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也不怪百姓,没有希望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他们不过是想过寻常日子。

但从定远二十年起,苛捐杂税已然十分沉重,直到定远三十年的瘟疫,百姓们早无所期望,只求真能有传说中的圣君,带他们走出这一场噩梦。

平兴元年冬,衡阳王赵蔺于母河之畔行迎神谕之仪,愿代神明祛天下之恶难。

本年冬,赵蔺起兵。

在阿瑜听到这个消息当日,正在屋里整理书籍。她也收到了一封信。

她还不曾拆开,却见封上遒劲有力的字体写着:吾妻阿瑜亲启。

小姑娘的眼泪一下就滑落下来。

第79章

衡阳王起兵,新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现下瘟疫横行,他手下的兵将们病的病死的死,现下能调齐的统共都凑不齐十五万大军,其余兵马还在各省总督府下,即便要立即调兵谴将,也颇为耗时耗力。

更遑论乱世之下,人心不齐,兵力最强健的西南总督姜恺,更听闻与衡阳王赵蔺有旧,乃是赵蔺多年前游历时所教弟子。

新皇:…

按照常理说,他要调兵遣将其实不难,毕竟他是皇帝嘛。但他是真的没那个自信,若是派遣大员宣旨,结果人家西南总督借乱世的东风拿乔,那还是轻的!若真是毫不犹豫把钦差大臣给斩了,那岂不是更丢人?

而且西南总督的态度也十分奇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体,姜恺竟然无动于衷,不说投奔朝廷,就连投奔叛军的举动和意向,似乎也不曾有。

看上去,这位西南总督也不是没有野心的,恐怕是想坐拥西南关卡,再坐收渔翁之利罢。

新皇心中狐疑更甚,虽有臣子自求召降西南总督,可却给他驳回了。皇帝只道,若真是有心有意效忠吾朝,那自会归顺,若他无心,那朕何须去劝?

新皇心里打的算盘是什么,久居镇国公府的大长公主心里头比谁都明白。

赵蔺要打进京,那么势必会途经西南,那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地方。看西南总督这般态度,像是要拥兵自重,是块硬骨头。那么赵蔺极有可能会和姜恺两军厮杀,那么新皇的本意就是想看他们互相杀个遍体鳞伤,而不是自己也加入角逐,逼西南总督表态,这样反而对朝廷不利。

姜恺是赵蔺的门徒,若是大长公主没见过赵蔺,那么她还是可以勉强相信有这样的可能。

可是她见过赵蔺,这个男人冷静自持到可怕,即便存着谋反的心思,却依旧按兵不动,直到最好的契机迸发。那么,他在之前,难道会毫无准备么?

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平兴二年春,西南总督姜恺携十万大军归顺衡阳王。

新皇得知此事,本就虚弱的身子再也撑不住,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若是没有这场瘟疫,他定然会再次往北迁都,以避赵蔺之锋芒。可是瘟疫肆虐,他无处可去。京城的疫情经过几年,尚且已能控制,但京城之外的地方,那可是真正的白骨遮蔽了整片原野,一望无际皆是得病死去的平民。

新皇不敢拿朝臣和自己的性命相赌,更何况古今往来,迁都的皇帝大多是为昏聩无能的帝王。这些因素相加,更使得他咬了牙想要以命相搏。

他的目光开始往武将上停留。现下的武将,说实在话,新皇都不敢再信。西南总督尚且叛变,现下朝廷留下的几员武将,又有几名是他真信得过的?不说是否暗通敌方,就连是否是凉王遗部,那都是不能确定的。

于是他想要临阵选拔出几名专属心腹。

这个时候,镇国公出现了,老头向新皇举荐了一个少年武将。

此人名为胡烈,乃是中原人与蛮夷后代,身子极为健壮,能当十勇,又自小习得兵法谋略,是个可堪托付之人。

新皇不疑有他。

毕竟镇国公没有任何理由不效忠朝廷,他娶的是本朝开国公主,又得高祖提拔,自年轻时便驰骋沙场,镇守边关,如此忠烈,怎会有二心?

新皇乃召见胡烈,又考问了他许多问题,见他气度上佳,仪态端方,心中是极为满意的。

新皇心中已然有所决定,但还是道:“朕见你年少英勇,有意把朕的妹妹许配给你为妻,你见如何?”

胡烈却庄重一礼,沉声道:“不瞒陛下,臣得镇国公赏识已久,早在旧年夏日,便得镇国公青眼,与国公府大姑娘订了亲。镇国公对臣许诺,若能得胜归来,定将十里红妆,把大姑娘风光大嫁。”

新皇听到此,心中也有了定论。

其实他想要让胡烈尚公主,也不过是想要多一重保障罢了,但若是镇国公要把自家大姐儿许配给胡烈,又说旗开得胜之后再完婚,那已是有所保证。

毕竟胡烈功勋再卓越,那也得有更多的契机,才能进入上流社会。更何况他血统低劣,不堪为人夫,京城贵女自愿嫁给他的几乎没有,如此镇国公肯许他以自己的长孙女,无形之中已是超越黄金万两的承诺,胡烈再是沉稳,也不可能不动容。

平心而论,胡烈虽勇猛,却到底身上流着蛮夷之血,若非现下情况特殊,无论怎样新皇都不舍得把自己的妹妹荣安公主许配给他。

有了胡烈的事体,阿瑜又再次见到了程卓玉。

程卓玉终于被程卓然从京郊的农庄里头放了出来,回到了国公府里。

她看上去瘦削了许多,一张脸透着疲惫和暗黄之色,就连身上所着,也不过是最寻常的布衣。

看得出来,她在庄子里过得十分不好。

更何况就在当年她进庄之后,京城便瘟疫四起。权贵人家比寻常百姓家还更爱洁些,死的人却也不少,更遑论是本就不算多干净的农庄里头。

程卓玉在农庄里是大小姐,没人不供着她。期初她过得还算不错,即便是身体上辛劳些,却并不曾有人使她膈应,可是直到那场瘟疫的爆发,她才真正体会到甚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不敢再吃农庄里头供的肉菜,每日只使唤奴婢,去摘些院子里种出的菜,又怕庄子里的井水不干净,她只敢把水煮沸后烫着菜吃,再生生咽下。

她每日都在等兄长来接她,可是程卓然从来不曾遣人。直到今日,镇国公才派人把她接回家。

经过这么多时日的辛苦担忧,程卓玉即便心中怨气冲天,却亦不敢再轻易挑衅,见到阿瑜也勉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同她问好。

阿瑜现下愈发成熟了,身材也渐渐抽条,有了女人的曲线,腰身愈发纤细如柳,该长的地方也渐渐浑圆,肤色雪白细腻若有月光轻蒙,一张面孔显露出绝色精致的味道来。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极有韵味,仿佛是从古画中优雅走出的少女。

程卓玉看看她,再想想自己如今狼狈的处境,不由眸色沉冷,悄悄低下了头。

阿瑜见她如此,也不再多言。

其实对于把程卓玉丢进农庄的事体,她是不反对的,然而出了瘟疫的事体,她的确觉得程卓玉有些受罪了。

原本她是想稍稍安慰一番的,但是见程卓玉还是如此,便也歇了那番心思。

俗话说得好,自作孽不可活,执迷不悟尤不可恕。

当日夜里,程卓玉终于见到程卓然。

程卓然瞧着瘦削而沉稳,见到了亲妹妹,虽心里有些动容,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程卓然拍拍妹妹的肩膀,微笑道:“阿玉,哥哥好久不见你。”

程卓玉慢慢推开半步,握紧拳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阿玉也极想哥哥,不知哥哥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过得可好?

自然是不好的。

程卓然的爱妾约步在回家探亲的路上染了瘟疫,直接死在了娘家,连尸骨都不曾存留住,叫人拿破草席裹了,丟进乱葬岗深埋了。

约步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了程卓然的孩子。

瘟疫最初的时候,她有些不以为然,但是心里头实在担心娘家人,还有两个弟弟,故而几番恳求之下,程卓然才答应放她回娘家探亲。

不成想,一探亲,便再没回来。

程卓然自此也便歇了要把妹妹领回家的心思。

农庄离国公府相去甚远,他实在不敢保证,妹妹回来的路上是否不会染上瘟疫,故而他只敢派了几个下人,带了些工具吃食,去农庄照顾程卓玉。

程卓然知道妹妹疏远他,只是他自己也不甚在意了,只管把事体交代清楚便是:“祖父要把你许配给胡烈…”

他话还没说完,程卓玉便睁大眼睛看他,抖着唇瓣道:“我不要!”

胡烈的名声在京城虽不显,但他却与国公府私交甚好,程卓玉一向有所耳闻。

程卓然叹息一声,安抚道:“皇上要命他为平西大将军,你刚从农庄回来不知道,衡阳王谋逆,西南总督又归顺了赵蔺,如今吾朝正是用人之时,若非祖父先提起,皇上还要把荣安公主嫁给胡烈。况且胡烈年少英勇,你嫁给他如何说,都不算亏。”

程卓玉冷笑一声,拂袖道:“不过一个卑贱胡子,如何配得上我?你说得好听,那怎么不叫程宝瑜嫁给他?不是说公主也能下降了,她程宝瑜好歹还是个郡主,怎么就金贵了?”

程卓然皱眉道:“如何说你都是姐姐,又尚未许亲事,横竖都不可能越过你去!阿玉,你莫要再胡闹了!建功立业岂有种?胡烈若真能得胜归来,你嫁他岂比阿瑜更有前途?”

“你自己掂量着些,若你当真不愿,那为兄现下就替你回绝了去!”

程卓玉本想再反驳,可是听到最后一句话,却也沉默了。

祖父说,若是胡烈能得胜归来,她便要嫁给他。

可若他真能平叛呢?

那岂不就是朝廷的大功臣,封王封侯都是小事,到时候爵位或许都不比镇国公差。

那她岂不是一步登天?

至于程宝瑜,她即便是个郡主,没有这般时运,又如何能嫁个更如意的郎君?

程卓玉站在原地痴痴地想着,一时间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见她如此,程卓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太懂自己的妹妹了,这个姑娘眼里只有权力富贵,所以也只有无上的荣耀才能打动她。

若是有一天能当王妃,那她自然不会再去在意自己夫君的出身几何了。

程卓然拍拍妹妹的肩膀,有些疲惫道:“哥先睡下了,你也早些睡,明日莫要忘了给祖父祖母请安。”

程卓玉终于,浅浅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

第80章

不管京城到底有多乱,阿瑜还是那个阿瑜。有大长公主和镇国公护着,她是一丁点苦头都没吃,反倒呆在府里头,琢磨出许多玩乐花样,净是折腾她祖父祖母了。

大长公主这才发觉,这孩子哪是天生反骨,这孩子明明就是被宠坏了!

由于瘟疫的缘故,阿瑜连府门都不出了,而府里请来的那位最难啃的姜先生,先头也得病了。阿瑜即便平时不待见这老头,真儿个到了危难时,还是一定会出手相救的。

于是老头子病好了,阿瑜就和他讲,先生啊,我不想学了,您能不能别再教我那些之乎者也了?

老头无奈,他教了一辈子书,自己青年时也曾中过进士,但奈何脾气太硬了,一进官场三天两头要么自己被气得火冒三丈,要么把旁人气得火冒三丈,横竖就没好过,只过了几个月,他就辞官不做了。

一个人打光棍去权贵府里当个教书先生,好在他曾是有功名在身的,在官场上虽没有朋友,但退下来了,愿与他交际的人反倒多了,你说奇也不奇?

总之,姜老头脾气硬,遇见不听话的学生年轻时还要打一顿,等他老了,特别是看见阿瑜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那肯定是打不下去的,于是他就换了法子,那就是背地里告状,告诉大长公主那是一告一个准,这小郡主天天吃排头,吃得包子脸都皱起来了。

然而他大病一场,还是这小姑娘救了他一命。

嗯,救命恩姑嘛,不想学习这么小小的要求,他老姜头怎么能不满足呢?

于是姜老头就笑眯眯问了:“那郡主想学些甚么呢?只要是我会的,我都教给你,成不成呀?”

阿瑜很惊喜,祖母都说老姜学识渊博,三百六十行都会那么一丢丢,那她想学的老姜一定也会了!

于是阿瑜软软道:“姜师父,我想学怎么写情书。”

老姜头:…

甚么?学写情书?

老姜有点懵,毕竟他打了一辈子的光棍,这辈子也没写过情书!年轻时候村口翠娟老看他脸红,他那时不懂啊,还老大嗓门问她:“娟儿啊!你干嘛瞧着我脸红捏?”

那时候村里头哪家闺女不端着点儿啊?跑出去胡乱勾搭的,闲话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儿!

翠娟于是面色煞白,眼中盈盈含泪,跺跺脚恨恨转身走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老姜他打了一辈子光棍。

这么多年,他早就没那份心思了,可是直到今天,他的小女徒弟问他,您教我写情书呗!

老姜咳嗽两声,胡乱抓抓花白的胡子道:“不得妄言!你你你姑娘家家的,都不曾出阁呢,净想着写情书像什么话?咳,端庄些!换一个要求…”

阿瑜有些失望,撇撇嘴道:“都说您厉害得很,我瞧着也就一般嘛。”

阿瑜没等姜老头继续说,随意坐着眨巴眨巴眼睛,问道:“那您会做糕点么?不是厨子做的,要那种失传已久的,特别新鲜典雅的,我想给祖父祖母做着吃。”

老姜:…

他完全觉得,这个小姑娘就是大长公主派来克他的!

他这一辈子,就最最不会两样,一是说情话抖机灵,二就是烹饪做菜,更遑论是做甚么精致点心了,他连米都蒸不熟啊!

可现下老姜头骑虎难下啊,他要再不说自己会点儿甚么,阿瑜能用一张失望的小脸把老头子羞得无地自容!

说真的,他这辈子就教过两个这么可怕的学生。

第一个是衡阳王赵蔺,那可不算是他的学生,但他也算是一言之师,当年初见他还是个白衣少年郎,满脸冷漠桀骜,讲真老姜和他说几句话都觉得非常折寿了。

因为这位少年郎他的性格,说白了就是太狂了,说狂好像不准确,其实就是觉得没什么东西有意思,没什么值得怜悯没什么值得喜欢没什么值得反感,一个人没七情六欲能搞得好了?

于是老姜千方百计说服他,苦心孤诣地讲了一堆,劝他不要这么早下定论嘛,万一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呢?你说是不是啊殿下?你还这么年轻,怎么比我老头子还厌世了,这可不是好兆头啊!你要热爱世人,那才有人热爱你啊,你说对不对,对不对!是也不是!

然后也没然后了,人家仿佛不以为然,依旧是一脸优雅沉稳冷漠,听没听进去他可真的不晓得。

嗯,反正他造反了。

第二位就是这位小郡主。

说真的,她比赵蔺好多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成天笑眯眯的看上去很好相处啊,小女娃心地亦是十分善良的,总之在外人看来就是个很不错的学生了嘛!

然而这个小姑娘,她亦是非常难搞。

她天生爱刁难人,不符合她心意的都要刁难,你不改她就坚持不懈地刁难你,横竖家里有两个极品(…)老人家护着,谁也不敢动她一根手指。

可是老姜他不啊,他活到老学到老,七老八十还有自己的理想!多么光辉坚韧的老头子,怎么可能一下就被一个小姑娘扳倒?之前那几个师父也太脆弱了!他老姜可不是这样的!

可是呢,若真是以一个寻常先生的心态,他有的是法子和这个小姑娘杠到底,然而呢,怀就坏在阿瑜即便娇纵顽劣,但她非常非常讨人喜欢!

有种姑娘,天生就是给人心疼的。她天然地能察觉出你所有最微末的想头,给出最恰当的反应。

比如老姜昨儿个伤春悲秋没睡好,年纪大了上学堂教书体力难支,但因为收了人家国公府的束脩,那就一定要好好教,所以还是坚持认真教书。

小姑娘察觉出来了,于是平时一直和先生闹腾的她,今儿个就不吭声,乖得叫人心肝颤,下了课还用心泡茶给先生吃,还把自己今儿个的份例点心全端来捧着给老姜。

这还只是小事一桩,还有诸多小事不提也罢,而大事也有啊,她还救了老姜一命呢,一点犹豫都没有的。

老姜这一辈子吧,没妻没子,年老了,家人都逝去了,活着仿佛也就是为了活着,多看看这片天,偶尔雨天在回廊上捧着茶一口一口啜,感觉人生也就是如此了。

但这个小姑娘,让他觉得很亲近,是那种鼻头酸酸的感觉。

老头子有时偶尔会悄悄想,自己是不是傻了?阿瑜可有个正经祖父呢,把孩子疼到心窝窝里去了,哪里还有地儿腾给他?

隔天上学,阿瑜又是一副笑眯眯你拿我何如的样子,老姜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到底咋想的,认这顽皮捣蛋的小姑娘当孙女儿,自己是不是皇粮吃傻了?

所以,阿瑜对于老姜来说,就是那种,想打想罚,但真的打心眼里疼,还不舍得的学生。可以说也是十分棘手了。

于是老姜满口道:“做个点心有甚?待吾翻翻古籍,甚个点心没有?”

然后阿瑜就和老姜两个跑到小厨房去不务正业。

老头子年纪大了,叫他揉面团调香蜜那都不可能啊,阿瑜也觉得人家姜师父年纪大了,总不能叫他亲自上阵罢?

于是一对一窍不通的师生,正在努力做着让尊贵的皇朝大长公主,都心折的点心,也是十分认真了。

结果就是,做出了一团红彤彤的面果子,据阿瑜称,这可是前朝圣祖年间最最流行的宫廷点心,名叫双龙戏珠糕!

她自己一个都舍不得吃,因为闻着味道,阿瑜就知道,自己做的糕点定然是当世美味(…)。

大长公主和镇国公:“…”

老太太就是老太太,不想吃就不吃,于是她疲倦道:“阿瑜啊,祖母最近用不下东西,正巧啊,你祖父胃口好得很,叫他代祖母用罢,啊?”

阿瑜虽然失望,但还是放过了大长公主,又满脸希冀地看着她的老祖父。

镇国公无辜端茶:“…”

于是当晚,阿瑜走后,镇国公整整对着痰盂吐了三次。

不是这双龙戏珠(…)糕有问题,就是味道太奇怪了,又像是猪油没炒熟,又像是庙里香油的味道,还透着一股烧焦的油烟味,仿佛糖还放得太多了,阿瑜也知道自己糖放多了,于是听了非常有经验(…)的姜老头的话,又加了一把盐压压味。

加一把盐…压压味。

第二日,阿瑜笑眯眯问祖父,昨儿个睡得怎么样呀,吃得好不好呀,我的糕点是不是最好吃的?

镇国公蜡黄着脸,努力扬起一抹丝毫不做作的微笑,点点头道:“我们瑜瑜做的菜还用说,那是极有天赋了,祖父一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糕点!”这是实话。

阿瑜感到很高兴,点点头道:“这样就好啦,那等蔺叔叔来了,我把这点心做给他吃!他一定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镇国公突然有点高兴,摸摸孙女儿的脑袋慈祥道:“那是自然的,你蔺叔叔不容易啊,阿瑜定要给他做多多的膳食!”

远在淮安的赵蔺于军帐中蹙眉,仿佛觉得有甚么不太对的。

属下见王上面色有恙,于是关切拱手道:“王上,若是累了,尽可歇息。如今我军已然功克江甯关,可歇息修整之后再行下一步。如今…”

赵蔺冷淡道:“你先出去。”

将军不敢多言,拱手恭敬退出帐外。

赵蔺只是起身,在书架上翻出一本书,挑灯仔细读起来。

仿佛并没有说甚么不对的,冷淡俊朗的眉眼,和灯下一卷书香古卷。若是阿瑜在,定然会脸红心颤。

但是我们凑近一点看,就能看见封面上几个大字儿,霸道王爷的娇媚小宠妾。

是的,他把阿瑜从前看的那一沓话本子都带出来了。

倒不是赵蔺感兴趣,他对这些只有小姑娘感兴趣的男女情爱,其实并不关心和认同,那些平铺直叙的逻辑更是令他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