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程宝瑜不是程家人,她被赶出门了,那祖父和祖母亦不见得会有多开心,更不会因此而看重他。况且老人家年纪大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程卓然拎得清,他还能有今日的这份地位,靠的还就是祖父祖母的尊贵名声。

至于卓玉…

程卓然皱眉,缓缓舒口气闭上眼。

他是越发不懂这个妹妹了。

她昨日来寻他,又诉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看似是来求和,实际也是把事情推给他。他稍说一句,卓玉便顺其自然地把那个奶母交到了他手上。

那不就是为了让他出头赶走程宝瑜么?

他作为哥哥,不是不能帮她,可也不能害了自己。

他不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卓玉还能拿着这些证据,做出甚么旁的事体来,那样的后果,实在太令人害怕了。

思考到这儿,程卓然拧了眉,唤道:“约步,替我更衣。”

约步是程卓然的通房,比他还大个三岁,从小便跟着他到大,顺从地给他拿出一套藏青新衫和披风,边换边垂头柔声叮嘱道:“大爷在外同李公子他们吃酒也少用些,等会子莫要吃醉了,到时回府里少不得要叫老爷不乐。”

程卓然挑眉,一笑道:“我何曾说要去外头吃酒,你也太过了些。”

约步一愣,张张嘴,却低头不说话了。

程卓然见她如此,叹口气,无奈道:“我是要去寻祖父祖母说事,同李王那几家吃酒的事体,我有多久没去了,你是不晓得么?”

约步抿唇一笑,垂眸并不说话。

程卓然把她半揽在怀里,也笑了笑,低语道:“是卓玉的事体,她实在太不像话了,我也没法子。唔,你等我回来,嗯?”

约步轻轻推开他,似是寻常道:“喏。”

她隐没住的眼眸微亮。

玉姐儿不喜欢她,她不是不晓得。

一开始还以为,只是玉姐儿只是对兄长的占有欲太强了。可是后头才慢慢知道,玉姐儿是想让宁安县主嫁给世子。所以当玉姐儿发觉,她与大爷之间隐约的情绪勾连后,便有意无意地针对她,甚至隐隐想把她给扫地出门。大约这样,她那个县主好友,嫁进来才能过得更舒心。

从前她即便委屈,世子也从不替她说话,而她委屈着委屈着也就习惯了。玉姐儿毕竟是大爷的亲妹妹,她一个下贱的妾室,又如何能比得?

但是最近这些日子,自从那位寿安郡主来府里,大爷与玉姐儿的关系也越来越生疏。从前世子与玉姐儿即便不是天天来往,他心里头也会袒护妹妹,甚至为了玉姐儿的哭求,大爷还偷偷见了宁安县主几次。

约步每每见着程卓玉来给兄长送宁安县主的东西,便会偷偷避开,不哭不闹,只是心里沉闷得慌。

她娘老子都说,她是好命。从小跟着世子爷,长大了当得世子的通房,若能在主母进门后再生个一儿半女,那后半辈子的富贵荣华也就保住了,她一个贱籍丫鬟,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后来,世子爷把她的心事看在心里,渐渐的也少依着妹妹了。

约步很惶恐,隔天夜里还劝他,不要拒绝了宁安县主的好意。她太害怕了,若是世子往后想起,是因为自己而一时脑热,拒绝了贵女的好意,那他是否会后悔呢?

约步不敢恨玉姐儿,但是难免辗转反侧时会偷偷想,若是玉姐儿和大爷的兄妹情谊短一些便好了。这样她也就不用夹在当中,活得这样累。

这些心思约步一点都不敢透,从来只说玉姐儿的好话,不敢说半句不是。

可是即便这样,因为玉姐儿经常说好些略有偏激自艾的话,兄妹俩的隔阂便越来越深。

约步轻舒了半口气,终于勾唇,打了帘子出去,对小丫鬟吩咐道:“你吩咐厨房把绿豆汤冰着,待大爷回来再用。”

这头阿瑜正坐着,一边听着大长公主的训话,一边耷拉着脑袋写大字。

前些日子大长公主给她请的女先生,旁的甚么都好,就是没劲刻板,于是在阿瑜的不懈努力下,终于把她气跑了。后头换个古板的老头,比女先生还叫人讨厌些,可阿瑜不论问的甚么问题,在课上做甚么,总之都气不走他。

于是阿瑜开始连功课都不写了,只装模作样听听课,每日都给老头交去一卷白纸,托腮笑眯眯好整以暇看着他。

老头也不气,隔了半月,阿瑜日日都如此,却还是没见他生气。老头还是撸着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接着转身就把阿瑜交上去的那一沓白纸,上交给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偏头痛又犯了。

阿瑜这孩子罢,甚么都好,说真的,大长公主为这个小孙女骄傲得很。哪家孙女儿能像她的,又是一等一的美貌,又孝顺又听话又聪明…可是阿瑜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

她不听话。

对那些师父,她亦甚少吵闹,但不听话的时候就是不听话,比外头的纨绔二世祖更甚。

她只娇娇软软地反驳你,拐弯抹角让你心里不舒服,再笑眯眯看你气急,把大帽子往你头上扣,一脸无辜单纯。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阿瑜那些师父也不敢把小郡主怎样,最后叫她不满意的,大多卷铺盖走人了。

清洗几趟,剩下的都是对她百依百顺的。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阿瑜在学堂里简直是个小皇帝,一点也没学课的样子,事事都不接受反驳。

看到那一沓空空如也的澄纸,大长公主这脑袋嗡嗡响,心情难以言喻。

于是老太太就把小孙女提溜来,恐吓一番,再把小孩提溜到椅子上,逼着她把功课都补全了再回去。

大长公主这趟是动真火了,腰板挺得笔直,掷地有声威严道:“你就给祖母说说,人家姜老先生是哪里不好了,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得要这样折辱人家,啊?不许停笔!继续写!”

老太太捏捏眉头,又教育道:“你年岁小,要把最基本的学扎实了,人家才能教你些旁的!你这些听不进去,怎么去领悟更高深的学识?”

阿瑜边写边掉金豆子,软软反驳:“蔺叔叔教过我的…”

老太太恨恨道:“不准提赵蔺,给我继续写!也不要讲话了。”

国公爷赶忙端茶递水给妻子,叫她顺顺气,又叹气道:“哎呀,咱们瑜瑜还小,不懂事也是寻常的。你也不要生气了,依我看,今儿个再写一张便好了,她还在长身体呢,不能欠觉…”

大长公主把茶杯砰一下放桌上,看着国公爷冷冷道:“那你是说,本宫错了?”

镇国公那个苦不堪言,立马投降:“不不不,你这是教导有方,我溺爱偏纵,我不识抬举…”

大长公主哼一声,继续盯着小孩,提起声道:“腰板停止!不要翘兰花指!这蔺叔叔蔺叔叔的…”她又不吭声了。

其实大长公主非常纳闷,怎么赵蔺就能把孩子教好,那她就不成了?

这孩子一到她膝下,就爱耍赖打滚,怎么哄也不听,严厉些罢,她真是万万舍不得。

虽然不乐意,但老太太心里也估计,大概阿瑜再写两张,她就要心软了。

这孩子可怜见的,每天吃那么些东西,也不晓得肉长哪儿去了,这样纤弱的模样,老太太次次都心疼得不成。

嗯,一边心疼一边骂赵蔺,臭不要脸,不经心!好好的孩子到他膝下养着,怎么养出一身娇气毛病,身上没个几两肉,下巴都尖尖的,真是可怜极了。

更何况这人,一大把年纪的老男人了,就会勾搭小姑娘!男人的劣根性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啊呸!

一家人正和和美美(…)着,周嬷嬷打了帘子进来,恭敬道:“公主,外头世子爷有事求见。”

大长公主略一思索,便淡淡道:“叫他进来罢。”

国公爷于是像模像样地坐回主位,威严地喝起茶。老太太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

没过多久,外头程卓然已然毕恭毕敬地进来,对着大长公主和国公爷行礼道:“祖父,祖母。”

他见阿瑜正一脸苦恼地抓着笔写字,心中苦笑一声,对阿瑜道:“二妹妹也在。”

阿瑜拿乔埋头苦写。

大长公主咳一声,道:“你兄长给你问候呢!”

阿瑜得了她的话,赶忙把笔搁在一边,也笑眯眯道:“大哥哥好,现下夜深了,怎么想到要来见咱们呀?”

程卓然顿了顿,没有回答,只是对两位老人道:“孙儿有一事,想要同祖父祖母说…只是阿瑜在,或许有些不方便。”

倒不是不能让阿瑜知道,只是程卓然觉得,他的确也不希望让阿瑜亲耳听到这些,对谁都没好处。

大长公主却沉吟道:“不必了,本宫知道你为何来,让她听听也无事。”

程卓然愕然道:“祖母…如何知道孙儿所为何事?”

大长公主隐约一笑,慢悠悠淡淡道:“卓玉这孩子,实在动作太大了。若是想不晓得,那本宫大约得把耳朵全捂住,把眼睛都闭牢。”

程卓然听到这儿,已然明白,祖母这是真知晓的。他这心里头心惊胆战的,只觉后怕。

若他答应卓玉要帮着一道对付宝瑜,那或许他就要倒霉了。

于是他立马跪下,磕头道:“都是孙儿不好,身为兄长却不曾尽责,卓玉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大长公主早就料到这些,但也不曾多说,只是挑眉看看镇国公。

镇国公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他又成了最晚知道的!

程卓然跪在地上,把事说了一遍。

镇国公气得抖着胡子,浓眉拧起,冷冷道:“胡闹!外人的话岂能相信?你且把她叫来,把事体都给我弄清楚!身为姐姐成天想着算计,这么些年教她的东西都白教了!蠢钝不堪!”

大长公主却轻轻摇头,制止了国公爷继续暴怒,又给了一脸茫然的阿瑜一个安抚的眼神。

老太太慢条斯理道:“依着本宫看,这也就罢了。卓玉到底年轻些,不懂轻重缓急也是有的。你回去啊,把事体给她说清楚,也就罢了。到底是本宫的孙女儿,本宫自然不舍得叫她太难过。”

程卓然悄悄抬头,却见大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瞧他,顿时浑身一激灵,立马又磕头道:“祖母!卓玉是我妹妹,阿瑜也是我妹妹,她们两人并无区别!今日是卓玉不对,而且错处太大了!孙儿只觉她犯了家规,就需要严惩,孙儿绝不能因为您的慈和,便心软!”

大长公主呵呵笑起来,嗯一声,又缓缓道:“哦?可是本宫到底念着祖孙情谊,如何舍得惩治呢?”

程卓然额头冷汗直下,又磕头道:“让孙儿来惩处卓玉,孙儿定然叫她认识到错处,并向阿瑜赔礼!”

阿瑜却出声软软刻薄道:“赔礼就免了,我事儿多,特忙。”

她真的不想见程卓玉,见到她就觉得非常烦人,更加没兴趣看她跪地哭泣求饶。

程卓然看一眼大长公主,老太太淡淡道:“就依着她,你起来。”

程卓然起身,连忙告退道:“天色晚了,孙儿便不叨扰祖父祖母和二妹妹了。”

国公爷瞪着他道:“别让我再见大丫头拎不清,听见没!”

程卓然心中苦笑,连忙安抚。

待程卓然走了,接着阿瑜毫不在意地继续写字,直到她打了第一个小哈欠,大长公主才道:“罢了,阿瑜先归去歇着,明儿个起来再来这儿。我同姜老说了,待你补完了再学课,嗯?”

阿瑜噘着嘴,委屈道:“哦!”

看着小孙女儿带着几个丫鬟走了,大长公主的眸色才冷了下来。

国公爷叹口气,按着额头道:“或许当初,就不该把他们带来京城。”

大长公主却淡淡笑起来,依旧语气淡漠道:“怎么不该了?我看卓然就是个好的。”

国公爷哪里不知道妻子的意思,于是会意:“你是要他…?”

大长公主摆手道:“他哪堪得那么大用处?我啊,只求若是那人的大事不成了,阿瑜还有人照顾。”

说实话,程卓然不是个多重情的人,但却是个识时务,知恩图报的人。

这样就够了。大长公主也没想过他能多掏心掏肺。

况且叫他亲手料理程卓玉,目的也是要观望一下。并且这件事儿之后,他和程卓玉这个亲妹妹的关系,就再也亲近不了了。

思及此,老太太冷哼道:“明儿个我带阿瑜去一趟梅府,我倒要看看,成雀芝是怎么教孙女儿的!我瞧着,她孙女儿那县主的名头也是不想要了!”

第73章

隔天中午,阿瑜正陪着大长公主用膳。自从祖母把她带回家,她们祖孙俩便时常腻歪在一块儿,反倒是镇国公甚少被大长公主允许共同进膳。

有时阿瑜也会奇怪,祖父祖母这样的夫妻,瞧着确实并不正常。

说他们关系亲近罢,其实并瞧不出来,两人之间仿佛没有那种相濡以沫的默契。可是说不亲近罢,那也并不能这么说,因为祖父大多数时候都很顺从祖母的意见,甚至有些纵容的。

听闻祖父年轻时,也是朝廷的一员猛将,人传三头六臂吃人心肝,一身漆黑铁甲杀红眼,单枪匹马能站十余人,即便是常服时,也是威严冷漠的样子,就算是叫阿瑜看,自家这老头也是十里八乡闻之丧胆的老阎王了。

可是只看祖父对祖母的态度,她却隐约觉得,祖父对祖母像是有所亏欠,但又似乎并不是这样简单的理亏。

大长公主已经用完膳,刚漱完口,转头就见小孙女呆呆愣愣的,饭菜都像是要吃进鼻子里了,于是道:“阿瑜,专注些用膳。”

阿瑜眨眨眼,乖巧地捧着甜白瓷碗,细白的手指印在碗上,垂眸慢慢嚼咽起来。

正吃着,外头弯月打了帘子进来,对大长公主一礼,轻声道:“世子爷已把事体处理妥当。”

大长公主嗯一声,拿温热的细葛布擦着手,淡淡道:“说下去。”

弯月知道,这种事体大长公主向来不与人同听的,那今日肯叫小郡主听见,那也是真儿把小郡主当作心肝儿了,于是也不在意,心里过了便条理,交代道:“昨儿个世子归去,也不曾直接合眼,只去通房那儿用了点吃食,便着手料理起来。他连夜派人去京郊屯粮庄子,吩咐下去使人腾出个小院来,再开一块儿小菜园子,并今晨在皇觉寺南山门使人请了一尊观音,并些香炉蒲团和一些修行用的缁衣一并置下。大爷一夜未合眼,今早天一亮,便亲自把大姐儿请了出来,把人塞进骡车里头,现下大约也快到庄子里了。大爷还说了,不会有人侍候大姐儿,只她自个儿种地,甚么时候观音菩萨说大姐儿诚心了,便甚么时候回来,一回来就出嫁,修行做人两不耽误。”

弯月说完便恭敬站在一旁,却听大长公主道:“告诉告诉世子,玉姐儿的婚事本宫自会考虑,不必担忧。”

弯月一礼,转身退下。

阿瑜在一旁吃着东西,已是目瞪口呆。

等她细嚼慢咽完,再洗漱之后,才颠颠开口道:“祖母啊,大哥哥这样忒厉害了,程卓玉到底是他亲妹妹呢。”话是这么说,语气可一点都不难过。

大长公主捏了一把小姑娘白嫩软滑的脸,嗯一声道:“不许没规矩,要叫大姐姐。”

阿瑜哦一声道:“好吧,大姐姐。”

老太太抿了口香茶,沙哑而缓和道:“你大哥哥还是个性情中人,说到底也不是不在意玉姐儿。”

阿瑜点点头,托腮道:“他可真精明。”

老太太不认同道:“这不是精明,这是为人处世之道。你有所求,就有所失,很公平的。”

阿瑜慢慢眨眼道:“好吧。”

三伏天里大地热得发烫,国公府京郊的庄子也不都是用来屯粮的,有些温泉庄子或是临湖庄子,也能用来待客或是消暑。

可是程卓玉去的这个,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农庄。她没下车,便能听见田间的蛙叫,还有庄里的百姓大声讲话闲聊的声音,烦乱而陌生。

程卓玉已经没有再哭了,一双眼睛通红着,裙角的冰绸也扯烂了一块,袖口的镶边更是被她揉出了丝线。

今早上,她披着寝衣见了兄长,可兄长却冷着脸,说她陷害程宝瑜的事体祖父祖母已经知道了,并对她极失望,所以现在就要让她去庄子里闭门思过,直到祖母消了气。

程卓玉简直被这一连串的变故伤到了。

她无论怎样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兄长竟会把她给出卖了。

她蓦地流下眼泪,扯着程卓然的袖口道:“兄长,你就这么讨厌我么?自从程宝瑜来,你疯魔一般地回护她!我说的那些都是实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都忘了娘亲是怎么交代你的!”

程卓然把她的手缓缓褪下,一字一句冷定道:“阿玉,哥从没忘记娘是怎么交代我照顾你的。所以我才会这样做。理解么?”

程卓玉的头发散乱,她扶着桌沿边冷笑边流泪,指着他嘶哑尖厉道:“你根本是忘了!你怎么这么愚蠢,你在我和程宝瑜之间选了她,你把一个相见不到一年的小丫头当成了你的亲妹妹。”

她一字一句道:“我恨你。”

程卓然有些无奈,但是并没有愧疚,他只是摇摇头道:“你错了,卓玉。这些年是兄长没有照顾好你,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的程卓玉,没来京城的程卓玉,还是个手心暖暖,说话甜甜,在他难过时候会把最爱的酥油鲍螺给他,陪着哥哥说话的小妹妹,是那个在病重的母亲床头呜呜哭泣,一日复一日不肯离去的,带着赤子之心的小女孩。

程卓然叹气,继续道:“不论你怎么想,但你终究会明白,哥哥是为了你好。”他无法再解释更多,因为他绝不会去说任何祖父祖母的是非,所以这一切都得由他承担。

程卓玉茫然看着他,半晌哭泣道:“哥哥…求求你,你去求祖母好不好,我不要走…我在京城这么多年,我才是真正的贵女,他们怎么能让我去那种地方,说甚么修行,就是想让我死!”

程卓然道:“不是祖母的意思,她说只要你认错,就不追究,但这是我的意思。”

程卓玉瞪大眼睛,三两步走进他,像是疯了一样打量这个兄长,又耷拉下眉头,捂着脸哭泣起来。

她哭得这样伤心,已经顾不得多年养尊处优的仪态,可是她的兄长丝毫不动容,只是声音沉肃道:“卓玉,快到点了,你准备一下,不然哥哥只能把你绑上去了。你不想这样的罢?”

程卓玉憎恨地尖声道:“你放开我!我要去见祖母祖父!他们一定不会像你一样恶心!”

程卓然低下头,还是面无表情转身吩咐道:“叫几个健壮的婆子来。”

程卓玉是被“请”上骡车的。

她柔柔弱弱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依她的骄傲,亦是宁可去庄子,也不愿意在家里当众哭闹的。之前她哭,只是因为她以为程卓然会心软,但他没有心软。

所以她再也不哭了。

程卓玉的心口砰砰跳了起来。她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好恨,恨不得亲手弄死程宝瑜,再让程卓然生不如死。但是她又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

她瞧着车顶的纹路半晌,缓缓捏紧了拳。程卓然说,等她回到国公府,她就能嫁人了,但前提是她的表现要端正。

程卓玉心中冷笑出声,面上却露出一个柔弱坚强的微笑。

这头阿瑜被告知,自己下半日要和大长公主出去一趟。

阿瑜打个呵欠,懒洋洋地耷拉在榻上道:“知晓啦,你再去问问祖母,我这是要去哪儿啊?”

佩扇微笑着道:“听老太太说,是要带您去梅家。”

阿瑜一下皱起眉,疑惑地抬头道:“甚么梅家?梅花的梅?”

佩扇心里流泪,还是恭敬道:“…是。”

阿瑜立马道:“那我不去!”

佩扇劝了几句,可是全然没用,直到佩剑进来,给了她一个眼刀,意思大约是你个废物,真是没用至极。

佩扇叹口气,端了用好的茶碗退了出去。

却听见里头佩剑的声音隐隐传来:“姐儿啊,你为甚不去呢?”

阿瑜不开心道:“就是不想去。”

佩剑哄道:“听说梅家有道家传的梅花酪,只款待梅府贵客的,您若是去了说不准能吃到呢?”

阿瑜有点动心,还是拒绝道:“我稀得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