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理的燕尔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永远是:“老板,可是我现在成亲了呀!”

还没见到过,宋杭就已经恨上了乔思。

偏生她一时还不能对于自家的账房说什么,总不能诅咒对方的正夫赶紧去死,是吧?再加上燕尔虽然毛病不少,但也确实干活利落,一个顶仨都不止,再怎么压榨都会发现对方能够很好地高效高质量地完成任务——当然,前提是给了更多的银子作为鼓励。

就像是赶驴子时如果吊一根胡萝卜在它面前,它就会跑得更快一样——只要在燕尔面前吊上几两银子,燕尔那算数能力就会蹭蹭蹭地往上涨,甚至连算盘都会因此变成了多余的拖累。宋杭亲眼见到燕尔把极其复杂的数字化成古怪地符号,只在纸上随便划了几下,就得出了准确的答案,速度要比打算盘还要快得多。

因此,作为一个好老板,即使面对坏员工,宋杭也依旧显得翩翩有礼,和蔼可亲,在一定基础上纵容着燕尔的荒唐,同时尽力压榨着燕尔的劳动力。

在旁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她给燕尔安排了一个来钱很快的副职。

这个职位,在赌场的行家间,叫做神算先生[注①],意思其实有一点类似于咱们现在所说的“精算师”。不过她所要精算的内容同什么汇率啊、通货膨胀率啊什么的毫无关系,所有需要计算的只有一样:赔率。

十匹马赛跑,赌注唯有压在冠军的那一匹上才能赢得赌金,否则赌客的钱们就打了水漂。

在这种情况下,越是健壮善跑的马赢得希望越大,相应的赔率也就应该越低,反之,越是赢的希望小的马赔率就应该越高。

在这个原则下,看上去人们只需要大致调整这个赔率,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赌马毕竟不是赌筛子,是有迹可循的,一匹马究竟情况如何——在不作弊的情况下,明眼人是能够看得出来,并把可能获胜的那实力相当的少部分马找出来的。赌客赚的是赌资,作为庄家的赌场则是通吃输赢二者之间的差额。如果大部分赌客都把赌资压在了最好的马身上,只有少部分去压那些不太可能获胜的马,那么赌场很有可能支出远远大于收入,一亏到底。那么,怎么才能在赌客明知一些马赢面很小的情况下依旧在这匹马身上下注呢——只有靠马倌的各种忽悠,以及更高的赌率来吸引傻子。

当然,赌场也不是什么都光明正大。在这期间,随着下注的具体情况,赌场可能还会需要迅速计算出那匹马获胜会导致赌场亏本抑或大赚,然后不着痕迹的作弊,弄些古怪,让本来看着会赢的马输,会输的马赢…

这么折腾来折腾去,如何规定每场比赛的赔率就变成了一个大问题。不只是决定了某个赌客在赢得赌注后获得收益的多少,更是决定了赌场本身的收入,甚至影响到某匹马在这场比赛中注定的胜负。

燕尔第一次知道这个时,满不在乎地说:“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个概率问题吗?赢的概率,赔率,还有赌客的下注率,再加上庄家的抽成率…”

然后她就被宋杭丢去算这个率和那个率去了。

当然,额外报酬,也着实不菲。

她明面上做着四五个账房的主管,每月只有十两银子的报酬。私底下去算这些数据,每一场比赛就能收入五十两纹银的加薪。

这钱她也拿得毫不手软——因为在她做这件事之前,宋杭只能从每场比赛中获得大约三四百两的盈余,而自从按着燕尔那些古怪的数据推算出的结果来实行,最多一次宋杭收到了两千多两的利。

这之后,宋杭对于燕尔那些许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她是越来越喜欢让燕尔干活了,干得越多越好,多给银子也没什么可介意的。

宋杭很满意,燕尔也满意。

赛马每隔三四天就会有一场,有时候那些来赌的富人们玩得高兴了,还会自己又凑好几匹马来加赛几场。那些劳累根本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充实了燕尔的钱袋,同时让她有信心不光能养好秦氏和乔思,还能养好乔思那个半死不活的妹妹。

唯一不太方便的事儿就是,燕尔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一旦说出去,别人知道她对于每一场比赛的输赢结果都一清二楚,岂有继续放她逍遥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地球人都该看得出来,这种称呼的说法是十里柔在杜撰。说了好半天乔思,接下来让我们看看燕尔再干嘛吧><

第四章

乔思送走了秦氏,又迎来了乔想。

乔想的气色不错,满面红光似乎心情十分之好。

她一进医馆瞧见乔思,就兴冲冲地叫道:“七哥,今天母亲赏给我一盒上好的虫草,冬虫夏草!我这才知道,别瞧都是吃了养身体的虫子,但那也分三六九等的,这医馆里之前给咱恩姐姐吃的看上去也还好,可跟今天母亲赏我的这盒比,根本都是不入流的货色!”

他一面说,一面献宝一样地拿出一只木匣,小心翼翼地用铜钥匙开了只有拇指间大小的玲珑小锁,打开来给乔思看里面的药材。

那是些整整齐齐排列在一起的虫草,每只都有小手指粗。

“呐,看看!可算是开眼啦,原来这小东西还能涨得这么大,据说这一只就抵得上几百两银子呢!要不是我前几日把一件差事办得漂亮,母亲说不准还舍不得赏我。嘿,七哥你是没瞧见,母亲给我这个的时候…啧啧啧,咱大姐的脸上都阴沉的快下雨啦!”

乔思点点头,赞道:“是你做事做得好,母亲自然喜欢你。”

“那可不是。”乔想得了夸奖,立刻矜持地微笑起来。随后,她把那盒子向乔思手中塞去:“呐,七哥拿去给恩姐姐煮了吃吧,别浪费了这好东西。”

乔思不由一愣。

他本不想接的,却就因为这一愣,手里就被塞了东西,不得不接了下来。

“这可怎么合适?”乔思抿唇说,“这样珍贵的东西,你留着自己用,或者将来送人都是很拿得出手的,可以派的上大用场的,怎么好浪费在…”

“这可不是浪费。”乔想按住乔思的手,对他笑起来,“你别多心啦,就收着用了吧,恩姐姐只比我大半岁,她如今这样,我看着也难受。”

“难为你费心了,真是无以为报。”乔思撇过头,轻声说,随后又道,“其实我这几日便想同你说的,我如今手中银子尚且够用,你不必时时这样费心。乔家居大不易,你手里用钱的地方想是也少不了的,还不如…”

“钱怎么可能够呢?七哥你别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人后受罪。”乔想又一次打断了乔思的话。

她压根就不信乔思有钱。

她也是草草算过账的,乔思和秦氏本人吃饭花不了太多,但乔思陪着乔恩一并住在医馆里,每日单是住宿便要二两银子。乔恩流水样的吃药用药,还得时时支使医童帮忙伺候着——大约每日又得花出去三四两银子。除此以外,之前医生建议要用老人参来吊命,等乔恩病情稳定下来退了烧,又要日日吃些煮烂了虫草在内的米粥来慢慢将养身体——这些贵重的补品带来的开支更大,每日又要四五两银子…

如此一算,乔思若是手中的钱够用,非得每隔四五日就能从燕尔那里拿到将近五十两才成,也就是说,每月大约需要三百两银子不止。

可是,燕尔不过是个账房,能有多少收入?

乔想可是从小在外宅就懂得做活赚贴补的,如今除了为乔家做些小事,自己也在又尝试着做点私人的小生意卖卖,可是对于各种职业的收入多寡很有几分概念的。

赌馆的账房,每月能有二两银子就算是很高的薪水了,若是个小主管,也最多只能有十两的进账。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十两银子已够一家四口富裕开销,可比较起所需的三百两银子的数额,简直是杯水对车薪。

可就在乔想如此断定的时候,乔思却低声对她说:“你诚心待我,我也不瞒你…我妻主她每隔个几日,便会送来五十两银子,确实是够用的。”

“什么?”乔想的眉皱了起来,“燕尔不过是个账房,哪里来的那么高收入?”

乔思不懂这些。

他觉得乔想的问题十分奇怪,反问道:“难道不该有这些吗?应该更少?许是赌馆的老板待她好些呢?”

“你自己想想看,之前你嫁来时,她只是个普通账房,是同你讲过收入的,可有这么高吗?”

“可是她现在不是账房了啊,已经升成主管了呢,说是城外的那个马场的帐,都归她管。”

“我实话同你说,我也是进过赌场的,也同赌场里的人聊过些闲话。宋记的工钱是比别家给得高,但绝没有那么高。燕尔的工钱,一月满到满算能有十两纹银,就算是宋记老板格外厚道照顾了。”乔想说着,随后有些疑惑不定地补充道,“四五日便送来五十两,那么一个月就有三百余两…做工能赚到这个地步的话,岂不是做上两三个月就可以自己出来单干,开始做小买卖啦?谁还会整日打着算盘当账房先生?完全不可能的事儿啊!”

乔思沉默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总之,就是有的。”

乔想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她是踮起脚尖做的这个动作,直到这个时候她忽然沮丧地发现因为年龄原因,她的身高竟然比乔思还要矮上几分——然后她说道:“七哥,我觉得你该去瞧瞧嫂子了。”

“什么?”

“你和嫂子新婚不过三日就分开来,至今也有一个月又余几天没见,肯定也想得慌吧?恩姐姐病情稳定多啦,伤口都在愈合了,你不如等下次有人从城外送银子来时,把她放心托付给我照看两天,跟去城外找我嫂子小聚。”

“…我不放心。”

“不放心你也得放心!”乔想有些暴躁地叫道,随后因为看到乔思那有些惊讶的目光,而不得不压抑了自己的不安,低声说,“七哥,我是替你着想,你还是去城外看看那个燕尔究竟是在做什么营生吧!”

“你太多心了。”乔思为燕尔辩解道,“除了打算盘,她也不会做别的啊。”

“那么…赌博呢?她会不会?”乔想把话挑明了,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都说十赌九输,但是赌钱确实也是最快能暴富的法子。她又是赌场里的人,说不准有些什么门路能保证自己只赢不输…”

“七哥,赌场里行事可狠。是明文规定自己人可以私下开局玩儿,却不能借了客人的名声在赌马时押注赌钱的,若她真这么做了又被发现了…恐怕不一定能保住命。”

乔思觉得自己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但是他反复安慰自己,一定不会是这样的。

若真是如此…真是如此的话,那么前些日子他把银子往回退时,燕尔知道他不用这些钱,自然也就会收手不做了,而不会继续铤而走险的,可如今听秦氏的话,这钱却显然是不管他用或不用,都会送到他手里的。

可越是这样安慰自己,他就也越是紧张。

嫁给燕尔之后,他只想着要讨好她,希望她能喜欢自己多些,然后能对自己以及乔恩好些…却是真心没有想过要拖累燕尔,让她做出什么危及安全的事的。

两天后,当又有个年轻少女把五十两的银票送到乔思面前时,乔思问她说:“请问,你可以带我去找妻主吗?我…我们分离太久,我想见一见她。”

“哈,这当然没问题啦!”那少女一拍胸脯,毫无心机地承诺,“包在我身上!等我一会儿回完别的差事,再去租辆马车来,就来请公子一起上路好啦!”

“多谢。”乔思抿着唇,有点拘谨地为此而道谢。

而那少女则表现出十分坦诚地开心:“不必谢,这种能让人高兴的事情是我最爱干的啦!公子你肯去,想来燕主管能乐得笑开花儿。虽然我每次来都不见她说什么,可是我每次回去,她可都是要抓着问我公子好不好,是瘦了还是胖了,精神怎么样的!她也是想着公子的呢!”

闻言,乔思放松了一些,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可等真把乔恩托付给了赶来的乔想,自己跟着连姓名也不甚清楚的少女到了马场之后,乔思却又紧张了起来。

他跟着那少女快步走着,从马场穿过,又走进马场旁边的一处宅院,穿过堂屋,在廊道里穿行一阵,终于到了一处小院之外。

那小院左右也都是整整齐齐,规格一致的院子,每一间都看上去完全一样,只有贴在门楣上的对联稍有区别。

乔恩定睛看时,面前一间门上,右边贴得是:“回忆去岁,饥荒五、六、七月难熬”,左边写得是“侥幸今年,赌中头、二、三场银钱”,横批竟也未曾漏下,居然像模像样五个大字,道:“不赌不成活”。

乔思还没琢磨明白滋味,就见少女伸手把院门一推,露出一院子的狼狈来。

院中原是有规整得整齐的土地的,是可以种些小蔬果或养些小禽畜来吃的,但如今杂草丛生,大约只有些蚊子蛾子之类的小虫藏在其中。几根竹竿歪歪扭扭地插在这样的草中,挑着三四根松垮垮的麻绳,绳上挂着些皱巴巴,洗得并不干净的衣物。

带路的少女转身对乔思说:“燕主管平日这时候应该正在账房忙着跟算盘较劲呢,总不好直接带人过去打搅。她平日便住在这个院子里,公子你且先进去等她。”

“好。”乔思应声迈步进了院子,才发现院内除了靠门一面只有一间极小的耳房外,其余三面整整齐齐都坐着房子。每边两间,共有六间房,看上去大小也都极为相近,完全不能分辨出哪一间才是燕尔所住。

他有点无措地回头想问究竟时,却发现那少女脚步匆匆已经走出好远,只留给他一个还没指甲盖大的影子,显然是追赶不上了。

于是乔思便又只好回过头去,把每个屋子都看一遍。

除了北边两间屋外,其它的都是锁着的。

正在他琢磨北边这两间哪一间是燕尔的时,却听到一阵熙熙攘攘和纷乱地脚步声。

其中,有一个声音格外耳熟些,却正是燕尔的。

乔思听见燕尔大声嚷嚷着:“你们等着瞧好吧,这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现在是不会骑马,等以后,一定比你们谁都骑得好!一定要骑上比咱宋老板屁股底下那匹更棒的马!”

他回过头,看见燕尔在四五个女人的簇拥之中走进了院子。

乔思应该立刻迎上去的,但是他脚下却踟蹰了。

因为,他几乎认不出燕尔来了。

对面的燕尔虽然精神还算不错,但是其它地方却显得憔悴而脏乱。

她的头发是散乱的,衣襟是脏污的,穿着的裤子上沾着马粪,鼻子上甚至还蹭着一块灰…简直就像是才刚刚从贫民窟里挣扎着爬出来的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见面啦~Ps:那个对联改自下面这个段子。某生家贫,向亲友借贷,均被拒绝。中举后,亲友纷纷前来巴结,趋之若鹜。书生感慨万千,在门口贴了一副对联:回忆去岁,饥荒五、六、七月间, 柴米尽焦枯,贫无一寸铁,赊不得,欠不得,虽有近亲远戚,谁肯雪中送炭; 侥幸今年,科举头、二、三场内,文章皆合适,中了五经魁,名也香,姓也香, 不拘张三李四,都来锦上添花。

第五章

猛然以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乔思面前,燕尔的脸一下就涨红了。

有那么一瞬,乔思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的忽然出现而有些不快甚至愤怒。

——毕竟,他一个才成婚不久的男人,就这样抛头露面地完全没有任何提醒地忽然跑过来,暴露在许多外人面前,确实有很多不妥。

不过显然,燕尔紧接着露出的,那带了一点局促的笑容中并没有任何怒气。

于是乔思也弯唇笑了笑。

燕尔的笑一下子更明亮了,从她咧开的唇间可以看到雪白的牙齿。

事实上,她的眼睛里闪着惊喜的光,她很高兴。

说实话,燕尔本来是真的有点害怕乔思因为她在关键时刻的离开,而对她疏远呢,尤其是对于来自于她的那些金钱的拒绝,更让燕尔杯弓蛇影起来。哪怕对于乔思说不上有多深的爱情,但是在她已经对乔思尽力付出过的现在,她多少希望能有一点回报。

比如说像是现在这样的回报——至少对方终于肯从自己的妹妹身边离开一阵,到她这个做牛做马拼命赚银子的人面前来,正眼看她一看了,而且似乎也没有像她所怕的那样,满脸怨气或者一上来就抱怨连篇。

“乔思,你怎么过来啦?”她欢快地问道,同时飞快地伸手从自己的头发上摘下两片枯叶,又伸手拍了拍肩膀上的污泥。

“我过来…看看妻主。”乔思回答。

“哦,我挺好的,你呢?看你的气色也还不错?乔恩妹妹的伤情怎么样了,稳定下来了吗?”

燕尔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并抬起手在他肩膀上虚晃了一下。那手很脏,上面不仅有土,还隐隐散发着一点儿让人作呕的马粪味儿,她原本抬手是想揽住乔思的肩,不过在碰触到他之前,燕尔就猛然把手藏回到了身后。

乔思的目光随着燕尔的手一直落到她的衣服上,随后又重新回到了燕尔那一张花猫儿似的脸上。他慢慢回答说:“我很好,乔恩也很好,我…”

燕尔藏在身后的手一阵乱抓,抓到了自己的衣服,于是开始在后衣襟上使劲儿擦了又擦。

乔思停顿了一下,思索过后才说:“我想妻主了,所以便央人带我来了,还求妻主不要怪罪。”

燕尔因为乔思的那一个“想”字而开始有点紧张,磕磕巴巴道:“才、才不会怪、怪罪呢!我是真、真的很、很开心。”

她的手还在身后擦个不停。

乔思微微低头垂眼,恰到好处地抿起唇笑了笑:“妻主不怪乔思就好,乔思也实在是想得紧…看妻主离乔思远,还以为是在生气呢。”

“才没有生气!”燕尔大声申明。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擦了半天的手应该干净多了,于是从身后拿出来再次伸向乔思——

咦?

等等!

那手为什么更脏了!

为什么好像除了马粪还多了鸟粪?

燕尔惊疑不定地又把手缩了回来,拧头费力地去看自己背后的衣服时,欲哭无泪地发现那里一片脏污,更胜前襟。

天!她还能更丢脸一点不?

从别人嘴里听说了一切的宋杭,面目严肃地说:“你们是不是也太八卦了,人家燕主管是成了亲的人,郎君来找也是正常事,至于你们都拿出来说吗?”

多嘴的赵管事一时间尴尬万分,诺诺应着声,被宋杭赶出了屋子。

然后,宋杭沉着脸,狠狠地关上了门。

赵管事站在门前,怔了一怔,才恍惚想起宋杭好像最讨厌燕尔整天把自家男人挂在嘴边说事儿,大约是不乐意听说乔思找来的…她这么想时,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可是,在赵管事给自己耳光之前,她的耳边先传来了一阵笑声。

响亮的,放肆的笑声。

而且是从她门前这一扇门的另一面传来的。

那是宋杭站在屋子里,拍着桌子笑得死去活来:“哈哈哈哈哈哈!”

感情宋杭之前不是不高兴,而是在憋笑?

这么一想,赵管事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可又怕被宋杭听见了扣工钱,不得不涨着一张通红而严肃的面孔先往别处去,走出了宋杭能听见的范围后,她立刻也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也正是因为燕尔给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带来了如斯欢乐,宋杭特批了燕尔一天的假。从这天下午见到乔思起,到第二日中午午膳结束时,燕尔都不必去上工了。

这算得上是在燕尔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的时候,最后一点能让她高兴的事儿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她正指挥着乔思从衣箱里替她翻出了一套还算整洁的衣服,然后请乔思把衣服放到了一只竹篮里。

兴高采烈地谢过来传话的小丫头后,燕尔伸出脏兮兮的手,小心翼翼捧住了竹篮,对乔思说:“你先在这里歇着,我去洗个澡。”

城外条件差。

烧热水要用大量的木柴,耗费巨大,因此大多只是把要喝的井水加热烧开。想洗澡,就只能去马场外小树林里蜿蜒而过的一条小河滩处,在绝对天然的浴场里解决了。

燕尔并不抱怨水凉环境糟,她笑得跟朵花儿似的对乔思说:“我一会儿梳洗好就回来,既然不用去上工,那等我回来就带你先去吃饭,免得晚了还得跟一群饿狼抢吃的,然后再带你在这附近逛逛,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