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心里有些酸酸地,她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却听蔡青又说道:“我家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以后你可能会受些委屈。”

李竹当然知道她家的情况,这也是她犹豫的原因。可是最终,蔡青对她的情对她的好,让她愿意忽略这一点。像大姑说的,只要男方人好,或许也能忍受。毕竟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何况她自己的家庭情况说也会被正常的家庭抵触排斥。她和蔡青算是同命相怜。

极品,她又不是没遇到过?以后,分了家各过各的也许就没事了。李竹从决定接受蔡青的时候就默默地做好了准备。

蔡青今日谈兴颇浓,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一些事,还说起了他逝去的父亲。李竹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小白也在旁边听着,过了一会儿,它伸开四肢,伸了个懒腰。

蔡青觉得好玩拽了一下它的尾巴。小白收回尾巴,自己咬着尾巴尖转圈圈,逗得两人笑作一团。

蔡青看看天色,说道:

“咱们回去吧,出来太久,免得你家人担心。”

李竹嗯了一声,她是随兴出来闲逛,也没告诉三姐。

两人下了沙洲,蔡青划船,李竹坐在船尾,小船荡荡悠悠,向村口驶去。

见离村口近了,蔡青忙解开绳索,让李竹先回,他从另一边回去,省得人看见。

李竹撑着竹篙划到岸边,就见李三姐正在岸上张望,一见了李竹回来,顿时松了口气,“你呀,出去也不说声,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李竹将船拴在大柳树上,和小白一前一后跳上岸。她挽着三姐的胳膊说道:“我睡不着,看天气好,就想出去散散心。忘了告诉你了。”

李三姐也没再说什么,姐妹俩人又开始商量晚饭吃什么。

这些日子,李竹家的人养成了一个新习惯。即每天早上一开院门,先看看台阶上放着什么东西。

那些野菜是换着花样送,偶尔夹杂着一捧好看的野花。小春笑着拿回来,插、入花瓶放在客厅的桌上,让人看着心情能好上一整天。

李竹也不是每天心情都这么好。这日清晨,她还没起床,就听见小春发出一声惊叫。她连忙披上衣裳出来查看,小春一脸惊诧地指着地上的一捆红绸:“这个怎么在咱们院里?”

李三姐也觉得奇怪,谁丢东西也不可能丢到院子里来呀。

“是不是蔡青送的?”李三姐猜测道。

李竹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不可能是蔡青送的。他不会送这么让她为难的礼物。

李竹走过去,打开红绸,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封信,她说道:“把东西抬到我房里。”

东西抬进来后,李竹关上门拆开信封。信里只有一句话:“卿若想通,可在大门外挂一块红绸,我当立即去接人。随时恭候。 ”不用具名,她也知道是宁希迈写的。

李竹把信撕得粉碎,又泄气地踹了绸子几脚。想通个头,她的日子过得好好的,他为什么非要阴魂不散地打扰她?

李三姐觉得李竹神色不对,就在门外问她怎么了。

李竹收拾好心情,答道:“没事,以前曾施过一个过路的一顿饭,报恩的来了。 我一会就出去吃早饭。”

早饭是馒头清粥,几碟小菜,再加上一个鸡蛋炒香椿芽。香椿芽是蔡青送的,十分鲜嫩。李竹一想起蔡青,心情不禁好了许多。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就是。

此时的蔡家饭桌上也是阴云密布,气氛压抑。

蔡青确定李竹的心意后,尽管表面冷静,但还是露出了些蛛丝马迹。比如他的脸上会带着甜蜜的笑意,走路脚步轻快,动作敏捷,比以前更注意衣着打扮。

这个迹象最先是蔡白发现的。因为是兄弟就难免会被别人拿来比较。无论是亲戚还是乡邻,对蔡青的评价直高过蔡白,这让他十分不舒坦。还好父母更喜欢自己,这让他找回了一部分场子,但仅仅这样,他仍觉得远远不够。总之,只要是跟蔡青添堵的事,他都乐意做。

吃早饭时,蔡白故作热心地问道:“大哥,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都干什么去了?”

蔡青谨慎地答道:“还跟以前一样,去林子里找些花回来栽种。”

蔡白冷笑,咄咄逼人:“你当人都傻子呢?找花你爬香椿树干吗?找花回来,你用得着笑得跟偷了腥的猫儿似的吗?”

果然,全家人都停下了吃饭,一齐看着蔡青。

蔡青隐现怒容,说道:“我干什么至于都要跟你事无巨细的报备吗?爹娘都没这么要求,轮到你一个当弟弟的这么要求?”

蔡白盯着蔡青,脸上流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说道:“好好,就当我没问,别吵了,省得倒了大家的胃口。”

蔡青道:“我从来没想到要跟你吵。”

蔡成把筷子“啪”地一下摔在桌上,瞪着蔡白道:“你就不能少说什么两句?一个二个的让人不省心。”

兄弟二人谁也没接话。

这时陆氏赶紧出来打圆场,她接着问道:“阿青,你的亲事考虑得咋样了?依我看,秋丽虽然任性了些,但过个几年,年龄大些就会变得稳重些。”

蔡 成道:“还考虑什么?人家一村的里正都亲自提出来了,咱还能拒绝?以后还想不想在这村呆了?阿青啊,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要是我亲生的,就你这种做派,我非 打断你的腿不可。杨秋丽怎么了?论家世论模样,人家哪里配不上你?你也别仗着先前跟你亲老子过过几天好日子,就觉得自个跟乡下人不一样。”

蔡青脸色一冷,说道:“爹,我从来没觉得跟别人不一样。”

陆氏也用眼神恳求蔡成:“他爹,你能不能别再提这些?”

蔡白看着蔡青,嘴角挂着讥讽的笑,他故意试探道:“爹,娘,大哥的婚事快定了,下个也该轮到我了吧?要我想想,咱们村里谁合适。”

蔡白继续说道:

“那个关蓉怎样?”

陆氏道:“她不行,家中太穷。弟妹一大堆。”

“小凤呢?”

“扑哧。”

蔡白用眼睛的余光瞟着蔡青,慢悠悠地说道:“我觉得那个李竹还不错,家里小有资财,人长得也不错。就是性子泼辣些。”

“她绝对不行——”蔡成黑着脸打断蔡白的话。

蔡青拿着筷子的手不由得一顿。

蔡成说道:“她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且不说她顶着那灾星的名头,再就是她那个狠劲,跟亲生父母都敢对簿公堂,断绝关系。全县就她独一份,这样的女孩谁家敢娶?别娶回家来,公公婆婆说上一句,她又上公堂去,闹得远近皆知,这几辈子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蔡青蹙眉说道:“爹,若非她爹娘把她逼到极点,她怎能愿意这样?再说,县太爷都下令表彰了,她哪里还是灾星?”

陆氏道:“爹娘再怎样,做子女的也不能这么过份。这就是不孝。要搁往些年,族里就直把她处置了。”

蔡成停下吃饭的动作,眼睛紧盯着蔡青,满脸的猜疑:“阿青,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紫接过话道:“大哥,你该不会…”

蔡蓝无奈地叹口气:“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

可惜没人听她的。

蔡青本想找个适合的机会再给家人说,结果他的计划却生生被蔡白打断了。

是现在就说,还是以后再提?蔡青满腹踌躇。他略略一想,以后提跟现在提没什么两样,他们早晚都得知道,倒不如干脆趁这个机会说出来。

蔡青低头思忖半晌,抬起脸来,环视众人,用坚定而清晰的声音说道:“爹,娘,我想娶的人就是她。希望你们同意。”

“什么?”

“你不是在说笑吧?”

蔡青用十分肯定地口吻说道:“不是。”

蔡成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黑着脸说道:“你再说一遍。”

蔡青脊背挺得直直的:“我想娶的人是她,我想近日就去杨家提亲。”

蔡成咆哮道:“还提亲?谁同意了你娘还是我?你有没有把我们两个放在眼里?”

陆氏扯扯丈夫的衣裳,示意他别发火,同时她又声援丈夫:“阿青,娘也不同意这门亲事。你别再瞎想了。还是里正家的合适。”

蔡白眉毛一挑,慢条斯理地剥着鸡蛋,一脸的得意。蔡紫则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蔡青的目光一一扫过他的家人,一脸怒容的继父,总是应和父亲的母亲,阴险狭隘的大弟,幸灾乐祸的二妹,他像被人当头泼了一大盆冷水,全身发冷。他不禁想道:自己可以忍受他们,阿竹能吗?这不是忍着一年半载的事,而是要忍一辈子。

蔡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李竹的优点一一列出来,试图说服父母:“爹、娘,你们听我说完。阿竹不论是家世还是人品配我都绰绰有余。”

“嗬。”

“嗤”

蔡青不顾蔡白和蔡紫的讥笑继续说道:“阿竹的表哥也是秀才,她表姐嫁到了京里,她本人也算是薄有资财。她、她为人热心善良,村民们受益颇多…挖出巨额财宝毫不动心,却拿来赈济灾民。”

蔡成却丝毫不为所动,一样一样的驳斥道:“杨墨一个秀才算什么,咱家两个呢,说不得还能出三个。她表姐嫁的算什么好,一介武夫而已。你娘还曾是陆公子的奶娘呢,你爹我就是陆家的奶公。她是有些薄产,那也抵消不了她的坏名声。”

蔡紫补充道:“她还有一个被休回家的姐姐呢。”

蔡成险些忘了这个,脸色不禁又黑一层。

蔡青忍着怒气,站起身来,摞下一句:“反正我不答应里正家的婚事,你们看着办吧。”说罢拂袖而去。

蔡成气得浑身发抖,对陆氏吼道:“你看你儿子,这翅膀硬了哈。”

陆氏好声安慰蔡成,又说她再去好好训他。

第117章 风言风语

蔡青想娶的人是李竹,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村民们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就觉得这两人不对劲。

也有的说李竹这回捡了个大便宜。蔡青这堆好泥,插了她这么一根杂草。

还有人替蔡家担忧,不知他家怎么闹腾呢。

里正一家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惊呆了。杨秋丽气得五官扭曲,摔了几好个碗,把里正娘子心疼得不行。

杨秋丽在屋里大吵大嚷:“这是真的吗?我不信!”

里正娘子温声劝道:“你还有啥不信的,这是他弟妹亲自说出来的,那还有假?要不就算了。你的条件这么好,咱要啥样的不行。先前我还觉着蔡青这孩子不错,如今看来也是个糊涂的。”要不糊涂怎么会看上李竹那种女孩子呢。她家闺女可比她强百倍。

杨秋丽倔强地说道,“不,我就要他。”

里正家家境殷实,杨秋丽自从在家中倍受宠爱,在一定范围内可谓是要风得风,连侄子侄女有时都得让着她。杨秋丽上次只听一点风声,就能去李竹家闹,这会儿更是气得发昏,她又想起,上次她找李竹示好,如今一想,自己明显是被耍了。

“李竹,你够狠,你给我等着!”杨秋丽狠狠地想道。

李大姑整日做生意,她算是后知后觉。她一回到家就说起了这事:“这是真是假?我这个当姑的咋不知道?”

杨墨道:“应该是真的,只是事情没确定,阿竹也不好说。”

李大姑道:“肯定是蔡家的不同意,蔡成这个王八羔子,还敢嫌弃咱家阿竹。”

李大姑专门过来看看李竹,拉着她意味深长地说道:“看那蔡家的意思,你估计得受点屈,不过,你要真是喜欢阿青,对他爹娘的态度就得和软些,真遇上了,能躲则躲,我遇上了也不能不管,但你不能直接跟他们扛上,不然阿青不好做,那毕竟是他的爹娘。”

李竹答道:“嗯,我知道了大姑。”蔡青在尽力争取,她也不能拖他的后腿。

李大姑叹息着,李竹以前做的那些事,平常不觉得咋样,一到说亲的关键时刻,后果就显现出来了。世人才不管你在家受到多少委屈,就只看到你不孝顺父母,敢和家人对簿公堂。

李三姐听到村民的风言风语后,有些不安地问李竹:“阿竹,是不是我连累你了?”毕竟有个和离在家的姐姐名声也不好听,连亲爹娘都嫌弃。

李竹忙安慰三姐:“没事,你别听那些传言。安心过日子就是。别人说什么咱都在意,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李三姐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虽然村民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但李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蔡青心中过意不去。托杨墨传话安慰李竹。

杨墨还给她带来了几幅新画。

其中一幅就是他们芦苇荡上泛舟的情景。

水天一色,芦苇轻摆,两叶轻舟随意徜徉,两人并肩而坐,小白慵懒地躺在船舷的另一处。李竹看得心中暖暖的,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那日的情形。

李竹将画挂在卧室的墙上,和另外几幅挂在一起。

没几日,杨墨又来告诉李竹,蔡青要坐船去一次省城,再卖些花,好凑够下聘的礼金。李竹真想告诉他,自己有钱,不用他这么辛苦,但又怕出来伤了他的自尊心。

这日,杨家饭庄要试做新菜,李大姑就让李竹过去帮着把关。

李竹便带着三姐和小白一起去县城。

杨家饭庄生意愈发红火,时常客满。李大姑已在跟李竹商议加盖二层的事情。只是要盖房就得关门,这着实让人舍不得,就一直拖着。

李竹品尝完新菜,对厨子提点了几句,又亲手试做两遍。眼看着没她的事了,她就信步闲逛,看到南玉的胭脂铺子时,李竹不由得想起穆长倩说的八卦,就进去看看南玉。

南玉见到她也十分高兴,又是倒水又是拿点心的,招呼她坐下说话。

“阿竹啊,恭喜你啊,把蔡青给拿下来了。”南玉笑道。

李竹也跟着笑:“不过是人们瞎传罢了,一要都没定。”

南玉也知道是蔡家不愿意,便鼓励道:“没事,你得坚持住,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为这样的男人受点委屈也值得。”

李竹想起那些传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南玉爽快地说道:“你想问那吴王八的事吧?我告诉你,那家伙不是个玩意。竟然想占老娘的便宜。”

“那你得小心些。”吴成名在本地还是有些权势的。

南玉道:“没事,要是以前我肯定担心,现在哼,惹急了老娘,就去县衙告他。”现在清河县的百姓都知道,这个新的县太爷对本县的富户大户十分冷淡,对方送礼不收,还让人对他们放出话来:只要别惹事,大家都好。

南玉又笑着对李竹说道:“那个姓吴的,儿子得了重病,正到处求医呢。真是报应。吴家没一个好东西。”

李竹跟南玉说了一会儿,回饭庄打了个招呼便带着三姐回去了。

两人回去的时候,却在家门口看到了两个她们都不想看到的人。

刘氏和肖氏竟然又来了。

小春小秋在门口拦着不让进,大黄和几条狗也在问龇牙咧嘴。

刘氏一看到李三姐,就上前说道:“三姐儿啊,你最近咋没回家哩,你娘和我都挺挂念,摞下手里的活就来了。”

李三姐冷淡地说道:“我不敢回,怕丢了你们的脸。”

刘氏笑道:“一家人说啥外道话,我那还不是为了你好,俗话说,这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不过你既然都和离了,那我也不说啥了。左右你还年轻,咱再找合适的,也好有个依靠。”

李三姐一听这话,立即心生警惕,她正色说道:“奶奶,老话说,初嫁从亲,再嫁从身,我上次听了你们的,结果落入火坑,这次我就想依我自己的心意。”

肖氏拍着手道:“哎哟,你才多大?能知道些啥?你吃过的饭还没你奶吃过的盐多呢。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李竹讥讽道:“上次三姐听了老人言,结果呢?”

肖色狠狠瞪了李竹一眼:“没你的事,别插嘴。”

李竹冷声道:“这是在我家,不想让我插嘴,就别呆在这儿。”

说着,李竹就骂大黄:“瞧你讨人嫌的样儿,明知道我不待见你,见到你们就吃不下饭,还朝我脸上杵,一把年纪的老狗了,咋就不要点脸呢。”

刘氏和肖氏经常指桑骂槐,岂能听不出这等话外之意。

肖氏指着李竹骂道:“我好歹也是你娘,你就这样对我。怪不得人家男方家瞧不上你,瞧得你才怪,连亲爹娘都敢骂,别人还了得。”

李三姐生怕肖氏再嚷下去,让蔡家的知道更不好。连忙制止肖氏。

刘 氏一看李三姐一脸紧张,浑浊的黄眼珠转了转,说道:“三姐啊,你就跟我回去吧。还有阿竹,你借我二十两银子,家里有急用。一会儿呢,我去准亲家那里坐一 坐,好好说道说道。”这是在暗里威胁李竹呢。本来他蔡家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刘氏肖氏再一加油添醋,事情会更难办。

李三姐气得脸色发白,对刘氏说道:“奶,毁了阿竹的婚事到底对你们有好处?她被人笑话难道咱家脸上就好看?”

刘氏拖长声调说道:“对我是没啥好处,可是她过得好了,我又有啥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