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还是会怕,万一你先去投胎,遇到了别人怎么办?我再听不到你说话,你再不会要我,怎麽办…不能那样,我死了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了,你也甩不开我了…”

“如果没有别人,你一定会要我的,是吧…一定是这样…”

一双温热的手包住了他垂在身侧的手心——闻人月突然抖得像筛糠一般,吃力地望着坐在床边的人,瞪大了眼睛…

妄想

仿佛怕眼前的这个人只是幻影一般,闻人月的手指轻颤着,想要去摸她的脸。

苗凤儿微微侧开了脸:“是我。”

闻人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没有等苗凤儿来得及推开他,他猛地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死死地搂着,用着几乎要将她扼死的力气。

“对不起…”他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溢出了眼眶,一颗一颗地砸在苗凤儿洁白的颈项上。

“我不是真的…不是…不是想你死…不是真的…我好恨,好恨好恨我自己…你原谅我…对不起对不起…”闻人月反复地重复着几个短短的句子,急切地将嘴唇映在她的颈项上,用力摩梭着,滚烫的泪水和他些微干燥的嘴唇让苗凤儿感到不舒适,可是却没有说话。

“你不用自责,我没有死,是真的——”苗凤儿的手轻轻抚在他的背上,带着安慰和怜悯。

闻人月不知道是太高兴还是太悲伤,刚才垂死的样子竟然一扫而光,疯狂地亲吻她的侧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唇,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细节都深深地刻在心里,铭记一生。

苗凤儿感到很难堪,她竟然不愿意接受他此刻的这种激动的情绪,但是她还是按奈着所有的不悦,神色淡淡地道:“把孩子拿掉吧,如果再继续下去,你也会死的。”

闻人月惊愕地盯着她,停了所有的动作,手指却如铁钳一般抓得她的胳膊生疼,“你不是来带我走的吗,带我走吧,我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们一起走好不好?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苗凤儿摇头,却非常肯定:“如果你死了,你母亲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不是吗?没有你,她将更加顺当地操纵国家的军队,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要受到伤害。”

“本来是希望,你一直以为我死了,就这样结束才是最好的。可是,没有想到你却病得这么严重——我想,也许是我的错。根本就不应该答应这个天真的要求。”

闻人月置若罔闻,只肯哀哀地乞求:“我们…重新开始好么?不要再想着以前了!忘了吧…好不好,真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凤——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们一定可以的…”

牙齿轻不住地咬着苍白的嘴唇,闻人月几乎是带着哭腔。

“求求你…爱我好不好…”

“不要再犹豫了,孩子已经没有胎动了,要尽快解决,闻人月,你理智一点!”

“我不要,孩子还活着的,我一直等你来找我们父子,我们才是一家人,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孩子的吗,是我们的孩子啊——你答应我的,要给我一个孩子的…”闻人月愤怒地大声吼着,情绪完全失控,歇斯底里地突然揪住苗凤儿的衣服。

苗凤儿无法面对这样失控的男人,他所谓的重新开始更是荒谬到可笑,他为什么总是跟君玉函一样,以为什么都是可以重新再来的!“够了,你松手!”

用力地一推,闻人月一下子被推倒在床上,他的头发和衣襟都极其散乱,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疯子,重重摔倒在床上的他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站起来。只是仰面躺着,古怪地盯着苗凤儿,又呵呵地笑开,越笑越大声,“我怎么忘了,你早就有了新欢了,那么丑的男人你也要,跟他上床是不是好过我这个废人,看我都忘了这件事了,你是不是挺高兴我像条狗一样求你,你跟那个贱人好吧,我不在乎,不在乎!你根本就没有心,你没有爱,你的心都是空的!”

苗凤儿在出手推他的时候已经很后悔了,他是个病人,这么用力推他实在是太大力了,他现在神智很不清醒,何必跟他计较呢,保住他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不然她站在这里做什么,等他大叫着把别人引来吗?

可是看他丝毫没有反悔的意思,不由得冷冷教训他:“爱,你懂吗?你不懂。你根本不配指责木塔,对,我就是爱他,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善良敦厚,喜欢他的傻气,你这种男人是我最讨厌的,我永远也不会喜欢上你的。你说的对,我对你没有心,我的心都给了别人。你一丝半点也不可能得到,满意了吗?”

闻人月怔怔地望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眼睛深处的绝望却迅速蔓延开来,如同一片汪洋将他彻底吞没,听到她亲口承认喜欢的就是那个侍卫,他已经失去了感觉,既不感觉到痛,也不会嫉妒,就是绝望,没有任何一点其他的色彩。

闻人月的双眼一闭,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用力就朝自己的舌间咬去!

苗凤儿察觉出不对,迅速伸出一只手,用力地掐住了他的下颚,她的手掌握住了他的颚骨,让男人的牙关根本无法松动分毫。

闻人月内心一紧,顿时马上挣扎起来,右手往上就想拉开那看来纤细的手腕,却没想到苗凤儿用力很大,他又全身脱力,因此虽是用了全力,却无法撼动一分。

男人心下正焦急,下巴却突然传来一阵刺骨巨痛,逼得他的眼角又沾上一滴湿泪。心下明白这是苗凤儿用力卸了自己的下巴。下颚被不自然的分开,再也无法合拢半分,见此状况,苗凤儿才松了手,却又猛然用力把男人的头扯起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人月口不能言,睁开的眼睛却将自己的绝望和悲伤传达给了她。

似乎是被那目光一震,苗凤儿心中的怒火也无法再燃烧,脸上也弥漫出一种迷茫的神色。

“为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才满意!你们是不是想要我死才消停。”苗凤儿为自己的心软恨得咬牙切齿,却在与他的眼神对上的一刹那不自觉将目光移开了。

“我已经累了,随便你们吧,爱怎样都随便了。”苗凤儿低语着,上前一步。手腕轻动,只听一声脆响,闻人月的下颚又恢复了原状。

“我要离开这里,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跟我没有关系了。你自己保重。”

苗凤儿眼看就要头也不回地离开,床上躺着的虚弱男人却再次开口:“把孩子拿掉吧,你来做好不好。”

“那些话,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闻人月咳嗽了一声,解开自己的衣扣,“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原谅我,那还有什么意义…”

只有活着,只有继续活下去,才有达成愿望的一天,为了让你留在身边,只能活下去。

孽缘

司徒悠然已经去见司徒将军了,老奴还一直守在门口不敢离开。过了很久,突然听见里面男人的痛苦呻吟,老奴面色一变,匆匆又进入内室。眼前的景象让他心中一惊。

闻人月衣襟大开,露出苍白瘦弱的身体,他的手紧紧勾住苗凤儿的脖子,原来高高突起的肚子已经不复存在,只剩下腰侧一道已经被缝合好的伤口。

那边不远处,放着一盆已经染红的血水,还有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包。老奴走过去抱起那布包就要弯腰退出去,却被苗凤儿喝止了。

“抱过来。”她淡淡地说。

老奴皱皱眉头,看了布包里面露出的那一张青紫的小脸,“小主子,夭折的孩子不吉利,您还是——”

“抱过来!”

老奴默默上前,将布包递给她。闻人月突然松开了手,翻身朝向床内,似乎不愿意看一眼。

苗凤儿将布包抱在怀里,温暖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很冷,从怀里取出一方精致的小手帕,盖在孩子的脸上。

“他一定觉得冷。”苗凤儿自言自语,手探进包裹里,去摸摸那小小的缩成拳头的手,真是冰冰的。

老奴不忍心再看,别过脸去。

闻人月也一直没有回过身来看这孩子一眼。

“找个温暖点的地方,算了——不用告诉我了,你自己决定吧。”

老奴沉默着上前接过包裹,又静静地退了下去。苗凤儿一直看着他退出去,伸手抵住眉心,半天都没有说话,等她回过头看向闻人月的时候,他还是背对着躺在床上。

此时,闻人月疼得浑身都在打颤。

“腰上还痛得很厉害吗?”苗凤儿叹了口气,还是伸手扶住男人的后颈,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你忍一忍,刚过了药劲儿,痛是难免的,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甚清醒的闻人月茫然地看着她,张开嘴想要对她说话,却又转头埋到了她的颈间,接着就是一阵啜泣。

苗凤儿感到有些温热的液体贴着自己颈项滑进了衣领。

微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闻人月靠在苗凤儿的身上,反复嗅着她的体香,如同着了魔中了毒瘾一般不能离开,即便是片刻的温柔,还是让他眷恋。

只需要一伸手,这份温柔即刻就会变成冷漠,拒他于千里之外。可是,明明知道,却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忍耐着不去抓住。

其实他很希望这个他心心念念的人能再靠近一点,更近一点,一直近到自己可以碰到的地方。但是他更加明白,就算是在伸手能够碰到的地方,自己也不可能抓得住这个人。只要是这么想着,就让他发闷的胸口绞痛了起来,眼睛里不停地有东西跑出去,那似乎是像水一样的东西,很快就打湿了她洁白的颈项和衣领。

闻人月痛得喘不过气,分不清到底是身上的伤口在痛,还是心里更痛一些,嘴里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虽然什么都抓不到,但他还是把手伸出去了…他没什么力气,抬起的手很快就落了下来,在他以为胸口会因为太痛而裂开的时候,苗凤儿的手握住了他的。

“我在这里,别哭了。”

“别哭。”

“不要哭。”她低语着,轻轻拍着他的背。

像在安慰一个失落的哭泣着的孩童一般。

他如同身坠梦中,抬起脸看她,她的眼睛黑漆漆的非常好看,泪眼朦胧中,那双美丽的眼中,流露出极致的悲伤,似乎比他身上的伤更痛。明明哭泣着的人是他,可是却让他有一种错觉,她似乎强忍着悲伤。

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哭出来的错觉。

闻人月突然忘却了一切,他竟然直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吻上她微微颤抖的嘴角,慢慢来到脸侧,轻轻含住她的耳垂。

苗凤儿侧过脸,显然想要躲开他的亲吻。闻人月却执著地抓住她的肩,反复舔吻着她的耳垂。苗凤儿伸出手要推开他,闻人月却改抓为抱,紧紧搂住她的身体。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竟然能够准确地预感,此刻她脆弱得不堪一击,即便在数刻以前她可能还对着他疾言厉色,这一刻她却如同孩子一般脆弱无助。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他才如此肆无忌惮。

缓缓将她压倒在床上,一点点解开她的衣结。

苗凤儿的声音似哭似笑,却带着一丝哽咽,“走开。”一边伸出手将他推向一边,可是突然感到手中一阵濡湿温热的触感,她惊异地摊开手掌,却是一大片鲜红,从指尖低滴落。无意之中竟然碰到了他的腰间的伤口,刚刚药效过去的时候他还痛得浑身颤抖,此刻她不小心的一推,显然已经让伤口出血了。闻人月却只是轻轻闷哼了一声,继续亲吻着她,仿佛那血不是他的一般,仿佛那痛苦也与他无关。

苗凤儿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刚刚要强行推开他的动作也显得力不从心,闻人月顺势将她的手压了下去。

苗凤儿的衣衫渐渐散乱不堪,露出光洁的皮肤,闻人月慢慢把眼光向下移去,看到那胸口和锁骨处明显的青紫,他的目光黯了黯,就贴了上去,膜拜一般舔吻着。一路向下,几乎恨不能把这个人吞下去才好。

他从来没有掌握过两人之间的主动,此时如身在梦中一般。竟然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慢慢向两边扳开,看看苗凤儿闭了眼睛根本不看他,便又更拉开了些。

自己身上裂开的缝合口明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此时却半点不能占据他的思维。他脑子里面就想着靠她更近,融为一体的绝妙滋味。

真是下贱到了极点的自己——闻人月的嘴唇自嘲般地弯了弯,也许死在她身上,对他来说,是一件极美的好事。好过一直在后面苦苦地追赶,等候,累死,渴死。

这么想着,他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竟然就这么闯了进去。

苗凤儿的眼睛没有睁开,嘴唇也咬得死紧,一点声响也没有,安静地如同睡着了一般。

闻人月一咬牙,真的慢慢开始抽插。先不敢太快,直到发觉苗凤儿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地躺着,才开始任由心意而为。欲念在身体里奔流窜动,一波一波的涌起,此刻终于找到了正主,一下子再也抑制不住,在她身体里狠狠地冲撞,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支离破碎。

苗凤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睁开眼睛才发现,他的泪珠一点点全部落在了她的脸上。

以前最讨厌男人哭,可是现在她却提不起劲去责备他。这个人还停留在她身体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

闻人月居高而下,长发披散在两人的身上,他看着苗凤儿,哀伤地笑着,喃喃重覆而语,“我好高兴…又难过…”最终他的眼中隐隐有泪光聚起,还是更轻地道:“我好爱你,你真的不能有一点点喜欢我吗?…不能试试吗?”

苗凤儿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闻人月得不到答应,只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在律动着,不一会被欲望冲刷到极点,只能感受到那温暖之处紧紧包裹着他,极致的快感瞬间而至,突然眼前发黑,竟晕了过去。

“恩…”苗凤儿终于忍不住,轻声地叫出声来。半天之后却发现这个人竟然已经人事不知地累倒在她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却将刚才忧伤的情绪忘却了…

这个人…

从黄昏一直到深夜,闻人月都没有醒,安然沉睡着,侧着头,墨黑的长发凌乱着,衬得他的脸越发的苍白,眉宇间的疲惫也无法遮挡,看起来格外的脆弱。

苗凤儿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跟他,算是个什么样的缘分了…

………

………

………

相搏

………

………

………

闻人月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闷闷的,胀胀的,说不出的难受,让他总是无法入睡,他感觉到两根手指头捏了捏他的脸颊,没敢动弹,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心里却在砰砰地跳。

没关系,不会被发现自己在装睡的…不要怕…他心里默默念着,却掩饰不住紧张,手指陷在被子里。好紧张…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想醒过来…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就好…一直维持下去…

拚命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是一想到很快女人就要如同以往一样离开,他的鼻子就情不自禁一阵发酸,拚命忍着,才能控制住想要伸出手挽留她的冲动。

苗凤儿当然不知道他一直是醒着的,腰侧的疼痛一直在持续着,刚才的伤口还在渗出了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够忍着不哭出来,甚至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的感情…叫他到了这种地步还不肯放弃…

闻人月脑海里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着,感到身边的温暖突然抽离的刹那,再也忍受不了地伸出了手。“不要走!”

苗凤儿诧异地回头。

“你不要走出去,母亲说不定已经得到消息,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就这样呆在他身边。

苗凤儿看着他突然伸出收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抓得很紧很紧。“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躲了。从死的那一天开始,也许我就是在逃避问题。躲到哪里都好,这个问题不解决,大概永无宁日。我想过点安稳的日子,安稳一点就好。”

大概是听出她话语中的莫名坚定,闻人月心里的惶恐不安终于升到了顶点。她竟然跟以前不同了,那个总是游戏人生,把别人的感情别人的生命不当一回事儿的苗凤儿,居然想要承担责任,面对问题了,是什么让她有这种念头,这种…可怕的念头是什么人灌输给她的!

他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臂,眼睛中流露的是恳求和哀伤:“你不要以为可以去面对我母亲,她不是好对付的,要小心——”

“谢谢你!”她坐在了床边,与他平视着对话,“谢谢你提醒我,这些我都知道。也许当时说我死了,可能她就没有相信过。最近她的动作频频,可能快要动手了。我再麻木不仁,大概就真要等死了。”

闻人月愣愣地望着他,如同第一次与她相识。毕竟,她从来没有这么平静,甚至可以说这么温和镇静地跟他讲过话。

“我不想死,不,我很怕死。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的原因,我特别的怕死,怕到每天想到可能有人想要图谋我的性命就坐立不安,无法入眠。真的,你们这样整天算计我,让我寝食难安。”苗凤儿突然笑起来,特别真诚地笑,不带一丝促狭的意思,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可能。

“我现在有时候会想,我这种女人,害怕承担责任,从很早以前就只会逃避问题。如果有偏安一隅的可能,我也不至于如此懦弱。以前对待君玉函的时候只知道逃避痛苦,以为只要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舔舔伤口就会好,可是没有办法,我逃不开他,还因为我连累了很多不相干的人。真的,闻人月,我们两个人的身份是互换了没有错,但是你不应该就因为这样硬要把我俩的人生捆在一起,这是没有用的。”

“也许你看上我,君玉函喜欢我,是因为你们都太寂寞了。”苗凤儿的手轻柔地放在闻人月的头发上,抚了抚,如同在安抚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忘记我这个人吧,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好的人,她们当中一定会有比我好,比我对你更温柔的人,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是落雪的君主,既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你可以拥有的东西很多很多,路还长着,何必执着于我。”

碰到更多更好的人?闻人月听到这里想笑,原来人还可以有这样绝望的心情,以为她死掉的时候,他就觉得心痛,看到她若无其事地出现,他居然痛苦大于开心,现在听到她这样说话,他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内心的悲伤已经如汪洋一般弥漫,不停漫出来,几乎将他彻底摧毁,原来她就是这样看待他的,以为他是什么人都可以接受的男人?认为除了她以外,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闻人月艰难地扯扯嘴角,想要反驳,却被她的只言片语彻底粉碎了自尊和自信,自己的感情已经被全盘否定了,还能有什么解释,还需要什么解释吗?

她温柔而忧伤的表情刺痛了他的心,不,是彻底将他仅剩的希望给抹杀了。

闻人月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臂,直起了腰板,神情也产生了变化,他的这种变化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看起来真正具有常年浸淫政治的那种人特有的冷静:“分析得真好,看样子你对我很了解,我当然很寂寞,寂寞到要发狂的时候你出现了,我跟你在一起体验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快乐,甚至是感觉到我真正还活着,会哭会痛会嫉妒会痴狂,你是我第一个看中的女人,在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我放在心上的。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不是没有出色的女人,可是我对她们也没有像对你一样。”

“可是你都给了我什么,情欲,疼惜,抛弃,折磨,你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的真情。我是做错了,可是你敢说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不会这么做吗?你今天来这里,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看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对吧,来的时候还抱持着希望他可以活下来的念头。”闻人月冷笑,半天低下了头,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你今天对我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你爱上了某个男人,而那个男人能满足你可悲又可笑的虚荣心,我猜他一定是为了你放弃一切的蠢家伙,你就爱这种男人吧。你要别人的心,要别人爱你,为你发癫,然后再装作善良温和的样子把男人给丢弃了,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实际上你又自私又冷漠,只为你自己着想。现在有人为了你做了很多很多,你自以为爱上他了,其实你不过是爱上了被强烈需要的感觉!你爱过谁,你就爱你自己!当一个男人为了你痛苦流泪的时候,你轻轻松松说一句祝福他的话就完事了,我告诉你苗凤儿,没有那么容易。”

闻人月抬起头,清俊的容颜终于显露出些狰狞之色,“你走不出去的,没有我的保护,没有君玉函的保护,你就是个废物!你只能靠着男人,自由是什么东西?我没有,你更不可能有。从你出生开始,带着那块凤凰记的你,就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苗凤儿的心冷下来,看着他张牙舞爪,痛斥她的这一面,这是闻人月从来没有表现过的另一面,看样子今天他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兰贵君早就已经死了,地宫里面关着的根本不是你父亲,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君玉函让你见到那个苟延残喘的人,不过是为了看看你能忍受到什么地步,他竟然笨到想看看你的心到底向着谁?”

“想不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闻人月嘴角微弯,露出今晚第一个看起来极其甜蜜的笑容,“我亲眼看他死的,不听母亲的话的男人,留着只能是个障碍。他是真心疼爱你的,也想着要把你安顿好,所以才让母亲对他不放心起来,最后我母亲当着我的面,灌了他毒酒。”

“他死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什么痛苦,可是死了之后七窍开始流血,我想他最后都睁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后悔轻信了我母亲。”

闻人月胸口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愈发显得清晰入骨,可是他却保持着奇特的笑容,继续把话说下去:“你以为你能幸福,没有地宫的庇佑,没有我护着你,你可以活得这么轻松自在吗?”

看着苗凤儿丝毫未动容的表情,闻人月越发痛恨,几乎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撕碎吞下去的恨意在他胸口燃烧起来,将原来的痛感燃烧殆尽,要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全部还给她,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下地狱,这种恶毒的念头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苗凤儿的心中有一些苦涩漫上来,很快便压了下去,她能体会到这个男人现在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掀底牌,但是即便他把这些说出来了,也无法伤害到她,毕竟她不能算是真正的公主,而那个小公主,如果听到这些话,可能会感到痛苦,但这并不能让她产生怨愤。“闻人月,别再说了。”

“怎么,你痛苦吗,难受了吗,知道这些让你不能接受?你不是要和野男人双宿双栖吗,你去啊!看看没有我,你能不能活得开心自在!”

“闻人月!”苗凤儿提高声量,试图阻止他此刻的不顾一切。“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因为他为我那样付出,也许刚开始,我确实感到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也感受到被别人爱的滋味,但是现在不是这样的。我真心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我想要让他幸福,甚至是对他保持忠诚。我不想再跟以前纠缠不清,我想要给他一个干净的自己,这样的感情,你明白吗?”

“你母亲也好,君玉函也好,地宫什么的,皇帝什么的,我都不在乎,我想要的幸福就在我身边,这种想抓住的感觉,我第一次有,以前我很坏很花心很滥情,可是现在我想真正去爱一个人,你们的这些事情却让我没有办法爱得那么纯粹,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爱他,我的确不能干,我就是如此,一个无赖而已,所以不要把我看得那么重,你说我什么都好,哪怕你觉得我就是一个靠色相爬上男人的床,出卖感情灵魂换取自身安危,怎么怎么都好,但是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确定,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不要说了,你住口!!住口住口!!”闻人月的眼睛变得血红,无法接受任何一个关于她喜欢上什么人的字眼,他真正受到了致命的创伤,“你信不信,只要我大声喊,马上会有成千上万的箭矢将你射成刺猬,什么男人,什么爱,都见鬼去,你不是怕死吗,怕死就跪下来求我啊!只要你求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母亲的兵权,我的命,我的一切,什么都给你!你过来,过来拿!”

“你不是自私吗,这么坏的你,说什么爱,多可笑,不要跟我说这种东西,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一辈子都要纠缠不清。那种男人可以给你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又穷又丑的傻子,他什么都给不了你,可是我不一样,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地位,钱,甚至只要你愿意,这个国家都是你的,把一个在别人面前威风八面的皇帝,当成发泄的工具什么的,我都不在乎!你喜欢孩子,我可以再生,几个都可以,你恨我好了,折磨我也好,就是不要跟我谈什么爱情,那种奢侈的东西你不会有的!”他朝她吼着,下一刻就要向她扑过来。

苗凤儿后退了半步,他的神情已经不对了,好像,好像一个马上就要发疯的人,不光是神情,他浑身都在颤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气息…

婚礼预谋

“苗凤儿,以前我一直都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自由,来来去去都随心所欲,现在我终于懂了,你这种人,是没心没肺的,对你再好,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就被你一脚踹开。你以为我是那些任由你抛弃的男人吗,你太小瞧我了。”闻人月的脸颊因为苍白反而透明得显出几分玉般的柔润,他唇角嘲讽般地翘起,顿住了身形,“你看着吧,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求我可怜你,求我爱你。会有那一天的——很快!”

苗凤儿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分外诡谲,更显出这阴恻恻的宫殿的阴冷恐怖。她的本意不是想要刺激他,只是直觉地感到这个人是认真的,甚至以一种预言的语气在公布这件事情。

“这一天不会太远的,君玉函可以护得了你一时,可是他不会为了你拿数十年的基业去拼的。到时候,我会叫他乖乖把你送来,所以,现在你走吧。”

苗凤儿垂下眼睛,突然觉得这个人或许是疯了,精神不正常,连同她这个几乎要觉得这一切真的很快会发生的人也被他影响了。

“在那之前,我不会死的,我要看你跪着求我的样子,直到那一天,我都会好好活着…我等着…滚吧…”

苗凤儿便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还是从窗户跳了出去。

闻人月在她身后发出冷冷地笑,她都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