就一定要整垮安家独霸安家家业呢?自己坏了他的事情,指定的会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不怕,现在他跟安锦华几人没有嫌隙可以共同对付他,再者有花家的人在暗,别看他们其实算小门小户,包子有肉不在褶上,还有谷雨……

安锦华一拍脑袋,矛盾的心情又涌上来,现在要接谷雨回来了吗?谢洪那边应该不会赶轻易下手了吧,当初是因为能够借安锦华的手,此时却刚刚伤了元气,依他的性子,定然要筹谋好久。无论如何,他希望此时能够看见她,之后的路,两个人可以一起走。

安锦轩在云州患得患失,想着要不要接谷雨回来,最后还是敌不过心里的念头,骑马而去。

谷雨哪里想得到安锦轩会如此纠结此事,她带着夏至几个,平日里又有小荷小萍,又可以东家西家的串,出门所遇全是熟人,在桃庄当中却是如鱼得水一般。

因为上次的毁桃林事件,谷雨愁了好久,自己终究能力有限的,问题又太多,又什么既是能够帮助庄子里大多数人过上好日子又适合本乡本土的呢?那日跟着夏至小寒几个去林子边摘地木耳的时候,突然间灵光一现,之后又细细的想过一通,越来越觉得可行,那就是发展桃庄,最大的优势其实是庄子里的桃林啊,旅游的绝佳好地方。

她那日也是看见桃林,一旁有人捕鱼的情景,突然灵光一现的。并没有一个冲动就去说,而是回去之后细细的分析过利弊。

在她看来,现在桃庄是有很好的资源机遇的,天时地利人和,基本上都占尽了。

一来桃庄已经名声在外,她当初在云州的时候就知道的,很多人寒食节前后都喜欢出门,但是云州城四周能够去的地方不多,要是自己在云州设定一个点,类似某某旅游公司,然后组织人员,应该可行。

二来桃庄有绝好的资源,桃花林连绵不绝,要是自己不动手合理开发,等以后人越来越多,管理不善,恐怕对林子也不好。宽泛一些的,可以加上河道,清洌洌的水捕鱼的也方便,泛舟而下,有一大片的荷塘,再过去是柳坝子的柳林子。谷雨还想着把自己的神仙果园开放出来,那果子已经快要到收获的时候,去别的地方自然是见不到的。

三来可以挖掘文化底蕴,咳咳,谷雨想到这里自己笑了几回,平日里要是觉得酸,这时候倒是派上用场,她用手指数数,桃庄有好几处可以挖掘的,首先就是桃花的花讯,不也是一个亮点?其实可以专为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设置,或者可以拿回去送礼,这也就是一个吉利,求的也就是一个心安。其次可以设置一些固定的节日,要是有兴致,绕林子的河道支流在林子里弯弯绕绕,原来觉得不方便,这要是办一个节目,文人雅士曲水流觞曲水流枣之类的可不就是绝好地方?试想想,春日三四月,桃花灼灼风习习,约上三五友人,在这吟诗作对开怀畅饮,落花缤纷……而要是一家子来的话,姑娘妇人们有地方去,少爷不也是有好去处?至于带来的孩子吗更是不用操心了,本来养在城里的娃儿,比如亭蛮一类的就很少出门,能够出来就开心,她还可以针对这个开发纸鸢之类的项目,李得泉做的那些木马秋千完全可以在林子里建一个儿童乐园。还有当初柳坝子林子那所谓的香会,虽然已经早就撤了下来,但是要让人去看还是很有噱头可以利用的。最后嘛,谷雨想到当年跟几家人夜游荷塘还有跟着江氏几人晚上去“偷”那些萝卜红薯一类的,那个香味至今不绝……

四来谷雨自认为有开发经营管理的人力物力,比如许世和经营酒楼那么多年,低档高档的都做过,他又是喜欢唱戏的,这不仅解决了那些来者的饮食等各种问题,春天桃花夏天桃子,秋天要是开个戏园子,不也是个妙主意。另外人来了之后,需要有什么撑船的,看林子的……庄子里的人不是也能够得利?再说这是庄子里的大好事情,到时候算下来每年要是有一定红利,日子也会好过起来,要是劳力足的扛上一份差事,又多一份收益。至于那些来往接待赶车一类的也就不愁没有人做了,反正服务可以分为几个档次,高中低档次各种,文掌柜的几个可以做账,而陈江生这些能干的后生更是可以当管事管着。在云州甚至平洲各地设下一个点,把人往桃庄这里引。总之,谷雨先想到一个轮廓,接着众人还可以继续出主意。

还有几个问题是要解决的,桃庄离云州有一段距离,虽然几日便到,但是一开始的时候也要想想,要不是吸引人,凭什么人家会这般颠簸前来,她倒是想着去问二姑父,他跑过那清流江,要是可以从云州顺流而下又没有危险的话,水道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另外就是这类事情在这年代怕是太少见,人们接受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她不会一开始就弄成什么旅游什么的,想着办一些诗会倒是好,然后邀请一些人,等名声传开一些就可以进行了,只不过那些人不容易请来,庄子里的人大多不识字,就是人来了怕是也难以招待……庄子里的乡亲们也不知道愿意不愿意走这条路。

要赶时间,很快就是秋天来了,不能错过春天的最佳时机,是先一步步的慢慢投入还是一次下足了本开放,银子又从哪里来?人手怎么安排一系列的摆在自己面前。

谷雨苦笑一下,右手已经有些麻了,她实在是不喜欢这毛笔,练了这么多年,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叠纸,因为写得快,估计也就只有自己认得出来。她用左手捶打自己的右边胳膊,心里却很是充实,安慰自己,所有的困难跟问题都是能够解决的,因为桃庄向来齐心,不只自己一个人,不过是一个粗略的想法罢了,这些土生土长的人们,没准有更加绝妙的主意呢?

她仿佛想着这里变成了好地方,家家户户能够住上大瓦房,喜笑颜开……

第三卷 第九十一章 采莲姑娘

谷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手握笔在纸上飞快,写好后又重头到尾浏览一遍,越发觉得可行,等这一成功,既让整个庄子甚至周边的柳坝子这些地方获益,又不会有多么艰辛,主要还是这生意庄子里的老老少少都能人尽其职物尽其用,况且风险很小,长长久久的可以做下去。

有了底气,谷雨拎着一叠纸张就去找来陈永玉李得江两人先商议,想着等他们要是通过了之后,再去劝服众人,说服起来便容易多了,毕竟旅游这类事情,在这地方还是太过新颖,谁能相信可以这般赚取银子。

谷雨见了二人,也不管那么多,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到时候家家户户就等着收银子,周遭的姑娘怕是巴不得嫁过来。

亏得她还以为自己最后说了一句笑,却换来好一阵的沉默。心里倒是没有底气了,难不成的他们觉得这样做有些异想天开?接着该怎么

陈永玉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妙-啊,妙-!谷雨这主意好,我瞧着来咱们庄子里的人越来越多了,让他们进来是我们待客之道,但是要太多人来这里,保不齐的也是吃不消,今年人这么多,林子就是再注意也会被糟蹋一些,总不能时时派人守着吧,既显得我们小气也没有那么多功夫,我正愁这事情呢,现在倒是好了。要当真的是那般倒是不用管,我觉得还可行,他们来一趟车马费、吃饭住店什么不是银子?况且来了也就是自个儿看上一通哪里想得到去什么柳坝子荷塘那边,让人带着不也好?”

李得江本来也是个活络的,这么多年的买卖磨练出来,嘻嘻哈哈的笑,“那倒是要细细谋划才行,只怕庄子里的人会有看法,虽然说着是一本万利的点子,只不过又是庄子里的东西,请人来,要建谷雨说的那些什么观景阁、水榭什么都要银子,还有小船了这些不也是?只怕他们不肯出……”

不见兔子不撒鹰,何况还是这样的境况。谷雨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我想着,这一开始银子由我们出,反正这些年靠着庄子的东西我们也赚了银子,正是回报乡亲们的好时机,到时候要是不成,乡亲们自然没有怨言,要是成了,可就是一件大好事,以后……”

李得江跟陈永玉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对谷雨的说法很是新鲜,一直从早上说到中午,吃饭之后继续聊,到下午谷雨才说到具体操作,比如导游这类,她想着先把路线定下来,之后请那些模样清俊的少年男女,因为毕竟男女有别,她可不想冒险,小萍这类的可以带着那些小媳妇闺女,像大亏那般的可以撑船带讲解,总之一切都要储备好,到时候见机行事总是没错。

李得江想到了什么一般,急说了出来,生怕一个不留心主意就飞走了似的,“上次惊蛰带了人回来,说是找个清静的地方用功,还在我们庄子里住过一阵子,却又怕麻烦了我们不好久住,你说我们要不在林子边上盖一些小木屋子,又清静又舒服的,到时候要是有人过来小住也是可以的,带着小厮也好没有也好,反正不是有酒楼吗?什么都是现成的,又不像城里那样吵闹,我想应该有人来,上回跟惊蛰熟的几个都不想走了……”

谷雨眼睛一亮,二伯是个做生意的料啊,这可不就是度假山庄的原型?找一个清幽的地方用功念书考功名,去那些穷乡僻壤的也不方便,呆在城里太过吵闹,刚好桃庄,付上一点银子就成了,加上到时候会有酒楼什么都方便,又没有借住在亲朋家的牵绊,实在是个妙-法。

陈永玉一激动起来就想行动,“这样,我去找柳坝子那边说说,他们的林子保得住我们不也是出了力气,再说看看又不会少什么!”

谷雨哈哈一笑,“伯伯,不急!你听我说,这第一步我们要说服自己庄子里的老老少少,接着找柳坝子谈好也行,然后我们再分成几个小组,该要接送客人的也要好生的教导一番,要建屋子的就要动手,林子里要填什么的也要想好,到时候要是差什么我们一一添置,请小姑父出马了,我们要搭建好多阁楼呢……”

陈永玉回过神来,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鲁莽一般,爽朗大笑,“我这性子倒是坐不住了,还是谷雨想的周全,这一步步的都考虑好了,我们要是办不好,可就真是老了。”

说服庄子众人的活计交给陈永玉去办,至于请人那些可以让李得江去,还加上铺子里的四叔,反正像是滚雪球一般,应该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大家接受,倒是不用自己操心了,她相信以陈永玉在庄子里的威信,说服众人并不是难事,何况这事情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佃何风险,反对也没有依据,要当真办得好,年年分给各家有一定的红利,做活计又有工钱,那么多事情总能找到适合自己做的,桃庄要是好起来,谷雨自个儿都不愿意去云州了。

当然,现在只是一个粗略的想法,她依仗的不过是自己以前多一点见识罢了,但是这样的想法要付诸实践还是需要众人努力的,毕竟这里不是前世,环境宽松、接受度各方面都要思量,万一不成可就泡了汤,就白白损失了银子,只不过谷雨明白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晚餐,为了庄子的未来,她愿意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去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