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诺倒是仰头大笑起来,越发觉得危钰太有趣了,“小危危,你想想你那心急如焚要找的姑娘,可就藏在姐姐的胸间呢,就算为了这胸里的姑娘,你是不是也得听我说说是哪三个要求?”程然诺说罢,一只纤细的手似有意无意地滑过胸前。

危钰脸色一沉,视线只直勾勾地盯着窗户,似乎在远眺外面的风景。

程然诺见他不说话了,方才咯咯笑道:“那,第一呢,就是以后我叫你小危危,你不准不高兴。”

危钰脸部的肌肉微微抽了一下,他如冰山的眼睛忽然闪动着两簇怒火,那冰火交加的模样,简直要将程然诺生吞活剥了,但程然诺脸上却始终洋溢着甜美可爱的笑容,“啧啧,第一个要求都不答应啊?那我还是一会儿把这几张纸扔进马桶里,咱们依旧慢慢从那三千个姑娘里找,至于找到猴年马月…”

程然诺的话还没说完,危钰就冷声问:“第二个?”

程然诺掩面窃笑不已,每次瞧见冷面冷眼的危钰努力压制着怒火,明明想杀死程然诺却又奈何不得的模样,程然诺心里别提有多爽,“第二个嘛,很简单,我今天这么卖力,明天请我、雨寒姐和薄大检察官出去好好玩一天,算是对我的犒劳。”

危钰的黑眸看向她的脸庞,“去哪里玩?”

程然诺坐在床上漫不经心地脱掉鞋子,“我啊,听钟诚大叔说您的娱乐项目就俩,晚上喝酒把自己灌醉,白天不研究那一堆古书不去各大古玩市场的时候,好像就去一个什么马场,好高级的说,简直跟高尔夫球场一个档次了,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应该很贵吧,要不就去那里?”

“钟诚说的?”这四个字几乎是从危钰的齿缝里迸出来。

“哦,对了,明天我可要好好玩一番,所以最好麻烦你包场,让我亲爱的雨寒姐和未来的姐夫享受下二人世界。”程然诺的声音虽不大,却像命令似的低声轻道。

危钰的黑瞳拂过一丝怒气,虽极快消失了,但他的声音却仍是又冷又硬,“你知不知道包一天得多少钱?”

“真是个处女座的守财奴,既然不愿意拉到,我大不了就把这几张纸给…”

“第三个!”危钰的话赫然打断了程然诺,他同时也清晰地看到程然诺的脸上浮起一丝俏丽的微笑,明明是那样可爱纯真的笑容,但看在危钰的眼里,却气得牙根都在发痒。

第四十章

危钰很清楚,但凡这世上有第二个人拥有能看到别人前世的特异功能,他绝对不会对程然诺如此忍气吞声。

程然诺却歪着脑袋,像是思忖了片刻,竟眨了眨灵动的双眸,撅着嘴瞧向危钰,“第三个嘛,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不行!”危钰徒然提高了声音,他可不能给程然诺思考的时间,说不定她又会想出更加古怪的法子来折腾自己。

程然诺却微眯起眼睛,“小危危,你这是在逼我把这几张纸给扔了吗?”

危钰的嘴角微抽,他正要开口讲话,不料程然诺竟已开始拉裙边的拉链,虽然她手的动作极慢,但危钰却大吃一惊。

“我要脱衣服洗澡了,小危危,你还要继续看着吗?”程然诺说完忽然一下将低胸衣前的拉链猛地拉到了底。

危钰眉头一皱,噌一下看也不敢多看就冲出了程然诺的房间,程然诺还是第一次瞧见向来从容不迫的危钰,居然能撒腿跑得这么快,她忍不住倒在床上捧腹大笑起来,其实她所穿的低胸连衣裙,前面确实有条看似随时会崩开的拉链,但程然诺很清晰,这其实只是个装饰性的拉链,里面仍有一层厚实的布料。只因程然诺掐准了危钰的死穴,才能有如此的功效而已。

程然诺散开扎着的头发,她将叠好的纸张从胸间取出,小心翼翼的将这个护身符放进装内衣的抽屉内,方才安心去浴室泡澡,程然诺其实很清楚,危钰即使拿到这几张纸,没有她的帮助,他仍是难以从这十个女孩子中找到他寻寻觅觅的那个她。

不过,想到这里程然诺微微一笑,她想危钰那种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恐怕就算找到了这几张纸,也断然不敢扒开她的内衣去取。

程然诺很快洗过了澡,她湿着一头浓密的黑发,立于浴室布满蒸汽的镜子前,程然诺盯着满是水汽的镜子迟疑了下,方用手上去一抹,冰凉的镜子前瞬间一片清晰,照映出她粉颊上一双黑甸甸的眼睛,微卷的睫毛下,氤氲着水汽的眼眶内一对乌黑的瞳仁闪闪发光。

她前世的幻象也在镜中她那双黑沉沉的眼底,徐徐展开放大:

“驾!”马上的程然诺狠狠甩动手中的蟒皮鞭子,她骑着一匹雪白无暇的骏马飞驰着,夜晚的天空星月愈暗,唯有她这匹毫无杂色的白马,如同一轮明月,又似一阵白色的疾风刮过山谷。

“驾!”程然诺又连挥几下鞭子,清脆的鞭子声抽打在马背上,在空幽的山谷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就连同回声也是尖锐无比。随着如雪般白的马匹颠跑得越来越快,程然诺头上的蝴蝶步摇晃动不止,垂下来的旒苏是以珠玉点缀而成,不时轻打在程然诺的黑发上,在漆黑的夜色里步摇闪动着晶莹辉耀的光芒,如同坠在发侧的无数颗明星。

程然诺一手持鞭子,一手去抹眼角的泪,她低声的啜泣在嗒嗒的马蹄声中异常微弱,“不行,我要告诉临江,我要他留下,或我跟他走,我一定…”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山谷里的寒风刺过她的脸颊,但她却背着包袱紧握住缰绳,即使缰绳将手掌磨出了血,也不肯有半点的放松。

她的藕荷色素绫长裙随着白马的飞奔,轻盈飘逸的如同翩翩欲飞的鸟儿,仿佛下一刻就要化羽成仙踏云而去。

然而当程然诺的马即将奔出山谷之时,忽然前方闪出无数耀眼的火光,程然诺猛地一勒马,马儿发出嘶律律的叫声,马被骤然一勒,蹄子在原地踏了几步逐渐停了下来。

“你们这些马贼好大的胆子!”程然诺挥手拔出腰间锋利的凤羽剑来,这把凤羽剑是程然诺的父亲,驻守边疆的程慎言专为女儿所打造,剑柄和剑鞘皆布满曲折婉转的花纹,凹凸不平的花纹尾部用光辉夺目的七彩琉璃珠装饰,乍一眼望去犹如舞九天的凤凰周身的华丽翎羽,加之剑身细长柔韧,满刃花纹毕露,会剑时曲折弯转,而从敌人身躯内抽出时又恢复原形,钢韧无比,满剑身的凤羽纹路熠熠生光,因而得名凤羽剑。

程然诺毫不畏惧地勒马,她俯视着挡路的一众贼人,只见她手中刃如霜雪的长剑颤动,刃寒胜水,在逼人的火光前,她的脸上流露出三分英气、七分豪态,举手投足之间皆是飒爽英姿。

成群手持火把的马贼中有个带头之人,他嘴角斜勾起一丝冷笑,“程二小姐,我家少主子有请。”

程然诺却忽然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一个十恶不赦的马贼头子,也敢请我?”程然诺冷哼一声,挥动手中质地精良的凤羽剑,就要朝带头说话之人的脑袋上挥去。

却不料那贼人反应极快,头稍稍一歪竟夺过了程然诺的剑,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溢出一丝冷笑,“程二小姐,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怪不着我们兄弟啦!”说罢那人两指放在口中一吹,即刻发出尖锐的口哨声,随即漆黑的夜色里风沙骤起,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程然诺心中暗叫不好,听这纷纷踏来的马蹄声足有百人之多,她自知不是对手,慌忙策马往回奔,她这次半夜溜出来,本想亲自去长安找李临江问个清楚,谁料还不曾离开边塞就碰上了马贼。

程然诺不敢回头,只没命地策马往回跑,一心想着赶紧冲回父亲所在的营地去求救,却不想山谷另一端忽然也杀出一群手持火把的马贼来,竟将她堵死在了这山谷之中。身后传来马贼的喊声,“千万别伤了她,一定要抓活的!”

听到这远远的一声高喊,程然诺更是急得快要哭出来了,虽然她平日听闻这群马贼从不伤妇幼和老人,只劫富济贫,甚至在边塞帮着打匈奴人,但程然诺瞧着这被两面围堵的阵势,她又想到自己还是个姑娘,万一落入这群贼人手里,恐怕是要贞洁不保了。

程然诺是越想越怕,简直后悔死了自己半夜逃离之事,程然诺望了望前后,却见成群的马贼已越靠越近。

她也来不及多思考,只一门心思想为李临江保住自己的贞洁,程然诺竟病急乱投医,她赶紧用力揪着马匹的鬃毛,想要将马头拨正,朝着几乎竖立朝天的山壁上奔跑。但不料程然诺一时心急,竟瞬间揪下了一大把的鬃毛,这下马匹不仅不跑,反倒扬起头颅一阵狂嘶,马匹本就受了惊吓,再加上程然诺的这一阵撕扯,竟忽然前足跷起,只用后脚撑地地站立起来。

程然诺没坐立住,一下被马匹摔了下来,她只觉着头晕眼黑,一阵迷糊,被成群持火把的马贼团团围住,竟费了好大的力气也疼得爬不起来了。

“这可怎么办?”其中有个马贼开口问道,旁人也面面相觑起来,唯有之前带头说话的马贼奸笑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咱们的少主夫人就有啦!将军在天有灵,终于香火有继了!”

程然诺躺在地上瞧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她还是有意识的,她能清楚地听到这群马贼的对话,但整个脑袋却不断发重,是如何也挣扎着起不来了。

“小心点,千万要小心啊,别碰着了,她可是咱们未来的少夫人啊!”在杂沓的马蹄声中,程然诺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将她扶上了马,她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声,“要是少主子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你个傻蛋,生什么气?你没瞧见少主子多喜欢她吗?况且程将军也说了,他俩可是从小就定下亲的。”“这下可好啦,老爷在天之灵要是看见了,肯定会高兴的,这可是他生前就定下的亲事!”“那可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们少主子是非这程二小姐不娶,这下可算了了少主子的心愿啦。”“哎呦,少废话,让你们去附近村子里抓的姑娘呢,等下可要为程小姐更衣,可千万别找那些什么暗娼和匈奴女人,省得脏了咱们的少夫人!”

程然诺听着这些模糊朦胧的声音,头晕脑胀的她心里越发伤心,几乎要落下泪来,难道她真要晚节不保了?

程然诺眼前逐渐变得一片漆黑,她趴在摇摇晃晃的马背上,不由自主地合上沉重的眼皮。

然而不过须臾的时间,程然诺却依稀听到沉稳的脚步声,和外面低沉的对话声,将昏沉沉的她慢慢唤醒。程然诺脑中浮现起远在长安的李临江,忽然醍醐灌顶般,头脑瞬间清醒过来,她不能给马贼头子当夫人,她钟情的是风度不凡的李临江,她不能被这马贼头子给糟蹋了!

但门外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却越来越近,更是清晰的令人窒息,“少,少主子,您您您快歇息,明明明日,再再再看书吧。”随后是一个低沉有力,而又从容不迫的男声,他的声音很冷淡,如同寒冰般透彻心扉,“你们近日怎么鬼鬼祟祟的?”那个结结巴巴,又含糊不清的声音已到了门口,“哪,哪哪有,少,少,少主子快,快睡下,下,下吧。”似乎一个脚步刚踏进屋内,房门就啪一声从外面反锁住了,“少,少,少主子,风,风大,我,我,我给您关好门,门门…”

男子的脚步在门口顿了下,似乎略微有些疑虑,但却又转而漫不经心地朝床榻前走来。

躺在柔软床榻上的程然诺刚略微有了几分清醒,她的脸和身体全都被严严实实地盖在被下,她听着步步逼近的声响,正欲拔出腰间的利刃,但刚动弹了下的她,却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她恐惧万分地睁开眼睛,只感觉柔软厚实的锦被是她唯一的屏障。

但不等她反应过来,忽然那个冰寒万分的男声在头顶,如滚雷般赫然响起,“什么人?”他一把掀开整床的被褥。

“啊!”程然诺只觉浑身被冷风一袭,周身一阵的冰凉,而她紧握的锦被已落在了地板上,唯有蜷缩成一团,紧闭着眼睛,满脸泪痕的她静静躺在床上。

她不敢睁开眼睛去看,却只觉床边的人也呆住了,竟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第四十一章

“不是吧,这也太劲爆了,上辈子朕不光是英年早逝,还被马贼头子给…”立于镜子前的程然诺,一只手不由郁闷地扶在额上。

其实每次看到前世,她都像个透明如空气的第三者一样,这次她依旧站在床后静静望着,其实只要她再多看一会儿,必然能清楚看到前世杀了自己,那个马贼头子的脸庞,但这次她不是被别人搅乱,而是自己真看不下去了。

要知道前世的自己蒙受如此的奇耻大辱,这一世,恐怕也难逃过相似的命运。

想到这里,程然诺不禁更加头疼,她这辈子一切安好,除了嘴巴毒了点,好像也没惹到哪个非要对她先奸后杀的混蛋…

程然诺裹着浴巾,面对镜中湿漉漉的自己不由长吁短叹一番,但这时她却隐约听到外面的卧室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动静。

程然诺赤脚悄悄走到浴室门口,她紧紧夹着浴巾探头出去瞧。

这不看还好,一看程然诺却不由惊叫起来,“危钰,你干什么?”

危钰此时正立于程然诺的衣柜前,他面前有个拉开的抽屉,里面放满了五颜六色的内衣,而他居然正拿着一双银筷子,筷子中夹着那几张叠好的纸张。

程然诺以为就算危钰来搜,他看见了内衣堆中那几张纸,也是断然不敢去碰,可没想到他居然另辟蹊径,竟用银筷子将那几张纸夹了出来。

“你个死流氓,看我不把你这样拍下来,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个翻女生内衣的色狼!”程然诺说着就要冲到床边去拿手机。

“不是,你听我说,我没碰!”此刻危钰的脸色难看极了,如果不是为了找到前世的她,他岂会干出如此不堪之事,他的手微微颤抖,连带手中银筷子顶端的一排沉甸甸的银穗也来回晃动。

但程然诺却不管不顾,她万万没想到危钰表面道貌岸然,可背后却真敢去取那内衣堆里的几张纸。

其实程然诺真正生气的并不是在这里,而是自己那么多a罩杯的卡通内衣,竟然被这货给看得一清二楚,她曾以为危钰就算拉开抽屉,肯定会立刻合上离开,而如今自己塞在内衣里一层层厚实的软垫,居然全被他发现了,以后危钰定会用怪异的神色看自己的胸,危钰肯定会认为里面全是棉花,连丁点货真价实的料都没有。

但明明她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料啊!

程然诺是怒火中烧,她伸手就要去抓粉红床单上的手机,危钰生怕自己的窘迫之相,当真会被程然诺永久记录下来,他竟冲过去就抢,程然诺眼疾手快打开相机就要拍,危钰也是急了,刚要伸手抢过来,却不料程然诺往后一躲,危钰的手一滑,竟一下扯开程然诺系在胸前本就松松垮垮,摇摇欲坠的浴巾。

瞬间两个人都怔在了原地,赤|身裸|体的程然诺张口结舌地站着。

一向镇定自若的危钰,此刻竟也目瞪口呆,他站在程然诺的面前,手里还抓着那条柔软的白浴巾,但眸子如同雕刻一般,竟盯着她一眨不眨。

在两人灼灼对视的目光中,程然诺和危钰之间保持了不过片刻的死寂,随后便传来程然诺直上干云霄的尖叫声,“啊!”

“危钰你个死流氓!”程然诺锐利的叫喊声几乎穿透天际,刺得危钰的耳膜生疼。

她一把夺过危钰手中的浴巾,慌慌张张地裹回自己身上,而怔住的危钰却仍站在原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面红耳赤的程然诺,他的眼光如同撩人的火把,直瞧得程然诺浑身火辣辣的热。

“你还敢看,信不信朕戳瞎你!”程然诺是又气又羞,两边脸颊如同发烧般的烫,一想到自己浑身上下,第一次被男人看到,还是被危钰这么个晦气的人从上到下全部瞧得一干二净,程然诺就气不打一处,偏又整颗心疯狂乱撞,好像会随时从左心房内一跃而出似的。

“咳咳。”危钰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放在唇前轻咳了两声,似乎在掩饰自己的尴尬,他侧过身不再面对程然诺,而是微微抬头望着墙上y的贴纸,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件事情,虽然错在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裹着浴巾到处乱跑,还出现在男子面前,实在有失妇德。”

“什么错在我?危钰,你要不要脸啊?是谁闯进我的屋里,是谁拿着筷子去扒我的内衣,是谁扯掉我的浴巾?你居然还好意思说是我的错!”暴跳如雷的程然诺气得嗷嗷大叫,羞红脸的她简直恨不得冲过去疯狂撕烂危钰的嘴。

危钰看似面不改色,他依旧微昂着头,好像仍在饶有兴致地欣赏墙上粉红色的y,而y一双如黑洞的眼睛紧盯着危钰,恐怕此刻只有危钰才知道,他剪在身后的双手已被汗水濡湿,他明明在看墙上的画,可眼睛却如何也无法聚焦,看来看去,都只觉墙上只有一片模糊不清的粉红色。

危钰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轻挡在程然诺的面前打住她后续即将爆发的话语,他并不看她,视线甚至扫都不曾扫她一下,危钰的声音依旧低沉,但显然其中已微微变了音调,“不过你放心,我懂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道理,今天的事情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会就此忘记,也请姑娘忘了吧。”

说罢危钰竟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只留下程然诺独自一人愣在房间内,她实在没想到,这货居然就这么走啦!走啦?

危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平日里他是最怕睡觉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前世的幻境就如影随形,几乎勒得他喘不上气,但此时危钰却翻来覆去,如同一只在火上慢慢炙烤的活鱼。

危钰将衾被狠狠蒙在脑袋上,他紧皱着眉头,死死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地喃喃道:“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

但危钰口中熟练的古语只说了一半,他脑中却再次浮现起程然诺的身段,她一丝|不挂的胴|体立于他的面前,他过去从不曾注意过,程然诺的皮肤竟是那样的白皙光滑,在灯光的照耀下她宛如一块白玉精雕细琢而成,她的每一寸肌肤在光线下,仿佛蒙在一层薄薄的光晕中。

她的身材绝对算不上凹凸有致,脸明明是微胖的婴儿肥,身体有点偏瘦,虽然高挑,却有种弱柳扶风之态,令人心中不禁生出怜惜之情,她发梢犹带晶莹剔透的水珠,有一滴水缓缓顺着她洁白的肌肤滑落…

危钰当时怔怔地站在她的面前,如炬的目光吞噬掉她的盈盈躯|体,那一瞬,危钰反倒觉得程然诺没有往日的泼辣野蛮,从修长的脖颈,如雪的酥|胸,纤细的腰肢,甚至到那双笔直的长腿,都令人浮想联翩。

“今天怎么这么热!”危钰嘴里低声嘟哝着,他不耐烦的又翻了个身,明明是初秋霜重的寒夜里,他却热得浑身是汗,脸颊也涨得一片绯红,好像连睡衣都腻腻地粘在身上,仿佛身上多了一层皮似的,怎么揭也揭不掉。

一想到那个忘也忘不掉,赶也赶不走的艳影,就在这样烦躁不安的挣扎中,危钰终于沉沉睡去。

在他清晰如幻境的梦中,那个女子再次飘然而至。

黄沙遍天的大漠中狂风袭来,无数颗沙粒飞扬在空中,一袭明亮艳丽的红裙女子,手持一把银光闪烁的长剑而来,“淫|贼,受死吧你!”

红衣女子身轻如燕,一柄长剑在她的手中,如飞鹰展翅,直刺向身着长袍背身而立的危钰。

但危钰却如闲庭漫步,不慌不忙地回过身来,他一双乌黑的眼睛静静瞧着即将刺进眸中的刀尖,却挥手无需拔剑,只用剑鞘一挡,喀的一声,红衣女子轻转纤腰,手中雕满如凤羽般繁密绝美的银剑微微一颤,一双如莲的玉足悄然落在柔软的沙地上,当真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你个淫|贼,今天我非杀了你不可!”女子一头如乌云般的长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着,她尖锐的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了出来。

危钰的神情如常,依旧是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的样子,但那抹艳丽如血的身影却深深烙在了他的眼底,“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昨晚之事确是在下管教无方,才会…”

“住口,死淫|贼,看剑!”红衣女子不待危钰说完,竟又再次频挥玉手,急快似流莺般,直将剑锋刺向危钰的肋下,看似是必然要夺去他的性命。

但危钰始终从容不迫,他以退为攻,如流星般轻易就避开了她飞舞的利剑,“你听在下说,在下是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况且你与我自小就有婚约…”

但听到这话,红衣女子似乎更加发怒了,她不顾一切地挥剑砍去,“闭嘴,死淫|贼,看我不亲手将你大卸八块!”说罢,红衣女子手中的银剑在狂沙中,如飞蛇似地嗖嗖紧刺向危钰,忽上忽下的剑如一道炫目的银光,在灼热的阳光下不断向危钰逼近。

不断闪躲避不出手的危钰,忽用剑鞘一挥,如疾风般的剑鞘在红衣女子的眼前一晃,竟只听呛啷一声,女子手中的剑竟被危钰挑飞了出去,而红衣女子向前砍时用力过猛,不料一柄长剑居然就这么斜飞了出去,她的身体不由前倾,发出“啊”的一声惨叫就向沙坡下滚去。

危钰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轻易一挡,她就这样摔了出去,危钰下意识去抓,但却只扯到她那件红如鸽血的薄纱外衣,“小心!”危钰眼见她就要从沙坡顶端掉下去,也顾不上那么多,猛地向前一扑,就将她整个抱入怀中,紧紧拥着她一同滚了下去,他用身体为她铸起一堵严严实实的墙壁,在不断翻滚的过程中,他死死护住她的身体,任由自己撞上隐藏在沙堆中的石块。

而红衣女子由于害怕,竟死死攥住危钰的衣衫,将头深深埋在他的怀中,几乎可以清晰地听到危钰左胸腔内强有力的跳动。

第四十二章

浑身冷汗的危钰猛地坐了起来,他直挺挺地痴坐在床上,额上全是涔涔的汗水,他怔了怔,瞧见红木窗棂簌簌落下的阳光,在瑞脑芳洌的寒香中,他才发现自己原已回到了现实。

在逼真如昨日重现的梦境中,危钰明明能清晰看到她的脸,她穿了一件火红的长锦衣,纱衣上用银丝线绣出如水波般潋滟的花纹,她的长裙一直垂至脚踝,但华贵到艳丽无匹的衣衫,却在她容光的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显得黯然无色。

她手持一把雕满凤凰翎羽的长剑,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地拂过面颊,在黄沙连天的大漠里,她美得如同一个披着红色耀眼光芒的神妃仙子。

但她的脸庞,她的声音却是模糊不清,明明梦境中他就直视着她,明明她的声音就响在他的耳畔,可一旦醒来,她的五官就像不断扭曲的画面,她的声音仿佛卡住的磁带,怎么也看不清记不住,可只要危钰尝试着去回忆,哪怕稍微一想,他就会头疼欲裂,好像整个脑袋里的血液都要翻滚着喷涌而出,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我要你这一生都戴着它,时刻想着我,念着我,今生来世都不许忘了我。”断断续续的女声幽幽地响在危钰的耳畔,他脑袋里好像有无数个生锈的螺丝钉,不断进行着剧烈地摩擦,直疼得他头都要炸裂开来,那个遥远似从高山飘来的女声再次响起,“若有来生,我只愿你忘了我,不要找我、想我、念我…”

“啊!”危钰吃痛地低呼了一声,他头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觉脑中的血管在突突直跳,而眼前皆是不断扭曲变化的幻象:在大漠边沿的草原上,绿草无边,被风吹得起起伏伏,如同波浪一般,她穿了件胭脂色的纱裙,好似落入茫茫的绿色大海之中,织满绮锦晚霞的天空上,偶有归巢的倦鸟从头顶掠过。晚风习习,她胭脂色的裙裾在风中沙沙作响,随着她翩翩而起的舞姿,在天际的霞光下,她腰间雕满繁复凤羽的银剑已呛啷一声出了鞘,她身如鸟转,剑似鹤翻,红焰如火的晚霞照红了她的一柄长剑。她纤腰疾转,银剑斜掠,嗖嗖舞出的剑随着娇躯飞转。剑光如闪电般,一式复一式,银光闪耀的长剑,与她纵跃旋回的胭脂色衣裙,在云霞下仿若相叠交加,俏影翩然。

在危钰所记得的前世幻境中,这样一个持剑骑马饮酒的豪爽女子,曾活在千年之前,本该坐在深深庭院之中信手拈花的她,却像男子般策马扬鞭剑指天涯。

危钰清醒时虽记不得她的容颜、她的声音,但他只觉这个女子必是位绝代佳人,否则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手段,当真如一根绳子般死死勒住了危钰,令他纵然忘了她,却忘不了同她的那段情,那段岁月。

“小危危…”随着钟诚敲房门的声音,危钰眼前的幻境瞬间消失殆尽。

他起身去开了门,略有疲惫地看向门口的钟诚,“我再说一遍,以后喊我的时候不要在前面加小字。”

钟诚一愣,虽说他为危钰工作,但危钰毕竟比他年龄小不少,如果直接喊他危专家,岂不是显得自己特谄媚?可为什么他突然不让自己喊他小危危呢,难道是因为程然诺,钟诚忽然想到程然诺那张贱嘴,总学自己结结巴巴的说话,想到程然诺,钟诚不由开口问道:“小虫虫虫虫去马场了,她她她不会骑马,咱们们们要不要去看看看看…”

危钰直截了当地回答:“不去,不会骑摔死了正好。”

说这话时,危钰忽又想起昨晚程然诺的模样,立刻面红耳赤浑身燥热起来,钟诚瞧见危钰额上涔涔的细汗,不由下意识伸手拿纸巾准备为他擦汗,“你,你,你是不是又梦见前世的那个女人人人人了?”

危钰却猛地打开钟诚的手,他冷冷道:“老钟,你以后若再有如斯的断袖之癖,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短短短短袖?”钟诚拿着纸巾的手停在空中,他瞧着从脸颊红到脖颈的危钰疑惑不已。

此时程然诺正骑在一匹纯正英国血统的棕色马匹上,她跨马悠闲地散着步子,马蹄踩在柔软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她瞧着马场一望无垠的绿地,一阵清风吹过,满地的青草如同一阵绿色的波浪席卷而来,程然诺嗅着空气里的芳草香气,握着缰绳百无聊赖的四处张望。

“哎,你这马慢吞吞的,跟我前世里那匹风驰电掣的白马真是没法比啊。懒马,你是不是在这里待久了,也变成小危危那种老古董啦?”程然诺自言自语着,低下头去瞧棕马,这马像是听懂了程然诺的话,竟甩动了几下深棕色的鬃毛,哼了几声粗气继续慢悠悠地踏着蹄子。

“早知道叫鄢灵均也一块来了,真无聊,一转眼就不见雨寒姐了,真是见色忘义,肯定又去陪薄大检察官了,哎,也不知道小危危今天来不来。”程然诺刚说完,却被自己的话吓了一大跳,她想到昨晚自己□□地站在危钰的面前,那种尴尬到无敌的场景,她简直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活埋了。程然诺羞得从脸红到了脖颈,她气得紧紧攥住缰绳,忍不住用小巧的拳头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哎呀,真烦死了,干嘛提起危钰那个色狼,哼,反正他付过钱了,爱来不来!”

满脸通红的程然诺低声喃喃着,但当她抬起头时,却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排整齐的树林,隔着满眼的绿色,程然诺依稀能看到林子另一边的程雨寒和薄清易。

“呀,是雨寒姐,懒马快走,快走!”可任由程然诺如何夹紧马肚,马匹却始终慢悠悠懒洋洋地迈着步子。

马蹄踩在轻柔的泥土上,穿过茂密林间的一条甬道,在沙沙作响的绿叶间,依稀有斑驳的阳光落下,程然诺瞧着小道尽头波光淋漓的湖水,在白沙的岸堤边伫立着一匹如雪般的白马,高头大马上是一身帅气骑装的程雨寒。

立在隐秘绿色林间的程然诺正欲开口喊程雨寒,却蓦地止住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她瞧着不远处湖水边的程雨寒很是奇怪,往常程雨寒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微笑,但此刻她的嘴角却微微下垂,直视前方的眼神充满了寒冷的薄冰。

程然诺疑惑了,她还真是第一次看见程雨寒会露出如此冰冷的神情。

但顺着程雨寒所看的方向望去,程然诺更是一惊,在程雨寒前方的不远处是骑在马上的薄清易,在阳光下他清冷的眉眼依旧好看得出奇,而他身后的程雨寒,却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一双黑沉的眼底如古潭般,令人瞬间乍暖还寒。

这简直令程然诺一时无法理解,往常程雨寒看薄清易的眼神几乎是无限深情,声音柔得如同一团棉花,她见到薄清易的瞬间,眼底永远是无法掩盖的璀璨光芒,嘴角的笑意也是浓到散不开。

但现在却截然不同,程雨寒慢慢攥紧手中的缰绳,好似会随时拽断那根绳子,她幽深的黑眸紧盯着前方的薄清易,向他的脊背投去寒剑般的眼光。

程然诺能隐约看到程雨寒一侧的咬肌微微收缩了下,好像在默默地咬牙切齿,但前方的薄清易却忽然转过头来,在这一瞬,程雨寒脸上阴霾的表情即刻烟消云散,她恢复一如往昔的浅笑,脸边的梨涡荡漾出甜腻,“走吧?”她柔声问前方的薄清易,策马奔去与他并驾齐驱,两人笑语盈盈后带着一阵尘埃远去。

“雨寒姐刚抽什么风呢?”程然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瞅着远去的程雨寒与薄清易的背影,正准备调头往回走时,却不料棕色的马匹却不听使唤地踏步向前。

“好马儿,乖马儿,小宝贝儿,别再往水边走了哈,朕可是个旱鸭子,快回来!”程然诺的声音几乎变成哭腔,可她越使劲拽缰绳,马匹就越朝着河水踏去。

程然诺只觉浑身冰冷,她满脑都是十四年前的回忆,那时她坠入冰冷无边的湖水中,极速的狂流吞噬掉周边的空气…

程然诺不自觉地拽紧了衣领,仿佛那种痛苦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怕水,不是一般的怕,因为十四年前落水的痛苦经历,让她看到别人的前世,同时也经历了一些列可怕的事情。

程然诺真的是怕极了,她死命抓住缰绳,双腿夹紧马肚不断收紧手中的绳子,可任她如何拍打马头,马匹却好像一心只想往河边踏去,程然诺只好用手去抓马的鬃毛,试图让它调转方向远离一池河水。

“哎呀,马儿,别过去啊,快回来,我怕!”在程然诺的死命拉扯下,马匹的鼻孔喷出一股热气,斯律律地长叫一声,被程然诺勒得竟在原地不断打转,四个蹄子来回嗒嗒地踏步。

“她在踩蚂蚁?”危钰骑着一匹黑如漆染,毫无一根杂色的黑马,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湖水边的程然诺。

旁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钟诚没答话,他只是斜睨了眼面布冷色的危钰,不由冷哼一声,方才是谁义正言辞地说不去马场,还说程然诺摔死了正好。可不过片刻,他就来到马场,远远地跟着程然诺一路观察她的行踪,谁说只有女人才口是心非,在钟诚看来,他的这位导师危钰恐怕…

“骑师呢?不知道她不会骑马吗?”危钰严厉的声音打断了钟诚的思绪,钟诚瞧着程然诺拙劣的骑术,她想要将马匹拉得远离河水,但偏偏马匹好像渴了,又不听程然诺的使唤,竟硬要往河边踏去,在一人一马的僵持之中,程然诺忽然用力发狠甩了棕马一鞭子,这是英国的纯血马,往常在马场里养尊处优,平日也只供给一些不会骑马的女孩子慢悠悠地骑着摆摆样子拍照,这一时马匹想去河边饮水,却被程然诺又扯又拽的,还挨了一鞭子,它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又知背上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竟欺软怕硬起来,忽然抬起四个蹄子,疯了似的狂奔起来试图将程然诺狠狠甩下去。

“程然诺!”危钰忽然远远地喊了一声,他策马风驰电掣般朝她飞奔过去。

第四十三章

钟诚只觉耳边一阵狂风呼啸,身旁的危钰竟已驾马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冲了下去。

“啊!救命啊!”程然诺双手死死抱住不断挣扎的马头,害怕地去扯马头两边的鬃毛,马匹像失控的车子般,带着程然诺一路狂奔,在无垠绿地的马场上,疾风扫过程然诺的发丝,她散开的长发如同飘扬在空中的黑色旌旗。

危钰驾马紧追其后,他用力挥动手中的牛皮马鞭,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清脆有力的骤响,黑如墨染的马匹嘶鸣一声,加快马蹄紧追前方的程然诺。

在刺刀般刮过脸颊的疾风中,逐步逼近程然诺的危钰,伸出手试图去抓住她,程然诺前倾着颤抖的身子趴在马背上,在危钰的手指即将触到她的外衣时,她所骑的棕马却忽然加快了速度。

危钰伸出的手想要抓住她,但指尖却蓦地滑过她冰凉的蚕丝衣衫,像草原上一首动听的牧歌,可如何抓也抓不住。

危钰又连续抽了黑马几鞭子,他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着,充血的眼里却只有前方女子的倩影,她的黑发飘扬在空中,危钰的心突地一跳,忽然觉得程然诺的背影竟这样像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