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计划将要有变。”顾长德轻叹一声道:“今日聂相召见我入宫,要我带天医与大长老一同呆在宫中待驾,我是以收拾珍稀药材为名才得以暂时脱身。看样子圣驾离京还须几天时间,我们那时都在宫中,无法实施计划,唯今之计只有我先返回宫中拖延时间,你们趁机带人速速离京,那场大“火,最晚也的在天黑之前烧起,如此,就算聂相有时间搜索,天医也已然离京了。”

顾晚晴听罢抬头,“二叔,那你怎么办?”

顾长德摆了下手,又低头喝了口水。“随驾南下也未必是件坏事,我等尽管行医者之事罢了。

这话说得轻松,可谁知道顾家的大火过后,天医与珍贵药典全部失去,聂世成会如何对待顾长德?聂世成不是傻子,岂会不知这是顾家的脱身之法?

“只你一人回去恐怕难以取信于相。”大长老终于开口,“稍后我与你一同入宫,天医与执法长老即刻带领最后一批人动身离京。”

“大长老!”顾晚晴腾的站起身,“此法也有疏漏之处,依我所言,你二人离开才是正路,我是天医,身怀顾家之秘 纵然聂世成怀疑火势有异,也不会轻易动我,况且我与悦郡王和聂清远都有些交情,纵然随驾南下,他们也可照看于我,安全不成问题,南下途中杂事繁多,我会再找机会脱身。”

“不行”这两个字,同时处于大长老和顾长德口中。“正因为你与悦郡王和聂清远关系不错,你猜必须离京!”顾长德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茶杯,“我已查明,东安门便由聂清远全权把守,只有由你带队,才可是最大限度的保护族人安全,纵然被发现,也可盘恒一二。况且.....”他感叹地一笑,“顾家谁都可以死,唯独你不行,你的能力才是顾家立族之根本,时逢乱世,顾家的将来,更要由你支撑。”

话已至此,顾晚晴再无反对的余地,当即起身安排离京族人的动身事宜。最后一批人算上顾晚晴,共有十二人,临动身前又减去一人,顾长生坚持留守,任谁也劝不动他。

“你重回京城的时候,如果我还活着,就放我和大夫人离开顾家吧。”顾长生的话让顾晚晴感触颇多,谁的亲人谁惦记,就像她早早就安排叶氏一家出京一样,顾长生,同样放不下养了他十年的顾周氏,在他的记忆里,那就是他的母亲。

没有过多辞别之语,顾晚晴与其余十个族人极快地整装完毕,由执法长老扮成朝廷官员模样,其他人扮作官兵随行,拿着为防万一早已备下的相府金牌,直朝东安门而去。

现在城门已关,扮作普通百姓肯定是出不了城的。基于前些时日朝庭派了几行官员前往镇北王军中谈判,他们这才有此一招。相府金牌乃是在聂世成亲信家中做大夫的族人冒死偷出按样仿制的,制式重量皆无差别,应该不会被人看出问题。

现下局势混乱,又有大军临城,京中百姓难免人心惶惶,可纵然如此,街上却不见丝毫冷清,一些酒楼饭庄的生意还是十分红火,顾晚晴起先极为不解,执法长老见状哼笑,这里是京城,纵然镇北王破城而入,也不会任由部署随意枪杀的,尤其他打的是“清君侧”的旗号,民心,他还是要的。

果然。顾晚晴一路上听到不少鼓吹镇北王入京后解救皇上太子的言论,若在平时,发放这些言论之人怕不早就锒铛入狱了。但现下皇帝跑路在即,朝廷根本没空理会他们。同时顾晚晴也觉得,镇北王应该不会强行攻城的,正面对决与他没有半点好处,如果聂世成突然服软交出皇上太子,镇北王又该如何收场?难道大张旗鼓地来,真的只是为了解救那个迷信长生的皇帝,再让他重登大宝么?

镇北王现下守而不攻,应该就是要等聂世成带泰康帝南下避难,他才好明正言顺地入住京城,再借剿灭乱臣为名追捕聂世成一众,倒是,恐怕泰康帝与太子都会被当做聂贼统统剿灭了。前行途中,顾晚晴居然在百姓中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三十六七岁的风韵妇人,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少妇,那少妇还怀着身孕,竟是多年未见的白氏母女。

她们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从一家当铺中出来,神情很是愁苦。看着那个孩子,顾晚晴不免猜测,这到底是白氏的孩子,还是姚采阡的?自打白氏母女不明不白的跟了顾宇生,顾晚晴便再无她们的消息,这么多年并未见顾宇生娶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进门,应该就是养在外头。

可顾宇生是第一批离京的族人,离开已有三月之久,他离开后顾家自然不会再管他留下的桃花债,也正因如此,她们才沦落到典当度日的地步吧?而他日顾宇生一旦回京,还能否想起她们,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对于当年自己算计她们跟了顾宇生一事,顾晚晴也颇有些后悔。

完全可以有另一种方式的。那是还是年轻,凡事总想出一口恶气,但现在想想,她们有了孩子。姚采钎肚子里还有一个。这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简直就是冤孽。看见白氏母女,只是这路上的一道插曲,匆匆一瞥即过,虽有感慨,也仅仅是感慨而已,现在的顾晚晴,心要比以前硬得多。

又过不久,顾晚晴等人终至东安门附近,众人俱都紧张起来,前进的速度不由慢了许多。

“什么人!”东安门守军远远地将他们一众喝住。

执法长老从马车中下来,朝着守军遥遥一亮手中令牌,“聂相有要务派我出城,速开城门!”当即守军中跑出一人过来接了执法长老手中的令牌,仔细翻看一下,回头打了个手势,又复问道:“可有出城口令?”

执法长老这么一楞,顾晚晴也是一惊,从未听说出城还要什么口令。看来是城防升级,聂世成为防有人私自出城,故而定下口令。执法长老这么一犹豫,来人即刻脸色一变,当即提枪指来,“你们到底什么人!”

他这一吼,守军中立时又冲出一队护军,将顾晚晴等人团团围住。

“速去回禀詹士大人.....”顾晚晴听得这声音熟悉,连忙循声望去,便见城墙之下坐着一人,竟是傅时秋!傅时秋现下不应被软禁在府中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顾晚晴心有疑虑,但眼下族人安全要紧,她想提醒执法长老要求见聂清远,可眼下他们在护军的监视之下,她又是做男装打扮,低调还来不及。若是贸然出声引起护军怀疑,麻烦更达。

更当为难之时,傅时秋已然走近了,还是那副没正形的样儿,笑着格开护军们的长枪,指着执法长老说:“这位陈占光大人你们都不认得?他是聂相的姨丈,可不敢得罪他。”执法长老反应极快,冷哼一声挥开最近的一枝长枪,“还不打开城门!”

护军们却是尽忠职守,虽撤了长枪,却任是围着众人,“请大人说出口令。属下即开城门!”

顾晚晴心急如焚,就傅时秋的反应看来,应是认出她了,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傅时秋也没有送他们出城的把握,没有口令,他们要如何离开?若是聂清远出现,不仅可以立时拆穿他们。到时恐怕又会连累了傅时秋。正当此时。

一阵脚步声近,只听“参见詹士大人”之言纷纷响起,顾晚晴紧了紧拳头,正欲强身跪拜,以期他能认出自己重长计议之时,便听他那晴朗的声音冷喝。“你们为何还未出城?耽误了大事。谁来负责!”

第九十章 一枝冷箭

聂清远的话无疑是在证明顾晚晴一行人的身份,有了聂清远这个证人,护军们也不再要什么口令,不消片刻城门打开半扇,执法长老没有多言,分别向傅时秋与聂清远拱了拱手。就当执法长老登上马车之时,动作猛然一滞,顾晚晴顺着他的目光回望,只见京城之西浓烟冲天,那个位置,正是顾家老宅!

执法长老闭了闭眼,低头进了马车,一行十一人,出城门鱼贯而出,再无一人回头观望!

聂清远站在城门之内目送着他们的队伍慢慢走远,忽然耳边传来一句低喃,“真没良心,也不多看我一眼......"

聂清远略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轻抿嘴角的傅时秋,继而转正身子,“此处耳目众多,多看一眼,或许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此次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期,现在少看一眼,可能这辈子都补不上了。”傅时秋笑笑,不再纠结此事,转身朝城内而去。

聂清远却在原地伫立良久,直到城门合上最后一道缝隙,他断然喝道:“开门,我与悦郡王出城赛马!”

再说顾晚晴等人,他们人人面色苍白,但脚下不停,出了京城后便转了方向,他们要找最近的村子落脚,乔装混入村民之中暂且安身,静待天下大定之日。

他们朝着东南方向行径,没过多久,突听身后马蹄连响,众人皆是一惊,以为追兵到来,当下分为三组四散开去,顾晚晴上了执法长老的马车一路疾驰,可马车终是跑步过单人马匹,很快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不过却只是两人两骑,哪里是什么追兵?

“停车!”顾晚晴看清了来人,连忙叫停车,不待车子完全停下,人就已跳了下来。

“小心!” 一声惊呼,她的胳膊已被人自上抓住。

“想死也死远点!” 待她站稳后,傅时秋咬牙切齿地甩开她的胳膊,于马上坐直身子。 他那气急败坏的样儿,和前几年一模一样,顾晚晴失笑出声,同时,眼眶微湿,眼泪几欲流下。

“你可以出城吗?”与他对视半天,顾晚晴只想到这么一句话。

傅时秋朝后头指了指,顾晚晴望过去。

便见聂清远身杆笔直地坐于马上,看到她。聂清远没有丝毫表示,连招呼都没有一个,只是盯着她。半响撇过脸去,拨转马头竟就那么走了。

顾晚晴一时无语,莫名地看着傅时秋,“他.......就不怕你跑了,..."

“也要我跑得了才行。”傅时秋又恢复了精神,笑着朝她伸出手,“带你溜溜”。

顾晚晴想也没有想就递出手去,借着傅时秋的力道上了马,坐在他身前。

傅时秋唇角轻扬,“坐稳了”话音未落,他双腿猛一夹马腹,马匹轻嘶一声,便如离弦之箭一般急奔而出!

秋风杂夹着些许寒意打在顾晚晴的脸上。身后是一个结实挺健的胸膛,这会是最后一次见面吗

顾晚晴不敢想,也不敢问,所以她不说话,只是任他带着自己疾驰,感受着马匹的速度。顾晚晴对他的马术维感惊诧,好得简直像是从小就练习骑马一般。

“这两年我闲着没事,就学了骑马。”

傅时秋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顾晚晴心下黯然,这两年太子连连失利。连带傅时秋也被聂世成重点关照。只是不知他是如何与聂清远拉近了关系。获得了一定的自由。

傅时秋带着顾晚晴奔出十余里后这才缓下速度,提马走到一个缓坡之上,望着静谧绵绵的连天红霞,沉寂良久。

“看来......明天又是个好天气。”傅时秋笑着跳下马。又杨起手,接顾晚晴。

顾晚晴也下了嘛。一落地,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

“如果能带着你谁都不理,就这么走了,该有多好。”

几近呢喃的声音中,带着极深的失望,顾晚晴没有答他。就这么静静的任他抱着,他们都清楚,无论是他,仰或是她,都不肯能谁都不理,一走了之的。

接下来的大部分时间。两个人都只是沉默,傅时秋拥着她坐在坡顶看尽最后一丝红霞,极轻极轻地出了口气,“走吧,回去吧。”

“嗯”

一个说,一个答,却是谁也没有动弹。

傅时秋紧了紧手臂:“那老头儿。。。。也不知走到哪去了,找到他还得费些功夫。”他说的是执法长老。

顾晚晴笑笑,“不必找他,我们约好了见面的地点,你直接送我过去就行了。”

傅时秋又是沉默一阵,忽然松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自己去,你去了哪,别告诉我。”

顾晚晴失笑,“干嘛?怕自己忍不住会出卖我?”

“你怕吗?”

顾晚晴遥遥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我怎么会出卖你。。。。。。”傅时秋的声音中掺杂着浓重的失落。

“我不怕你出卖我。”顾晚晴站起来,微仰着头看着他,“就算被你出卖,我也认了。我只是....担心那些族人。。。”

傅时秋轻轻笑了笑,如释重负,又敲了她的头顶一下:“尽说这些无趣的话,我不想知道你的去处,是因为我怕我忍不住丢下一切去找你,我也怕我睡觉说梦话,把你的去处泄露出去。。。”

正说到这里,顾晚晴忽闻一声尖锐哨响由远而近急速逼来。傅时秋虽猛然将她扑到在地,顾晚晴还是觉得颈下一凉,继而微痛,转头看去。不远的地面上躺着一支响箭。

“别动,定是镇北王的前沿探子.”

傅时秋压下顾晚晴的头,二人静候了一会,没见有什么动静,便猫着腰回到马匹旁边,准备离开。

傅时秋先上了马,正伸手下来欲接顾晚晴,目光定于她的颈间,怔怔地,竟愣住了。

顾晚晴低头一看,原来刚刚那枝箭险险擦过她的颈下,将她的衣裳撕裂了一片。她的锁骨上也擦伤了一些皮肉。

“那个......”傅时秋的声音在微暗的夜色中显得异样暗哑,“那块玉,你一直都带着?”

顾晚晴伸手探至颈下,摸到一块系在颈上的圆形玉佩,却不是天医玉,而是一枚青色玉胚。

“四年前,你给袁授写过一封信。上面画得,可就是这块玉?”顾晚晴摸着玉上刻着的歪斜纹路,一时无言。

不错,这就是阿兽给她的那块玉,刻着“晴”字的那块玉,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将它带到颈间的。

只知道这一带就是四年,或许是习惯了,从未有过将它摘下的念头。

“难怪,难怪.....”傅时秋伸着手慢慢垂下,“难怪你一直不肯将我放进心里。是因为,那里已经有人了,是么?”

不是!顾晚晴再心里接了话,差一点就将这两个字说出口去。她知道自己对阿兽并不是那样的感情,可她不想否认,尤其是现在。

她与傅时秋之间,间隔的不再是什么四年之约,也不是什么入赘难题,他们之间搁着大雍的皇室与顾家的族人,他们一个要走,一个要留,是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他痴痴牵挂?莫不如....断了他的念头吧。

顾晚晴低头不语,看在傅时秋眼中已是一种回答,他点点头,良久,又将手伸出,“来吧,上马。”

顾晚晴忐忑地将手交给他,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扯上马背,而后疾风扑来,又是一番风驰电骋。

这次的沉默比来时更为持久,顾晚晴每每想开口,都强迫自己咽了回去。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她已经耽误了他四年时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长时间的沉默与渐黑的夜色让此番回程显得无比遥远缓慢,夜幕完全降临之时,傅时秋忽然急拉了下马缰,马匹高嘶一声前腿离地,顾晚晴低呼这攀住他的胳膊稳住身子,正欲开口询问。便见极远之处亮起星点火光,而后,这光芒缓缓汇集,变成数十颗移动的光点。

“是镇北王的人。”傅时秋的语气很淡,顾晚晴却紧张起来,傅时秋许氏感觉到了她的紧绷,笑了笑,“你不用怕,镇北王稳定民心还来不及,他是不会对你和你的族人怎么样的。”

顾晚晴自然知道这一点,就算镇北王再不喜欢她,她现在已是顾家的天医,在医学界也算式有了一定的地位。

对位稳定医学界同僚还是能贡献一点活跃度的,就冲着这一点,镇北王也不会动她。

她是担心傅时秋啊。

“你放下我,这就走吧."顾晚晴尽量让自己说的漠然一些,“以免被镇北王的人发现我与你一路,误以为我是京城派来的奸细。”

“你这个。。。。。。"

傅时秋的声音极低,顾晚晴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觉得肩头猛然一痛,却是狠狠的咬了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用力,顾晚晴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呼痛,眼泪却滚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疼,还是感受到了傅时秋的疼。

“顾还珠。”傅时秋松了口,说话间带着淡淡地血腥味,“这次,我是真伤心了。你....记住我了么?”

第九十一章 再次相见

傅时秋到底是走了,跳下马迅速地隐于夜色之中,顾晚晴独坐在马背上,感觉不到肩上的痛,却觉得背后很空、很冷。

他们再无可能了,她应该松一口气的,这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报答他对自己的好,结果,她就是这么报答他的。

那些光点很快变成了可以辨识的火把,跟着越来越近,一个三十来人的骑兵队伍现于顾晚晴的面前。顾晚晴在队伍中看到了执法长老的马车,连忙跳下马去,这一跳,她才发现,原来马背很高。

顾晚晴顾不上揉揉摔疼的腿脚,一拐一拐地朝那队伍而去,结果可想而知,在确认她的身份之前,她与执法长老和另几个族人被押至一处,跟着队伍一路疾行,赶在天亮前,进了驻于京外的镇北王行营。

“你们是探子?”负责审问的一个年轻将军语带迟疑,似乎从未见过以老弱妇孺组成的探子队伍。

顾晚晴上前说明自己的身份,年轻将军打量他们半晌,叫人看好他们,转身出去了。

他这一走便是三天,别说镇北王,连个能做主的将领的影子都没见着。

顾晚晴摸着胸口的那块玉,她几次想求送饭的兵士将这玉送到阿兽手里,让他知道自己已在兵营之中,可犹豫几次又都作罢,她担心途中万一有什么差错,玉落到镇北王手中。以镇北王对自己的偏见,怎会愿意让她与阿兽联系?说不定此次冷落便是他的授意,否则又怎会一连几天不缺吃喝,但就是晾着他们,不理他们呢?

顾晚晴想着想着也想通了,严格说起来他们现在是俘虏,并且待遇不错,何必非得见什么人说什么清楚呢?只要镇北王进京,那么早晚都见得到的。

如此顾晚晴等人又过了两天的米虫生活,到了第五天下午,终于有人来提审他们了。

顾晚晴和执法长老被人带往营地中心的一处宽敞的大帐,才一掀帘,便觉团团热气扑面,进了帐中,见这里布置得柔软细腻,好似一个女子闺房,又见帐内屏风后人影闪动,一人转出,竟是顾明珠。

“果然是你们!”顾明珠看起来喜不胜收,快步过来拉住顾晚晴的手,“这几日我不在,刚回来便听说营中抓了顾家的人,怎么样?这些日子还好么?二叔和大长老呢?”

顾明珠兴奋得有些失态,顾晚晴却冷静异常,她在想,顾明珠是一个月前离开京城的,按理说她现在应该南下或者藏在哪个村子里,怎会出现在镇北行营,并似被奉为上宾呢?

难道也像自己一样,是被抓来的?

顾晚晴疑虑之时,执法长老已向顾明珠说了顾长德与大长老的决定,顾明珠一时怅然,连带着兴奋之情都消减不少。

“你怎么在这?”顾晚晴终于有机会开口,“同你一起出来的族人呢?”

顾明珠柔柔一笑,拉着顾晚晴坐到铺着棉垫的凳子上,“他们都在营中,有时帮忙救治伤员,王爷待他们很好。”

她回答了第二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却略过了,顾晚晴也没有继续追问,既然她刻意回避,再问也未必能听到实话。

“阿兽…袁授呢?我想见见他。”

顾明珠轻笑,“在外营遭了几天的罪,还是先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去见世子。”说罢轻抿了一下双唇,“我得先去安排一下,世子现今身份不同,并不是随便就能见的,而且…你也知道王爷对你有些看法,这件事,还得背着王爷才好。”

顾晚晴点点头,并未反对,依着她的安排梳洗休息。

形势比人强,虽然在顾家顾明珠得听她的,可在这里,她没有反对的余地,就算她心里不舒服,一样得忍着。

顾晚晴突然有一种感觉,或许,这几天的空等并不是镇北王的安排,镇北王,可能真的不知道她也到了营中。

当天晚上,顾晚晴就住在顾明珠的帐中,顾明珠也简短地述说了她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并不是被错当俘虏,而是有意投奔,当初他们出了京城,没几日便听说镇北王大军已至,当下前来投奔,用顾明珠的话说,为保族人安危,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世子他…和以前不同了,明日你与他相见,要有些准备才好。”

听着顾明珠的劝告,顾晚晴不知该如何回答。四年不见,有变化是正常的。

“我一直想问你。”顾晚晴想着那个素来沉默的身影,“你与聂清远之间,到底有无情愫?”

在她想来,聂清远不想娶聂世成指定的联姻成家,无非是为了顾明珠,可这些年又未见他们有过多交往,尤其这两年,聂世成大权在握,也没说动聂清远放弃和自己的这桩婚约,如此坚持,聂清远一定有他的理由。

顾明珠的回答却是坦白,“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现下的局势,我现他没有丁点在一起的可能。”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又不是天医,她对顾家没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顾晚晴视她的回答为推脱之言,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若选择与聂清远在一起,势必要与父母诀别,随驾南下了。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顾明珠感慨一声,“我们今年都二十岁了,你是天医,将来必会招婿入赘,大把的人选供你选择,我就不行了,已轻是个老姑娘了,能不能嫁出去,都很难说了。”

结果,顾晚晴还是不知道顾明珠与聂清远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有没有什么约定。

似乎距离越来越远了。

这是顾晚晴再见顾明珠的感觉。

这四年间她们虽然都在长老阁学习,但常常是各顾各的,到了后期多有研究课程,时常各自一闭关就是数天,交流得就更少了,当然,其中不乏顾晚晴对她始终有所防备的原因,以致她们之间,很难再谈到什么感情了。

次日清晨,顾晚晴早早便醒了,有人在侧她睡不习惯,尤其是一个她无法全然信任的人。

顾明珠在镇北营中显然过得不错,还有一个侍女供她差谴,对此顾晚晴倒没觉得怎么讶异,算起来她是阿兽认祖归宗的功臣,镇北王礼遇于她也是应该的。

吃完了早饭后,顾明珠便出了帐去,不消多时,那叫巧雁的侍女回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将士,说是镇北王有请。

不是去找阿兽了么?顾晚晴心中轻哼,倒也不出她的意料之外,至少从昨晚开始,顾明珠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着自己,见阿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跟随巧雁通过重重关卡,一座极大的大帐现于顾晚晴眼前,巧雁先行进入通报,而后出来,“顾姑娘请进来吧。”

顾晚晴进了营帐,便见帅座上正坐一人,那人面容冷鸷目光平静,一身戎装笔挺锃亮,发髻一如之前每次见他一般服帖得没有丝毫凌乱,正是镇北王袁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