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猛灌了一口,因为喝的太急,咳了好几下,眼底里一片死灰,“后来,索性就不跳了。现在倒是完全恢复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明明已经完全好了,可是心里竟然怕的要死,那些动作明明已经刻在我骨子里,闭着眼睛我都能跳出来,可是就是没有勇气,没有勇气跳起来,也没有勇气落地。”

“受伤以后我常常会做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舞台上,像三年前那一天一样,我跳起来,跌倒在地上,我怕的要死,几乎没有力气爬起来,所有的观众都在对我吹嘘声,问我你怎么还有脸留在这个舞台上。”

“从没有想过,身体恢复了,却克服不了心理那一关。”夏舞平静的声音空洞而挣扎,她转头看着顾西楚,眼里的星光暗淡,她笑了一下,“老师,你说对了,我是逃兵,也是懦夫。”

顾西楚举起酒,与夏舞的碰了碰,一仰而尽,“为懦夫也为逃兵干杯。”

“干杯。”

这晚两人把顾西楚偷藏在学校的啤酒喝完,夏舞觉得不尽心,又拉着顾西楚去路边摊喝酒吃烧烤,眼神迷离地听顾西楚讲这些年他的经历,他跑到里约热内卢参加狂欢节,和性感的美洲女郎大跳探戈,他在偏僻的西疆流浪采风,看美丽的西域女郎蒙着薄纱,抛来一个勾人的眼神,跳起热情的新疆舞。

然后他回来,创作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作品:卡利萨的泪。

夏舞兴奋,使劲敲着桌子,满脸欢欣,“老师太棒了,你替卡利萨抹掉眼泪的那一幕,我看了不下五十遍哪。GOD,简直就是上帝的作品。”

“错。”顾西楚微醺,修长的食指在夏舞面前来回划了划,“艺术和上帝无关,艺术只属于人,上帝看不懂的东西,人懂。”

“其实这世上每个人都在进行属于自己的行为艺术,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属于自己的作品,你是自己的编剧和导演,小天鹅,你的作品才刚刚开始上演,所以…不要太早为作品的基调下结论。”

“最才华横溢的导演,都有灵感匮乏的时候。”

夏舞似懂非懂地望着顾西楚,眼眸里盛满夏日星光。

师生三年来的相聚最终以伶仃大醉收场,顾西楚没有开车,叫了辆出租车送夏舞回家,夏舞家在这片住宅区的地势较高处,走上去有一些台阶,顾西楚不放心想送她,只是这一带实在很难打到车,夏舞推辞,指了指不远处的自己家,顾西楚也就放心,留下电话坐车离去。

目送他离开,夏舞脚步轻浮,最终歪歪扭扭上了两步台阶,停下来渐渐滑下坐在阶梯上,屈膝抱住自己的头,在夜色里怕冷似的缩成了一团。

感觉飘浮在云上,浮云掠过耳际,好像翅膀又回来了,她又能飞了。

然后,嘟嘟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地向她靠近,把她从虚幻中拉了回来。

她懵懂地抬起头来,脸上有泪意。

那人就站着看着她,天神一般高大,橙黄色的灯光太过耀眼,遮蔽了他的脸,她使劲眨眼,可除了那团光晕,还是什么也看不清楚,却隐隐觉得这个人没有危险,他身上有她熟悉的味道。

夏舞终于哭了,酒精都化作了泪水流了出来,她仰头看他,唤了一声,“老师…”

“我想跳舞,我好想跳舞,我不是懦夫…”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那个人当然不是老师了~~~~

45、45...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鸟儿在窗外嘤嘤歌唱,夏舞在昏昏沉沉中醒过来,宿醉后的感觉有些糟糕,她抱着头在床上坐了好一会,眉头皱得紧紧的。

昨晚似乎梦到严冀了。

忘了在梦里对他说了什么,只记得环抱着他,像个孩子一直委屈地哭个不停。

忍不住用力地拍了下自己的脸,居然会做这样亲昵的梦,她究竟是怎么了?

洗漱好出去吃早饭,家里人都已坐在桌边,看到她进来,齐刷刷看过来,表情都有些奇怪。

夏舞纳闷地扫视一圈,随手拿起片面包,喝了口牛奶。

“二姐昨晚那个男人是谁?”夏鑫最沉不住气,问了所有人心中想问的问题。

“咳咳咳…”夏舞正喝牛奶呢,没防备,急促地呛了起来,手上乱作一团。

好不容易不咳嗽了,她脸色微红地问,“什…什么男人?”

不自然地眨了好几次眼,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向家人解释昨晚酒醉还被男人送回来的事实,过去几年她的记录一向良好。转念一想,和自己的老师再次遇见喝酒谈心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随即告诉自己,理直气壮一些。

只是无来由的,心里还是有些慌乱。

她用喝牛奶的动作掩饰那点小心思,只听夏鑫扔出了炸弹,“好像是三年前你受伤那天送你回家的那个,嗯,应该是他没错,我对他印象挺深。”

夏舞的心一跳,明明心里已经波澜四起,表面却装作无事人一般喝牛奶,平静地“哦”了一声,问,“他说什么了?”

“昨晚你醉了,他也不知道咱们家是哪户,幸好我出来买夜宵碰上了,二姐他谁啊?”

夏舞的头又疼了,见爸爸妈妈正认真地低头吃早饭,其实用脚趾都能猜到他们的心思全在她和夏鑫的对话上呢,只好揉了揉太阳穴应道,“一个朋友,昨天碰巧遇到,有时候世界就是这么小的。”

最后一句话轻轻的,在这个飘着烤面包香味的清晨,更像是谁在一声叹息。

精神不济地去上班,幸好妈妈今天要去拜访一个客户,那客户的公司就在电视台附近,搭了妈妈的车过去,躲过早上拥挤的公交车。

这三年对于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都是新的起点,特别是妈妈,终究是不甘于做个平凡的家庭主妇,在出事后的那一年,地价最高的时候,妈妈卖了小城的那一百多亩地,凭着这笔数目不算小的原始资本,她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家具行业,凭着早年积累的巨大人脉,做起了高端家具代理商的生意,收入颇丰,只是鉴于小城市场的局限性,她决定回到A城一展手脚,这一次,前车之鉴在前,妈妈辛欣与爸爸讨论了很久,最终慎重做出了决定。

这三年每个人都过得不容易,妈妈辛欣更是如此,只是相比从前,她的改变最大,她甚至已经接受了夏舞可能永远不能跳舞的事实,也因此降低了心里的期许,但对夏舞来说,这不得不说是自己的悲哀。

夏舞坐在车里补眠,一方面也是怕妈妈问起昨晚的事,妈妈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她快下车之际说了一句,“晚上要是有聚会晚回家,记得打个电话回家。”

夏舞红着脸点了点头,等妈妈的车融入车流,夏舞敲着脑袋暗骂自己:夏舞都25了怎么还学不会懂事?

这天到了电视台就更折腾了,昨晚顾西楚突然揭开了夏舞的过往,让同事们无不惊讶,都是干娱乐事业的人,Shirley姐昨晚更是从网上找到了夏舞从前的比赛视频,一堆人围在电脑前欣赏夏舞优美的舞姿,再回头望望身后熟悉的小姑娘,简直不相信是同一个人,又直觉这分明是同一个人,啧啧声四起,瞬间有种刮目相看的心情。

谁都没有料到曾经国内最出色的芭蕾演员就在自己身边,褪去满身的光华,兢兢业业做着一份不引人瞩目的工作,这种故事似乎只适合发生在小说电视里,所有人看着夏舞的目光不免讶异震惊,更多的,则是欣赏。

低调的夏舞面对突如其来的目光和赞赏,真是手足无措到极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付,好在知道大家所有的赞美都出于善意,也就没有太过困扰,只是微笑腼腆地继续手里的工作,谦恭的态度真的与舞台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孩判若两人。

只是这一天的工作状态还是不太好,老是会走神,拼了命的回忆昨晚自己对严冀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是脑子糊成一片,只记得自己哭的一塌糊涂,像个醉鬼一样形象全无,想到此,整张脸都皱成一团。

丢脸死了,所以真的再也不要见面了。

对于严冀这个人,这三年来,夏舞都捂住耳朵蒙住眼睛不去听不去看,她不想去回忆三年前那个雨里向她伸手许下承诺的严冀,每每想起,心就会揪痛起来,那是一种失去的心情。

就像渴望吃糖的小孩,拼了命的踮脚想要拿那颗糖,拿到的那一刻也重重跌了一跤,膝盖的痛楚占据了她所有的心思,她也因此松开了手,丢掉了那颗得来不易的糖果。

严冀就是她的那颗糖,尽管三年过去,别人告诉她那颗糖还在原地,她却已经不敢回头寻找了。

那一跤摔得太狠了,她真的怕疼了。

除了与顾西楚见面,这一周也就浑浑噩噩过去,顾西楚和夏舞通过一次电话,他邀请夏舞来观看新一年的学校毕业演出,每一年这个季节,他总会搁下自己的演出忙学生们的毕业演出,在他眼里,培养下一代舞蹈苗子为舞蹈输送新鲜血液是一个优秀舞者的责任之一,值得他全身心对待。他是个拥有多重身份的男人,但在夏舞眼里,老师是他所有身份里最沉甸甸的,在这个身份里,个性不羁狂放的顾西楚传统而尽职,在讲台上的他,不再是为自己而活了。

周四晚上,在土耳其度蜜月的海洛打电话过来,说有个兼职工作要介绍她,一个广告剧组需要一个化妆师,因为有晚上的镜头,所以难免要加班,但是好在报酬高的咋舌,夏舞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跟广告剧组的一个工作人员联络下,初听到广告拍摄地点时,夏舞的大脑有两秒的空白。

魔法乐园。

工作人员问她是否知道这个地方,夏舞苦笑,那个游乐场开园第一天她就光顾过,游乐园里天籁的童声仿佛还回荡在耳际,牛肉汉堡的美味似乎还在舌尖流连,那个人也好像还坐在自己身边,对着她轻柔微笑。

夏舞笑了笑,对电话那头说道,“不熟,但我会准时到。”

第二天真的早到了半小时,和剧组剧务聊了聊,才知晓这支广告就是游乐场的宣传广告,每年游乐场都会推出几支具有宣传主题的广告,在各大电视台轮番轰炸播出以吸引眼球,就比如前年的主题是寻找童真,大前年的主题是一起来梦幻国度,而今年的主题是爱上爱情。

年轻的剧务喋喋不休,“游乐场确实是个很浪漫的地方啊,情侣的消费水平又高,听说这次广告的创意非常独特,好像是老板自己的爱情故事。”

年轻干练的服装师插嘴进来,“那个很胖的园长?天啊,我突然对这支广告没有期待了。”

“你期待那么多干什么,期待钱包就好了啊。”

夏舞在边上摆弄自己的化妆工具,听着他们的插科打诨,孩子们的笑闹声就在耳边,身处美妙的童话世界,心情再好不过,一起跟着众人笑。

广告的女主角是个叫做林茜的年轻女孩,笑容甜美,身材也高挑,应该是剧组万里挑一选出来的,听她自我介绍,夏舞才知道竟然是学妹,A艺大舞蹈系大三的学生,更意外的,她也是跳芭蕾的。

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夏舞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林茜身上,她仿佛在这个年轻女孩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热情美丽,就连笑容也沾染了阳光的气息,迎着风无所畏惧。

那个女孩站在阳光下对导演明媚地笑,夏舞再看看自己,昨天她还站在梦想里随风起舞,可今天她却站在阴影里,手里拿着化妆工具,为了一点报酬,活在冷硬的现实里。

夏舞酸涩一笑。

生活给了她一巴掌。

林茜有些冷傲,虽然对导演摄影师客客气气,不过在夏舞面前坐下后就笑容褪下,冷冷交代,“我这两天皮肤有些过敏,妆不要太浓,哦对了,你用的都是些什么牌子?不会都是国产货吧?拿来我看看…benifit的,好吧勉强这个吧,不过我都是用YSL的,如果你们经费不够,明天我自己带,我的皮肤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妆品弄坏了。”

小姑娘一坐下就一堆抱怨,夏舞也算耐心,“好的”含糊说了一声,不再多话,描眉化唇丝毫不敢懈怠。

给男女主角化好妆,夏舞就没什么事了,她也是第一次目睹广告拍摄,其实以前在学校时也有过被人选中拍摄广告的机会,不过妈妈怕她因为名利而变得浮夸,家里也不缺这个钱,对于这些机会,一概婉言谢绝。

而今想来,没有什么失落,只是更容易掉进回忆里,今昔对比。

夏舞一边劝自己别回想了,一边百无聊赖的在边上观看。

只是在眼角瞥到男女主角的服饰时,她突然忘了呼吸。

年轻的男孩站在骄阳下,背景是梦幻的摩天轮,五颜六色的彩球被放飞在空中,然后穿着厚重工作服的米妮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孩回头,咧开嘴角笑的米妮怯怯地递过来一支棒冰,见男孩发愣,一把拉过他的手,把棒冰放在他手心上,挥挥手跑开了。

“…好像是老板自己的爱情故事。”

夏舞站在太阳底下,猛然间口干舌燥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闷骚的人,会一直闷骚到尾…

46、46

接下来的镜头就更让人不安,男孩拿着热乎乎的“魔法汉堡”走出魔法餐厅,第一眼就见到坐在喷水池上的米妮小姐正摘下巨大的卡通头罩,此时微风袭来,一股清风吹起她柔顺微湿的长发,她的侧脸恬静而美丽,像是喷水池里伫立着的女神一样圣洁不可侵犯。

男孩的表情痴痴的,像是不敢走入那美丽的画面中去,可最后还是鼓起勇气站在女孩面前,女孩抬头,先是一愣,而后泛出灿烂的微笑,男孩红着脸将魔法汉堡塞到她手上,脸红着跑开了。

如果说一开始还只是怀疑,那么再次重温这一幕时,夏舞心中已经笃定了。她彻底安静下来,眼神沉静,她不想妄自揣测严冀的心意,时过境迁,他们之间还有太多心结没有解开,也没有机会坐下来好好沟通,雾里看花那种事也许年轻时非常热衷,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兴趣了。

她只是平静的站在一边,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过去的自己,以及过去的爱情。

白天的拍摄还算顺畅,男女主角表演也算自然,只是导演要求尽善尽美,还是NG了很多次,众人也都尽职尽守,没什么怨言。

晚上的镜头更吃重,夏舞有些好奇晚上会有什么镜头,漫不经心地吃着魔法乐园最富盛名的魔法汉堡,在边上听剧务摄影们聊天,大家都取笑这哪可能真是老板自己的爱情故事,这样浪漫的邂逅只会在电视上发生。

众人嘻笑,夏舞在边上也笑了一下。

林茜也加入了聊天,积极地问着导演助理,“Jimmy,我的表现还可以吧?导演说我不够上镜哎。”

Jimmy饿的厉害,正在狼吞虎咽,含糊应道,“没啦,我们导演是出了名的完美主义者,不用在意,晚上好好拍…哇,这个汉堡真是好吃,我每次过来都抢不到,今天一定吃个爽。Sara,汉堡还有没有?我还要一个!”

“没有啦,早被抢光了。”叫做Sara的女孩子喊道。

林茜将自己的汉堡殷勤地递给了Jimmy,声音娇柔,“我的给你吧,晚上的芭蕾服那么紧,我怕塞不进去哎。”

Jimmy推拒了会,也就不客气地接过来吃了,夏舞怔了怔,犹豫地挪着步子走到Jimmy的面前,迟疑地问,“Jimmy,晚上的妆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Jimmy抬头见到这美丽不逊于女主角的化妆师,稍微收敛了一下糟糕的吃相,抹抹油腻的嘴道,“晚上灯光暗,稍微亮一点,哎呀我也不懂的啦,漂亮惊艳就行。”

有人凑过来问,“晚上拍什么啊?”

Jimmy朝正对镜自照的林茜努了努嘴,“拍她跳舞啊。”

夏舞的心跳了一下。

夜晚很快来临,众人都忙碌起来,林茜已经穿好纯白的芭蕾服,高贵如从另一个世界降临的仙子。

“哎呀,怎么回事啦,这块地方是不是有个红点,不会过敏了吧?”林茜照着镜子开始挑剔,抬头问夏舞,“你的化妆品不会是假的吧?”

“不会,都是真品。”夏舞听了有些紧张,凑近仔细瞧,“好像没什么红点,可能是光线的缘故。”

林茜听了却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专注地观察她的脸,狐疑地呢喃,“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夏舞先是吓了一跳,然后镇定地浅笑,应了一声,“怎么会。”

而后转过身忙碌起来,只是,林茜的眼光仍旧追随着她,在记忆里拼命搜刮这张熟悉的脸,直到导演在那边喊,“还有半小时准备时间。”

她这才深深呼吸,手上忙活起来。

夏舞为林茜化好妆盘好头发,镜头下的她明眸皓齿光彩照人,她自己也很满意,只是还没喘过气,紧张的拍摄就已开始。

童话世界的童话房子里,男主角扮演的英俊王子在二楼沉思,一块石头砸在了玻璃上,他推开门走到阳台上去看个究竟,只见眼前一片火树银花,童话王国里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美丽的公主一身白衣,仰头对他灿烂微笑,她的身后是七个小矮人,公主双手拉起裙摆,然后在热烈的音乐声中如天鹅般翩翩起舞,七个小矮人手拉着手围着她转,然后12点的钟声响起,美丽的公主惊慌失措,捂着脸逃开了,逃跑时掉下了一只纯白的水晶鞋。

王子从二楼帅气跳下,捡起那只水晶鞋,追了过去,公主却在灯光阑珊处等他,他一脸深情地走上前,为她穿上舞鞋,然后两人牵手走过魔法乐园的每个角落,在爱情发酵的地方,留下自己的足印。

“cut!收工吧。”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亢长的拍摄总算告一段落,因为男女主角的表演不够稳定,剧情代入感不强,导演不是很满意,时间又近九点,本来大家都以为人称“拼命三郎”的导演会通宵拍完,没想到他大手一挥,收工放大家休息。

白天晒了一天,晚上又是连续工作,所有人都非常疲惫,见导演难得肯提早收工,都暗自欢呼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游乐园的夜场正酣,游人依旧如织,年轻男女手牵手穿梭在梦幻世界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夏舞正专心收拾自己的工具,没想到一双小肥手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头,朗朗正喜滋滋地仰头看她,可爱的不得了。

夏舞轻呼,“朗朗!!”

朗朗却做神神秘秘状,朝夏舞“嘘”了一声,要夏舞跟着他一

起蹲下来,小胖手指了指远处柱子边的男人,悄悄说,“老师,舅舅不让我告诉你他站在那里。”

他嘟起了红嫩的小嘴,显得有些不满,“可是老师,我好无聊,舅舅都不陪我去玩。”

“舅舅说要等你下班我才能玩,老师你什么时候下班?”

夏舞神色复杂地望着那个灯下的背影,就像很多年前一样,沉默地孤寂着,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转头笑着拍拍朗朗的脑袋,“老师已经下班了,走吧。”

牵着朗朗的手离开,和相处一天的同事挥手再见,众人打趣,“呀,夏小姐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是啊。”夏舞也不否认,背着璀璨的灯光朝众人漾开一个柔美的笑,就如当年站在舞台深处,朝着台下观众挥手微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白牙,美丽温婉。

正听从导演训诫的林茜,望着夏舞熟悉的微笑,脑海划过一道闪电,眼前的这张脸与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叠,只是区别在于,以前都是在电脑画面看她跳出动人的舞,一次次模仿她的动作神韵,而当这个人就站在眼前,做着平凡的职业,林茜有好几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睁圆眼,在众人平淡的说话声中,突然大声喊了出来,“你…你是夏舞?”

是她,就是她,芭蕾课老师口中天分最高的学姐,得奖无数,本来以为她会一直在芭蕾的路上前进直到成为某个著名剧院的首席,没想到她却在自己没入学的那一年中途退学,就像星空中那颗最闪耀的星辰,在众人的视线中意外滑落,从而消失在浩淼星空,成就一个美丽的传说。

只有那些保留下来的比赛画面,真实地记录了她曾经的辉煌。

被自己学妹认出显然让夏舞有些尴尬,她大略知道自己退学时给舞蹈系造成的震撼,在所有人都对她有所期待的时候她却放弃了,站在他们的角度,谁都承受不了这种失落以及背弃。

夏舞明白,她伤害了所有人,也伤害了自己,她是所有人眼中的失败者,所以当林茜认出她时,她并没有受宠若惊,而是十分尴尬,朝林茜淡笑颔首,只是淡淡一声,“学妹你好。”

然后拉着朗朗转身急忙走。

林茜想要追上来,却被剧组里的其他人围住,就连导演都来了兴趣,林茜眼见夏舞越走越远,在原地跺脚道,“哎呀她是我学姐啊,我们学校的传奇,我们老师经常放她的比赛录像的,说如果能达到她那水平,进世界任何一家舞蹈院校都没问题的,哎呀我怎么没一早认出来,笨死了笨死了。”

“哇,夏小姐跳芭蕾的啊,怎么做了化妆师了?”

“不知道,她大三那年退学了,好像是脚受伤了,这还是

我第一次见到真人。”

“哦,这样啊,好可惜…”

夏舞麻木地任由那些话飘进自己的耳朵,假装他们谈论的是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人,而在离严冀几步之遥时,她停了下来,唇紧紧地抿起,神情凝重地望着他。

人真是前后矛盾的动物,在快甘于平庸的时候她回到这个城市,想要找回失去的勇气,可当那些回忆又重新开启时,她却蓦然发现自己的勇气已经消失殆尽,她已经不可能是三年前的小姑娘,可以大胆地拍着他的肩膀递上一支凉凉的棒冰,不知疲倦地对他微笑示好。

如今,她甚至不敢走到严冀面前,问他:为什么?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做这些,还有意义吗?

严冀穿着衬衫牛仔裤,比起实际年龄来,显得更年轻,夏舞默不作声站在他面前,严冀看着她,她低着头,朗朗夹在中间,左看一眼夏舞,右看一眼舅舅,有些纳闷,见边上有吃冰激凌的小朋友走过,手上还拿着好几个气球,咬着指头,摇了摇舅舅的手,小狗一样眼巴巴地问,“舅舅我想吃冰激凌。”

严冀忍俊不禁,心软掏出钱来,指了指蘑菇房下的小卖部,“去吧,只许买一个。”

朗朗笑逐颜开,扭着钱,小象腿屁颠屁颠跑开了,像在夜色翻滚的小胖球。

两个大人一脸温柔地目视他,星空下的眸子满溢出爱,严冀欣慰一笑,先张开了口,“上次他拿着钱,捧回来两个冰激凌,我说你不是保证只买一个吗,他骗我说人家买一送一。”

夏舞捂嘴笑,“真稀奇,都会耍滑头了。”

“作为惩罚,那两个冰激凌都进了我肚子里。我还要求他必须在边上看着。”

夏舞鼻子皱皱,“真是个小气的舅舅。”

严冀的嘴边却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那是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骄傲,他朝夏舞笑了笑,“我真庆幸他没有捧三个回来,说人家买一送二。”

夏舞噗嗤一乐,笑得眉飞色舞。

小卖部的生意真是太好,一堆家长领着孩子在排队,严冀和夏舞的眼睛不离开乖乖排队的朗朗,气氛再度沉寂,与周围欢乐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夏舞抿了抿唇,问,“为什么安排这些?我是说,这个广告。”

严冀悠闲地插着兜,靠在路灯的柱子上,“刚好有人问我有什么创意,随口说的,没想到被他们采纳了。”

他笑了一下,“这样也好,等到我老了记性不好时,可以经常拿出来看看,提醒自己年轻时曾经失去多少美好的东西。”

夏舞歪了歪嘴角,实在笑不出来,只是用略微伤感的语调说,“又何必去想那么久远以后的事。”

“夏舞。”严冀突然低沉地唤她的名字。

“啊?”她偏头诧异地望着严冀,他深远的目光却依旧定格在远处的朗朗身上,目光深处一片寂寥。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一直记得,也希望你,”严冀转过头来望着夏舞,“一直记得自己,曾经为了圆梦,付出了多少心血。”

夏舞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盈盈的眼一直望着前方,久久沉默。

朗朗很快一蹦一跳地举着冰激凌跑过来,舌头伸出来一脸满足地舔着冰激凌,幸福的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舅舅,老师,快跟我来,那边有好多哥哥在跳舞。”说话间,黏糊糊的手已经伸出去拖夏舞小跑起来,严冀慢慢跟在后面,三人置身于这个魔法乐园中,就好像乐园里最平凡的三口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