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米修斯们高举钢铁手臂,欢呼这伟大的一刻,在多年之前的那场比拼中,炽天使夺走了普罗米修斯原型机的心脏,向全世界证明它们仍是战场上的究极统治者。而今天,强化过的普罗米修斯终于杀死了炽天使中的王者。巨型机动傀儡重新回到历史舞台。

圣堂装甲师的步兵们也一同欢呼,他们也与有荣焉。

普罗米修斯Ⅰ号缓缓地弯下腰去,这样它才能捏住炽天使的脖子,莱希特伯爵居高临下地看着垂死的龙德施泰特,想从那张苍白的脸上看出一些恐惧来。

可他只看到了笑容,弥留之际的龙德施泰特竟然在微笑,他的眼神渐渐涣散,但他的目光越过普罗米修斯的中空骨架,跟随者那个穿越火场的消瘦身影。那男孩的眼中仿佛下着寒冷的雨,他的前方是那台被忽略的海格力斯之架,从列车中导出的电缆还在给它提供能量。

“所谓骑士王,所谓炽天使的终极。原来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的东西,”莱希特伯爵冷冷的说,“现在已经被踩在脚下了!”

“不,你错了。”龙德施泰特看向他的眼睛,“你就是杀了我,也不会是新的骑士王,你战胜的只是一个叛国者,而不是炽天骑士团,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会让你困扰的事…从你杀死我的那一秒钟开始,只要你敢在众人面前宣称是你杀死了我,那么所有的炽天铁骑都会视你为敌人。”

“你还以为自己是炽天骑士团的团长么?你现在只是一个叛国者!”莱希特伯爵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们为什么要为你复仇?”

“他们不是要为我复仇,他们只是不会接受如你这样的人继承骑士王之名。你还不了解炽天骑士团,他们比你想的还要骄傲得多。”

莱希特伯爵的心中没由来地一寒,旋即他又微笑起来:“那我可得小心了,就把可能为你复仇的人都杀了吧!”

肩部的连射铳向着背后转动。破甲弹填入枪膛,它的实心弹头用坚硬的硬金铸造,枪口火光闪灭,击中了远处的大理石立柱。他又抬起手臂指向背后,装载在小臂前端的轻型榴弹炮发射,正中那海格力斯之架,将它炸成碎片。

“好了,这下子我安全了。”普罗米修斯的铁手收紧,把颈部护甲和龙德施泰特的脖子一起捏断。

几秒钟后,大理石立柱上的那个弹洞泊泊地流出鲜血。柱子后面。西泽尔慢慢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慢慢扩大的血斑。破甲弹打穿了大理石柱,又贯穿了他的胸膛。还差几步他就能摸到海格力斯之架了,龙德施泰特已经看见了,所以硬撑着给他争取时间。

但莱希特伯爵也早就察觉到了那个男孩诡异的行动,其他幸存者要么是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自己撞上军人的枪口,要么就是颤抖着蜷缩在角落里,等着被发现,唯有那个男孩悄悄地移动着,去向海格力斯之架。

西泽尔沿着柱子慢慢地坐倒,坐在了自己的血泊里。他退步了,连潜行这种事都做不好了,其实不是他不想握紧剑柄,而是他已经握不住了,浪费了龙德施泰特用生命为他争取的时间。

他仰面倒下,脑海里闪动着关于马斯顿的片段,那些仲夏夜庆典的晚上,那些月桂树下躺着读书的男孩女孩,那扇仰头就能看到星辰的斜窗,那列穿行全城的铛铛车,还有温泉、阳光和春末的雨…那些画面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远。

这就是死亡么?意外的并不痛苦,就像是要睡着那样。他觉得自己躺在阳光里,身下是柔软的毯子,鼻端是阿黛尔的气息,有人正在喂他水,温暖的水。

意识重新回到他的身体里,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人脸由模糊到清晰。抱着他的不是阿黛尔,而是一袭白裙的璎珞,她正把手腕凑到西泽尔嘴边,让西泽尔吸吮她伤口处的鲜血。

火光照在她的脸上,温暖得仿佛阳光,令西泽尔想起四年前的那个下午,在那座高高的塔上,她穿着一袭红裙,也是睡在一片温暖的阳光中。

“我见过你么…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西泽尔用尽全身的力量也只能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他就要死了,他谁也没能救,但他还是想要索取这个问题的答案。

魔女正努力从自己那苍白的身体里挤出更多的血来,挤入西泽尔嘴里,闻言忽然一愣。她看起来那么温柔,跟四年前全无区别,可那时候她的名字是苏伽罗。

西泽尔忍不住看向璎珞,因为她长得跟当年那位王女一模一样,可王女分明坠塔死在了他的面前,之后被封在了白色大理石的棺椁中,葬于君士坦丁堡。岁月仿佛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西泽尔初见她的时候她应该是十九岁,如今她还是十九岁,只是换了身份,不言不语,可那鹿一般的眼神跟当年一模一样。

尤其是当她把手腕凑到西泽尔面前的时候,默默地看着西泽尔,宛如身着当年那身灿烂的红裙,西泽尔恐惧得简直想要喊出来,问她你是谁?我们见过么?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他并不怕她是幽灵或者其他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他害怕这女孩就像他害怕自己的过去,但他偏偏忘不掉她。

这些年来他会反反复复地做同一个梦,梦里他端坐在挂着红帐的窗前,默默地听着时钟转动,看着日影西沉,除此之外再无情节。她永恒沉睡,他永远等待,于无声间光阴流动。

其实他心里深处知道,生命中打动他的第一个女孩并非安妮,而是那个眼神如鹿的王女。

钢铁的脚步声在璎珞背后响起,钢铁的巨手一把将她攥住,她根本不知道闪避,只是呆呆地看着西泽尔,似乎还在思考西泽尔的问题,我见过你么?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流露出“灵光一现”那样的表情,她说:“不要太孤独啊。”

下一刻她离开了西泽尔,笔直地升向空中。

莱希特伯爵皱着眉头打量着手中的女孩。这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在这杀人的修罗场里,她那双淡色的眸子里却全无恐惧,她看着你,让你心里忽然一空。

其实他早已注意到这个女孩了,她从那具铁棺里爬出来,穿着一袭白裙,轻盈地四处行走,奇迹般地避开了流弹和火焰。她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喂自己的鲜血给那些将死的人,可那些人还是一个接一个地死在了她面前。她没有任何哀伤的神色,继续走向前去寻找下一个伤者。西泽尔是她最后一个救助的对象。

这就是所谓的魔女么?有着那么美的躯壳,简直令人舍不得毁灭她,可这么美的躯壳里却像是没有装着灵魂。

巨大的力量通过传动系统到达普罗米修斯的手掌,莱希特伯爵略带惋惜的心情把她捏碎了…可她碎裂的声音不像是骨肉,倒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真是奇怪。

他把这女孩的尸体扔在火场,带领着普罗米修斯们转身撤离,留下步兵们打扫最后的战场。

西泽尔觉得自己重又坐在了那张四角带有罗马柱的床前,床上挂着红色的帷幕。这是个漫长的下午,时钟转动,日影西沉,于无声间光阴流动。空间中弥漫着飘渺的香味,既温暖又遥远,通过帷幕的空隙他可以看到身着红裙的女孩在酣睡,仿佛千年的壁画,至今容颜不老。

这样的梦他很熟悉了,重复过很多遍,梦里没有任何情节,就是等待,他永恒地等待着那个女孩的醒来,而那个女孩却又永恒地沉睡着。最终的结果就是他起身离开,一旦他推开那两扇白色的卧室门,这个梦就结束。

好像很长时间过去了,他差不多该走了,于是他站起身来,带上军帽转身离去。

当他握着门把手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传来轻声的问询:“你是来找我的么?”重复过数百次的梦境发生了变化,莲花般的王女终于醒来,曼妙的目光透过帷幕的缝隙,看着他的背影。

“是的。”他下意识地说。

“你不用来找我的。”王女轻声说,“因为我们的契约…早已达成!”

普罗米修斯们漫步经过火场,火焰仍在燃烧,枪炮仍在轰鸣,被刀刺穿的幸存者发出哀鸣,这一切的声音汇成了悲伤的旋律。

莱希特伯爵猛回头看去,他忽然意识到确实有一首哀歌正在被演奏,那台伤痕累累的管风琴再度奏响,却根本无人坐在键盘前。

那本该死去的男孩带着一路的鲜血,正爬往那面涂满龙德施泰特鲜血的壁画墙,被钉死在墙上的骑士王则缓缓地抬起了头,伸出铁爪,抓住自己胸口的投矛,把它拔了出来。

那绝不可能!莱希特伯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岂止是射穿了龙德施泰特的胸膛,他还扭断了龙德施泰特的脖子!

龙德施泰特笔直地坠向地面,没有再爬起来。爬起来的只是那具骑士王的甲胄,甲胄的各处关节一一解开,把龙德施泰特的尸体“吐”了出来,接下来那具中空的甲胄向西泽尔缓步走去。

那沾染了金色和红色鲜血的漆黑甲胄,一路行来仿佛一位君王!

它在西泽尔的身后半跪下去,胸膛打开,似乎是想从背后拥抱西泽尔。西泽尔被它吞噬了,吞噬了西泽尔的甲胄再度起身,缓步走向壁画墙,从那面涂满鲜血的壁画上,拔下了Excalibur,再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普罗米修斯们。

这场面完全是神话中的恶魔附身,瑰丽的紫色瞳孔在眼孔深处闪现,管风琴在这一刻发出整耳欲聋的爆音,世界之蟒号列车上原本已经熄灭的红色再度闪烁,刺耳的蜂鸣声席卷教堂!

那漆黑的炽天使如龙般跃起,Excalibur带着翩然的弧线和无可抗拒的暴力,切向普罗米修斯的胸口!宛如多年前在北方之国发生的那一幕,历史重演,发出那一剑的人宛若是重生的骑士王!

这时贝隆和庞加莱刚刚抵达学院外墙,后座上已经平息的摩斯密码箱再度发出了神圣灾难的警报。千里之外的翡冷翠,老人们也被警报惊动了,秘书们推开会议室的大门:“第二次神圣灾难!同样的地点!第二次神圣灾难!”

而所有炽天骑士都听到了头盔中传来的机械拟声:“红龙出现在你的战斗序列中…红龙出现在你的战斗序列中…红龙出现在你的战斗序列中…”无休止地重复。

什么是红龙?或者说谁是红龙?为什么这个人的出现要以这样的形式告知所有炽天骑士?

“怎么会有新的神圣灾难?不是已解决所有的欧米茄了么?”远在翡冷翠,老人们怒吼着询问,却没有人能回答他们。

“救援!救援!圣堂装甲师呼叫救援!检测到神圣灾难!无法清除!无法清除!”莱希特伯爵的声音到达翡冷翠已经化为纸带,可仅 从那疯狂喷涌的字条便可知他的绝望。

猩红色的身影和贝隆、庞加莱擦肩而过,身后的蒸汽化为细长的轨迹。最后一刻,猩红死神赶到了现场。他笔直地冲向教堂,教堂中的挽歌正演奏到最高潮…熊熊烈火中,魔神般的黑色身影挥舞着裁决的利刃,把莱希特伯爵的普罗米修斯粉碎,每当一截身躯被斩断,莱希特伯爵连同驾驶舱就降低一分,仿佛渐渐沉入地狱。

最后普罗米修斯Ⅰ号那由黑铁组成的胸腔坠落在地,莱希特伯爵也降到了和炽天使面对面凝视的高度。他尖叫着跳出驾驶舱,不顾一切地往教堂外跑去,他的前方,猩红死神正以最快的速度来援,如同一道暗红色的闪电。

炽天使紧紧地跟在莱希特伯爵身后,就在它要把莱希特伯爵斩于剑下的那一刻,它背后的蒸汽背包脱落了,腰后的蒸汽喷管里,最后一丝蒸汽溢出。最后一秒钟,它耗完了蒸汽,前冲几步后僵硬地停下,宛如一尊武士雕像。

死里逃生的莱希特伯爵张开了双臂扑向猩红死神,他简直想要拥抱这位及时赶到的救主,想要哭泣想要跪下感恩。但那尊武士雕像的铁壁最后一次挥动,Excalibur旋转着掷出,莱希特伯爵没能拥抱他的救主,就在猩红死神的面前,他的头颅坠落。猩红死神猛地刹住,一把抓住了旋转着飞来的重剑。

炽天使们默默地相对,狰狞的铁面坠落,黑色的甲胄中,苍白的男孩直视前方,眼神中一片空白。

这就是神圣灾难的本体么?这怎么会是神圣灾难呢?猩红死神怔住了,但他还是从导轨上摘下了沉重的巨型燧发枪,指向了那男孩的额头。

它的背后传来了四冲程引擎的咆哮,古铜色的斯泰因重机破开庭院中的风雨冲入教堂,骑手以极其精湛的车技令它旋转起来,横在了西泽尔和猩红死神之间。

骑手缓缓地解开了身上的雨披,雨披下他穿着一袭白色的圣袍。在弥赛亚圣教内部,只有两种信徒会穿白色的圣袍,要么你是刚刚入门的白衣修士,白色的袍子象征着你的稚嫩,要么你已经至高至圣,登上了教皇的宝座。

满是凌乱短发的男人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点燃了一根香烟,隔着墨镜的镜片看了猩红死神一眼,目光空阔疏离:“怎么?不是见过面么,李锡尼副局长?”

翡冷翠教皇亲临。

“圣座!”长久的沉默后,猩红死神单膝跪下。

“辛苦你了,这里的事情交给我吧。”教皇伸手推西泽尔的胸口,将这个早已昏死过去的男孩和整具甲胄一起推翻,“一切都结束了,就这么结束吧。”

此时此刻,金伦加隧道以西的海边,白色的年轻人则放出了最后一盏悬空灯,看着它飘向茫茫的大海,最终燃烧着坠落在海面上。“别了,骑士王…我想我会怀念你的。”他轻声说。

第十四章·密涅瓦机关

上方的铁门被打开了,阳光照了进来。西泽尔立刻闭上眼睛,以防被强光刺伤,同时深呼吸,以便吸入更多的新鲜空气。新鲜空气很难得,所以在铁门被打开的时候要大口地呼吸,这能帮助他保持头脑清醒。

他不记得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至少两三个月了,因为看不到光,所以无法计算时间,送饭的频率也是混乱的。

他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是一所监狱,而且是位于地下的重罪监狱。马斯顿没有这样森严的监狱,他应该是被转运到了别处。

醒来的时候他就在这里了,四周都是手臂粗的铁栅栏,一举一动都在狱卒的监视之下。狱卒们从没跟他说过话,显然有人禁止他们跟这个危险的男孩对话。身上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医疗条件非常出色。

这期间他被提审了三次,每次都是同一位军官问他问题,问题很简单,却都暗藏玄机,对方是审讯高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西泽尔!西泽尔!”狱卒高呼他的名字,看来今天又要审讯他了。

他被戴上沉重的镣铐,这也不难理解,能驾驭炽天使的人怎么会不危险呢?升降机缓缓地上升,他站在了高高的穹顶下,阳光从穹顶中央的圆洞里洒下来。这地方让他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

还是那位军官在审讯室里等他。军官穿着黑色的常服,没戴任何臂章或者肩章,以免暴露身份,可他的长相却太过醒目,黄金般的长发,雕塑般的面部线条,眼角锋利如刀,走在路上绝对会令少女们魂不守舍。

“除掉镣铐,出去。”军官对狱卒下令。

“请坐,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必拘束。”军官示意西泽尔在桌前的铁椅子上坐下,“今天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对话了,你的案子很快就会被其他部门接管。”

“哪个部门?”西泽尔警觉地问。

“一会儿你就会知道,最后说几句话,我就把你转交给他们。”军官翻阅着手中的案卷。

“这是我们的第四次对话,可时至今日我对你还是一无所知。我一直在观察你,而你一直避开被我观察。在外面我们也试图调查你的身份,但我们根本找不到和你相关的任何文件,你从翡冷翠去马斯顿上学,但翡冷翠市政厅里查不到你的公民资料。你和你妹妹的银行户头也很神秘,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匿名往账上转一笔钱,我们甚至不知道谁在转款。而你的学籍档案已经随着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一起被销毁了。换句话说,你完全没有过去。”

“每个人都有过去,只是有人不希望我的过去被人知道。”西泽尔轻声说。

“新来的审讯官级别应该比我高,也许他有权限调查你的过去。”

“那您的级别是?”

“我叫李锡尼,你也许听过我的名字。”

“那么我是在翡冷翠…这里是异端审判局本部?”西泽尔猛地坐直了。

他当然听说过李锡尼,猩红死神李锡尼,异端审判局第一副局长,翡冷翠唯一能和龙德施泰特相提并论的甲胄骑士!他竟然被羁绊在异端审判局,由猩红死神亲自审讯。

在很多人看来,异端审判局就是位于翡冷翠市中心的一处地狱。在翡冷翠,最恶毒的诅咒不是愿神降雷霆劈死你这个恶棍,而是祝你和执行官好好地喝一顿下午茶,因为被请去异端审判局喝茶的人,很少再从那扇铁门里走出来。他此刻就被关在这间地狱里。

“是,你早已回到翡冷翠了。”李锡尼缓缓地说,“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在我把你移交出去之前,能对我多吐露一些事么?我对你很好奇。”

西泽尔沉默了片刻:“我想跟你换一些情报。”

“你妹妹平安无事,某个来自教皇厅的特使把她接走了。那位特使的权限高于我,我查不出他的背景。但你妹妹无疑处于严密的保护中。”

西泽尔点了点头,跟李锡尼说话让他很舒服,不用多说废话,李锡尼很清楚他想交换的是什么。

“别查我的事,对你不好。”西泽尔说,“这就是我能跟你交换的情报。”

“就这些?”李锡尼微微皱眉。

“足够抵得上你关于阿黛尔的那条情报。”

李锡尼沉默了几秒钟,微微点头:“好吧,谢谢你的忠告,这就把你移交给新来的审讯官。”

他起身出门,黑袍教士推门进来,两个人擦肩而过,新的审讯官竟然是一位神父,几个穿白袍的人跟在他身后,头上都戴着面罩,他们扛着沉重的木板箱。

木板箱被放在了审讯室的中央,西泽尔看清了那个熟悉的徽记,长着六翼的猫头鹰。他不由得惊慌起来,李锡尼说的没错,新来的审讯官知道他的秘密!

香风扑面而来,那香气醇厚如酒,浓郁如麝…不,准确地说就是在某种东方名香里混入了浓重的酒气,在西泽尔的记忆中这是某个女人特有的气味标记。他抬头看去,白袍人中那个袖着手什么事都不做的人站在了他面前…不过不能再称她为“白袍人”了,因为她已经解开了白袍,大大咧咧地分腿而立。

白袍里是一件玫瑰红色绣金的紧身旗袍,胸口是蝉翼般的薄纱,这是某种东方特色的服饰,但原本裙摆该到脚面,可这个女人身上这件特意裁断,只能盖住大腿根部。很难说清这件衣服到底算内衣还是睡衣,不过确实很凸显她的身材,精致有力的大腿,丰隆的臀部,显得腰尤其的细,不盈一握。

她把面罩也摘掉了,不过是二十三四岁的容貌,只能算是将熟未熟的大女孩,却画了个烈焰红唇的浓妆,一头凌乱的白色长发,肤色却是极其罕见的巧克力色。

“哈哈,这不是亲爱的小西泽尔么,需要好好地疼爱一下!”女人把细高跟鞋踩在西泽尔所坐的椅子上。

“薇若兰教授…”西泽尔的声音近乎呻吟。

在异端审判局这种地狱般森严的地方看到这种类型的美女,让人有种活见鬼的感觉,西泽尔很少畏惧什么人,但在这个性感的女人面前,他忍不住生出一股想逃的冲动。

那些白袍人毫不费力地抓住了他,熟练地给他穿上拘束衣,把软木塞塞进他的嘴里。拘束衣通常用来对付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人,用坚韧的亚麻布缝制,外加十几条宽阔的牛皮带,当这些牛皮带被扣紧的时候,就算是头发怒的公牛也别想从拘束衣里挣扎出来。

木板箱被几斧头劈开,里面是张奇形怪状的金属椅子,椅背像根弯曲的金属脊椎,上面布满了微小的电极。他们把西泽尔固定在那张椅子上,然后远远地退开。

“集中精神哦小西泽尔,你知道的…这会有点疼!”薇若兰踏上前一步,亮银色的高跟鞋猛踢在电闸上。

紫蛇般的电流从蓄电箱中流向那根金属脊椎,最后一刻西泽尔拼命地扭动,用头去撞那冰冷的金属头套,想要摆脱这场酷刑。但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的,当六翼猫头鹰找到他的时候,过去的一切终将水落石出。

仿佛有十万匹野马在脑海中奔驰而过,践踏着他的每一根脑神经。

痛!剧痛!杂乱的、猩红的画面汹涌而来…五芒星的吊坠像是钟摆那样摇晃,女人在十字架上熊熊燃烧,她痛苦地扭动着,呢喃着,唱着一首摇篮曲…

被钉死在墙上的骑士王、红裙漫天的苏伽罗、长发委地的女公爵站在熊熊的烈火中,他们齐声说:“不要太孤独啊。”那声音仿佛世纪末的洪钟。

西泽尔想要纵声咆哮,却又泫然欲泣。他觉得自己正向着无尽的黑色深渊坠落,深渊的底部亮起了金色的眼睛,巨大的黑影向他张开了怀抱。

“够了!”薇若兰大步上前,美腿飞扬,又是一脚把电闸踢开。

仿佛一股巨力把西泽尔从黑色深渊中拉了回来。他疲惫至极,分明只是几十秒钟,可他觉得自己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他呆呆地仰望着屋顶,瞳孔中一片空白。

“哎呀哎呀,炽天使对你可是造成了很大的精神污染呢,脑部受损程度不低于25%,神经系统受损率也有差不多20%,记忆错乱的概率大大上升,脑白质可能有物理性的损坏…”薇若兰教授检查着那张座椅上的各种仪表,唉声叹气道。

西泽尔默默地听着,薇若兰说的话等若对他的判决书,这个女人虽然酗酒又疯癫,却是教皇国中最顶尖的技术人员之一,密涅瓦机关副总长。

密涅瓦机关是教皇国的最高技术机关,以六翼猫头鹰为徽记,炽天使、世界之蟒号、圣枪装具·Longinus、施泰因重机…全都是出自这个机关。

总长是佛朗哥教授,一个中年神经病,技术狂。作为枢机卿,他是教皇国最高权力机构的一分子。可他从不参加枢机会,整日都缩在地窖里做研究,人们经常能够感觉到从他所住的地窖传来的强震。

薇若兰是他的副手,负责在佛朗哥教授发神经的时候掌握密涅瓦机关的大局,因为佛朗哥教授总在发神经,所以事实上薇若兰教授才是密涅瓦机关的最高负责人。

她又是佛朗哥教授的学生,就读于恒动天学宫的时候就是首屈一指的天才少女,后来进入密涅瓦机关,成为和老师齐名的女神经病。师生两人都在都灵圣教院中讲课,所以都被称作教授,但佛朗格教授的课门可罗雀而薇若兰教授的课门庭若市,因为佛朗格教授讲课全无逻辑可言,而薇若兰教授授课的时候穿得也是如此香艳。

她和西泽尔从小就认识,从她还是天才少女、西泽尔还是冷面小男孩的时候她就开始调戏西泽尔,多年以来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