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出帅将兵的人固执的傲骨,任是谁也没有办法改变。

可她此刻不是那个白马长枪的岑轻爵,而他亦不是那个鬼面青甲的章惕,她推拒不了他!

他深切地清楚她的傲气,又好像也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暖热的嘴唇顺着她的蝴蝶骨一路滑上她的肩头,在她耳后道:“怕了?”

她忽地清醒。

平生最听不得这一字,当下逆血遽涌,明知他是激将,可却仍是捺不下这口气。

他见机下手,娴熟地挑弄她身上的敏感之处。

她逼迫自己放软了身子,不再抗拒他的触碰。

黑暗中,每一寸肌肤都在他掌下轻嚣,她如同正待怒放的花苞一般,被他一瓣瓣打开,一瓣瓣吮弄,又一瓣瓣合起。

心中虽是不服不从,可身体的快感却没有办法漠视。

最后一刹,极致的欢愉令她连头皮都在痉挛,魂魄出壳,飘荡在空中,脑中空白一片。

意识涣散时嘴唇上微微一热。

觉出是他吻了她,然后唇齿被他轻咬分开,口中不知被他喂进些什么东西,却是全然无力反抗。

没过多久,人便昏昏欲睡,隐隐约约感到他松开了束缚她的绸布,然后又解开了蒙住她双眼的黑布。

可她尚来不及看清他的面容,便困倦难耐,重重地阖上了眼。

一觉醒来,便见外面天色已黑。

全身骨头酸痛不已,人一起身,更觉头晕目眩。

不必多想也知,昨夜他是又给她下了药。

岑轻寒一下床,外面便有人闻声叩门,随后数名丫鬟鱼贯而入,依同前一夜一般,替她沐浴焚香、梳妆更衣。

只是今夜这衣裙红得惊目,饰物更是一应金银宝珠。

丫鬟们动作麻利,替她洗净身子换了衣裙,便拿过那些萃灿耀眼的角梳冠子,欲往她发上插戴。

岑轻寒蹙眉,抬手欲拒,谁知门那边却传来蓝音平静的声音:“戴。”

这一字短而有力,更促使身后几个丫鬟不管不顾地将她妆扮得艳色明媚、娇美无双。

岑轻寒的目光探向斜前方的铜镜,就见蓝音不知何时来了,此时正倚着门柱立着,衣着妆扮亦是庄贵,不由轻声询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蓝音望着铜镜中的她,淡淡道:“府上年例,正月初二夜里大宴。”

岑轻寒敛下目光,不再多言。

蓝音之言,便是他姜乾之意,这根本毋庸置疑。

而王府夜宴,他竟也要她出列同席,这又是欲图什么?

昨夜的事情她仍然记忆犹新,左背旧伤被他触抚亲吻的滋味甚难遗忘,而他叫她屈从于他的手段也着实是令她招架不住——纵然只是在这床第之间。

虽有疆场对决之过往,但在这香帐暖榻中,女子到底是弱者。

末了,丫鬟们将她收拾妥当后便纷纷退了出去,蓝音亲自上前将她扶起出门,带着她穿廊过桥地往前府宴厅行去。

路上有人在前持灯,红绸灯笼随着步子一晃一摇,映得她身上衣裙愈发火红夺目。

宴厅前张灯如昼,一走近,就听见里面有宾客的说笑声不断地传出来。

蓝音将她送入宴厅正门,没过多久,这一片嚣然吵闹声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与座众人皆纷纷回首。

一条长长的黑底金龙地衣直铺入内,横隔开了两列宾客席案,正对坐在上首高座上的那一人。

厅中众人少有不是紫袍玉銙者,非尊即贵。

岑轻寒站定,也未对上行礼,只微微牵唇道:“王爷。”

有酒盅落案的声音,极清脆。

“过来。”

他的声音自上座传来,温温淡淡不起波澜。

她也不迟疑,一步步袅娜而行,待到了他座下,才抬睫向前望了一眼,见他冲她伸出手,便拾裙而上,乖巧地坐在了他的身旁。

此间情境,与当日丹州城中,是多么相像。

只是景同人已变,红裙依旧,青甲难觅。

她若想与他平持相抗,怕是再无可能了。

第十二章 君子(中)

 大宴始开。

有举止有素、明妆动人的侍女们捧了佳肴美酒入席,然而众人仍是不碰杯箸、纷纷望着上首处的她。

“她是岑轻寒。”

他终于又开口,语气轻淡,随后冲下做了个手势。

与座勋贵们的脸上难掩惊讶之色,虽是早已听说了边军献俘一事,却没想过姜乾会如此重视这个女人。

商王正妃位空多年,商王府上下美眷如云,商王是个什么样的人,漠平京中谁人不知?

又焉会为了一个敌国罪眷而一改旧例?

但在今夜亲眼所见岑轻寒之后,众人又无法不承认,姜乾为她而破例,确是情有可原。

素闻媚骨天成岑轻寒,然而何曾想过,她竟当真是如此之美!

但她又不仅仅只是美。

那一双眼是何等销魂,可瞳底却隐隐生寒,一袭火色红裙非但不掩其姿色,反倒是她周身那一股难言的凌厉之气将这炽烈色泽带得愈发张扬。

岑轻寒闻言,微微将头压低了些。

可却不知,纵是她静静地坐在他身旁,这一言不发的乖巧模样,也使这些往日里见惯了府上美眷恃娇邀宠的人暗下侧目。

更何况,她从前的男人是肖塘——

那个书画风liu闻名于世的赜北吴王,竟能因她一人而数年不问府室,足可见她绝非美之一字所能涵断的。

姜乾似是不曾注意到席间众人的神色目光,只随意拿过案前一碟才由侍女送上的小食,夹了一块,递到她唇边。

她垂睫,闭紧了唇。

银光刺眼,他的手指长且有力,横在她面前。

这只手曾出剑无声,瞬间便让蒋煜人头落地,此时却轻持银箸,动作雍贵得让人恍惚。

“不爱吃?”他的声音低沉慵然,语气溺人。

她不得不抬头,触目便是他近在咫尺的脸,背后不由又有些发冷。

当日丹州城中,他冷甲冷面,将她丢给手下将领亵辱;今夜商王府上,他雍容尊贵,却当着众人的面加宠于她。

她深知这两个他,无论哪一个都不是真的他。

可真的他又是什么样?

怕是这天下都不会有人知晓。

他见她半晌都不启唇,忽而低笑一声,冲左右吩咐道:“撤了。”

立时便有侍女上前撤去案上杯盏,又有人重新捧了菜肴过来,小心翼翼地再次摆上。

当中一盏六瓣莲花碗,彩瓷明亮,斑驳耀目。

内里盛着一块水汪汪的豆腐,白如初雪。

上面浮着一朵盛开的芙蓉花,红如烈火。

她只望了一眼,便再没能挪开目光。

这一汪豆腐一朵花,精烹细制下是如此张扬浓洌,炽色灼人。

又是如此眼熟。

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一日,她在蒋煜败营中被人捉住,人俯在冰寒彻骨的雪地上,身上的红裙在滚滚浓烟中是何等惊目。

“此名雪霞羹。”他道,仍旧注视着她,“乃是漠平宫中御膳。”

她弯了弯唇,轻声道:“甚美。”

“不及你万一。”他从碗边拿过瓷匙,舀了一勺,再度送至她唇边,动作缓慢,却是一丝不苟。

底下诸人食不知味,虽不敢放肆张望,可却没人不在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她迟疑了下,终是启唇,就着他手中瓷匙,抿了一口那水嫩的花腐。

转身间,余光忽见顾庭亦在席间,此刻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与他二人,嘴边还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雪霞羹入口即化,香甜滑腻,味道上乘。

她却微微皱起了眉。

回想起当初顾庭在丹州城里演的那出好戏,显见是姜乾一早就授意安排好的。而顾庭既知姜乾一人二角的身份,想必边境军前亦有人明晓此事。

只有两面皆有心腹之人肯为他策应,才能叫这朝廷内外、边军上下多年来不至洞察他的底细。

是薛领?还是刘奉?

但不论是谁,能够如此甘愿为他所驱策,数年来不出一丝纰漏,倒真是令她感到匪夷所思。

因是同为一人二角,所以更知此间不易。

只不过……

当年她是由于别无选择,可他又为何要走这一条路?

想着,她不由侧目轻望他。

恰见他横臂过来,拥她入怀,然后俯身将她唇角不小心沾到的一点芙蓉花汁吻去。

暖烫的舌滑过她的唇瓣,他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睁大了眼盯着他。

这举动太过放肆,且又极是目中无人。

活脱脱像是要召告漠平京中上下,他姜乾是有多宠她岑轻寒。

她看得分明,也知他作为商王那刚愎嚣张的性子素为臣民所知,但仍旧不知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久后他才松手,却还是揽着她的腰,吩咐人要乐伎入宴奏乐献舞。

随丝竹声一起,这宴厅中的气氛才渐渐热闹了起来,一缓方才因他二人过于亲密而致众人于尴尬的僵冷。

水袖盈怀,长裙翩跹,厅中都仿佛因这些娇美的漠平女子们而明亮起来,席间勋贵们的注意力被渐次吸引了去,甚而有酒意微醺的人起了淫性,开始对身前的舞姬动起手脚来。

一曲终了,他侧过头来问她道:“比起赜北,这漠平的舞风又如何?”

却见她脸色苍白,长睫垂着微颤,额角有冷汗一粒粒沁出,红唇被咬得已经泛紫。

他顿时眯起了眼,神色亦变。

她整个人就这样僵坐着,缩在宽袖中的两只手死死地互相掐着,知道他在打量她,却死命忍着不肯开口。

痛。

痛得好像要死过去了一般。

人在军前时,北境冬日严寒,背后旧伤厉痛年年必犯。自从被调往西陲容州后,伤情才略有好转。

然而今岁大劫,她在军前流离辗转已是受尽折磨,漠平京中更是比边境还要寒潮,由是这伤痛竟比往年都要来得早。

更是来得如此不合时宜。

这夜宴是如此华美铺张,满眼俱是美人灿色,可她却痛得头晕目眩,眼前渐渐模糊了去。

忽觉身子蓦然一斜。

尚来不及睁眼时,人便腾空而起,被他拦腰横抱在怀,大步朝厅外走去。

杯案刹那间作寒,在座诸人皆是讶然万分,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抱着她弃宴而去,却没人能说一字。

厅外门口垂架上挂着几只灯,晕黄的光斜映下来,她费力睁眼,只这短暂的一瞬,却看见他冷冰冰的一张脸。

回屋后她被他直接抱上床榻。

头上发饰被一支支拆下来,衣裙是用撕扯的,没几下她便浑身赤裸地被他搂住,一翻身,人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床榻烧得微烫,他的胸膛坚实强韧,暖热犹甚。

背后的痛意一阵阵袭来,每一回都要比前一回凶猛,令她一次次地瑟缩发抖,不由自主地抱住身下的他。

他暖厚的手掌压上她的左背旧伤处,在她耳边低声道:“有多痛?”

——痛得直想要杀了你。

她的唇齿都在颤,却道不出一字。

手指尖紧紧地抠进他的肉中,似是如此这般便可泄痛。

他却将她抱得更紧,忽又低问:“岑轻寒,你可恨我?”

这几字是如此低沉有力地冲入她耳中,她指尖的力道不由稍软,一阵儿痛劲过去,人微微回过些神来。

当年沙场对战,她的一根利箭偏了半寸,才叫他免得一死,而他返身掷枪,却毫厘不缺地扎中了她。

那时她与他俱是真心实意地欲置对方于死地,阵前血火无所畏战,你死我活又有何惧?

正如眼下,此刻。

她纵是痛得想要杀了他,却也当真不恨他。

“你可以不必忍。”他又道,“岑轻寒。”另一只手亦压上她的旧伤处,轻缓地挪动,一点点捂热她的肌骨。

是啊,她为何还要如此辛苦地忍?

她不是岑轻爵,她不要有所顾虑,她……

又一阵剧痛袭来,她猛地一口咬上他的颈侧,发狠似的用力,直待有血的味道漫入嘴中,才慢慢地松了口。

当日不就是想要夺其之命、寝其之皮、饮其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