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没有犹豫,便起身去灶间,给她炒了两个小菜出来。一荤一素,用了之前陈嫂子带来的腊肉炒了鸡蛋,还有一盘山药,热气腾腾的,带着咸鲜的暖意,薰得她睁不开眼。

她披着他的外罩,沉默着盘腿拿木筷夹着吃食。而苏先生只是坐在她身旁陪着她。他不说话,她也不知道怎么说,只低头吃了一口,清素的鲜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暖和而润泽。

她一下放下筷子,抬头看他,忽然怔怔流下眼泪。

苏先生见她伤心,把她半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温和哄道:“怎么了,这是?那等明日去县城,给你买新衣裳好不好?”

说完他就沉默了。因为县城里的布料,或许没有一匹有她曾经拥有过最普通的衣裳精致,更遑论叫她满意了。

她环抱住他的腰,忽然轻轻的,哽咽道:“您…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我想陪着您。”

程逡之没有说话,过了半晌,他扳起她的小巧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缓慢却清晰道:“韵儿,你要知道,想跟着我,你或许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你愿意么?”

自然,她曾经发誓说愿意,但他看出来,那或许只是少女一时冲动的誓言,他们彼此都当了真。

他的眼睛很温和,有一点审视,更多的则是宽容。

她流着泪,轻轻道:“我不回京城了,我想通了。没有你的地方…那都不是我的家。”

程逡之看到她眼里的凄切和认真,忽然有些好奇。早晨他离去的时候,她还是厌烦和不耐的,微冷着脸,没有给他甚么好脸色。

怎么夜里他回来时,她却认了真,仰着脸告诉他,她一辈子也不要离开他。

梅氏知道,若是不解释清楚,程逡之定然不会轻信。他会观察她,而并不是因为三言两语,就立即相信。

她蜷缩在丈夫的怀里,闭上眼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做错了事,离开了你,然后这辈子我都没有再见到你。”

“可是后面的半生,我才发觉,如果没有你,再多的荣华富贵,都是虚妄。”

她抓住他的袖子,轻轻道:“我爱你,苏逡之。”

她说的是“苏逡之”,却并不是他的本名程逡之。

她在告诉他,她选择接受他的新身份,并且会忘记他曾经身为程逡之的荣光,不再只是仰慕他的血脉和身份,而是学会去看真正的他。

苏先生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

她知道,自己远没有过关。程逡之是个温润深沉的男人,他不会尽信她的话,但也并不是不信。他会考量。

很快,冬日里的某个清晨,当第一缕晨光普照大地,她已经精疲力竭,而婴儿的哭声也随之想起,动听而鲜活。

梅氏几乎颤抖着,轻轻抚过孩子细嫩的脸颊。而苏逡之接过她手中的孩子,轻轻哄着,像个最最疼爱孩子的父亲。

梅氏看着他的样子,忽然淡淡笑起来。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不是居高临下的世子,不是风流肆意的文人,也不是温和平淡的苏先生。

却只是一个最最普通又喜悦的父亲。

她笑着问道:“你准备,给她起甚么名字?”

他看着怀中的孩子,低声道:“宝瑜。”

珍之若宝,喜之若瑜。

她也看着孩子,忽然眼眶泛红,轻轻道:“好。我们的宝瑜,她一定、一定会拥有一个,最最和美的家…我会倾尽所有保护她。”

苏逡之握住她的手:“我们都会,她是我们的珍宝。”

有爹爹,有娘亲,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