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喃喃的念着这个两个字,徐来问,“是多久?”

仔细想了一下,萧焕才答:“大约是六年前,还见过一次罢。”

“六年前,德佑二年…”笑了一下,徐来说,“我就是那年,被教主带回总坛收为弟子的。说起来…日子过得真快。”

他接着翻身从床上站了起来:“下棋就下棋,左右是输,我还怕了你不成?”摸着下巴,他像是想起来什么的补充,“见了教主,一定要夸她年轻,千万别叫‘老人家’这三个字…教主听了,会气疯…”

愣了一下之后,萧焕才笑着连连点头:“我一定记得…”

天空中的小雨依然淅淅沥沥的落下。

苏州城墙内的某块地方,却挤着团团的人群。

和摩肩接踵的众人一起,抬头看向墙上那张已经溅上了几滴雨水的画像,描了红梅的油纸伞下,梳了双髻的紫衣少女忍不住感叹:“这个就是那个什么…萧云从了?”

“嗯,是啊,”和她紧挨的另一张伞下,背负长剑的白衣少女不知道到底和紫衣少女是不是相识,却也应和,“没想到长得还挺好看。”

“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认为?”找到知音,紫衣少女立刻高兴起来。

“嗯…如果鼻子能再挺一点,眼睛能再大一点,”还在深沉的挑挑拣拣,白衣少女边摇头边说,“不过这样也挺好…嗯…很不错…”

“真人要比画像好看多了,”十分突然的,加入了第三个声音,紫衣和白衣的少女身后,出现了一个压得有些低的声音,却还是脆脆亮亮,有属于少女的特有娇憨,“真人要比这个画像好看很多。”

紫衣少女的眼睛立刻亮起来,连忙回头:“你见过他?在哪里见的?”

说话的是一个和她们年纪相仿的红衣少女,见到紫衣少女对她说话,她只是咬住嘴唇,冷不防的跺脚跳了起来,居然抓住贴在墙头的画像,一把扯下来。

把早已经扯烂了的白纸团一团扔到泥浆中,狠命用脚跺下去,红衣少女还像不解恨一样,又用脚碾了碾。

做完了这些,她才抬起头来,看着周围惊呆的众人,狠狠“哼”了一声:“看什么?没见过别人踩纸么?”

分开身边的人,拽起站在身旁笑而不语的那个黑衣年轻人,头也不回的走了。

因为她走得很急,所以并没有看到身后不远处,画了一枝墨竹的白色纸伞下,那道一直追随着她身影的目光。

把秀气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伞下的人悠悠的笑,低低的声音传出,居然有着只有少年才会有的柔丽:“凌家的小姐啊…果然有趣。”

轻轻转身,伞下的人走起来,于是画了墨竹的伞也就跟着走起来。

一步一步走在满是泥泞的街道里,那双白缎的鞋上,点泥不沾。

洁白的鞋子之上,是盛雪的白衣,袍袖翻卷,繁复清雅的花纹自右袖中盘叠而上,围住衣襟上金丝绣出的半轮明日。

雨中有透着余韵的清丽声音传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

就这么低低得吟着,灵碧教光明圣堂的右堂主刘怀雪慢慢的走,一阵风过,卷出他的衣袖,带着秋雨的寒凉:“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都到齐了么?”墨色的玉阶上,身披轻纱的端丽女子怡然从藤椅中起身,慵懒的目光穿过雨雾缭绕的庭院假山。

她身上的纱衣中透着极淡的绿,就像是新雪映衬下白梅的花萼,又像春来的柳枝投在解冻的湖水间的浅浅颜色,淡到近似雪白。

“是的,”站在她身后的雪衣年轻人微微笑着回答,他的容貌也是极秀雅的,眉目流转间,是几乎不辨男女的秀美,“我亲自去看过了,凌家的小姐还有那个人,如今都到了苏州城中。”

点了点头以示嘉许,纱衣女子突然转过脸:“阿雪,我要处罚阿来,你是不是不服气?”

愣了一下,雪衣年轻人带些狡慧的笑:“老师,我并没有去相助阿来。”

被他滑头的回答逗得不能严肃,纱衣女子笑:“这么说,还是有些不服气了?”

这次雪衣年轻人没有再反驳,而是笑着。

纱衣女子也不再追问,缓步走到回廊上朱红的护栏边,伸出手,接住从瓦沿滴落的雨水。

清凉的雨滴在她玉白的手心汇成一汪,透亮的滚动。

纱衣女子开口,声音里依旧有很淡的笑意:“阿来传信来,说‘他’想见我,对不对?”

“是的,老师,是城中的弟子被托付来传的信。”雪衣年轻人低下了头,恭敬回答。

“见就见吧…那么就今天晚上算了。”纱衣女子轻声地笑,接着说,“你去把那个小姑娘也叫来。”

略微愣愣,雪衣年轻人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点头拱手:“是,属下听令。”

“小时候长得就那么像他的父皇,如今可千万不要越长越像了。”看着雪衣的年轻人走远,叹息了一声,纱衣女子的语调里,却听不出有任何愁绪,“长得太像那张脸的话,难保我不会下手太重。”

蓦然翻手,汇聚在掌心的清澈水滴飞速从她手中跌落,溅成细碎一片。

第21章

十一月初四,苏州城西。

绵延的秋雨还在下,撑着伞走在雨里,能听到雨滴敲在伞上的一片淅沥。

苍苍很少有这样一个人在街道中漫步的时候。

她并不是时刻都在闹闹腾腾,她只不过是喜欢热闹一点。

喜欢有声音可以在耳边倾听,喜欢有人可供在身旁倾诉,想笑的时候,有谁能看到自己的笑脸,要哭的时候,有谁能关注到自己的悲伤,仅此而已。

她也并不是像看上去那么倔强,她只不过是不喜欢被安排的命运。

就像是她不喜欢稀里糊涂的嫁给一个连脸都没有好好看清的人做皇后,所以她就从家里跑了出来,接着她又突然发现以前那个连脸都没有好好看清的人实在不错,所以她就开始黏着他,跟在他身边,简单直接。

时刻明白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时刻能够对着想要的东西坚定的伸出手去,她只是不违背着自己的意愿活下去而已。

喜欢了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了一些在别人眼中重要,其实却无关紧要的东西举步不前,是最傻的事情。

踩着地面的浅浅积水,慢慢走在空荡荡的街巷中,苍苍觉得自己想到了很多东西,但随即又忘记了,只剩下越来越大的雨声,落在她的伞上,就像落在了很远的地方。

可能是接近黄昏了,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偶尔有几个披着蓑衣的货郎,挑着担子,也不上来招揽生意,从她身边匆匆经过,很快在雨雾中走远。

自从下午趁那个总也不肯告诉她姓名的黑衣年轻人出门,偷偷遛出来闲逛开始,已经过了很久了吧。

反正也不担心他找不到自己,手有些酸了,换了个手臂撑伞,苍苍晃晃悠悠的,不打算停下来。

有一阵很淡的药香从街角传了过来,夹在雨水的气息中,有些飘忽。

苍苍转头,看到街边的一家药店,黑底红字的招牌,木质的店门半掩,门口挂着一面蓝布的门帘,是走到帝国的任何地方,都可以轻易找到的那种普通的药店。

在杭州城的时候,他们两个一起落水,他给自己抓治感冒的药,去的是不是就是这种药店?

恍惚了一下,她转身,随意的走进那家药店。

琳琅排列的药柜前,抄手坐着一个披着棉袄的小厮,见她进来,礼貌的笑了笑。

苍苍也笑了笑,听到药店深处的一侧,有一个掌柜一样的人在说,有些哭笑不得:“再加五两?客人您不要开玩笑好不好,我也只是个开药店的,您叫我怎么跟您称药?”

接着有另一个人轻咳了两声,不愠不火的语调:“我不是在跟掌柜开玩笑…那山楂就只五两好了…”

有第三个人“哧”得笑起来,夹进话来:“陈皮五两山楂五两冰糖五两,你怎么不就直接把这些东西煮煮吞下去得了,也不用再加别的药了…”

第二个人又很低的咳嗽了一声,居然真的像是要考虑这个建议:“如果单是这些就能管用的话就好了…”

他们的谈话声中,苍苍转身,把目光投向那个方向。

逆着光的柜台旁边,站着两个年轻人,白衫的那个,边笑边随手拨弄着柜台上碾药的铜杵,青衫的那个,曲起手指压着柜台上的纸张,另一只手握笔,看样子像是在边写药方边叫掌柜称药。

柜台后的掌柜,提着一柄黄铜的小秤里,小山一样的堆着干山楂片。

听到门口的响头,他们一起转头看过来。

被风雨卷起一角的蓝布门帷旁,苍苍站着,手中的油纸伞上,有雨滴慢慢的滑下来。

拨着铜杵的手停住了,白衣的青年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他笑了笑,合上嘴。

都静了那么一刻,那个一身青衫的年轻人手中的笔动了一下,然后他把笔放下,抬步向那边走过去。

“苍苍。”笑了一笑,萧焕却没再说别的话,在她面前站住脚步。

离得近了,他的侧脸在逆着的光里看起来有些苍白,苍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然后抬头:“你生病了?”

笑了笑,萧焕也看着她:“有一些,没什么。”

“是没什么,只不过前一阵子吐了两次血,还有今天早上起床后就一直咳嗽出冷汗连站都不太站得起来而已。”没眼色的插进话来,徐来笑着走过来摊手,“先说明啊,昨天晚上不是我要让他睡地板的,是他自己费尽心思,硬是输了两局棋给名声昭著的臭棋篓子我,十分辛苦的把床输给我睡的。”

圆圆的眼睛蓦然睁得更大,苍苍把目光移到徐来那里停了停,又移回到萧焕脸上,她很轻的吸了口气,说:“我被人抓走了,你一直都没找我…”

她侧了侧头,很快又说:“不过那个人其实是我爹派来带我回家的,所以我也没什么危险。”

“还有,”她有些得意的笑了,“我这些天已经骂过你很多次了,昨天还把苏州城墙上贴得你的画像扯下来,放在泥里狠狠踩了!”

她的笑容很快隐去,露出一些生气的表情:“不管你是不是被别的事缠住了身,是不是知道我没有危险,但是你这么多天不来找我,我很不高兴!我想过很多次了,如果哪天再见到你,一定狠狠骂你一顿,然后转身就走!”

她扬了扬下巴,做出些施恩的样子:“不过呢,看在你正生病,可能跑不多快去追我的份儿上,这些过场就省了算了。”

一口气把这些话都说完,她放下手里的伞,跨出一步,抱住眼前这个人的身子。

带着草木清华的熟悉味道扑上鼻尖,苍苍觉得自己的嘴角弯了起来:“萧大哥,”她说的清晰轻快,“我很想你。”

有一双手臂也慢慢的环住了她的身体,并不很温暖,却分外得让人心安。头顶传来他很轻的咳嗽,接着他说:“嗯。”

抱着他的手再也没有动,嘴角不自觉地扯开再扯开,直到耳边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小姑娘,掌柜和伙计眼睛都要看直了…”

苍苍这才惊觉,立刻从萧焕怀里抬头,却看也不看旁边一脸看好戏表情的徐来,拉住萧焕的手:“萧大哥,你是不是病得很厉害?”

神情严肃起来,苍苍的眼中透着水光:“你怕我为你担心吗?没关系的,就算你身体再也好不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药店里很静,所有人都看着她掂起脚尖,抱着萧焕的肩膀,很轻的吻了吻他有些淡白的薄唇。

接着下一刻,苍苍一双手开始上下的在萧焕身上摸:“你怎么会吐血的?是不是胸口很疼?肚子疼不疼?哎呀,我虽然觉得你很容易坏,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娇贵…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家小山养的那条讨厌的京叭阿贝,我看到它就想一脚踹死它好炖狗肉汤喝,还会时不时帮它洗澡梳毛呢!我这么喜欢你,一定会把你照顾的比它好很多的…嗯,萧大哥,我也给你洗澡梳头发好不好…”

又是“哧”的一声,徐来拍着萧焕的肩膀,低头清咳了一声:“萧兄,小姑娘很爱惜你啊,要好好珍惜…”

掌柜的一下子懒散下去的声音:“客人…您的山楂片,每付药加五两,不会错吧…”

某位小姑娘这才想起什么了一样,睁圆了一双亮亮的眼睛:“对啊,萧大哥,你干嘛在药里都加这么多山楂冰糖,你怕苦啊…”

“咳咳咳…”有个人的咳嗽突然厉害起来。

“嗯,小姑娘你真该看看他每天吞药丸时的表情,”另一个人毫不同情的继续揭短,“不过我觉得如果是汤药的话,那个表情应该还要更精彩一些…”

“咳咳…咳咳…”

“客人…您的冰糖,包上了…”

“那个萧大哥,其实药里就算放再多冰糖,该苦它还是会苦的…啊!脸色真的变了,而且变得好快!”

“看吧,我没说错吧…”

“咳咳…”

“每付五两陈皮…包好了…”

街角的狭窄药店里突然热闹了起来,蓝布的门帘之后,瑟瑟的秋雨还在不停的落下,只是陆续亮起的街灯,把清冷的街道衬出了昏黄的暖意。

这是十一月初四,苏州城里的黄昏。

在一个多时辰的戌时三刻之后,萧焕和徐来应该按照约定,和来到苏州的灵碧教教主,相见在城中的某一处私密的宅院中。

一个多时辰的戌时三刻,苍苍也应该由那个她并不知道姓名的黑衣年轻人,带到相同的一座宅院里。

一个多时辰之后,在灵碧教教主或者还有另外的人的注视下,他们会有一场被安排的别后重逢。

不过,现在那些苦心安排,全都没有了必要。

四周没有一点烛火,缓步走至昏暗中的回廊,刘怀雪抱拳低头:“老师,他们来了。”

“他们?”廊下对雨站立的女子敏锐的觉察到了他话里的不同,回头说。雨光映衬出她雍容的笑容,宛如皎洁明月。

“是他们,”还是低头回答着,刘怀雪秀雅的唇边,却像是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萧兄是和凌小姐携手而来的。”

“哧”了一声,女子居然也笑了起来:“阿雪你几时也和他有这样好的交情了,也叫‘萧兄’?”

“世人不是都说,和灵碧教光明圣堂左堂主徐来的交情就是和右堂主刘怀雪的交情?”刘怀雪笑着,“何况那个人还是老师的公子,叫一声萧兄也是应该的。”

一直站在廊下没有出声的那个灰袍人笑了起来:“落墨,你教出的这些孩子都可以啊,敢跟你顶嘴。”

“你教出的那两个难道有哪个不敢跟你顶嘴的?”不客气地回过去,女子也没生气,嘴角还含着笑。

“那到还真是…”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徒弟,灰袍人爽朗的笑起来。

笑了笑让刘怀雪退下,一身轻纱的灵碧教教主陈落墨转头对灰袍人说:“利大哥特地从京城赶来,不只是想看我教出的孩子跟我顶嘴的吧。”

利禄笑着,他迎风站立,宽大的袍袖微微招展:“我还没有那么多闲情…我来只是想提醒一声——御前侍卫两营在七天前秘密调动,如今起码有九成人手聚集在了苏州城内。”

动了眉头,陈落墨笑:“噢?终于忍不住摆了皇家威风么?”

利禄也笑:“你该明白萧氏的子孙从来都不信光明磊落那一套,手中有棋子却不用的,才是傻子。不过这次调动御前侍卫的,却不是你家那位公子。这天下能够调度御前侍卫两营的,不是还有一个人?”

“柳姐姐…”念出那个许久都没有叫过的名字,陈落墨低声笑,“所有这一切,她一直通过蛊行营看着的吧,倒深谋远虑。”

轻声的叹了口气,利禄淡笑:“我们这一方人,站在我们的凌丫头那边,做的事情,为得是她好。柳太后那一方人,站在他们的皇帝那边,做的事情,为得是他好。落墨你呢,站得是破坏的立场,为得是让我们的凌丫头和柳太后的皇帝都不好。学士府,太后,天下第一的灵碧教,这么三方势力,随便哪一个说出来,都够吓唬人。所作所为,却不过是为了让一对年轻人不能在一起。”他说着,看向远处。

他们站得地方是庭院中最高的一处阁楼,从这里看出去,隔了荷塘和假山,正好可以远远的看到待客的厅堂。一片明亮的灯火中,走进了几个年轻的身影,那个一身粉衣的女孩子,把一双胳膊都吊在青衫的年轻人身上,不安分的蹦蹦跳跳。隔着这么远,也像是能听到他们的笑语。

微微笑了起来,利禄淡淡的说:“只不过是两个孩子而已,只不过是两个孩子…”

随着他的目光一齐看向灯火通明的彼处,陈落墨没有开口。

“落墨,事到如今,我还是希望能够考虑一下,”还是说着,利禄转身,却像是有了要走的意思,“无论到什么时候,那两个人,都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不会对你的作为有任何反击或是怨言。而这世上,也只有你能令他们毁灭坠落…落墨,不管你多么厌恶那一个,但是这一个,是你的亲生儿子。他除了吸纳走你身体中的寒毒,代替你受了20年的苦楚之外,没有做过任何错事。”

他起步离开,灰色的广袖飘在身后,很快隐入黑暗。

没有回头看他一眼,陈落墨仍旧看向隔堂相望的灯光。

灿烂的烛光中,那个年轻人正低下头,对拉着他手的小姑娘说些什么,嘴边噙着些隐约的笑意。

像是感到了什么一样,他抬头望向这边,灯光下那张年轻的容颜,带着些不该有的苍白。

顿了一下之后,他微微的笑起来。和他十二岁时,她最后见他的时候一样,温和干净的笑容。

他真的长得很像他的父亲,九成相像的眉眼,似到十分的气韵。

然而那淡然的,在不笑的时候,就不自觉地流露出冷意的眉角,却和她自己一模一样。

他的确不是他的父亲,他的确从来没做错过什么,却要背负那些错了之后的苦果。

“谁让你生在萧氏呢…”不知道是多少次说出这句话,但是这一次,用的却是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