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晴没让他们久等,甚至没怎么思索,开口道:“若并无再好的方法,这法子,我愿意一试。”

艾炙保胎,这法子她如何不知?只是这方法凶险,尤其顾明珠所说的数法并行,将之效果加强数倍,强留胎象,不止对母体是极大的伤害,对胎儿的伤害也是难以逆转,如果将来一旦她的异能无法恢复,那么她自身和胎儿的损害将是无法想象的。

这也是顾明珠那句话的由来,若孩子保住了而顾晚晴异能未复,那么提出此法保住胎儿的她,自然是要招至无数诟病的。

大长老沉声道:“你可考虑清楚了?损害母体强保胎儿,太不值得。”

顾晚晴轻吐一口气,垂下眼去,“我愿一试。”

大长老稍一沉吟,跟着叹道:“既然如此,我便传明珠一套艾炙秘法,我与长生也会每日入宫,一起配合为你保胎。”

顾晚晴欠了欠身,“有劳大长老了。”

大长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带着顾长生与顾长德匆匆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顾晚晴唇角恍过一丝嘲弄的笑容,转头看向顾晚晴,笑道:“如何?可看清他们的嘴脸了?为了这个可以稳固你地位、为顾家带来荣耀的孩子,他们不惜赌上你的性命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嫉妒

看着顾明珠温婉的面上的讥讽一闪而过,顾晚晴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不甚亲厚,若是无利可图,我倒要疑心他们为什么要帮我、会不会用尽全力帮我了。”

听她这么回答,顾明珠似乎有些诧异,抬头看向她,正对上她转回来的视线,她眼中的平静让顾明珠十分别扭,心中也隐感不适。

“倒是你。”顾晚晴轻轻一笑,“你为何又要替他们担下这个恶名?你的目的又是什么?想看我怎么死在你的猛方之下吗?我竟不知道,京城明珠居然也有为了一个男人,甘愿沦为嫉妇的一天。”

顾明珠的笑意缓缓收起,面色不明地盯着顾晚晴,似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顾晚晴也没让她久等,“其实从一开始,你的目标就是他吧?从你为镇北王效命的第一天起,你满心谋算的人都是他!就算他不来找你,想必你也有办法将自己捆绑在他的战车之上,一步步地接近他,一步步地占据他心里的位置。你以为你终会等到那一天,可异你算错了他的执著。”

顾明珠抿了下双唇,置于身前的双手第一次轻颤起来,虽然她马上将之藏入袖中,却并未瞒过始终留意着她的顾晚晴。

“这个结论,我也想了很久。”顾晚晴平缓地述说,“当然你做得很好,许多针对我的事并不确定是不是你做的,只有水月庵一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依你这么冷静的性子,若你要的只是权势,岂会在庵中与刘侧妃配合欲要置我于死地?就算你想报复我夺婚之恶,也绝不会使出那样下流的手段,污了自己的双手!可事实上,你不仅做了,还不惜借聂清远之名将我引去,你与聂清远私交甚好,若非真有把握,怎会以他之名,行此龌龊之事!”

对于这番猜测,顾明珠不置可否,顾晚晴又道:“让我确定这一想法的不仅于此,还有你对我的态度。”见顾明珠抬头,顾晚晴笑道:“以前,我们还是普通敌人那会,你无论多恨我、多讨厌我,见到我的时候还是会笑得天衣无缝,让我觉得你真不恨我。但昨日我醒来后,你看我的目光,和你临行前说的话,无一不透着幽怨之意,今日你如此爽快地担下恶名,生怕说晚了我不会采纳一般,更让我坚信了自己的猜测。顾明珠,你在嫉妒我,你千方百计的想要害我,你以为我当真不能奈你如何么?只要我对他透露一星半点,你以为你还会这么好好地坐在这同我说话么?”

“就凭这个?”顾明珠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轻轻一笑,“这只是你的猜测,你以为只凭猜测,毫无证据就能说动他把我怎么样吗?”

顾明珠的神情沉稳而自信,下颔不自觉地微扬着,似在诉说她内心的嘲弄,殊不知她这种神情落在顾晚晴眼中才是真正的笑话。

“我倒好奇,你喜欢他什么?”顾晚晴突然改了话题。

顾明珠迎上她的眼睛,没有任何回避,着着实实地对视,眼底盛着不知是嘲弄还是真心的笑意,“那你又喜欢他什么?一个骗你的男人,你喜欢他什么?”

“我喜欢他对我的用心。”不管是否出自真心,面对顾明珠,顾晚晴这么说:“至少他还肯骗我,不愿我见到他冷漠薄情的一面,但对你,他又给了你什么?”见顾明珠不语,顾晚晴哼笑,接上之前的话题,“证据?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以他对我的感情,你以为我还需要用‘证据’来说服他么?只要我说是你,那就一定是你。”

顾明珠唇角轻颤,摇着头,现出一个紧绷的笑意,我劝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高。”

“我才要劝你。”顾晚晴松缓了坐姿,直到此时,直到她看到顾明珠的紧张,她才彻底放松了精神,缓缓笑道:“别总把别人看得太低。”

袁授是对顾明珠无意的吧?不然,但凡袁授有丁点心意表露,顾明珠也不会是现在这副强自镇定的样子!

“行了,你走吧。”顾晚晴站起身来,“我会与大长老说,为我施针一事无须你来进行了,你放心,在我没有想到怎么处置你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他那些事,让你那么快绝望的。”

目送顾晚晴仪态端庄地消失在门外,顾明珠的身体微微一震,整个人松软下来倚靠在圈椅之上,面色,是从未有过的灰败。

“让静法仙姑回水月庵替我祈福祷告吧。”晚膳之时,顾晚晴征求着袁授的意见,“行么?”

袁授已听了顾晚晴有所保留的保胎计划,正在琢磨,听了这话不由一愣,“不是由她来为你施针么?”

“只是耳上和足上的穴位,大长老经验丰富,由他来施针更为妥贴。”顾晚晴解释完又问:“行么?”

袁授眉间微蹙,似乎有些不愿,但看看她,再一思索后便点头应下,“依你。”

顾晚晴轻笑,伸手为他多挟了些他爱吃的金丝窝窝,“你对我真好。”话虽这么说,可心中,总是为他那瞬间的迟疑微显凝重。

将顾明珠送回水月庵只是因为她想告诉顾明珠,她说的话并非虚张声势,她绝对有能力实现那些话!可这种志气在袁授的迟疑面前,险些成了一个笑话。

“你那方法…真没有危险么?”袁授没有发现顾晚晴的异样,心事重重地吃着玉碗中的食物。

“有些危险,但不致命。”顾晚晴心里也有事,神游许久,“大长老的医术我信得过,如果是由顾明珠来施针,或许几个月后我便不会坐在这同你说话了。”

这话有赌气的成份在里面,袁授却并未在意,这让顾晚晴不禁气结,认定了他那时的迟疑是不愿放走顾明珠,正当气闷不已之时,突听袁授问道:“大长老医术那么好,不知可会隔衣取穴?”

“自然是会的。”顾晚晴冷冷地答道:“那又是什么稀罕的本事,我也能。”

袁授点点头,再不说话。

顾晚晴险些被心里的火气憋到内伤,若是别的事,他瞒她他骗她,她都没有这种感觉,只有这件事,事关男女之情,她最有自信的男女之情,她竟如此在意、如此善妒!

憋闷了整整一夜,顾晚晴的心火在第二日天明时达到鼎盛,却又在收到了袁授莫名的礼物时而消减大半,她拎着那双雪蚕精丝袜去盘问袁授,正在勤政殿努力上进的袁授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抬头,朝她灿然一笑,“大长老不是神乎奇技么?你穿着这个让他下针,以免脚上着凉。”

看着他眩目的笑容与满满的诚意,顾晚晴发现,自己的另一半怒意也在不经意间烟消云散。她啼笑皆非地拎着袜子回到甘泉宫,相看半天,终是忍不住哧笑出声,还说她善妒,和袁授一比,她的善妒程度大概连小学都没毕业吧!

他怎么不弄个耳套给她啊!

当然,这只是想想,顾晚晴可不想提醒了他,让自己真的收到那种东西。

在皇帝诏曰之下,顾明珠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水月庵替皇后及未出生的皇嗣祈福,顾晚晴不知她出发时的心情如何,希望不要太差。

收到顾明珠离京的消息,大长老又特地入宫与顾晚晴秘谈了一次,确定了最后的保胎办法,虽然冒险,但顾晚晴愿意尝试。

转眼之间,已又是一月过去,顾晚晴的孕期已有二月余,大长老的艾炙秘法果然见效,顾晚晴的胎象稳固不见丝毫差错,就连那些愈发显得凶猛的淤积毒素都无法奈胎儿如何。那些毒素扩张到一定程度后,蔓延速度已然趋于平稳,而顾晚晴只是稍感虚弱,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她必能顺利生产,而不会威胁到生命。

事情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前进,突然没了消息的太后也终于露面,说是因为身体原因在慈安宫休养两月,顾晚晴当然不会去追究真假,随她去说。再者,顾晚晴看得出太后对这个孩子还是十分重视的,对自己的笑容中也多了几分真心,每日问候关怀不断,让顾晚晴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不过也有美中不足之处,袁授太忙了。

自开春以来,袁授就鲜少到后宫来了,据说是袁摄那盘踞边关的外祖刘光印在装了一年的绝世忠臣后终于耐不住寂寞,在边关动作频频,袁授已下旨让他回京述职,可他的行程是一拖再拖,不是今天病了就是明天家里有事,最后连操办白事的杀手锏都用上了,袁授只得一边抚慰他一边忙着抽调兵力前往边关。

只是刘光印在边关根基雄厚,手下又都是镇北王以往的拥护者,袁授派去的人不是被暗中打压就是莫名地惹了官司,这让袁授十分发愁,可拿刘光印又没有办法,只能一道道的诏书如雪片一般发下,别说,最后倒也真起了作用,刘光印终于上表,说家中事毕,已然出发,前往京城述职。

第一百八十章算计

刘光印的“奉旨”回京并没有让袁授放松下来,反而让他更为警惕了,一个人,是绝不会在明知回京将有撤职甚至丢了性命的危险时仍然回来的,还不是有后招?

于是袁授依然忙碌,除了这事,还有许许多多的事务,大到边关戍防,小到修建河堤,祭天奉祖、百姓安康,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奏章如同雪片一般由各地飞到他的御案上,他要忙死了,顾晚晴则恰恰相反。

时间转眼入了四月,顾晚晴小腹微凸,已能看出有孕的样子,除了每日的保胎流程,她依旧很闲,不过她极力让自己过得充实一点,每日翻看医书古籍为自己和袁授寻找医治之法,倒也不会无聊。

这天大长老与顾长生一如既往地入宫,顾晚晴摒除宫人,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拉起裙角露出双足,看大长老已打开针包,她轻吸一口气,努力地放松身体。

“何苦如此?”顾长生已点燃了秘制艾条,看到她的样子不由摇头,“亏你能忍得这么久。”艾炙期间他主烧艾,与大长老的针炙每人一足同时动手,然后再换另一足。

顾晚晴没有言语,怕自己开口泄了好不容易积攒出的底气。大长老的艾炙秘法固然有效,但母体受到的痛楚实非常人能忍,常常一次下来,顾晚晴都是冷汗淋漓,只是极力忍耐,才没有痛呼出声。

只是一刻钟,很快就过去了,顾晚晴每天都这么告诉自己,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刻钟对她来说有多么漫长,那种疼,折磨着她的心骨,明明疼得难忍,却又似差了那么一点,好像再多一点她就会叫出声来,可就因为缺了这么一点,又让人觉得可以忍受,若只一次还好,可她,已经历了六十多次,还有近两百次等待她去体验。

“今日有个姑娘寻到顾家来,说是要找娘娘。”大长老备好了针,随手从怀中摸出个金钏出来,交给顾晚晴,“她拿出了这个。”

顾晚晴接过来看了看,这金钏的样式看着有点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叫什么名字?”

大长老动手施针,“程织。”

程织…顾晚晴在大长老和顾长生离去后很久才想起这个姑娘,那是前年冬天,她和袁授还在宣城外的军营之中,袁授带她去了一个村子,从那里寻得了左东权,也认识了程织。

当初她的确给过程织一只金钏,让她将来入京便来顾家找自己的,只是那时顾晚晴怎么也没想到,再见面,自己居然做了皇后。

想起那时程家人的豪爽热情,顾晚晴颇有感触,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竟觉得恍如隔世。

本想让叶顾氏出宫一趟去见见程家的人,不过想想,顾晚晴又打消了这个主意,让青桐去找袁授转述此事,并建议由左大将军出面接待,一述往日旧情。

迎上青桐不解的目光,顾晚晴坏笑,大致解释了一下,又道:“左东权不是自我感觉良好么?他不是不想沾惹麻烦么?我就偏偏送个麻烦给他!”

青桐听罢微有迟疑,但也还是去了。她前脚才出门,后脚太后就进了甘泉宫,这些天太后隔三岔五就会出现,态度之亲切,顾晚晴早已见怪不怪了。

“瑾瑜的婚期订于立秋之时,你是参加不上了,瑾瑜十分惋惜呢。”太后诉说着,轻轻叹了一声。

顾晚晴自是明白她在叹什么,哈瑾瑜出嫁,恐怕最惋惜的人是太后吧?顾晚晴也是听讨好的秦福说了当日之事,才明白哈瑾瑜那绿梅的用心,回想当初她们亲和交好的情景,顾晚晴心里就一阵阵的哧笑,当真是人心隔肚皮,这件事再一次教育了她,防人之心不可无。

说到哈瑾瑜,顾晚晴不免又想起一个人。那个还未正式册封便被废了名位的孙月晓,她在冷宫之中倒待得安稳,顾晚晴原本觉得她是受了无妄之灾,索了袁授的旨意放她出宫,她竟不领情,还扬言要做承治帝后宫中的第二位妃嫔,哪怕是个废妃!对此顾晚晴只能翻翻白眼,再不理她。

与太后聊着天,不觉说到朝堂之事,许是因为刘侧妃的关系,太后对刘光印的印象极差,言辞之中多有批判,最后提到他还朝一事,又不觉担心,又提及去年那些告老的臣子,话里话外似有暗示,不过顾晚晴如今自顾不暇,哪还有能力掺和这些事,都只笑笑,权当没有听出那些话外之音。

这时青桐回来复命,碍于太后在场,她并没有多说便要退出,太后却叫住了她,端详她一阵,与顾晚晴笑道:“清风殿的法师说哀家命中少水,要多带水命之人在身边,哀家四处查找,却没几个合眼缘的,哀家看青桐倒是顺眼,性子也温柔,不如写下八字交予道长算算可是水命之人?”

听完太后的话,顾晚晴心中一翻,太后虽是询问语气,可话中之意却是在向她要青桐过去了,想太后身边要什么人伺候没有?只独独缺一个青桐?什么水命之人,顾晚晴压根不信,只觉得这老太太才消停没几天,又不知要出什么妖蛾子了。

“好啊。”顾晚晴嘴里答应着,“等她写好了就送到清风殿去给法师看看。”只是看看,她可没说要把青桐送人。

太后却笑笑,“何必这么麻烦?哀家正要去清风殿,青桐便随哀家一同去吧。”

顾晚晴的笑脸抽搐了一下,“正好,臣妾也要往清风殿去给腹中的孩子祈福,不如我们与太后同行?”

她是死活不放青桐单独出门的,太后想了想,突然打消了念头似地道:“罢了,你还是按原计划的时间去,别这么紧赶慢赶的以免闪失,还是哀家先去,青桐再陪皇后去。”

青桐躬身应声,神态恭谨端庄,顾晚晴心中暗暗点头,果然沉稳啊,不想她的感慨还没发完,待太后出了门去,青桐的身子猛然一晃,伸手扶住身边的矮几,看向顾晚晴,眼中已蕴泪光,“小姐…”

青桐的稳妥是顾晚晴最喜欢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为自己换回卖身契,可今日竟慌得叫错了称呼,可见心中无措。

顾晚晴当然明白青桐在担心什么,不止青桐,连她也隐隐有些预感,太后要青桐过去,恐怕打的还是以往的主意,只不过这次兵行暗招,想用她自己的人来对付她。

说来说去不就是小妾通房那一套么?顾晚晴恨得直咬牙,可她现在大着肚子,后宫又空无一人,的确易招口舌,就连叶顾氏也提过要不要寻一些信得过的姑娘进宫,用以分担顾晚晴身上的压力。

怎么办?送青桐离开?顾晚晴摇摇头,这不是什么好办法,没有青桐还有冬杏,没有冬杏也可能是甘泉宫的其他人,她身边不可能不留信得过的人,而这些人,都将是太后的目标。

“青桐,你想过嫁人么?”顾晚晴突然问。

青桐一慌,“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看着她饱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睛,顾晚晴笑了笑,“不是,只是突然觉得…你也该嫁人了。”

青桐比她还大两岁,今年二十四岁了,在这个年代,是个货真价实的老姑娘了。

“奴婢…从未想过…”青桐心慌意乱,没有留意语气中的迟疑,顾晚晴却留意到了。

“先不说这事了。”顾晚晴坐得久了腰有些酸,让青桐扶自己进屋躺躺,“太后今天空手而归定然不会罢休,从今天起你随时在我左右,不要离开我的视线,我有办法应付她。”

青桐不知是因为心中惊惧还是因为别的,泪眼朦胧地止也止不住,更让顾晚晴坚定了内心的想法,这件事,一定另有内情。

因为心里惦记着这事,顾晚晴亲自去了紫宵宫等袁授回来,气鼓鼓地诉说太后想为他纳通房丫头的事,又一遍遍地嘱咐他一定要咬紧口风,千万不能一时大意上了太后的当。

袁授失笑,笑不可抑,连这些日朝堂上带来的烦扰都冲淡了些,只觉得她挺着肚子气呼呼地申诉的模样怎么那么好玩儿?有心想逗逗她,拿这事开开玩笑,可看到她每日进补依然苍白的面色,惹她着急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是应着,“好。”

见他答应,顾晚晴这才放心了些,袁授不想她为这种事情分神,便道:“我已让东权去接程家的人了,听你的,安置在他府中。东权为了这事,郁闷了好久呢。”

这个消息总算让顾晚晴的心情好转了些,郁闷?她要的就是他郁闷,当下便将左东权曾经“警告”青桐一事说了,“到处开屏,他以为他是孔雀啊!”

袁授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这种过节,算算时间,都过去快半年了,不禁同情起左东权来,都说女人记仇,原来是真的,不过左东权那又臭又硬的脾气,有人治治他也好。

“东权说明天要送程家母女进宫来给你请安,我看他那样子,怕是想借机摆脱,不如…咳!”他很想严肃的,但说话时却忍不住地勾着唇角,“不如让他明日随程家母女一同入宫,他怎么带她们进的宫,再让他怎么带出去,可好?”

顾晚晴颇为鄙视的瞥向袁授,“你好歹是一国之君,居然这么算计自己的臣子…咳,就这么办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决定

第二天,程氏三口入宫,带着他们的自是百般不愿的左东权,看他足下微跛冷眼黑面,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身负了什么血海深仇,程氏三口本就战战兢兢,见些情景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管低头跟在他的身后。

越临近甘泉宫,左东权的气场越强,他本打算送程家三口入宫后就甩手不理,不料袁授的口谕早到一步,由谁带程家人入宫这样的小事也需要圣上口谕?这事没鬼就怪了!

本来他可以找袁授开脱一下,服个软,不过他是谁?他是掌管护京禁军的都统领左东权!他身残志坚!他壮志凌云!他这辈子凶过狠过,就是没怕过!不就是顾晚晴想报复往日旧怨么?就算她现在贵为皇后,那也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报复,他会怕?

相较于左东权的战意燃燃,程氏三口的心里都是惴惴难安,卖了田产转战京城本就是一次冒险的迁陡活动,但他们只是想给自己谋个更好的出路,想让自家的女儿将来配个更好的夫婿,而不是守着那个小村子,靠山过活。

可,他们万没想到一转战,竟转战到了大雍朝最为神秘的地方来了。

“大郎…”程大嫂走了半天,又累又惊,双腿都有些软了,鼓足了勇气开口想歇歇,却是叫错了,想改口,可刚刚那股勇气已然消失,只能捉紧了自家男人的衣袖,低头赶路。

程义固然生性豪爽,可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陪着程织拿金钏去找顾晚晴时,他们并没存着投奔的心思,只是想看看故友,可金钏递进去没两天,他们就听说顾家的六小姐如今是当朝皇后,当时便把他们吓得不轻,又过一天,左东权从天而降,虽然他没解释什么,可从他的穿戴与随行的侍卫也可看出,这根本不是在他们小村待了数年的袁大郎啊!

早知道就不访这个友了,程义颇为后悔当初的举动,这些贵胄之人流落小村说不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时隔这么久,哪还会记得他们是谁?就算他们记得,如今身份也是天差地别,往后再无交往之理,左右都是断交,何必再进宫一次,给自己找不自在!

程义虽是这么想,但想到往日与左东权把酒言欢的情景,也是不由心头发黯,他打猎谋生的本领还是左东权教的,如今他也凭着这一技艺与京中某家皮货店达成了短期合作关系,合家稳定,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如果再能聚上三五旧时好友,该是多么快意!怎么就变了呢?

程义感慨不已,脚下却不敢怠慢,与程大嫂亦步亦趋地跟在左东权身后,相比于他们,程织的步伐稍慢,不是她赶不上,而是,她太难过了。

“袁大郎”在一年多前离开了村子,她那时就想,他是一定要来京城与“家人”相聚的,如果她将来有一天也能到京城来,说不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毫无进展。怀着这样的憧憬,她一直收着顾晚晴送她的金钏,为的就是来到京城后再联系他们,可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护军都统领,她以前听也没听过这样的官职,据说是由皇帝亲自领导,只受天子之命,这样的人,她如何配得起?

一家三口心思各异,忐忑不已地随着左东权到了甘泉宫外,那里早有宫人等待,见了他们,那个年轻的白脸太监笑道:“左统领辛苦,皇后娘娘正等着大人与三位旧友呢。”

程氏三口不由更为紧张,进入宫门时程织因过于紧张脚下一绊,马上被身边宫女及时扶住,程织脸上通红,连连小声道歉,左东权闻声脚下一顿,回头道:“别紧张。”

短短三个字,足矣让程织从自己的难过中清醒过来,她心中一暖,望着已然转过身去继续前进的左东权,轻咬下唇,已失望至极的心中又有什么东西鼓动起来,消散不去。

就在左东权踏上甘泉宫正殿台阶之时,一道窈窕的身影从殿中出来。

是青桐。

见到他们,青桐垂下双目避至一旁,待他们入了殿中,这才稍有急迫地抬头看过去,却不想正撞进一双阴郁眼中,青桐心中一慌,连忙转开眼去,可偷看之时被人抓个正着,仍是不禁耳根微热,久久不散。

左东权是出于军人特有的警觉才察觉到青桐的目光,与之对视一眼,他很快认出了青桐,不过看到青桐微红的双颊,他不由沉下目光皱了皱眉,这才跟上程氏三口的脚步,进了殿去。

顾晚晴早在殿中等着他们,见了程氏一家,记起许多旧事,难免提及以往,可程家人拘谨非常,就连向来大大咧咧的程大嫂都不禁额上冒汗,小心陪笑,顾晚晴实在别扭,就让叶顾氏陪着他们,自己则叫了左东权,出了殿外。

顾晚晴到了外面就沉下脸,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地道:“现在我给你个选择。要么我去与皇上说,给你赐一桩好婚事,全了程织妹妹的心愿;要么…”她一指不远处的青桐,“去和她道歉,你对她说过什么浑话,一一给我咽回去!”

左东权眉头皱得更紧,脸上的长疤因此微微扭曲,看起来更为骇人,他沿着顾晚晴的指向看向青桐,目光渐冷。

“皇后娘娘。”他开口,声音有如金戈铁石,“管教别人之前是否该查明真相?我与她说过的话我记得,但,恐怕也没冤了她!”

顾晚晴一瞪眼,“没冤了她?你真以为她看上你了?我家青桐到哪不是抢手货?你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看上你?我呸!”

左东权满头黑线,“请娘娘注意言辞!”

顾晚晴记恨他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哪听他说?当下列举了青桐种种好种不下数十种,最后一扬下颌,“你呢?你数数,除了你这张难看的脸难听的声音时时刻刻想给皇上扯皮条的忠心外,你还有什么好处!”

听着顾晚晴的细数,左东权紧抿的唇角忍不住发颤,他在心中再次同情了他拥戴的皇帝大人一次,开口沉声道:“娘娘忘说了一样,为臣还有一条打不断的跛腿!”

顾晚晴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话里话外带着无尽的鄙视,“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给你留过面子了,是你自己自揭疮疤,可别想去皇上面前告状!”

别理她,别理她!左东权心中默念数次,压下心头咆哮的万头草泥马,再次转回自己的正题,“为臣还有皇上的信任,有重职在身,有锦绣的前程,在富贵荣华面前,为臣外貌的缺憾的不足道哉!”

一句话说得顾晚晴柳眉倒竖,怒气还未及发,不远处的青桐恍惚一笑,面上带着些许的苍白走上前来,看得细些,她眼中又藏着些难掩的难堪,她朝顾晚晴拜下身来,轻吸了一口气,微颤着声音说:“娘娘,今早婢子收到顾家的信,说是我婶母如今病重,需人照顾,婢子可否出宫照顾一二?待婶母病愈即刻回宫。”

顾晚晴一愣,她是真没跟上青桐的思维。

本来她仔细想了想青桐的态度,又找秦福打听过,青桐之前对左东权的确不错,还常常带些点心水果什么的找由头给他送去,大概也正因如此,左东权才警告青桐不要对他用情,可那时青桐并没说前情,顾晚晴着实是一知半解地便恨上了左东权,现在细细一想,青桐对左东权青眼有加未必不是那日自己随口开了他们玩笑的缘故,所以顾晚晴总觉得自己有一分责任在身,就算不能成全青桐,也不能让她受了委屈,定是要给她出气的!可没想到…她这思绪怎么这么跳跃呢?怎么就…关婶母什么事儿呢?

“你…”顾晚晴“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什么头绪,青桐说完这些话却似松了口气一般,神色再不见之前的紧张为难了。

“娘娘,婢子不在的期间,娘娘多多保重。”

竟是在告别了。

几个时辰之后,夜幕降临之时,青桐走了,左东权出宫了,程氏三口也回家了,顾晚晴想起这事时还是一阵阵的气恼,她到底在忙活什么劲啊!那个又臭又硬的左东权就算了,连青桐这样温柔有加的都跟着添乱,说走就走了,全然不顾她这个皇后的拒绝,当她太好说话了是吧?她平时把她们宠上天了是吧?

满肚子的怨气没处倒,最后只能倒到袁授那,袁授呢,只能接着。

不过,袁授今天的精神不太好,虽是听着顾晚晴的抱怨,却常常不在状态,除了有一句没一句、前言不搭后语地安慰她,就总是盯着她出神,把顾晚晴看得直发毛,最后终于忍不住小心地问:“你是不是也有苦水和我倒啊?没关系,都倒给我好了。”

袁授忽地别开眼去,“有些事,你不听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