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晌,陈永玉让每家的当家人去屋子里闲话。

江氏也跟许氏在讨论那事情,夏至一愣一愣的呆在身边,眼珠子泛着光。

外面太阳白花花,夏末了,仍然是热,谷雨顾不得那么多,看眼下已经是下半晌,自己撑船去荷塘柳坝子一来一回的也要些时间,回来的时候正巧吃晚饭。

她自是搬弄不了这木划子,好在陈江生刚巧过来。陈江生快做爹的人却还是有些孩子气,整个人粗壮了不少,依稀可以看见小时候胖乎乎的模样,谷雨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自是跟他没有什么好客气的,让他把木划子直接抬到河边,自己戴上一个软帽。

江氏哈哈乐呵,“谷雨戴着这个真俊,以后也做几个我们戴戴。”

许氏看着也是称赞,听了江氏这话却是取笑她:“都是当奶奶的人了还老来俏。”

说来这帽子是谷雨让小姑父给做的,他用竹篾子细细的搭了一个架,上面绷着几层布,小满在上面绣上各种花草,很是有趣。

听江氏许氏这般言语,她只是笑笑,跟着陈江生出了门。

“谷雨,你一个人去?”

“嗯。

“那要不叫我娘陪着你去,这河道上你一个女娃娃可如何是好的,河底很多淤泥的,上回庄子里有几个娃娃去游泳,差点被底下的水草绊住,幸好的及时拉了上来,这天气虽然看着晴,到时候要是下场雨什么的水一急……”

谷雨翻翻白眼,心知他是关心自己,但是什么时候竟然念叨成这样了,“陈江生!”

陈江生一怔,刹住话头,闷声道:“怎么?”

“你还没当爹呢就唠叨成这样,要是以后……”

陈江生脸色一红,却不知道要说什么。谷雨看在眼里,憋住笑。

河边不远,很快就到了,陈江生放下木划子,在岸边擦汗。

突然一个圆鼓鼓的身影跑了过来,“二姐!”

谷雨见是夏至,不知道他为何这般心急,“你怎么来了?”

“我听他们说了,你要赚大钱了是不是?”

谷雨有些无语,见他这般激动,心知这小财迷的性子一时半会是改不了了的,好在她也并不觉得夏至这样有什么错,他心里想着每一个人,赚钱不过是为了大家生活更加好,难道是因为他还在娘肚子里的时候,尝尽了没有银子的苦处,才生出这样的心思?“不是我赚大钱,是我们要是开发了庄子,整个庄子一起赚钱。”

夏至把手指含在嘴里,“哦,那你现在不是去想办法能够赚钱吗?带我去。”

谷雨不知道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把这小孩给撇开,先不说他那过于好动的性子,到了荷塘地方什么的万一掉水里,自己那半吊子狗刨可怎么救他,“乖,你先回去,我不是去赚钱,你见过这样去赚钱的吗?”

夏至看着也像,却又不走。

陈江生接到谷雨的眼色,一把抱住夏至,“走,叔叔们都在我家里商量赚钱大计呢,我带你去瞧瞧。”

夏至这才将信将疑跟着陈江生走。

谷雨松了一口气却发了愁,木划子离河边就几米距离,她用力推却一动也不动的,拉也没有动静,这下无语了,难不成的又走了一个来回找人吗?

正无语的拭汗,却听一阵马蹄声传来,接着声音响起,“姑娘可是采莲去?”

谷雨先惊后喜,看着那风尘仆仆的脸,还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赶回来的,心疼的话还没有出,却接口道:“公子远道而来,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安锦轩已经从马上下来,浑身尘土,把木划子往河道里一推,伸手过来,“姑娘可愿带一随从前往,采莲挖藕、划船助兴,但凭差遣。”

第三卷 第九十二章 戏水

船儿摇过河水,涟漪荡漾阵阵。

清澈见底的河水,下面可以看见碧青的水草在水底招摇,不时的有一群小鱼在水草之中穿行,船过之时,鱼儿便惊散开来。打量着船儿行过,便又聚拢。

安锦轩笑意盈盈望着在那撩水的谷雨,脸上是宠溺的笑,他手臂壮实了不少,一下下的摇着。心里溢得满满的暖流,他多希望可以停在这样的岁月之中,天蓝水碧,美好阳光之下跟眼前的人慢慢变老,云州城里那些繁杂的事情统统忘在脑后。

一路上心里憋着太多的话,此时人就在眼前,竟然就不知道如何开口。

谷雨伸手一把抓到一簇野菱角,甩了上来,“哈哈,菱角!”船上就有了泥印子,她又俯身用水洗了一通,“锦轩哥,事情都办完了?”

安锦轩点点头,“谢洪漏了底,差一点安家就落在他手上,没有想到他竟然存那样的心思,想一点银子弄到安家家业,以后就可以独霸了,不过好在已经过去了,现在他已经回了平洲,惊蛰那边又是有些消息开始行动,听说他已经派人过去打探,只是不知道他要如何折腾。”

谷雨便不再问那些,“就怕他不动,动了就会有破绽,迟早会有马脚,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个安大经此一事现在也瘪了吧?你还要收拾烂摊子又要自己出货,听大哥说你去梧县那边整理丝业,这么多事情一起来,你可是要保重身子才是。”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安锦轩确实有些焦头烂额,幸亏有安锦林、段无为几个帮忙,说到底他只是个掌舵的而不是划桨的,梧县那边事情已经妥当,谢家被惊蛰绊住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再出什么幺蛾子,他才会趁着这个时候忙中偷闲过来瞧瞧,而回去之后,定然还有一场硬仗,谢洪所造的孽,他定然要翻倍偿还,他不是不能动吗?那自己也要筹谋着动手。

谷雨心里想的却是现在这旅游路线的开发,“锦轩哥,反正那边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身后还有我们一整个庄子呢,谢洪迟早会有报应。”

“不能迟,明年此时,谷雨,委屈你了,还要再等一年,来之前我已经跟泉叔说过了,要不然我们……”安锦轩心里升起了愧疚,是他的事情把谷雨扯了进来,却又要她避在这地方,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回事。但是她却总是什么都不埋怨,在哪里都能好好生活,心里越发的下定了决心,以后好好对她。

说完话抬头看着那戴着花帽子的人,却见她眼睛亮闪闪的发光,却根本没有看向自己这边,瞬间怔住,又摇头苦笑。很快的又被她的神情感染,原来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到了那荷塘,一群半大小子,正在里头嬉戏,又有小媳妇结伴而来,采摘着新鲜荷叶……

清风阵阵,太阳挂在了山尖尖,荷塘清新的气味在这空中浮动,手里的木划子一使力,就像鱼儿荡了进去。

谷雨站起身子,这地方真大啊,以前跟他们来的时候没有发现,此时置身其中,却前前后后都看不到尽头,一激动,她用手指在荷塘之中比比划划,又突然间的躺在船上,鼻子翕动着使劲嗅着什么,接着猛然睁开眼睛,手指划拉着那些荷叶,啧啧啧的赞叹。

安锦轩见她一个人手舞足蹈的,好笑当中却有些奇怪,只不过也不多问,就等着。

谷雨总算是安稳下来,掐一硕大的荷叶,倒过来扣在安锦轩头上,“锦轩哥,你说这荷塘有多大?要是有人请你到这里玩,你开不开

“自然是开心的。不足十里。”

十里!什么概念?谷雨心里粗略计算了一回,继续赞叹,这荷塘位于柳坝子跟桃庄的中间,不远不近,但是因为淤泥深深,采藕的人并不多,守着这一整片宝地,却只是平日里采摘一些莲子花朵,或者妇人们会摘下荷叶回去蒸点心,却并不能改善生活。

既然念头到了此处,谷雨不停计算,“到时候建几个水榭,可以在里头开怀畅饮,里面可以做荷主题的食物,晚上的时候也可以秉烛夜游啊,就像我们当初一样,只不过人多还需要十几艘船,再挂上一些灯笼……”

安锦轩一头雾水,此时才搭上话,“我们哪有那么多人,造那么多船干什么?”

谷雨这才想到安锦轩刚回来,哪里想到她现在要做什么,自己刚才那又躺又咋呼的,很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把她要设计好这一代的想法说出来,“锦轩哥你瞧咱们这地方得天独厚本身就是老天爷赏给我们的,别人虽然不生在这里,也可以来看看嘛,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不就是这道理,读书眼界开阔出门也是如此,总在路上。”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安锦轩还没有从谷雨说的那个消息当中回过神来,又念叨上了这样一句,不由得又对谷雨刮目相看,她总是那样通透却又良善,想得长远却又不自私自利,爱财又取之有道,从她回到庄子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局,就是自己原来已经对人间之情死了心的,一身伤的回来,除了二叔公谁也不信,要不是她,说不定自己还执拗着,而太过执拗说不定就容易被蒙蔽了双眼,要是看不清楚,现在岂不是跟安锦华斗得死去活来,谢洪那厮该会高兴万分吧。

一定是老天爷看自己以前受的苦,这才把她送到自己身边独霸,说到底,还是厚待了他。

“锦轩哥,快想个名字。”

安锦轩回神,笑问,“想什么名字?”

“当然要想名字啊,这地方要吸引人,总不能说一个破荷塘吧,至少也要吸引人一些才是,就跟酒楼叫什么客来香什么的,是一个道理,不然人家来了也不知道什么回事,回去也不好宣传……不好对外人道。”

安锦轩自然是配合的,却不得要领,脱口说了好几个,谷雨总是嫌弃他起名太过文绉绉,强调着:“不行,要叫起来朗朗上口啊,不能就太文艺……拗口了,来的人又不全是念书的是不是?万一做买卖有钱了的呢,要个好名传得远。”

安锦轩无法,“荷九里!”

“你还九里荷花百里香呢!”谷雨一点面子不给,直接反驳。

“十里荷香!”

谷雨嘴角抽抽,她倒是知道前世有个地方叫十里画廊的,还是表示不满意。

风起,谷雨撅着嘴巴想,不提防头上的帽子刮到荷塘之中,赶紧大叫,“哎,哎——”

安锦轩撑船追赶,却见那帽子被水浸湿,赶紧扑通一跃,跳进水里。

谷雨暗暗着急,抬眼一看风把那帽子又刮远了一些,她盯着盯着才发现不对劲,怎么安锦轩如此疲惫呢?是了,他刚刚那样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一路都已经疲惫不堪了,回来之后没有片刻休息,划了这么久的船出了一身汗,一心急贸贸然的跳进水里,汗一收,人又怎么受得住。

她刚想到这一点,就见安锦轩已经明显的力不从心,很是懊恼,心急大叫起来,“锦轩哥,不要帽子了,快回来!”

却见安锦轩继续一点点的往那边靠去。谷雨顾不得那么多,手忙脚乱的划桨,却让小船转了个圈,奋力划过去,无奈安锦轩终于抓到了那帽子,却倏然沉了下去。

谷雨不敢眨眼睛,手不停使劲,到了跟前,却连最后一点涟漪都消失了,她不敢接受眼前这事实,“锦轩哥!出来,你是不是在跟我玩笑?”

“锦轩哥!”用桨在水里不停搅和,翻起泥水阵阵,却没有安锦轩一点点影子。

谷雨这才慌了神,脸色一白,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个大傻子,什么都不知道就往水里跳!一个帽子而已……”

还是没有回应,她咬咬牙,就要往水里跳。

船剧烈晃荡起来,一个湿漉漉的人从船尾爬了上来,露出一口白牙。

谷雨眼角还挂着一串泪珠,见此赶紧过去拉他过来,把帽子扔一边,“你吓死我了,为了一个帽子怎么就这样下水,万一刚才你没有爬上来我怎么办?刚刚是谁说的让我等着……”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

那湿漉漉的身子扭在一旁,身子一抖一抖,难不成的抽筋了吗?凑近一看,却看见最后嘴角上翘的一瞥,这才回过神来,敢情是这小子耍自己呢,心里一松,又想到他平日里也不是这样的愣头青,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喂!安锦轩!”

安锦轩听到自己名字,哈哈大笑起来,“要不是你搅起泥水,我还可以等会再起来的。”

话音一落整个人被身后的小手推了下去,“你那么喜欢水就水里待着!”

安锦轩嘻嘻哈哈的在水里游着,手一撩一串水花飞溅而出,谷雨一边膀子就湿了。

恼怒的用桨一拍,水花溅得安锦轩头脸都是。

“哈哈哈——”

“咯咯咯——”

第三卷 第九十三章 便宜货

太阳终于从山顶滑了下去,却又不甘心的留下一片红霞。

漫天晚霞倒影在静谧河水之中,采荷叶的姑娘已经归了家,而那些调皮捣蛋的孩子似乎忘记了时间,仍旧的嬉闹着,阵阵笑声渲染着这天这水,绚烂异常,碧青的荷叶在这个时候,似乎也不是碧色的了。安锦轩已经从河里爬了起来,水淋淋的滴着水,谷雨刚才举着桨拍打水花也累得胳膊酸痛,两人便平躺在船中,晚风轻拂,时光静止。

谷雨一呼一吸之间,突然间手臂一紧,安锦轩似叹息一般的声音传来,“谷雨啊——”

良久,才终于折返。

木划子荡悠悠的回来,安锦轩谷雨上了岸,又把木划子拖上来,他往肩上一扛,阔步走在这熟悉的村道之上。谷雨跟着他的脚印,的往家的方向走,也觉得很是踏实,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似乎总是往一个地方走,即便几月不见,还是会觉得空气之中都是那人的气息。

天毙已经黑了下来,屋子里却没有油灯的光亮,灶房之中冷清清。

安锦轩哈哈笑着,“这情景是不是熟悉?估计就是你刚才说的,都在外头聚着呢。发财大计少吃一顿饭看来也不要紧。”

以前庄子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自然也在一家商量,等会自然回来。谷雨了然的开始生火做饭,锦轩看着她在油灯之下忙碌,热气腾腾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以后日子里最美好的样子。等饭菜上桌妁时候,终于听见叽叽喳喳的喧嚣之声,人影出现在院子之中,“锦轩!这个时候到的家?可惜我们都不在家里,这就给你做饭去。”

谷雨从灶房之中仲出头,“菜饭都快好了,摆桌!”

安锦轩在庄子里过了三天。三天里跟着谷雨去了林子里,听她说那些被毁坏的树,当时该是怎样的疮痍,现在那些地方没有新种的树苗就着地势搭建了一些木棚子,接着又去了柳坝子跟家具铺子那边,还有整整一整日的时间,他就窝在屋檐下,懒洋洋的任时光一寸寸的溜走,接着策马而去,头也不回。

虽然三日之中似乎没做什么安锦轩回去之后心思却安定了下来,浑身上下充满力量,谷雨并没有说要跟他一起回来,他见她过得很好也就放了心,不想回来涉险。所以他在回城之后,处理事情起来虎虎生风。他自己倒是不觉得,文掌柜的跟段无为可就苦了,“你说他这抽什么风也该停停才是我们总要睡觉要吃饭是不是?”

抱怨是抱怨,却是打心眼里高兴的,“那又如何?要不是如此?你以为我们还能熬到现在吗?谢家使出来的阴招就够头痛的了还有安大那一摊子债现在也好不容易理顺了,我们的货也顺利,只不过现在可是没剩下什么银子了,都投进去,这万一……”

段无为看来是经常听见这唠叨,一边掏耳朵一边不在意道:“你操哪门子的心,这手里就知道银子银子的。”

飒飒秋风至,一天天变凉。

日子似乎很平顺,惊蛰每半月给安锦轩来一封信,谢洪那边已经稳不住了估计很快就会动作只不过他太过老奸巨猾,做事情不留痕迹,又过去了太多年,所以这一次无论他干什么,一定要稳住,有可能是剧烈的反扑安锦轩要做的,就是联合花家一起把谢家打压下去,他才会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到时候事情就容易多了。

安锦轩做好了准备,但是他还不知道谢家究竟要如何,只好以不变应万变。

秋雨不停下,这个秋天的雨水似特别的多,淅淅沥沥的仿佛春天似的,只不过这个时候是凉丝丝的,在这样的天气里,街上的人自然是少的。

古老的石板巷子里,一户平平常常的人家,一个鹅蛋脸的妇人,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肚子已经滚圆了,她用手抚摸着这肚子,说不出的满足,对自己的肚子低语,“孩子,娘从来不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有时候,遇上对的人以后的路就都对了,娘以前也做过很多错事,好在并没有走的太远。”

这一进的院子,门被推开,一披着蓑衣带着斗笠的男子进门,手里还提着豆腐白菜鲫鱼这些东西,都是用稻草拎着,顾不上脸上的雨水,呵呵笑着说道:“如意,我回来了。”

如意放下手里的活计,有些心疼他这样子,嗔了一句,“不是说这样的天气不回来吗?从作坊到这里这么远你一来一回的又费功夫,灶房里煨了姜汤,快去喝一碗。”

如意嫁人以来,就已经从染坊里归家,平福成了家里的支柱,每月的银子已经够他们一家的嚼用,再说安锦轩那边也说好了,等她生下孩子之后,要是愿意就继续回去做管事娘子,或者待在布庄,因此并不需要愁以后的日子,只不过平福是个孤儿,原来跟着姑姑住着,后来姑姑过世之后一个人生活。

如意有了身子之后,这才觉得一个人在家很是不便,平福担心她一个人在家里,说了让雇一个佣人,如意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的,说反正王氏她们会经常过来,左邻右舍都是相熟的,用不着担心这些,又不是大家子的小姐,用不着人伺候。

平福几大口喝完了姜汤,“你看姜汤都熬好了,可不就是盼着我回来嘛。”

如意脸色微红,“贫嘴!还不是你这性子,这般回来淋了雨可也容易着凉,这蓑衣又不方便的。”

平福很满足的道:“那边青儿娘弄来了一些鲫鱼,非得要我拿回来,说加上姜熬汤,等汤瓷白的时候把豆腐青菜切小段放进去,保准吃得舒坦。还有今日我便不要过去了,那边的事情也不多,正好的让我回来陪陪你。我就想着你不是说要出门买东西吗,你一个人去又不放心,我去买又怕眼光不好买回来不如意。”

如意见平福回来之后除了喝姜汤之外都不闲着,一边烧火一边跟自己说话,她看着这秋雨,“我倒是要去买一些本白的棉布,趁着天气还不冷,多洗几回软和过来,到时候做孩子衣裳才不刺,还有你也要添置两身冬衣,也要赶出来。”

平福点头,“是这个理,要去自己布庄指定的会送上一些,咱不能贪这便宜。”

喝迨鱼汤,平福扶着如意出了门,一把油纸伞缓缓出来。

转过一小布庄,里头的东西还不错,如意跟平福过去的时候却见门口满满的人,平福担心如意被挤到,自己进去打探,出来的时候一脸不可思议,“上好的棉布一匹比我们的铺子少了二两银子!”

如意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该不会是东西有问题吧?”

平福皱眉,这些年来他在铺子里呆过也是后来才去作坊里的,又挤进去一回,出来的时候拿着一匹棉布,“我打探过了,已经三四天都是如此,这布我拿去云锦阁那边才行,怕是安老板都还不知道这事情,不懂会不会影响咱们的生意。

如意点点头,也没有心思去买什么东西。

第三卷 第九十四章 价格战

平福急慌慌的把如意扶回家,一边唠叨,“这么便宜的棉布本来就不赚什么银子,他们要是这么卖,你说我们那边还有什么生意?”

如意却不知道这其中的要紧之处,只是平福说不对劲,她就相信自己的夫君,继续欢喜的道:“这样不好吗?反正他们卖这么便宜说不定是要处理好货物回乡呢?再说你瞧这条街又是这样的地段,再怎么也不会影响到咱们的铺子不是,反正到了这天气,怕是好多人买棉布了。”

平福也是说不上为何,只是担心,“我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以前安老板跟我说过,做生意的总是要给自己赚银子,没道理会这样一看就是赔本买卖的,肯定还有什么别的花招,反正等会我就去云锦阁找他们。”

如意扑哧一笑,“不管是什么去说说总是没有错,最好打听好了,要是当真没有什么不对的,我们就把他们的棉布统统买回去,运到别的地方卖去,不是还能赚上一笔。”

可惜平福呵呵笑了一下,到了屋子里,把门关好,径直去了云锦阁。

他到的时候,文掌柜的眉头紧皱,紧紧盯着街头,似乎怕错过任何一个人影一般,见有人望过来就张嘴笑着准备迎进来,却见人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又是一脸失落,嘟嘟囔囔,“这就算是下雨没有人来,也用不着这么冷清吧,一早上了,好不容易就卖出去两丈花缎,听听人家怎么说,买回去镶边?什么东西用得着这讲究?”

平福巴巴的走到跟前,“文大哥,虎子不在吗?要你亲自看铺子?”

文掌柜的摇头,“虎子回家侍奉老娘了,还托我说看着铺子这两日的反正也没有生意,我还不信,你说生意好的时候忙得很,这一下子冷清下来真是不习惯。咦你拿着棉布干啥?作坊里拿来的?还不回去陪你媳妇儿?”

平福傻傻一笑,有些心惊,更是心急,吭哧吭哧的说话,“文掌柜的,我今天跟着如意出去买了这棉布,你知道多少银子一匹吗?”

文掌柜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小子,还是像以前那样,不沾铺子一点便宜,不过也就是你才有这踏实的本分,你说这棉布多少银子一匹?”

说着把那棉布展开,细细摸看一回,“六两?”

平福也不习惯绕弯弯,猛然摇头“四两!”

文掌柜的也不打瞌睡了,瞪大眼睛,“四……四两!什么地方买的?别的呢这是哪门子做生意法?”

平福点点头,“我也觉得奇怪,但是那边就在平顺街,别的地方倒是不清楚,只是已经三四天了,每天这样卖棉布,要不是大富人家,平头百姓这个时候正好用得上,看样子周遭的人都清楚,我就想着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文掌柜的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招呼平福,塞给他四两银,“这棉布就当是你买来的,看着铺子,我出去一趟。”

得回来的消息吓了文掌柜的一跳,不仅是平顺街除了他们云锦阁有铺子的几个地方,那些小街道上的布庄竟然同时的把价格拉低了不少,除了棉布,就是锦缎,细绢也是如此,难怪云锦阁会没有生意。他不敢停留,这阵子一直提防谢家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一见这事情就往他身上想,又赶紧的知会了安锦轩安锦林,就连安锦华也过来了,段无为去了平洲,剩下的人坐在大厅。

文掌柜的开始说话,“要不是平福来跟我说,我都没有留意这样的事情,那些铺子所在的街道都不是很繁华,但是他们要是卖那些棉布跟普通的缎子,也足够了,这才让我们没有留意,另外还有碧绫也比咱们这花缎便宜一成,现在上门的基本只有一些老关系,以后……还难说。”

安锦轩眉头一蹙,是惊蛰所说的谢家下手吗?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而且他那老狐狸,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对他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处吧?“知道那些铺子为何这样吗?”

文掌柜的摇摇头,“我还来不及问,只不过这两日我们这上门的人少,我过去的时候仔细打探了一回,这些铺子原来的东家都换了,新东家接手不过半年,生意一直温温吞吞,难不成是想用这样一招拉拢人?”

安锦华过来之后一直没有吭声,现在却嘻嘻跟安锦林说话,“我跟你说,以前有一个地主,乡下人也没有什么见识,整日的惦记着人家会偷他的银子,日想夜也想,就是没有想到有什么方法,只好放在房间抱着……”

安锦林心里还惦记着刚才文掌柜的说的话,不太耐烦,“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你说你有办法抢着过来,现在还不知道如何,你在这里说用的做什么?”

安锦华翻翻白眼,“那你们敢说这里最了解谢家的人是谁?是我,虽然我以前栽在了他的手上,但是马有失蹄,而且当时不是也不提防,现在可是不一样了,我说说也不行?”

安锦林不知道要说什么,安锦华嘻嘻哈哈笑着,丝毫没有受影响一般,继续刚才的故事,“之后嘛,他就想到了一个法子,把银子一两千两的融了,铸成大大的一块,这样什么贼也弄不走了,高枕无忧。哈哈,哈哈哈——”

安锦轩对着他的眼睛,“你是说谢家是要鱼死网破,这法子虽然笨,好在有用?”

安锦华得意的朝着安锦林一笑,“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比你聪明多了,这家业说到底还是要交给他,咱们不得不服气,谢家那么多年的根基,而我们这一边呢,明显已经元气大伤耗不起了是不是?现在他就算是使什么样的手段都没有把握,但是要是长期这般拖着,你说我们还有几成胜算?”

在场几人,脸色都有些泛白。安锦华说话或许不好听,但是却是事实,谢洪这一招不聪明,但是他做好了准备,而他们呢?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要是被拖一年半载,还有多少人回来我们的铺子?等我们这边货出不去,银子回不来,那么答应梧县生丝的银子怕是也给不了,更不要说采买司那边怎么交代了。

文拿柜的一拍双手,突然有些激动,“我……我记得了!”

安锦轩莫名其妙-,“记得什么?”

“谷雨上回说过的,叫什么,什么银子断裂还是什么?”

安锦华低低说了一声,“你说什么?银子也会断裂?好笑!”

文掌柜还是想说,那日谷雨说的那情况不也是这样吗?怎么个不对,他还是打算像之前约定好的,一出现这状况就派人捎信给她。

安锦轩当机立断,“我们再等两日,看看究竟如何。要实在不行,我们也适当降下来一些,我算过了,这要是一匹料子降下来一两二两什么的,只要时间不超过两个月,应该还应付得了。”

大概也只能这个法子,不然还能怎么办?遇上一个死磕的对手,只好耗着。

情况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乐观,两天之中,就连原来的老主顾也有些动摇了,有人来跟他们说,“那些铺子里的人也找过卢家,说佣人什么的要添置衣裳,都可以去他们那,我们这边……”

安锦轩牙一咬,“降二两!”

文掌柜的摇摇头,终于几日没有开张的铺子有了人影,但是事情并没有好多少,隔一日之后,又没有人上门了。

在这秋雨连绵之中,大家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过。

当晚在屋子里,安锦轩跟大家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那些铺子,又降下了一两。照这样下去,我们就难办了,降吧,收回来的银子也补不上空缺,不降,没有买卖上门,只能让那些东西留着,明年也只能是陈货,谢洪果真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这一次怕是不好过了。难怪惊蛰会让我准备好。”

安锦轩这边一天也耗不起,而谢家,因了降价的棉布,顺带别的料子也好销了起来,眼见的越来越旺,这一来,云锦阁简直无路可走了。

花家那边的人来过一次,却也只能送了两个新样子过来,人还是少。好在铺子里跟作坊里的人没有人心惶惶,他们各干各的活,别的帮不上忙,只好不去添乱,要是这样的东家倒了,上哪找这样的活。

时间并没有因为谢家的得意,也并没有因为云锦阁的愁云惨雾而停下来。又迎来了一个淅淅沥沥秋天的早晨。

安锦轩头发都快愁白了,还是没有想到如何应对,更不用说有什么法子回击了,他一夜未眠,一无所获,虎子这边卸门板,见一个黑影在铺子里,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安锦轩,“安……安老板,你……”

安锦轩摇摇头,站起身来,走进了秋雨之中,丝丝凉意让他稍稍的有些清醒过来,眼睛模模糊糊的见一队马车进了这街道,浩浩荡荡的样子竟然不少,而街上此时还没有什么人呢,他扭头对虎子道:“这么早都这么多人来,看来我们也需要好好的做买卖才是,总会找到方法的。”

马车竟然已经已经到了跟前,当头一辆跳下来一个人,“锦轩哥!”

安锦轩欣喜一笑,“谷雨!”

第三卷 第九十五章 大支援

雨丝蒙蒙,安锦轩却精神一振,欣喜多过惊奇,“你来了。”

明明是好奇她怎么会来,说出来却是好像一直等着一般,谷雨抿嘴笑,乌黑青丝之上已经缀了几滴碎珠,眼睛闪闪发光,还没有回答,身后响起了声音,“锦哥儿就看见谷雨了,我们还这老远的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