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至她的身边,他抽出她手中的医书,又坐在榻前,定定地看着她的睡颜。

顾晚晴睡得很熟,气息悠然绵长,好久才一个呼吸,袁授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胸前的起伏呼吸,有几次险些气尽,才又见她吸了气。

来回几次,袁授突然觉得自己好笑,骤然现出个笑容,伸手轻覆在她的手上,感受着她暖暖的温度,他心中更为安稳了些,今日在朝堂与后宫积攒的一些不佳情绪渐渐消减,他紧了紧手,小声唤道:“起床了。”

连叫了几声,顾晚晴微微睁了下眼睛,迷茫着向袁授伸出双臂,等他过来。

袁授倾过身去任她抱了一会,轻笑,“今晚吃什么?”

顾晚晴嘟囔了一句,袁授歪了歪头,见她的口型是“吃你”。

袁授乐了,傻乐傻乐的,凑到她颊边香了一个,拍拍她的脸,“乖,先吃饭,再吃我。”

顾晚晴直到此时才完全清醒过来,脸上红了红,却也不放开他,“我想接我娘进宫住段日子。”

“嗯,”袁授一边示意秦福去备膳,一边应道:“我来安排。”

他们没有谈起今日废黜的事情,她没问,他也没说,两个人随意地说着话,没过一会,秦福进来轻声道:“皇上,晚膳备好了。”

袁授拉着顾晚晴起身,见秦福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停下,“怎么?”

“太上皇醒了,想见皇上。”

袁授想了想,仍是拉着顾晚晴前去用膳,并不急着去见镇北王,但也吩咐了一句,“让他醒着。”

镇北王中了毒,日日昏睡一事自于袁授脱不了干系,袁授也没有让他那么早醒的意思,所以他这一睡就是大半年,顾晚晴早有心去见镇北王问他一些事情,都因不想破坏袁授的计划而未能成行,现在听袁授如此吩咐,不由心中一动。

“不准你去见他。”

袁授突然出声,顾晚晴呆了呆,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

“我的头痛症没有关系,已经不会犯了。”

顾晚晴怔怔地看着他,很长时间忘了说话。

袁授无奈,轻握了一下她的手,“他是不会死心的,有机会定会反击。别让我担心,别去见他,好吗?”

他的指尖微凉,眼中却饱含着浓重的忧虑,顾晚晴的心头被骤然泛起的暖意紧紧包裹,轻轻点了点头。

她的确是想去问问镇北王,袁授当初吃的“九转灵窍丸”到底是什么东西,从何而得。这大半年来她几乎查遍了顾家的医典与宫中的秘本,也没查到这么一种药,袁授的头痛症在她心中始终是一块心病,如果能从镇北王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哪怕没有解药来源,也会为她指引一个新的方向。

顾晚晴答应了,袁授轻轻一笑放开她,用过晚膳后交待她先睡,便连夜离开了甘泉宫。

整整一晚袁授都没有回来,不过第二天下午得了旨意的叶顾氏便入了宫,母女二人相见自然分外开心,又召来已在宫内行走的叶昭阳,三人团聚,其乐融融。

叶昭阳已经十五岁,虽然才和顾晚晴一般高,但再不是那个只会瞪眼耍无赖的小孩子了,他穿着五品太医院士的官服,极力地挺着稍嫌瘦弱的胸膛,板脸扮严肃的样子让顾晚晴笑得直不起腰来。冬杏虽然才满十九,可在顾家的时候就常常照顾顾家母子,也算是看着叶昭阳长大的,言语上免不了亏他几句,叶昭阳全都充耳不闻,挺直着身板端架子,又让众人笑了个够。

当天晚上,顾晚晴留叶顾氏在自己寝殿中过夜,特别差人去通知袁授让他今夜不必过来,这一举动引得叶顾氏好大的惶恐,连连规劝顾晚晴要温顺体贴,顾晚晴笑着应了,却也不放她走,叶顾氏无法,只得依着她在甘泉宫睡下,晚上又不免左右嘱咐,只说袁授现在身份不比以前,不能再动不动就发脾气,顾晚晴靠在她身边静静地听着,挑她换气的功夫把袁授废黜丽嫔的事说了一遍,叶顾氏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叹了一声,“他如此待你,也不知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顾晚晴笑笑,就那么挨在叶顾氏身边睡了,叶顾氏却辗转反侧地直到半夜才昏昏睡去,等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身边的顾晚晴倒睁了眼睛,眼底清明一片,哪有丝毫困倦之意?

顾晚晴睡不着的原因有很多,多到她不愿一一细数,刚刚装睡也是不想叶顾氏担心,现在正好,她早想给叶顾氏看看身体状况,眼下正是好时机。

以往叶顾氏入宫每次都是那几件事,不是问她和袁授相处得如何,就是问她有没有受孕,再不然就是不知从哪求来的求子灵符成把成把的塞给她,让她根本无暇去问别的事情。

摸上叶顾氏的手腕,顾晚晴凝神细听,没过一会,面上渐现安心之色。叶顾氏身体底子不错,只是最近养胖了不少,骤然发胖,对脏腑形成压力,以致肝肾稍有不调,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摸出天医玉,就在顾晚晴试图运起异能时,她的胸口突感一阵钝痛,身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周身如同虚脱一般酸软无力,她张了张嘴,却连音节都没能发出一声,胸口的痛意如同潮水般迅速蔓延至全身,那感觉,就像一点火光落入油中,火势瞬时燃开一般,一点停留的余地都不给她。

到底怎么了?是异能的反噬吗?顾晚晴紧咬牙关,勉力抬手一看,手心中原本红得妖艳的一对红痣此时赫然灰暗无光,似乎被抽走了一切生机。

这到底是…顾晚晴的思绪戛然而止,几个呼吸间,便已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这一定是上天对她乱使异能的惩罚。

这是顾晚晴重拾意识后的第一个想法。

上天给了顾还珠如此逆天的能力,自是希望她仁济天下医治世人的,可她,却用来害人,用来铲除政敌。

现在,上天要收回这项异能了么?还是如同她来时一样,她…又要回去了吗?

后一个想法让顾晚晴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不,她不想回去,收回她的异能吧,让她变成一个普通人,留在这里,留在袁授身边,让她继续陪在他的身边。

口不能言,可心中的哀求始终持续,她不要走,她不想走!猛一用力,光亮毫无预警地刺入她的眼中,顾晚晴难过得呻吟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晚晴!”

耳边响起的是叶顾氏喜极而泣的声音,顾晚晴仍是想睡,可她不能让叶顾氏担心,便又小心地睁开眼来,“娘…”她想说,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可见到叶顾氏的模样,这句道歉死死地卡在她的喉中,无法吐出。

叶顾氏微胖的身驱此时又重新消瘦下去,面色焦黄,眼中布着细密的血丝,不必丝问,也能知道是熬夜过多所致,可…

顾晚晴抓住叶顾氏的手,“我睡了多久?”

叶顾氏紧紧地反握着她的手,早已泣不成声,哪里还能回答她的问题。

“你整整昏迷了一个月。”

清柔的声音在顾晚晴耳侧响起,顾晚晴的目光飘开去,去寻找声源,不期然见到一张温婉美丽的面孔,是顾明珠。

顾明珠双唇轻动,继续说道:“你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第一百七十七章身孕

身孕…顾晚晴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怔怔地盯着顾明珠看了半天,开口却是问道:“你怎么在这?”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顾明珠了,自镇北王倒台,曾有心与她联合的顾明珠也像失了踪,大半年来没有出现过一次,就连召顾家的人入宫,也没人提起过顾明珠。

“我怎么不能在这?”顾明珠微微一笑,她已经二十二岁了,褪去了所有的青涩,她就像她身上穿着的淡黄色衣裙一样,让人感到舒适而温暖,“我是受召入宫为你治病的,顾家大夫虽多,但除了你,并没有能与我一较高下的女大夫。”她着重强调了“女大夫”三字,而后一笑,“皇后娘娘金躬,自是不能人人碰得的。”

顾明珠的话中并没带着面对皇后时的小心谨慎,顾晚晴也不愿与她计较这么多,恍了恍神,伸手探向自己腕间。

顾明珠静静地等着,看顾晚晴的神色由喜转惊,再化为凝结不去的忧虑。

“察觉到了?”顾明珠只问了这一句话。

顾晚晴急忙翻手察看,便见手心中的红痣如同她昏迷前那般黯淡,默默运转能力,却是一丝感觉也没有,不由呆在那,身边的叶顾氏急着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顾晚晴勉强笑笑,“刚醒来,还有点累…娘,我想喝粥,您亲自给我做好不好?”

叶顾氏连忙去了,顾晚晴这才颓然地靠上床头,脑中混乱一片。(淺草微露整理)

她确实是有了身孕,刚刚月余,若不仔细探察甚至不会发现。可同时,失去异能的压制,她体内堆积的往日毒素全部爆发,让她的身体呈现出强度不低的中毒现象,如果不能尽快消除体内毒素,那么就算这孩子能平安降临,也免不了被母体的毒素侵袭,后果未知!

“你有异能在身,为何还会中毒?”顾明珠问道,秀致的眉眼间尽是不解之色。

频繁抽取病气不经释放,反而注入他人身体,造成毒素没法及时清除以致堆积体内一事顾晚晴自然不会说,只让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尽量平静地说:“我的异能,已经失去了。”

顾明珠目光连动,似是在辨别顾晚晴这句话的真伪,她没有忘记,五年前顾晚晴也是号称失去了异能,但最后她仍依靠异能从自己手中夺取了天医之位!

可现在…她还有必要骗人么?她已经是皇后,是带给顾家无限尊荣的人,她现在的身份已比“天医”高上不知多少,就算她失去异能,顾家同样会将她视为最重要的家族成员,不像自己…顾明珠轻轻垂下眼帘,暗暗抚平心中情绪。

其实异能的失去也属正常,机缘巧合之下,顾明珠曾看过只传承给大长老的家族秘录,其中记载了顾家天医的神奇天赋,这种异能本身就是逐渐在退化的,时间最长的异能持有者也只保存了异能到四十岁那年,四十岁之后异能全失,剩下的只有医术,所以顾家才会如此重视天医的传承和选拔,丝毫不敢懈怠。

难道顾晚晴已经到了这个时候?

顾明珠猜测多多,顾晚晴却已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我怀有身孕一事皇上可知道吗?”

顾明珠扫她一眼,不问反答:“你想让他知道?”

顾晚晴动了动唇,轻轻合上眼睛,叹了口气。

“你体内的毒素根深蒂固,这一月来我用尽办法也没去其分毫,我猜这应该与你失去异能有关,普通药物根本奈何不得分毫。这种情况下你应该知道,这孩子生下来也会是个毒人,若你异能还在尚能为他医治,可如今你能力全失,何苦再生他下来受罪?”

顾明珠的话如同利针般扎在顾晚晴心上,可她明白,顾明珠说的对。

她曾多么期盼能与袁授有个孩子,可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见她又发起呆,顾明珠道:“如何决定全在于你,若是不留,你的办法也不会比我少,我便告辞了。”她径自收了自己的药箱针包,临行前突然笑笑,“你不问问我现在在做什么?”

顾晚晴抬眼望来,顾明珠语笑盈盈,“我是皇上亲自赐封的护国静法仙姑,等职于钦天监监正,掌占问星象运理,为我大雍趋吉避凶。”

“什么?”顾晚晴忍不住皱了皱眉,“你竟甘心去做这种事?”虽然她不喜欢顾明珠,但顾明珠一身自幼修习的医术,如果就此埋没,也当真可惜了。

“既然皇上信任,我为何要拒绝?”顾明珠笑着摇摇头,“我真不忍再打击你,但有一件事我却想说。你当如今的太上皇当初为何信任于我?因为我不仅帮他找到了儿子,让他得到了哈氏的继续支持,又时时帮他监视王妃与袁授的举动,这些年帮了他许多忙,而我所求的不过是掌控顾家,这让他对我没有戒心,觉得无论何时都能将我掌控在手心,对他而言,我是一颗没有威胁却很得力的棋子,所以他用得放心。”

听着这些话,顾晚晴并没有太过惊讶,这个问题她早就想过,得到的结论也与顾明珠所说相差不远,可她觉得,顾明珠想说的并不仅仅如此。

“你觉得…袁授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我是如何知道他的动态,又能上报给王爷的?”顾明珠习惯了对镇北王的称呼,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改。她有意停顿着,看顾晚晴眼中渐起的疑虑与愈见苍白的面孔,缓缓一笑,“正是他授意的。”

顾晚晴只觉心中一紧,又听顾明珠继续说道:“在他有了自己的暗中势力之后,他派人来说服我。我只是想让自己、让顾家荣耀无限,为谁效力并无区别,我没理由拒绝他,从那时起,我效力的对象就是袁授,当今的皇上。我猜,这些你都不知情吧?你以为他同你一样不喜欢我的算计,却不知我凭借着这几分算计,才在他身边站稳了脚,当日王爷许亲,他并没有拒绝,只是因为你,他才舍了我,包括我留在水月庵,全是他的安排。”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几许嘲弄,“你现在虽贵为皇后,却也永远被禁在这深宫之中,宫外的事,若没人告诉你,你便永远不会知道。”

这些话在顾晚晴的耳际反复缭绕,她眼睁睁地看着顾明珠出了殿去,可思绪却游离在身体之外,她不愿相信听到的每一个字,可心底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些都是真的,她对袁授的了解,太少了。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袁授骗了她吗?若说骗,这件事甚至没有喜禄那件事对她造成的冲击大,连喜禄之事她都能放下,连他不计方法留下她她都不再追究,顾明珠的这番话,又能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打击呢?

轻轻抚上自己依然平坦的小腹,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联的感觉不可抑制地涌现出来,她微微收手,环抱着自己的小腹,刚刚在脑中闪现的决定悄然息去,她的目光变得沉稳而坚定。

她要留下这个孩子,不止因为她舍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生命,还为了她因顾明珠刚刚那一袭话而产生的痛苦和压抑。

如果在感情的世界中她注定无法得到圆满的胜利,那么,她至少还有孩子来化解她心中日益渐深的猜忌与怀疑,她愿用这个孩子来占据自己多余的时间,让她不再有多余的精神去猜疑一切。

再次仔细探了探自己的脉息,她强烈地感觉到了腹中的另一个存在,与其并存的是她体内驱散不去的毒素、和手心红痣的变化。它们之间似乎有着一丝奇异的联系,喜脉的脉息强,毒素反应便强,红痣就更为黯淡;喜脉的脉息弱,毒素的反应便也弱,红痣则微微泛红,似乎另有生机。

观察着三者之间的相互变化,顾晚晴心中愈加肯定,若没料错,她此次异能的消失定与这个孩子有关,如果将来孩子诞生,她的异能或许有机会恢复!一旦如此,她的孩子就有救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顾晚晴不敢有丝毫含糊地观察着脉象与红痣间的联系,所有猜疑统统被她抛至脑后,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吃过叶顾氏亲手熬的米粥,顾晚晴的精神好了不少,也能下地了,只是叶顾氏仍不放心,一个劲地问她为何发病,现状如何。

顾晚晴自然是报喜不报忧,除了安慰就是安慰,叶顾氏虽然不通医道,但也不是糊涂人,知道顾晚晴不愿说,她也只能暗自叹息,更为仔细地照顾着女儿。

从叶顾氏口中顾晚晴得知袁授这一个月来除了上朝就陪是在她的身边,人也熬瘦了不少。叶顾氏不是个会夸张的人,顾晚晴听着她的描述心中时而失落时而满足,一时间又陷入矛盾纠结之中。

正当此时,殿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直朝内室而来,珠帘掀起,刚刚还在讨论的人切实地出现在面前。

他并没有马上过来,而是驻在帘外,以指尖拔开珠帘,微侧着头望进来,神情中那期盼又小心的模样,似乎不敢相信她真的醒了一样。

第一百七十八章保胎

“参见皇上。”叶顾氏见到袁授起身便跪了下去。

顾晚晴没有拦着,她固然心疼叶顾氏,但礼不可废,袁授现在是一国之君,绝不可开太多先例,以免被人诟病。

袁授让叶顾氏起来,这才进了内室,一步步地走到顾晚晴面前,由上自下地打量着倚靠在床头的顾晚晴,良久良久,长长地呼了口气。

正如叶顾氏所说,他的确瘦了不少,虽然衣着整洁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但他眼下有着化不开的黑影,眼中也像叶顾氏一般满是血丝,显然熬得不轻。

“到底怎么回事?”请叶顾氏先出去,袁授坐到床前,握住顾晚晴的手。

顾晚晴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毒素的事,只是道:“许是因为怀了身孕,引起了异能突变,待我生产完毕,能力恢复,就不会再有事情了。”

“真的?”袁授眼中有着解不开的担心与疑虑。

顾晚晴看到的却是他并没有因身孕一事而惊喜或惊讶,便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身孕一事,可笑她还差点相信顾明珠,以为他对身孕一事毫不知情。

“我何时骗过你?”顾晚晴说完笑笑,心中感慨地叹了一声,她没骗过他,他却瞒了她许多许多事。

袁授似乎有些激动,他合上眼睛,握着她的手一直在细微地颤抖着,半晌睁开双眼,“晚晴,我希望你能生下我们的孩子,但如果他的存在威胁到你的生命,我不愿要他。”

他的话让顾晚晴十分动容,反握住他的手,缓缓一笑,“放心,我会尽快找到压抑体内毒素的办法,孩子会平安出生的。”

读出她眼中的坚持,袁授不再说话,轻轻地一点头,而后挨到床上来,轻拥着她,抚着她的小腹,怔怔地看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顾晚晴觉得肩头一沉,扭头看去,却是他靠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她有了身孕,这本应是件大喜事,可现在却变成了一种负担,不仅没让他们感觉到喜悦,反而带来浓重的忧思。

袁授睡得极沉,在秦福的帮助下放倒在床上也没醒,只是紧紧地抓着顾晚晴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顾晚晴无法,只能躺在他身侧,想着自己心中的盘算。

第二日清晨,顾晚晴在一阵窸窣声中醒来,望向身侧已经空无一人,起身挑开幔帐,便见袁授正在穿戴朝服。

“怎么不多睡一会?”袁授挥开秦福忙碌的打点,走到床边坐下,“我今天大概会晚回来一点,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吩咐人去办。”

“我想召几个人入宫商讨我的病情。”顾晚晴细数道:“顾长生、大长老、顾长德,还有…顾明珠。”

袁授目光微微一闪,点头道:“好,让秦福这就去宣。”

顾晚晴笑笑,又缩回被子中,转过身去睡她的回笼觉。

大长老与顾长德早在宣城城破之时就被袁授寻到,大长老自然还是回长老阁继续做大长老,顾长德回到京城后则深居简出,潜心钻研医学,虽仍顶着家主的钟头,但大多事务都将由代家主顾天生去做,完全是一副培养继承人的架式了。

顾晚晴叫他们来是为了共同研究自己体内的毒素,要联合他们之力寻找压抑毒素的办法,至于顾明珠,顾晚晴想了又想,觉得她的医术不用可惜,毕竟是关乎自己性命的大事,多一个人,也多一分把握。

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杆,顾晚晴下地活动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精神无比,若不是探脉象有异,她怎么也不像是一个身负奇毒之人。凭着以往的经验,顾晚晴知道宣人入宫看似简单,但一来一回的至少也得几个时辰,便不着急,叫来青桐替自己打扮齐整,又与叶顾氏共用早膳。

“怎么一直不见太后过来?”顾晚晴昨天就好奇了,按理说她昏迷了这么久,太后就算再不喜欢她,她也毕竟做了皇后,怎会如此不闻不问?连她醒了也不过来看看,连差人过来都没有。

叶顾氏想了想,似乎也开始觉得奇怪,“开始几天太后还时常过来的,不来也会派人送些药材补品,不过后来就再也没见她了,连送东西的人也没再来过。”

这倒奇了,顾晚晴觉得像太后那样善于做表面功夫的人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面子过不去的,她不来,就定然有她无法前来的理由。

侍立在一旁的青桐低声开口道:“似乎是皇上怀疑了什么,认为娘娘的病与太后有关,去过一次慈安宫,而后太后就再没来过。”

难不成认为太后给她下毒?顾晚晴摇摇头,从心底否定了这个可能,便不再去想。

饶是秦福做事麻利,顾家的人还是到了近午时才入了宫,面见顾晚晴。

顾晚晴现在身份不同往日,众人相见自然要大礼参拜,众人并无不适,只除了顾明珠。

顾明珠的礼仪敷衍至极,顾晚晴自然不会以为她是不熟礼节,只不过懒得与她计较,便让他们都入了座。

摒去其余人等,在座四人都是知道顾晚晴身负异能之事的,顾晚晴解释起来也方便,但仍是未说以异能除去政敌一事,只说是异能使用后遗症,遗留了一些毒素在体内。

大长老与顾长德在顾晚晴昏迷期间都曾被袁授召进宫中请脉,只不过他们是男人,整日留在顾晚晴身边实属不便,最后就让顾明珠做了顾晚晴的专属大夫。

“娘娘的病症形如中毒,症状却像是慢性疾病一样,不发作时看不出异样,只能从脉象中体察一二。”历经换帝风波的顾长德较之前苍老许多,但精神极佳,半退隐的生活让他格外舒适,“此毒素盘踞娘娘体内顽固异常,若没有身孕,还以再以猛药试之,但娘娘现在的身体…”他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顾长德说的话是事实,在座的人都清楚,顾晚晴更清楚。

“今天找你们来不是为了驱散毒素。”顾晚晴身子微倾,内心微感急迫,“我只是想留着这个孩子直到它出生,只要他能活着出生,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可一试。”

这话说得明白,只要能让孩子活着,不让毒素在孩子出生前要了他的性命,任何猛药都可一试,不计后遗症和负作用。

顾长德微一眉,看了眼一直在为顾晚晴诊脉的大长老,以及在旁垂目不语的顾长生,摇了摇头,道:“恕老臣直言,娘娘如今异能已失,生产过后异能到底能不能恢复还是未知之数,如果一旦没有恢复…”

顾晚晴置在身前的另一只手紧了紧,“若不能恢复…”她突然听到自己发颤的声音,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害怕。

“现在讨论这个问题没有意义。”顾晚晴闭了闭眼,驱走心中泛起的点点恐惧,触上自己的小腹,“我找你们来,目的是留住这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留不住,还谈什么以后!”

顾长德看起来是不赞同保胎的,但顾晚晴坚持,他也不好再加反对,一直搭脉的大长老突然睁开眼睛,与顾长生道:“长生,你怎么看?”

顾长生抬眼,没有回答大长老的话,反而看向顾明珠,“静法仙姑似乎有办法,不妨先听听她的意见。”

大长老便看向顾明珠,顾明珠好整以暇地一笑,神态轻松,“其实这个办法大家都知道,要保必滑之胎,只需以艾炙之法取中脘、足三里、脾俞、肾俞、内关穴点刺烧艾。皇后娘娘毒素凝重,肾虚血热,又需加曲池、太冲、太溪、复溜几穴,同时施以耳针,取耳上各穴,子宫、卵巢、肝、脾、肾、胃穴,每次取二至三穴,留针一刻,隔日一次,每日再以上脘、中脘、下脘、气海、关元、脾俞、肾俞等穴推拿,配合以保胎汤药,何愁胎象不固?”

顾明珠说完这番话,似笑非笑地瞥了顾长生一眼,“能保全诸位的名声,我不介意做一次恶人。”

顾长生并没看她,一双漆黑的眼睛直盯着顾晚晴,等她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