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珠打量着她,“妹妹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倒是…有点。”顾晚晴扶了下额角,“还是有点晕,还有就是…”她看看四周,忽地低下头去,挨到顾明珠身边小声说:“很体很酸,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如…”顾明珠看向刘侧妃,“不如让我帮妹妹看看?”

听她这么说,顾晚晴心中一紧,虽说准备工作都很到位,但假的就是假的,如果真要检查,恐怕瞒不了多久。

刘侧妃却十分心烦地摆了摆手,“还看什么?七王妃看得还不够仔细么”

顾明珠便不再说话,欠了欠身,退至一旁。

顾晚晴因为不知后续情况,再问起话来的好奇神情自然不似做伪,“到底出了什么事?七王妃又看到了什么?”

按辈份,七王妃是泰康帝与镇北王的婶婶,同时也是泰康帝的姨母,太后的亲妹妹。相当于一对姐妹嫁给了先帝与七王爷兄弟二人,现下太后虽已过世,但七王爷仍然健在,是在世的皇室嫡亲中辈份最高者,自然地位崇高。

七王爷与王妃没有随泰康帝南下,待镇北王入京后,两家便订了亲事,男方是镇北王世子,女方是七王妃的亲侄女,也就是之前太后的娘家侄女。

自古掌权者讲究的是强强联合,此次联姻便正是如此,虽然当初太子借外戚之力不成反受聂世成钳制,但不代表这些外戚的力量真的消失了,有些时候,他们只是待价而沽,等待一个更好的买主而己。

而七王爷与镇北王定下的婚期是迎泰康帝回朝之时两个小辈便正式完婚,但稍一细想就能知道,如果泰康帝有朝一日真的活着回朝继续做皇帝,那这门亲事,只怕会立即烟消云散了吧。

听了顾晚晴的问话,刘侧妃显然十分头痛,又问了几个不相关的问题,才对顾明珠道:“还是你和她说说吧。”

顾明珠轻声应是,又走回顾晚晴身边,拉着她的手,贴近她的耳边简要地说了事情经过。

顾晚晴越听,脸上越是烧得厉害,原来是有人故意引了入宫参加寿筵的七王妃到毓庆宫去,七王妃在宫外就听到了连绵的喘息,本以为是哪个宫女引了男人入宫**,极怒之下差贴身太监去将偏殿的人“当场拿下,乱棍打死”,不想那太监带人拿了棍棒去了,却没敢真的把谁打死,出来复命时吱吱唔唔的,七王妃知道有异,本想谴同来的几个命妇先行回避,但却来不及了,说话间便从偏殿里滚出两个人来,赤条条地抱在一起,正是袁授与顾晚晴两个。

赤条条地,还滚出来?顾晚晴想死的心都有了,难道不是在床上做做样子就行了吗?用不用这么激烈啊?

据说当时袁授与顾晚晴都处于神智不清的状态,将他们分开后穿上衣服,他们还是躁热难忍的模样,根本没法问话。

后来没办法,镇北王带走了袁授,七王妃安抚那些随行来的命妇,顾晚晴就交给了镇北王的后宫,务求问出真相。

听到这,顾晚晴总算明白了袁授的整个计划,七王妃是撞破此事的最好人选,镇北王要顾及着七王妃身后的势力,不能轻易地把此事压下,另外七王妃身边跟着几个命妇,虽然都是一些信得过的人,但到底是有人知道了,这种情况下镇北王就算知道此事有诈,再想娶顾晚晴也是绝无可能的,从而使顾晚晴彻底没了给袁授当小**机会,接下来便是看镇北王如何处理这件事,是顺水推舟?还是杀人灭口?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这件事后仅隔了一天,镇北王便派人去顾家下了聘礼,两份。

一份是顾明珠的,另一份给了顾有德的嫡出女儿顾慧珠。

顾慧珠比顾晚晴小两岁,今年有十八了,因为先天不足所以身体一直不好,顾晚晴还曾给她看过,但无能为力。

因为顾慧珠身体虚弱,所以家里一直没给她议亲,这次镇北王下了聘礼,纳她为镇北王侧妃,而顾明珠为世子侧妃,整件事看起来和顾晚晴没什么关系,但又关系密切,因为她成了陪嫁物品,成为顾明珠带往镇北王府的贵妾,月内火速完婚。

这事说白了,就是镇北王在给自己圆面子,不是说要娶个顾家的姑娘为侧妃么?现在娶了;不是说还有个顾家的姑娘为世子侧妃么?也定了;还有个众目睽睽下滚出来的,也算有了交代。

镇北王当然不是真的想给顾晚晴一个交代,只不过势比人强,京中留守皇亲众多,又有一些留守大臣,那都是要投靠他的,如果他这个时候放弃了顾晚晴,不给她做主的话,会令很多人感到寒心。

而从他对顾晚晴的安排上看,也侧面反应了他心底的不甘侧妃,侧到哪去都是妃;贵妾,再贵也不过是个妾。

对于这个结果,顾晚晴并无不可,不管是妃是妾,她现在要占的只是个身份,相信袁授还有后招,说不定出嫁前再弄一次刺客偷袭什么的,再把她偷出去,这都是说不定的事。

只是她心里另有不痛快的地方,便是顾慧珠,她觉得是因为她,顾慧珠才要嫁入镇北王府,每天对着个老变态,这将是何种折磨

而这件事对于顾家的打击也是很沉重的,连顾明珠一个庶出的女儿都有了侧妃的身份,而堂堂天医,居然沦为一个妾室。

因为这件事,族内的长老们已秘密修书送往南方,请家主与大长老定夺,是否要剥夺顾晚晴的天医之名,另寻新任。

但信是送出去了,能不能送到地方还是两说,而在有回信之前,顾晚晴还是天医。

这天顾晚晴又去看顾慧珠,虽然顾慧珠与顾明珠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或许因为顾晚晴常常来给她诊病的原因,她与顾晚晴反而更为亲近。

“你不要这样了。”顾慧珠半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吃着手里的茯苓糕,“我能嫁得出去你还不高兴?再说你又不是没见我爹每天笑得那样子,脸都快开花了。他养育我这么多年,我能让他这么开心一回,也算值了。”说完她抬眼,看向坐在桌边的顾晚晴,“行了,别剥了。”

顾晚晴的面前摆了一排剥好的桔子,还在继续,一点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我知道了。”顾慧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在想世子吧?”

“柿子?我还桔子呢”顾晚晴说完看了眼手里的桔子,没好气地丢到一边,转身叫冬杏去打水洗手。

她的确心情不太好,一方面是为顾慧珠,另一方面是因为袁授。

这都几天了,镇北王府都派人过来核过婚期了,袁授竟是头面未露。他不是会半夜跳窗吗?或者让人来送个口信也行啊,之后的事都是怎么计划的倒是知会她一声啊,难道就这么要她嫁了?不,是陪嫁?。.。

第一百零三章十里红妆

又等了几天,袁授依旧没有消息,三房那边准备顾明珠与顾慧珠的婚事忙活得昏天暗地,顾晚晴倒悠闲,根本没人给她张罗衣裳首饰,嫁妆就更别提了。

虽说嫁给袁授只是权宜之计,但这么冷清的出嫁,顾晚晴心里还是有点难过。

她“亲生母亲”周氏自突发了这场变故后更加地专心礼佛,根本不理外事,也就对顾长生还热情点,顾晚晴曾跟着顾长生去看了她几次,但都场面尴尬,常常她一开口,就冷场了。

如果叶顾氏在就好了。

“姑娘,有人送来一张帖子和礼物,人就等在大厅里,让姑娘尽快回话呢。”

顾晚晴掀开冬杏手中捧着的精致小匣看了看,里面装着一些淡金色的海珠和一些金饼子,顾晚晴这两年也算是有点眼界了,知道这些东西看着少,但价值不菲,当下心里有些讶异,又从冬杏手里抽出帖子看了看,看那落款是镇国公府,更有些意外。

虽然她这个天医平日里是有价无市根本请不到,但自从她要出嫁为妾的消息传出后,以前那些雪片般的请帖就像被风吹散了似的一张也没来过了。想想,病得快死了非得她出马的还是少,平时里想请她的无非是要争个面子,可现在呢?一个妾室,请来了不仅不涨面子,反而还有点丢份。所以顾晚晴现在的行情不太好,她也格外地清静。

先看了落款后顾晚晴才又回头去看帖子内容,原来是一个姓石的富贾和镇国公府沾了些亲戚,家中有人重病不治,估计是想死马当活马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这才透过镇国公府来请她,希望她能过府治病。

正好,顾晚晴在家都快闲得长毛了,有机会出去转转她求之不得。当下让冬杏给送帖来的人回了话,略整行装,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的,这才带着青桐出了院子。

顾晚晴乘着自己的马车,跟着送贴子的小僮出了府门直往城南而去,约么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小僮才从前面的马车上下来,毕恭毕敬地在顾晚晴车外道:“天医大人,我们到了。”

顾晚晴掀开车帘看了看,见马车停在一户朱门之外,从横列六扇的门扉便可看出这户人家的实力非同一般。只是,当初聂世成南下时明明带走了京中最顶级的一些富户商贾,这样的人家,怎会放过?

不过转念一想,这石家与镇国公府沾亲,或许就是因为这个,所以逃过了一劫吧?

顾晚晴没有过多耽误,由青桐扶着下了车,跟着那小僮来到大门之外,小僮轻叩门环,不消多时,大门开了一角,一个老者问明身份后,将顾晚晴等人带入石府之中。

往石府大厅去的这一路上,顾晚晴尽被沿途的巧妙布局吸引住目光,这户主人虽是商贾出身,可品味雅致,府中布置处处匠心可见,只是可惜现在是冬天,花落草枯,若是春夏之季,这宅子定然目触皆是美景。

进到大厅之后,青桐被人请到偏厅稍做休息,顾晚晴虽觉得奇怪,但心想可能是主人的病症难以启齿,所以不便让外人在场,便由着青桐去了。

而后顾晚晴便被墙上挂着的一幅斗牛图吸引住了目光,这幅画出自于前朝大画师戴嵩之手,她曾在顾长生的书房中见过,当然是拓本,顾长生当时还感概没机会一睹真迹的风采,眼前这幅…顾晚晴对书画没有研究,可直觉告诉她,这是真迹。

就在顾晚晴走到画前仔细看着画上的印章与留名时,突然听到几声呜咽自身后传来,她刚一回身,便已被人抱个正着。

“晚晴…”

顾晚晴怔了两秒,才极喜地回拥住对方,“娘”

竟是叶顾氏

顾晚晴叫了声“娘”眼泪便已落下,又哭又笑地半天,才松开叶顾氏,抬头又见叶明常站在门口处抹眼泪,欣喜万分地问道:“娘,你们怎么会在这?”话才出口,又有些恍悟,“是袁授…”他们的行踪一直是袁授在掌握的。

叶顾氏擦着眼泪点点头,“是啊,阿兽他…”说着又失笑,“你瞧瞧,我就寻思着他还是阿兽呢,总想这么叫,不过叫世子总觉得别扭。”

顾晚晴跟着笑了,“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别让旁人听到就好。”

“那怎么行?”

叶明常也走过来道:“那可不行,世子现在身份非比寻常,虽说对咱们好,但咱们也得牢守本份才行。”

叶明常这么一说,叶顾氏又不乐意了,转过身去把他挤开,挽着顾晚晴道:“别听他的,别人不行,你还不行么?你和世子是什么关系?不说以前,那以后也是最近的…”说到这,她叹了一声,”眼眶又有点发红,“就是老天弄人,以你的身份、和世子的关系,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你去做妾室啊?五小姐一个庶出的女儿,反而做了侧妃。”

叶明常扯了扯叶顾氏的袖子,“你说这些干嘛?都是王爷决定的事,谁还敢反对?只要以后世子对闺女好,也就行了。”

顾晚晴也不想多聊这方面的事,连忙附和两声,拉着叶顾氏和叶明常坐下,“你们从头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顾氏便道:“之前我们不是出京了么?就待在千云山旁边的那个村子,后来听说皇上南巡去了,镇北王爷又要什么‘清君侧’,总之乱了一阵子,后来王爷入了京,我们寻思着回京来找你,可是那阵子城门查得很严,有路条的才让进来,我们就被困在城外,又过了不久世子就找到了我们,他说你现在的状况还不稳定,让我们先在城外安顿…我还想问你呢,前段时间说是要去关外安顿,我们都出了关了,又说有了变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顾晚晴叹了口气,又不想他们过于担心,当下道:“就是我觉得时局太乱,想和你们出关过清静日子,但丢下顾家那么多人总不是办法,所以就…”

叶顾氏闻言也叹道:“听说大长老与家主都随皇上南下了?这么一大家子,可真难为你了。”

叶明常却道:“不走是对的,做人总要有担当才是,你身居要位,不能说走就走的。”

顾晚晴点点头,心里的暖流一股股地涌出来,好久了,她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好久了。

“再后来呢?你们怎么又到了这?”

“也是世子安排的。”叶顾氏继续说道:“世子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给我们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好让我们能在京中安身,又能名正言顺地见到你。”

听到这里,顾晚晴才发现不止叶顾氏珠翠满头华服加身,一副大家主母的模样,就连叶明常都胖了许多,好像还白了,跟以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这石府也是…”

叶顾氏笑着点头,“是啊,世子说王爷对你多少有点猜忌,如果我们出现,王爷肯定会将我们控制起来,到时候你两面为难。因为把叶字拆开有个‘十’,所以咱们就姓了石。这个宅子原是一个富贾所有,他随驾南下这里便空了下来,世子托人买来给我们住,你爹现在是从关外来的皮货商,在正阳大街还有个铺面让人管着。还有…”叶顾氏指着叶明常,“你看你爹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世子手底下有个能人,也不知道给你爹涂了什么,他就白了…”

叶明常稍有点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干咳一声,“这是为保险起见,省得有人认出我,现在我有了新的身份,出入又体面,以前认识我的人就算见到,应该也不敢确定了。说是过几天还要刮胡子…”他说着又摸了摸唇上的短须,好像有点舍不得。

听着这些话,顾晚晴简直像做梦一样,“这些事都是这十来天办好的?”

叶明常和叶顾氏齐齐点头,叶顾氏又拉着顾晚晴出了大厅,沿着石子小路直走到一个单独的院落前。

那院子门上上着锁,从围墙的长度来看院子不小,叶顾氏从怀中摸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钥匙,递给顾晚晴,“世子做得可不光是安排我们。”

顾晚晴疑惑地接过钥匙,到那月亮门前开了锁,推开院门,便见满眼的红。

偌大的院子里摆满了大箱小盒,一担担、一杠杠都朱漆描金,流光溢彩,看着不下百抬,抬杠上都绑着大红的绫缎,衬着周围的素裹雪景,极为耀眼。

“这里只是些被褥衣服,胭脂绸缎,屋里摆不下了,才布到外头来。”叶顾氏拉着顾晚晴的手,避开地上的东西来到院中正房之前,伸手将门推开,“这些是内房家伙。”

屋子里,摆放着各式家俱,房前桌、红橱、床前橱、衣架、春凳、马桶、子孙桶、梳妆台…应有尽有,最惹眼的是正中占了大半地方的一张千工床,同样的漆朱描金,工艺繁复得可令现代任何一个匠师目瞪口呆。

“这边…”叶顾氏又领着顾晚晴到旁边的几个屋子去看,“这些是外房家伙。”

所谓内房外房家伙,就是按功能布在内室和外室的家俱,像是画桌、琴桌、八仙桌、圈椅等都是外房家伙。

“这些都是你的嫁妆。”叶顾氏低着头,握紧了顾晚晴的手,“爹娘没本事,给不了你什么,所幸世子想得周到,五小姐是世子侧妃,照规矩是可以亮嫁妆的,你随五小姐一同嫁入王府,总不能太过寒酸了。”

听到这,顾晚晴心里一酸。从定下婚期到现在,她就像被人遗忘了一样,哪有人为她着想?虽然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她要出嫁是事实啊,她这些天心里的郁闷就别提了,每天自嘲解闷,无非就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点可现在,她真有点撑不住了。人就是这样,孤立无援的时候能坚强,一旦有了依靠,反而变得软弱了。

忍下泛起的泪水,顾晚晴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场婚礼,她和袁授都清楚只是一场戏,既然是一场戏,就有必要同叶氏夫妇说明白,省得他们期望过高,将来失望越大。

当下顾晚晴笑笑,尽量自然地道:“反正都是假的,寒酸一次也无妨。”

叶顾氏一愣,正想开口之时,院门处有人说话,“就算是假的,也不能让你被人比了下去”。.。

104章 没关系也有脾气

听到这个声音顾晚晴回头,便见袁授一身黑衣,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里很是扎眼,显得越发劲瘦英挺。

“什么假的?”叶顾氏茫然的看看两边,神色间满是不解。

顾晚晴没先急着解释,把叶顾氏又带回大厅,才将这段时间的事情慢慢讲来,叶氏夫妇都听傻了眼,一会看看她,一会又看看袁授,张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等嫁过去后把天医的位置交给长生,在联合长老团推举二叔的长子顾天生暂代家主之位。现在三叔管着族里的事,他辈分也高,可资质平平,族内很多人不服他,二叔虽然不在,但昔日支持他的族人众多,由顾天生暂代家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等顾家大宅重建完成,一切的事就可以都交给他们,我便可以无牵挂。”

之前无论谁问,顾晚晴也没将心里打算露出一点半点,但她心里是早做好了打算的,之前不说,只是担心顾家大宅还没建完,她的婚事也在即,许多事都是三房的人在操持,贸然将决定说出,恐怕会引起三房的不满,到时候半路撂挑子,麻烦不小,所以她想着顶着天医之名出嫁,再等到顾宅建成之后,再宣布此事。她是天医,无论出嫁后的身份如何,在未卸去天医一职之前,在顾家她还是有绝对的话语权的。倒是就算三房不甘,一切事务俱已完成,他们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去。

“等顾家一切重归正轨之后,我便推说身体不好到京郊住一段日子,渐渐淡出大家的视野,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再彻底消失。”

这是顾晚晴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打算,也只有在他们面前,她才肯说出自己的打算。当然,以天医之名下嫁为妾,传出去是很难听的,不单是他的名声扫地,对顾家的名声也有损害。但顾晚晴认为,事有轻重缓急之分,若时值盛世,此举自然万万不可,可现在的形势下面对族内纷争,一些名声上的伤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时逢乱世,最大程度的保存实力才是王道。

“既然你都已经打算好了。。。我和你爹都听你的。”叶顾氏说是这么说的,脸上却带着几分遗憾,显然不能真的认袁授做女婿这事给了她一定的打击。

看着叶顾氏的神色,顾晚晴摇头失笑,又问道:“一直想问呢,怎么不见昭阳?”

“阿兽。。。”叶顾氏说了两个字,连忙改口,“世子安排昭阳区军中了,帮着军医给人看病,他也十六了,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顾晚晴点点头,“娘,我和世子有话要说,我们出去走走。”说完她转身,对着袁授一点头,拿起椅子上的斗篷自己披上,抬腿出了大厅。

前几天刚下一场大雪,沿路尽是雪色,别有一番景致,顾晚晴一路往刚才出来时经过的花园方向而去,没走多远就见者前方有一个小湖,一个近湖架在湖面上。

顾晚晴信步朝那亭子走去,步子不快也不慢,也是一直跟在她身后,跟了好一会儿,快到那亭子的时候突然开口,“我的安排。。。你不高兴?”

“没有。”顾晚晴停了脚步,转身看着他,“我只是觉得,有些事你该与我商量,我爹娘进京是事,嫁妆的事,都该先2问问我才对,如果我要走呢?你这番安排,只是白费心血。”说出这些话前,顾晚晴也考虑良多,她明白也是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可这其中,也不乏夹着他的私心。他安排好了叶氏夫妇,安排好了叶昭阳,安排好了她的嫁妆,几乎给了她和她在乎的人所有的东西,但前提是,她留下。

如果她留下来做他的贵妾,这一切安排才有意义,否则,按她的打算,最多一两年年后她就带着叶家人远走高飞,那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我原以为,你是能明白我的想法的,可现在看来。。。”

“我明白!”也是急急的打断她的话,情绪也渐显激动,“我只是。。。不想你受委屈,我只是想把我能能做到的都给你,我。。。我只是。。。”

“阿兽。”这是相遇以来,顾晚晴第一次这么叫他,“我知道你希望的是什么。”

看着她的眼睛,也是不再出声,提着头微撇过脸去。

顾晚晴上前一步,轻轻拉起她的手,冰凉冰凉的,“我离开并不代表我不会再回来,也不代表我们这辈子不能再相见,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相处的方式也有很多,不一定非得是成亲这一种。”

袁授的手轻缩了一下,顾晚晴却捏的更为用力,“你喜欢我,那并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那只是一种依赖,一种习惯,懂吗?”

听到这里,袁授猛的抬头看着她,双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抿紧了唇角。

虽然他没有说话,顾晚晴却看出了他的不赞同,知道自己一时间难以在这方面说服他,想了想又道:“你希望我留下,所以才做了最圆满的安排。但其实这安排一点也不圆满,不说别的,只说那嫁妆,按规矩,嫡妻才能用正红色,顾明珠是侧妃,可用暗红色,我呢?只能用粉红色。”顾晚晴指着自己,“成亲那天,我只能穿着粉红色的衣裙陪嫁进镇北王府,连白糖的资格都没有。或许你会想这一切都不重要,或许你还会想你这辈子都会对我好都不让我受委屈,但那有什么用?以这种方式出嫁已经是我最大的委屈。”说到这里,顾晚晴浅吸口气,“更何况,我根本不想给任何人做妾,就是那个人是你,也一样。”

这番话过后,寂静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顾晚晴松开拉着他的手,给自己紧了紧斗篷挡去忽来的寒风。

此情此景,顾晚晴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冬天,那日也有雪,也有风,一个人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为她挡去凛凛寒风,又有一人经过后又派人送来他的斗篷,大概那时她还不太懂得照顾自己,很让人担心吧?而现在,她已知道出来前要先穿好斗篷,以免着凉了。

正想着往事,突然一个温暖的大麾连同一个有力的怀抱将她紧拥期中,她挣了几下,却没能挣开半分。

“不是那样的。。。”袁授紧抱着她,紧到可以让她感觉到他的微颤,“我不想你受委屈。。。可我没办法了。。。我真没办法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难算他们以察觉的紧绷与悲伤,顾晚晴微感诧异,她一直以为他对她,与她对他的感觉相差不多,他们的感情可以转化为任何一种情感,也可以从任何一种情感转化为最初的依赖,说到底,她是不会真的离开他的,就算他们做不成夫妻,就算他们出现了一些问题淺愺嶶虂,她还是会将他视为最亲近的人,既然如此,他何以。。。伤心至此?

顾晚晴怔仲之间,袁授却已放开了她,将自己的大麾强加于她的身上,狼狈地转过身去,“你说得对,我的确。。。不该再这么任性了,一切都按你说的办。”

听了他的答复,顾晚晴本以为自己会很安心,可恰恰相反,她不仅没有安心的感觉,心里反而有些烦躁。

他们最终也没到那近湖亭去,两人间的氛围也变得有些沉默,顾晚晴努力地想着话题,终于被她想到一个。

“我一直奇怪,王爷为什么那么坚持地要把顾明珠嫁给你?”其实上次的“意外”之后,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她嫁给袁授,镇北王迎娶顾明珠,两相方便,可镇北王却偏偏要从顾氏族中另外选一女迎娶。

袁授笑笑,“她和喜禄一样,都是能光明正大派到我身边的人。”

顾晚晴愣了半晌,虽说她上次是被喜禄抓回来的,但事后喜禄依然跟在袁授身边,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这么说,顾明珠。。。不对啊,认识顾明珠这么久,顾晚晴自然知道她不是一个甘心被人利用的人,她为何要替镇北王做事?除非。。。她与镇北王之间,早有交易。

会是什么呢?想来想去,似乎只有顾家家主之事。

但只为了一个监视的眼线,顾晚晴又不太能相信镇北王会这么无聊地去和顾明珠做交易,毕竟,只要他一句话,多的是人自愿留在袁授身边当奸细。

顾晚晴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袁授突然站定身子,猛然转头道:“父王近来秘密派人前往京城西郊,其中有不少太医,我几次探查都无结果,可与这有关?”

京城西郊?顾晚晴眼皮一跳。

当初顾家化整为零之时,将顾家大部分可移动资产都分批转移掩埋,其中包括一批黄金,一批成药,绝密的医典、药方,还有顾家百多年来手机的珍稀药材等物,俱是无比珍贵,这些东西分作六处匿藏,转移之时也都是秘密操作,族内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也只有顾晚晴、大长老与顾长德三人知道全部地点。

因为时局不稳,虽然顾家已着手重建,但顾晚晴并未急着将这批东西取出,仅是动用了当初存于各大银号的一些资金,前段时间也有长老提出将一些医典取出一边钻研之用,都被顾晚晴拒绝了,在时局真正稳定下来,这些关乎顾家存亡的东西是不得动用的。

可京城西郊。。。有一部分成药和医典就藏在哪里,因为三房一直负责着拾草堂,所以当初有关药材这一部分的转移都是由顾怀德来做的。

会吗?顾明珠会为了自己的未来而出卖顾家吗?顾晚晴的指甲不觉间刺痛了手心,她回过神来,拳头松了一松,心里的怒火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平息!

虽然这些年她对顾家一直是出于无功无过的操作状态,对大长老与顾长德的决定也很少反对,甚至在想到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纠结感,因为她到底不是真正的顾氏族人,相比起来她更在乎叶家人的死活,对顾氏只做到相应的责任就可以了,其他的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