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向对方,动力核心带着高频噪音旋转,甲胄喷出炽热的蒸汽。他们的喉中发出低沉的吼声,完全不像是孩子的声音。

“谁开启的阀门?谁开启的阀门?”佛朗哥教授惊呆了,随即大吼,“关闭!快关闭!”

“无法关闭阀门!无法关闭阀门!电信号传不出去!”仪表台前的工程师手忙脚乱。

“你们!”佛朗哥教授忽然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了,转身怒视阴影里的军人们。

奥奎因将军无所谓地耸耸肩,“别比数据了,反正他们终究都要踏上战场,用血来说话。”

“混账!西泽尔是第一次穿上甲胄!他的神智还没恢复!他现在只有……野兽的本能!”佛朗哥教授怒吼。

“他们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极致杀戮的野兽,虽然还是幼兽,但幼兽也有自己的爪子。让两只幼兽较量高下的方法难道不是把他们放进一个笼子里么?”奥奎因将军轻声说。

他的话音未落,原本走得摇摇晃晃的西泽尔已经带着两道蒸汽凝结的白线冲向了黑龙,那冲锋的姿态,完全就是一头狂化的野兽。

这一刻,黑龙那漆黑一片的眼孔中,似乎闪过彻寒的光。

第十五节 崩碎

两具甲胄相撞,黑龙锁住了西泽尔的脖子,机械手上的力量瞬间爆发,西泽尔的颈部闪出了电火花,显然是有些线路被破坏了。

西泽尔也并不示弱,他头顶着黑龙继续向前冲,以数吨的力量把黑龙撞在坚固的钢铁墙壁上。

黑龙的双肘重击在西泽尔的后背,铍青铜装甲凹陷开裂,蒸汽带着刺耳的声音喷了出来。

“左臂接入故障!黑龙的重击让西泽尔的左臂出现了接入故障!”一号控制中心中,机械师大吼。

“左臂重置!只有一只手他是不可能挡住黑龙的!”佛朗哥教授下令。

黑龙和西泽尔背后还都拖着电缆,这种情况下控制中心还能修复他和甲胄之间的连接,医疗组也能使用安装在甲胄内部的肾上腺素针和止痛针提升他的耐力。

在二号控制中心显然不会制止黑龙的情况下,留给一号控制中心的唯一选择就是强化西泽尔,帮他顶住黑龙的几轮进攻。

对比实验并不是骑士决战,不至于搏命,在这种暴力输出的情况下,甲胄携带的红水银动力也坚持不了几分钟。总之坚持下来就可以了,坚持下来对西泽尔来说就是胜利。

电流通过金针进入西泽尔的脊椎,紫色的微电流在左臂表面噼里啪啦地闪过,断开的左臂重新接入。那块显示神经接入状态的铜板上,刚刚变红的左臂瞬间变回绿色,付出的代价的西泽尔的心跳和血压又上了一个台阶。

过载,这是机械学中常用的一个词语,意思是机械在超越额定功率的情况下运转。

这两个孩子的能力还不置于让甲胄过载,但他们自己却可能过载,西泽尔在穿上甲胄的时候已经过载,现在他却不得不在进一步过载的情况下和黑龙搏斗。

好在代价是值得的,左臂恢复的时候,西泽尔正被黑龙抓着头颅往墙壁上撞。这男孩凭着本能挥出了一记下勾拳,重重地打在黑龙的下颌上。

这是可能造成脑震荡的重击,二号控制中心里,黑龙的神经介入面板上,多处闪现了红灯。但他无愧是如今军部手中的最强筹码,红灯迅速转回绿灯,他凭借自身的力量重置了那些出问题的神经接入点。

黑龙以惊人的高度向后跃出,落地的时候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他的甲胄也出现了多处破损,但站姿依旧倨傲。他比西泽尔大得并不多,却已经显露出真正骑士的威仪,在他的面前,西泽尔根本就是一头发狂的斗牛而已,凭借噩梦中的本能作战。

但恰恰是这头发狂的斗牛,给黑龙优化后的作战方式构成了压力。西泽尔的进攻方式是野蛮的肘击、膝击、撞击和扭打,如果不是炽天使甲胄没有牙齿,他甚至可能扑上去撕咬。黑龙受的重创不多,但盔甲表面的伤痕甚至多于西泽尔。

西泽尔剧烈地喘息着,隔着很远的距离人们都能听见他的喘息声,但这孩子完全没有在黑龙的压力前退却,他围绕着黑龙游走,伏低身形,攻击的准备动作像是狼或者狮子。

这时候一号控制中心里已经完全乱套了,跟表面上呈现出来的亢奋相反,西泽尔的各项健康参数已经恶化到了极点,那是将死者才会有的健康状况,身体正汲取每一分力量维持这个男孩的呼吸和心跳,这男孩却毫不吝啬把它花在进攻上。

他的身上呈现出生和死两种完全相反的特质,他正爬向暴力的巅峰,同时也正在死去。

“终止实验!”托雷斯骑士低声说,“我们这边率先终止实验,军部也不能继续纵容黑龙进攻!西泽尔现在连清醒的意志都没有,他不可能挡住黑龙的进攻!”

“终止实验……他就永远失去资格。对于他父亲来说,他就是个没用的人。”佛朗哥教授转过头来,神色略显狰狞。

托雷斯骑士也愣住了。佛朗哥教授说得没错,这时候终止实验,就意味着对黑龙认负,教皇厅要的是骑士之王,西泽尔若不能成为骑士之王,教皇厅就会另选他人。

回想那个男孩在踏入实验场之前说的话,对他而言,到底是生命重要,还是穿上甲胄握住权力重要,托雷斯骑士也没有把握。他说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回翡冷翠是为了什么,可到底为了什么,他没有说,这个男孩的心像井那样深。

“终止实验!”托雷斯骑士下定了决心,“史宾赛厅长把他托付给我,只是要我保证他的安全!我的一切行为都以他的安全为最高准则!”

“即使毁掉他的前途也在所不惜,是么?”

“有一天,也许会有人会赋予他的生命别的意义,可他如果死了,那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托雷斯骑士的声音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这个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为了掌握权力而活着。”

“你真的开始在乎这个孩子了啊,托雷斯……”佛朗哥教授大步去向仪表台,把手伸向那个红色的安全阀。切断那个安全阀,神经控制系统就会中止运作,骑士舱弹出,这场对比实验到此为止。

就在这时候,甲胄中的西泽尔吼叫起来。他尚未变声,吼叫起来尖利得像是女孩,单薄刺耳,随着那声吼叫,他高高跃起,扭曲着身体扑向黑龙。过度的动作令他背后的黑色电缆脱落下来,一瞬间绝大部分仪表数值清零,除了植入在骑士服内的、无线传输的感应器仍在工作,显示着那几近疯狂的生命数值。

“见鬼!”佛朗哥教授大吼。

在这一刻西泽尔获得了自由,控制中心再也无法像关闭一台仪器那样关闭他,却也无法再支援他。他变成了一头完全自由的野兽,狂舞在那个……暴风雨之夜!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在跟黑龙战斗,他的意识仍旧留在那个幻觉中的风雨夜。他跳起来扑向那些穿黑衣的人,苍白的小手呈现扭曲的爪形,他要把他们撕碎,全都撕碎!

黑龙只是略微迟疑,就被西泽尔撕裂了面甲,那张清秀的男孩面孔暴露出来,天生的白发汗湿后贴在额前,两行鲜血划过他的面庞,那是西泽尔挥舞利爪割出的。

从未受过任何格斗训练的西泽尔在这一刻表现出了不可思议的协调性,更加疯狂的搏击方式紧跟着到来,他的身躯和四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转,利爪在空气中留下密集的铁色弧光,在黑龙的外壳上刮出无数火花。

黑龙在那狂风暴雨的打击中一步步后退,只能交叉双臂来遮挡面部要害。

“受过严格训练的骑士,竟然被疯狗般的孩子逼成这样!”奥奎因将军面露不悦,“通知黑龙,不必有所保留!做他能做的一切!”

副官迟疑了几秒钟,向着仪表台上的军官点了点头。军官用微微颤抖的手按住通话器,“黑龙,放手做吧。”

黑龙忽然站住了,脚跟咬住地面,双手抓住了西泽尔的手腕。那个面容清秀的孩子,自始至终神色没有过丝毫变化,无论是被西泽尔压着打的时候,还是此刻忽然爆发的时候。

他的全部数值都开始稳步上升,西泽尔奋力地扭动身体却无法挣脱他的控制。黑龙的甲胄缝隙中喷吐出大量的蒸汽,惊人的暴力从动力核心源源不断地去往双手。

西泽尔双腕的护甲缓慢变形,黑龙骤然发力,扭断了西泽尔的左手腕,抬脚把他飞踢出去。

机动甲胄远比骑士要高,因此骑士的手脚并不能到达甲胄的肢端,黑龙并没实际伤到甲胄中的西泽尔,但因为神经是联通的,西泽尔仍旧感觉到了腕骨折断般的痛苦。

铜板上,骑士的双手部分亮起了红灯,神经耦合率瞬间下跌了25%之多。西泽尔痛苦地吼叫起来,但他已经挣脱了控制电缆,控制中心已经没法给他任何支援了。

佛朗哥教授发疯似地把各种电缆从仪表台上拔下来,试图关闭西泽尔身上的甲胄,这样就能宣布认负,阻止黑龙的进一步进攻。

但这些全都是徒劳,在黑龙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中,西泽尔的甲胄逐步变形崩溃,却无法关闭。男孩尖声嘶叫着,还在试图反击,但他格斗的姿势实在太笨拙了,每次扑上去的结果就是受更多的伤。

他本来就什么都不懂,在克里特岛他能够打得贝拉蒙少爷哭是因为他手中握着石头而贝拉蒙少爷没有。某个男人说过石头也是种权力,可此刻他手中没有石头,真正“握着石头”的人是黑龙……百万中选一的天赋骑士,黑龙!

黑龙第二次锁住了他的咽喉把他举向空中,西泽尔浑身上下都冒着电火花,几乎所有的关节都已经被黑龙打得松脱开来无力地下垂,蒸汽从身体各处的缝隙中渗漏,暗绿色的粘稠液体也渗透出来,沿着甲胄表面往下流,汇成暗绿色的小溪,看起来像是甲胄的血液。

西泽尔颈部的护甲早已受创,此刻完全崩溃,男孩细弱的、白色的脖子暴露出来,但脸还被面甲遮蔽。

黑龙扭头看向二号控制中心,二号控制中心的军方负责人扭头看向奥奎因将军,奥奎因将军站在阴影里,目不斜视,铁石般的脸上毫无表情。

没有人叫停,除了一号控制中心里吼叫着的佛朗哥教授,但他的命令对于军部而言是没用的。

黑龙缓慢地增加着力量,铁手上凸出的棱卡进西泽尔的脖子里,鲜血涌了出来,男孩的颈骨发出折断之前的呻吟。这一幕令人想起被宰杀之后放血的鸡,被人提在手里,痉挛着渐渐死去。

“是有人……不想让他活下去!”佛朗哥教授终于明白了,木然地倒在助手们为他推来的椅子上。

他身后的铜板上,红灯越来越多,双手小臂失去联络……左侧膝盖失去联络……肩部失去联络……西泽尔跟甲胄之间的联系正在逐步断开,佛朗哥教授的助手们默默地看着那块铜板,无能为力。

奥奎因将军的嘴角无声地裂开,露出森严的白牙。

没人能救西泽尔了,在他的幻觉中,在那个无边的雨夜中,他也被黑衣的男人锁着脖子举向空中,他手足痉挛,瞳孔泛白,视野却越来越黑。

闪电照亮了窗户,在那扇窗下,蒙面的医生把手术剪插入了那女人的后脑,剪刀开合,脑白质切除手术完成。

眼泪从西泽尔的眼角滑下……他忽然明白了,这就是何塞·托雷斯骑士所说的幻觉,他所见的一切是他自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那件事早已发生了,世界无从修改,时间无法逆转,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那已经失去的温暖怀抱再也找不回来……

现实中,人们清晰地看见男孩的面甲下方挂着两道鲜红的痕迹,在现实中,这个孩子的眼泪殷红如血。

他张开了嘴,那骤然拉长的面部从面甲下方暴露出来,那口整齐的白牙在此刻看来是那么地狰狞凶恶,整个实验场都被男孩的吼叫声填满,残破的甲胄忽然喷出巨量的蒸汽,尖锐得像是汽笛声。

铜板上最后的几盏绿灯位于脊椎附近,此刻它们也熄灭了。原理上说这是甲胄和骑士彻底脱开的迹象,但西泽尔那尚未被彻底破坏的右手猛地收紧。

“不可能!这不可能!”佛朗哥教授咆哮。

各种证据都说明甲胄已经跟西泽尔断开了,那男孩很可能已经死了,但植入骑士服的感应器传回了惊人的数据,狂暴的心跳、狂暴的血压、狂暴的肾上腺素……那孩子濒临死亡的身体中仿佛烧起了一场焚烧世界的烈火。

他抓住黑龙的手腕,以绝对的暴力掰断了那只手,并把它砸在身后的铁墙上。黑龙跟西泽尔一样是孩子,但不愧是受过训练的骑士,神经联结中断的剧痛他生生地承受下来,明智地选择了后退。

西泽尔沉重地落地,缓缓地站直了,漆黑的眼孔深处,似乎睁开了一双诡异的眼睛。

西泽尔……你回到翡冷翠是为了什么?为了给妈妈治病么?为了给妹妹幸福的生活么?为了获得权力爬到最高处像那些欺负过你的人炫耀么?

不……我回翡冷翠……是因为我恨它!

第十六节 疯小孩

无与伦比的力量、无与伦比的战斗本能、无与伦比的……狂暴!

这岂止不是对比实验,甚至不能说是骑士之间的决斗,而是赤裸裸的杀戮。西泽尔肆意地破坏着黑龙,拧断甲胄的肢体,再用那截钢铁残肢作为武器,猛砸相对脆弱的关节处,或是把他高举过顶,狠狠地砸在护墙上。

最初黑龙还能格挡或者躲避,但他的防御很快就崩溃了,西泽尔那具苍红色的甲胄爆发出的力量太过惊人,每一次重拳出击或者撕扯都有摧毁钢铁的力量。

黑龙的甲胄布满了裂痕,暗绿色的液体从裂痕中渗透出来,甲胄内部发出残喘般的声音,那是受损的动力核心在做最后的挣扎。但黑龙仍旧保持军人般的斗志,无论多少次被西泽尔打倒,都靠自己的腿艰难地起身,再度摆出格斗的姿态。

“神啊……神啊……”研究人员们站在铁栏杆旁,恐惧地看着这场已经无法停止的死斗。黑龙背后的电缆也脱落了,现在他们无法操控任何一方。

西泽尔的左脚脚腕和左手手腕已经被黑龙破坏了,但这个拖着残肢行走的钢铁人形却比完好的甲胄骑士更加恐怖,他的脚步在金属地面上拖动,发出刺耳的声音,双臂无力地下垂。

他似乎随时都会倒下,但黑龙就是无法闪避他的重击。每一击都伴随着金属破碎的可怕响声,那暗绿色的、像是机甲之血的液体涂满了黑色的墙壁,就像黑色的画布上画了地狱中才会盛开的花。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奥奎因将军在咆哮,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的“红色奥奎因”也被这残酷的一幕震撼了。

他自己就是甲胄骑士,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恐怖的机械,但再恐怖的机械也得符合机械的规律,机械不能长时间超过额定功率工作,机械更不可能死而复生。

但这一刻,超越规律的事情在他面前发生,他甚至都怀疑那具甲胄里的西泽尔已经死了,是某个恶魔依凭那具甲胄复活了。

“终止实验!把他们分开!”奥奎因将军高呼。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会损失黑龙,那个将来可能成为炽天使领袖的男孩。

“别蠢了,控制电缆已经脱落,没人能掌控那些机械。”佛朗哥教授慢慢地回过头来,“怎么终止?他们穿着这个世界上最致命的武器!这世上能阻止炽天使的……只有炽天使自己!”

西泽尔再一次抓住了奄奄一息的黑龙,从他的手臂折断处抽出了一根暗金色的链条,机动甲胄内部到处都是这样的链条,就像是机动甲胄的肌腱。

他将这根链条缠绕在黑龙的脖子上收紧,黑龙用尽最后的力量抓住那根链条以免被绞死。双方都把最后的力量集中在那根链条上,动力所剩无几的甲胄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喷吐着浓密的白色蒸汽。

他们靠得极近,四目相对,弥漫的蒸汽云遮蔽了他们的大半身体,那是黑色和苍红色的魔神,他们像是在拥抱,又像是要咬断对方的喉咙。

控制中心里,有人低下了头,有人背过脸去,军官们脱下军帽托在臂弯里。这是场错误的实验,在这场错误的实验里他们注定失去这两个孩子中的一个或者两个,而他们原本都有潜力成为未来的炽天使之王。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无人能够阻止那两个男孩,人们只能沉默地等待着结果。

“托雷斯骑士,准备好向圣座的报告吧……我们要失去他了。”佛朗哥教授轻声说。

他俯视仪表台上那可怕的身体数据,西泽尔正被他自己体内那股力量惊人的焚城之火烧死,即使他能勒断黑龙的脖子,他自己也会因为超出负荷而死。

“托雷斯骑士?”他忽然愣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何塞·托雷斯骑士并不在他身旁,从西泽尔狂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年轻的骑士……

控制中心里忽然传出巨大的惊叹声,因为黑色的影子从天而降,带着浓烈的白色蒸汽。第三名甲胄骑士,他落地就冲向了西泽尔和黑龙,弧形的刀光闪灭,斩断了那根暗金色链条,旋即松开刀柄,将两个男孩左右推开。

这个人从出现到解决问题,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但在那几秒钟里世界上能做得比他更好的人并不多,对于西泽尔和黑龙来说,都只看见一道铁色弧光在面前落下,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得后退。

如果落刀的位置差一点,黑龙和西泽尔就可能肢体断裂,他们残破的甲胄已经提供不了什么防护了,如果那一刀不够快,解决问题的人自己就会被狂暴的西泽尔攻击。

西泽尔还没来得及起身反扑,那名骑士已经抓住了他,把他和骑士舱一起生生地从甲胄中扯了出来,跟着撕裂骑士舱,把一根满是金色细针的金属索带从西泽尔后背上扯了下来,将他平托在手中。

男孩仿佛从一场很长的噩梦中惊醒,呆呆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他彻底回复了神智,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满地的金属碎片和金属残肢,随处可见的锋利划痕,几乎被拆成碎片的黑龙……

急救组已经冲进了实验场,正把那个名叫黑龙的男孩从骑士舱里拖出来。他在这种情况下身体各部件还完好无缺,真可谓是万幸,但遍体鳞伤是少不了的,腰腹部还有一道延伸到颈部的巨大伤口,正巨量地出血。

令人惊讶的是这种情况下那个白发男孩仍未失去意识,他被放在担架上抬走时候经过那名骑士的身边,扭头看了西泽尔一眼,然后才闭上了眼睛。

骑士面甲打开,露出何塞·托雷斯的脸。佛朗哥此刻也冲进了实验场,拍着额头庆幸,多亏有这位年轻的骑士在场,他动用了第三具甲胄,在接到任何命令的前提下冒险冲入实验场解围,这严重违反了军纪,可能面临终身监禁的处罚。不过结果令军部和教皇厅都乐于见到,这些大人物们不主动追究,谁也不会动何塞·托雷斯一根汗毛。

“好了,没事了。”托雷斯骑士凝视着西泽尔的眼睛。

“何塞哥哥……我是不是个……疯小孩?”西泽尔的声音很嘶哑,瞳孔中藏着太多的恐惧,不是畏惧托雷斯骑士,而是畏惧他自己。

“不,我想西泽尔要做的一切事,都有西泽尔的理由。”托雷斯骑士以机械手轻轻抚摸他的额头,昂首阔步地抱着他离开实验场。

这个时候,黑着灯的三号控制中心里,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光点。

那是一个男人点燃了烟卷。

在地下空间中,没有光源的区域就完全隐没在黑暗里,这个男人在那个空荡荡的控制中心里坐了很久很久,完全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除了站在他背后、身穿红袍的高瘦老人——教皇厅厅长,史宾赛。

“一天之内,西泽尔·博尔吉亚这个名字就会为翡冷翠的权力者们所知。”史宾赛厅长微微躬身,“圣座可以放心了。”

“这只是开始,是他在翡冷翠扬名的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你都准备好了么?”

“把一个私生子制造成翡冷翠的顶级权力者,让他有资格站在圣座您的身边,毁灭您的敌人,那是很庞大的工作量,不敢说都准备好了,但容我一步步地做。”史宾赛厅长顿了顿,“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问吧。”

“看见自己的儿子在通往权力巅峰和通往地狱的岔道口挣扎,作为父亲,真的没有犹豫过要让他换一种生活方式,平平安安地过普通人的一生么?”

“你是问我有没有想过要叫停实验?”

“是。”

“没有。”

第三章 神圣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