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比龙嘴里发出更加雄壮的呼喊“杀汉狗啊!”周围的旗兵们精神为之一振,继而全体大喊“杀汉狗啊”,面对着如雨的箭矢,毫不畏惧的冲了过来。

旗兵们喊的是满语,刘子光听不懂,他问旁边的吴三桂:“吴千户,鞑子们喊得什么这么兴奋,好像打了鸡血一样。”

吴三桂迟疑了一下答道:“他们喊的是杀汉狗,鞑子们损失大了心有不甘,已经红眼了,如果让他们冲进来恐怕咱们要吃亏。”

刘子光大怒,张弓搭箭射向第一个大喊的人,这次他只搭了一支箭,雕翎箭呼啸而去,直奔额比龙,额比龙到底是老行伍了,听到破空之声奔自己面门而来,猛然举起盾牌,“铛”的一声,强大的力量居然把他从马上震了下来,打了一个滚躲开后面马蹄的践踏,额比龙才注意到手中的铁盾牌已经被射出一个洞,手也震麻了,好强的力量,汉狗里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家伙,真是不可想象。

旗兵们并没有因为主将的落马而改变冲击,大家继续猛冲,胜利就在眼前了,都能看见汉狗们的头盔顶在大车后面晃动了,快,再快一些,马上就能替战死在路上的兄弟们报仇了!

忽然汉狗们一声呐喊,几百人一起露头,每人手里都平端着一个木匣子,有老行伍不禁惊呼“连弩!”

正是诸葛连弩,这种兵器的近战威力非常惊人,铁质的箭矢非常锐利,而且都在毒药中熬制过,只要伤了一点皮肉就能很快致人昏迷、严重的还能当场死亡。除了扎木和的轻骑兵连事先迂回走了,剩下的六百多人每人都有一具诸葛连弩,每具弩的弹匣里是二十发箭矢,如果说刚才的箭雨是中雨的话,那现在的箭雨就是暴雨了,一万两千支箭在片刻之间就落到这侥幸冲到跟前的八九百骑兵身上。

最先遭殃的还是战马,他们可没有盔甲和盾牌,大批战马哀鸣着摔倒在地,浑身穿得像个大号的刺猬,落马的旗兵也很快被射倒,他们想用弓箭还击,可是对方根本不给他们机会,诸葛连弩的重新装弹速度很快,随手抓起一把箭矢放进弹匣就可以了,弹匣上还有磁铁,能保证射击角度过大的时候箭矢不会滑落出来,效死营都是些老兵,骑兵冲到跟前了还面不改色的装弹,射击,仿佛射的不是凶猛的敌人,而是池塘里的野鸭子,那二百个车夫也不含糊,玩起诸葛弩来也是行家里手,哪里人多往哪里射。旗兵们可惨了,毫无掩护的被大批射杀在冲锋的道路上。

两门蒸汽炮又可以射击了,铁链子拴两个球的创意还是刘子光临时想起来的,所以弹药只有那么两颗,不过难不倒炮兵排的新任排长赵彰成,他脱下衣服包裹起一大团铁蒺藜,爬到车阵外面去装填炮弹,因为炮车是车阵的一部分,现在不能调转炮身来重新装填,以免敌人趁机冲进来,所以他只能冒险爬出去装弹,周围的炮兵们赶忙集中火力掩护排长的行动。

赵彰成在炮管上敏捷地爬着,躲避着飕飕乱飞的弓箭,三下两下到了炮口,把一团铁蒺藜塞到了炮管里,然后抽出腰间的木棍使劲往里面捣,衣服包得很松散,轻松的落到了炮管里,但是气密性可能受到一定影响。

也顾不得许多了,赵彰成刚想往回爬,忽然背上中了一箭,他伸手想去拔背上的箭,抓了两下够不到,艰难的朝战友们笑了笑,就从炮管上跌落下去,炮兵们齐声大叫,愤怒的弩箭朝着偷袭排长箭矢射来的方向猛射,一时间居然忘了开炮。

十几个旗兵顶着盾牌冲过来,他们要砍死这个装填炮弹的家伙,诸葛弩射在他们的盾牌上叮当作响,眼看着排长就要被砍成肉泥了,一个炮兵终于想起大炮还没发射呢,急忙猛然一拉炮绳,炮口对着的方向正是那十几名旗兵,一声巨响,百枚铁蒺藜如同死亡之雨罩向他们,一瞬间就把十几个人,十几匹马打翻在地,锋利的铁蒺藜霰弹威力惊人,打着的部位一片血肉模糊,有几个正中面部的家伙几乎被打得看不出五官了。旗兵们一时间愣住了,但是很快意识到这门炮不能迅速再次发射,于是大吼一声,继续猛冲。但是趁着这个空挡,炮兵们已经把受伤的赵彰成救了回来。

旗兵们靠着人海战术,踏着兄弟和战马的血肉终于冲到了车阵跟前,一些骑兵从马上直接跃过来,跳到战车的顶部,抽出马刀猛砍,即使身上中了几支诸葛弩箭也毫不后退。

战局混乱,更多骁勇的旗兵冲了过来,战马不能进入车阵,他们就下马爬进来,终于到了这帮怯懦的汉狗跟前了,终于可以畅快的肉搏了

迎接他们的是一丈八长的长枪和同样骁勇的明军,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手拿马刀的旗兵根本没办法对付这么长的武器。而且他们发现拿着长枪的对手根本不是明军服色,而是穿着高档盔甲的异族人,高鼻子蓝眼睛白皮肤,还有黑皮肤、褐色皮肤的各种生番!当然汉人也有,这些人共同的特点就是一个字:狠!出手果断狠辣,动作迅速敏捷,绝对不是一般的明军。

敌我已经混在一起,弓弩失去作用了,两军相遇勇者胜,这种白刃格斗就要看平时的训练水平和士兵的战斗意志了。额比龙手下的这些人都是睿亲王手下大将鳌拜亲自训练的精兵,身经百战,战无不胜。无论骑术、箭术、刀法都是一等一的,就连正黄旗骁骑营都未必是他们的敌手。效死营的这四百步兵也都是久经各种磨难存活下来的优良品种,能打敢拼,身体素质良好,战斗欲望强烈,此刻两帮人马如同两股铁流对撞到了一起,一边是满腔怒火,一边是以逸待劳。也算旗鼓相当了,只不过效死营的兵器和盔甲更加精良一些。金铁交鸣、兵器入肉的闷声不时响起,战车顶上,下面,到处混战成一团,血肉、断臂、人头四下横飞。

刘子光抽出白虹刀大喊一声:“跟我上!”带领手下亲兵就冲到了混战之中,吴三桂看见这样的场景,不禁热血小小说网,抽出佩刀带领几个早就跃跃欲试的明军旗牌官也紧随刘子光加入了战斗。

刘子光如同虎入狼群,一把白虹刀耍的当真如白练一般,旗兵们碰着就死,沾着就亡,这是白虹刀到了他手上第一次杀人见血,锋利的刀刃砍在旗兵的布面铜钉盔甲上如同切豆腐一般爽利,渐渐的以他为圆心的一个大圈之内,没有人敢靠近了。

安东尼等几个连长还有吴三桂也都独挡一面,杀的清军连连后退,遍地死伤。

清军和明军作战,全靠弓马娴熟,士气高昂,早年打进山海关的时候,一个牛录的清兵就能追的上万明军没命的逃窜,现在不比当年了,十来年的安逸生活磨损了勇士们的斗志,明朝的官兵也渐渐恢复了勇气,依靠先进的武器和充足的后勤,在攻城战、阵地战、防御战中几乎都能稍微占上风,只有野地浪战和这样的遭遇战还不是清军的对手。

可是今天的情况很不同,先前洒在地上的铁蒺藜就说明对方早有准备了。似乎无穷无尽的弩箭和人手一具的诸葛连弩都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现在他们又这么强悍的冲上来肉搏,还丝毫不落下风,即便是袁崇焕的亲兵队也没有这么厉害啊。还有那个年轻的将军,一把刀舞的泼风一般,那么多勇敢的兄弟在他面前过不了一招就被砍死了,恐怕鳌拜将军也就是如此了。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一丝胆怯渐渐浮上旗兵们的心头。

额比龙看了一下周围,还在坚持战斗的士兵只有三百多人了,已经明显少于对方,弟兄们被敌人三两成群的包围住,用长枪、配刀、诸葛弩逐步解决。这样下去不消片刻就要全军覆没了,不行,绝对不能把全体兄弟的命都不明不白的留在这里,一定要留下一些种子,而且要回营报告将军,让鳌拜将军来给咱们报仇。

额比龙虎目含泪,大喊一声“撤!”命令一出,旗兵们毫不恋战,转身便走,寻找能骑的战马,单人独骑或两人一骑迅速脱离战场,效死营也不追赶,只是重新开启车弩,用抬高角度的弩箭进行抛物线射击,为他们送行。

第三卷 山东 第十八章 歼灭战

额比龙这样一条铮铮铁骨的硬汉都忍不住虎目含泪,整整一千五百人啊,在冲锋的路上就损失了五百多人,逼近敌人战阵的时候又被密集攒射的诸葛连弩撂倒了五百多人,剩下的人在肉搏战中也没讨到便宜,交换比连五比一都做不到,这也难怪,人家的长枪一丈八,怎么也近不得身啊,再加上那几个悍将的一番狂砍,损失更加严重,光是死在那个红袍小将一个人手里的弟兄恐怕就有二三十个。

拼命的逃啊,娴熟的马术这时候也算派得上用场了,不顾身后的弓箭,只顾向前奔,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幸运的是敌人并没有发动追击,哼,算他们识相,真追过来倒也未必怕了,马上功夫还是能找回一点自信的。

但是他们这点残存的自信也马上就要被扫荡干净了,因为扎木和的一百轻骑兵正在前面等他们,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人家吃肉我喝汤,不能在主战场上痛杀敌军,只能捡点破烂,收拾二百多残兵的差事让扎木和很不开心,不过有总比没有强,二百残兵也是肉啊。

远远看见一队盔歪甲斜的清军仓皇地跑过来,扎木和用马鞭指着残兵对手下一百轻骑说道:“草原上的雄鹰们,对面来了一群中箭的豺狼,怎么办?”

“射死他们!”轻骑兵们粗野的喊叫起来。

“好!射死他们,让这些自以为骑射第一的家伙们见识一下成吉思汗后代的厉害,看看到底谁是真正的骑射第一。”扎木和看着越跑越近的清军,沉着的下令:“等等,再等等,好。放箭!”

额比龙带领的三百溃兵被刘子光他们一阵乱箭攒射,又有三四十骑落马,现在只有二百多人了,正在狂奔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有一彪人马挡住去路。

穷寇莫追和狗急跳墙是一个道理,都是告诫人们不要招惹正在仓皇逃命的敌人,现在的这二百多正白旗残兵就是标准的穷寇急狗,看到前面只有一百骑兵拦截,他们不但不绕道逃窜,反而一边抽出弓箭,一边猛夹马腹,加速冲过来,准备干掉这一百拦路虎。

随着扎木和的一声“放箭”的命令,一阵弓弦绷响,一百支箭早早的射了出来,如同一百支扑向兔子的猎鹰朝着清军残兵飞去,这个时候两军的距离超出一箭之地,清军们的弓箭还搭在弓弦上呢,可是随着他们的快速突击,等于迎着箭雨冲过来,十几人转瞬落马,剩下的人咬紧牙关继续猛冲,到了适当的距离一起举弓还击。

但是对面的骑兵转身就跑,边跑边回身放箭,清军射出去的箭只能遗憾地落在他们马屁股后面,或者被盾牌挡住,而他们射过来的箭却能准确地扎进清军的胸膛。

额比龙有一种有劲使不上的感觉,这是蒙古人的典型战术啊,他忽然醒悟过来,猛勒住缰绳大喊一声:“停下!”

训练有素的旗兵们也跟着勒住缰绳,气喘吁吁的等着都统大人的将令。

扎木和没有说话,眼睛死死盯住前面一箭之处的敌人,那些人看到清军停住马蹄也跟着停下了,整队面朝着这边挑衅地望着。

双方都不说话,但是都同时迅速组成了适合对冲的箭头队形,既然战术已经被对方发现,那就来一次面对面的骑兵格斗吧,蒙古健儿不光箭术好,刀法也是一流的,扎木和的战马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兄弟们呈雁翎状在左右排开。战马们打着响鼻,兴奋的撂着蹶子,仿佛很期待将要到来的战斗。

这是一片绿草丛生的漫坡,不知名的野花在路人踩踏出的小路旁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青草的气息,不少中了箭的清兵也顾不得处理伤口,咬着牙抽出马刀,盯着前方那些箭术精良的神秘敌人,这一仗打得太窝囊了,先是陷入对方的箭阵损失了大批兄弟,现在又被这些骑兵羞辱,就算逃回去也没脸见人了,一定要杀光这些骑兵来雪耻!

双方停了一会来积聚马力,然后不约而同地催动战马,呐喊着朝对方冲过去,战马越跑越快,骑士们手中的兵器也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辉,终于两股骑兵对撞到了一起,在错马而过的一瞬间,骑士们手中的马刀、连枷、钉头锤、狼牙棒都狠狠招呼在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身上,双方都有人落马,骑士们经过一个回合的交锋,拨马回头,再进行第二次的冲锋,这一次双方才真正缠斗到了一起,清兵们绝望的发现,他们落后的不仅仅是箭术和马术,就连近身格斗也不是人家的对手,敌人里既有粗壮、罗圈腿的标准蒙古人面孔,还有灰眼睛高鼻子的突厥人,这些游牧民族甚至比他们八旗兵还要骁勇善战。

额比龙不但是正白旗的一名都统,还是享有巴图鲁称号的勇士,他手中紧握的错银铁装牛尾大刀是睿亲王多尔衮亲自授予的兵器,刀体沉重、锋利无比,曾经有无数明朝的将士和百姓死在这柄刀下,现在即将死在这柄刀下的是冲在蒙古骑兵最前头的那个汉子,那汉子矮壮如磨盘,凶狠的小眼睛散发着杀气,两条蒙古小辫随风拉成了直线,手里的钉头锤高高举起,布满尖刺的锤头足有人头那么大。

好一条猛汉,额比龙暗自赞叹,不过死在我手里的蒙古好汉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想当年对付蒙古林丹汗的部队时,那些手拿劣质铁刀,用骨制箭簇的蒙古兵也和眼前这些人一般无二的狂热凶猛,还不是一样被我八旗勇士打的尸横遍野。

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这些念头,双方的马头已经接近了,额比龙狠狠地把牛尾刀劈向那个蒙古壮汉的头颅,动作迅猛,力道十足,就是一尊石像也能砍开了,那壮汉反应迅速,左手一翻,铁盾正迎着牛尾刀挡过来,一声巨响,额比龙的虎口震的发麻,钢刀差点脱手,他一击不中,翻转手腕刚想再砍一刀,那汉子的钉头锤已经砸了过来,正中额比龙的右肩,护肩上的铜钉都被砸瘪了,衣甲里面的铁叶片也支离破碎,剧痛传来,钢刀飞出,额比龙扭头一看,肩膀已经被砸塌了,钉头锤既是钝器又是利器,巨大的锤头砸碎了鄂毕龙的肩胛骨,尖锐的钢钉穿过甲叶扎出了几个深深的血洞。

额比龙硬是没哼出声来,左手从背后抽出一把四棱铁锏来,这是他的第二武器,那蒙古汉子拨马过来继续挥锤,钉头锤和铁锏碰在一起,火星四溅,到底是左手力量不足,额比龙虎口都裂开了,兵器再次脱手而出,他心中大骇,身子一低,猛夹马腹,企图夺路而逃。蒙古壮汉的马更快一步,钉头锤重重砸在额比龙的后心上,一股鲜血喷出,额比龙眼前一黑,软绵绵的趴倒在马身上了。

清军残兵被蒙古轻骑兵们如风卷残云般扫荡得干干净净,两三回合下来,马上就没有活着的清兵了。轻骑兵们收拢了无主的战马,割下死人的脑袋,正好把长辫子拴在马脖子的皮带上,收拾起牺牲的战友尸体,胜利回师。

等到轻骑兵连回来的时候,战场的打扫工作仍在进行,还堪使用的箭矢从敌人身上,地上拔出来,随便在草地上把血渍擦掉就丢进筐子里,见到没死的清兵就给他补上一刀,然后再把脑袋割下来,这些可都是战功啊,至于尸体就先扔到一边吧,这么多的人尸马尸来不及收拾只能先便宜了附近的飞禽走兽了,但是事后一定要派人来焚烧的,现在正是春天,弄出来个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自己人的尸体被收拢到一起,挖了个大坑埋了。伤员包扎住伤口,集中到大车上直接送回铁厂。

此战歼灭清军一千五百名,自身伤亡了三十多人,另有一百多人带伤,伤亡者中大部分是车夫,效死营这些老油条可没那么容易死掉。这全靠事先准备好的车阵,良好的防御系统极大的杀伤了敌人,保护了自己,总的来说这一仗是完胜。

清军的盔甲兵器比铁厂出品的质量要差一些,效死营才不希罕,不过刘子光多了个心眼,命令手下收集完整一点的盔甲和兵器旗帜,以后伪装成清军搞个偷袭战什么的能派上大用场。

清军的战马收拢了许多,这一仗下来,至少又有二百多名效死营士兵从乘车步兵改成乘马步兵了。

先前做的米饭已经熟了,从清兵身上又搜集到了不少肉干咸菜之类的干粮,还有关外的烈酒烧刀子,将士们围坐在火堆旁,把死马身上的好肉割下来挑在火上烤,然后洒了盐巴大嚼,蒙古人认为战马是骑手的朋友,即使是敌人的战马也值得尊敬,他们不吃马肉,他们自成一堆,喝马奶和烈酒,吃在营地就烤好的囊饼和肉干。

负责打扫战场的亲兵连排长拿着半口袋大米跑到刘子光跟前双手呈上:“将军,这是在清兵火头军身上发现的,您看。”

“芜湖特供,大明必胜。是咱们大明的军粮啊,这些鞑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肯定是他们上次劫粮队的战果。”刘子光指着米袋子上面的字说。

“好象有些不对,芜湖的军粮是最早运到的,那时候清军还没开始劫咱们的粮道,最近几批遭殃的都是南直隶的粮队。”吴三桂一脸狐疑的说。

他伸手抓出一把大米捏了捏,:“是上好的新米,比我们吃的糟秕强多了,清军怎么可能会有大明的军粮呢,真是奇怪。咱们也劫过清军的粮队,他们后方运过来的米也不是这样细长圆润的,而是粗短暗淡的高丽米。”

“去把周萌人请来。”刘子光一挥手,周师爷和那个清军密探都随队而行,准备在关键时刻作为人证物证来揭发崔承秀的。刚才外面血战,周师爷躲在车厢里没敢出来,现在脸色还是苍白的。

“这确实是芜湖米。”周萌人抓了一把大米在手中注视着,对刘子光说。

第三卷 山东 第十九章 前奏

“以前有一个说法叫做:芜湖熟,天下足。当然现在已经改成湖广熟,天下足了。但是芜湖仍然是我大明的重要产粮基地,北线的军粮一般用的都是芜湖和松江米。刘将军为何让我鉴定大米?”周萌人说。

“我不是让你鉴定什么大米,我是让你分析一下为什么大明的军粮为什么会落到清兵的手里,而且这种芜湖的米袋子从没有被清兵劫到过。”刘子光指着米袋子上的字说。

周萌人吸了一口气,有些不敢相信地说:“难道有人私卖军粮给清军?不会吧,这种事情也敢做?”他拍了拍脑袋,走了几步,“首先这不会是清军的反间计,他们才不会用一千多精兵的姓名来陷害我军的粮草官,噢。总管粮草器械的是浙江兵备道苗可鉴,有名的苗扒皮,一个兵备道都能扒的浙江民众怨声载道,要不是崔承秀护着他,早被撤职查办了,私卖军粮给地方豪强,然后地方豪强转手卖给清军,我猜应该是这种情形。”

“哼,我看未必,如果利润能达到三倍以上,直接卖给清军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出到十倍的价格,我说他连老娘都敢卖。”刘子光说,对于贪官的无耻,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苗老贼胆敢里通外国,看我不斩了他!”吴三桂恨恨的说,把腰刀拔出一半,表示出为国除奸的决心。平时吃的都是掺沙子的陈米,原来好米都到了清军那里了,换谁都得生气。

“把这些证据都收集起来。”刘子光命令把清军携带的芜湖军粮袋子都收集起来,到时候打起官司可是最好的物证。

战场打扫的差不多了,尸体也掩埋好了,日后还要重新起坟,改葬在铁厂的坟地里,所以现在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防止被野兽糟蹋而已。

全体人员在坟前列队,刘子光站在最前列,身后跟着几个连排长和吴三桂等人,所有人在值日官扎木和的命令声中统一动作。

“拔刀!”齐刷刷的数百把钢刀佩剑出鞘,握刀的手放在右胸上。

“敬礼!”钢刀举到了鼻子前,胳膊与肩同宽。一时间气氛肃穆无比,旷野寂静,偶尔有一两声马嘶打断人们对同伴的追思。

“兄弟们,这里山清水秀,你们先住两天,过几日再请你们回家吧。刘子光说完,把白虹刀猛然向右下方挥动,动作潇洒利落,这是他根据解放军仪仗队创造出来的一套军礼,目前处于试用阶段。

身后的数百把刀也跟着向下挥动,然后扎木和大喊道:“礼毕。”一片刀剑入鞘的声音。但仪式还没结束,扎木和继续喊道:“拜!”

在刘子光的带领下,全体人员在坟前跪拜,磕了三个头才正式结束了仪式。

吴三桂等官军虽然很不理解,但还是跟着做了,仪式散了之后他紧跟着刘子光问道:“将军,死了一些车夫和士卒,为何要如此隆重的祭奠呢?”

刘子光说:“战场上没有高低贵贱,刀枪无眼总是要死人的,这些兄弟不死,死的可能是你,是我。人死为大,这样祭奠一下也不为过,而且能让活着的人觉得他们死的有价值,有尊严。这样说你理解吗?”

“噢,士气可用…”吴三桂点点头,好像理解了一些。

车队启程了,轻骑兵继续在外围护卫、侦查,大车周围跑动的都是新增加的乘马步兵,这些人也都有些骑术的底子,纵马奔驰起来也有模有样的。

车队过后小半个时辰,老林子里的野兽们才敢探头探脑的出来,享用人尸马尸的盛宴。

兖州城高墙厚,原来就是清国的重镇,现在又被袁崇焕加高了几丈,城墙上掏了十几个大洞,架设着蒸汽大炮和连弩,铁厂支援的两台中型锅炉就藏在城墙后面,兖州丰富的煤炭资源保证了大炮和连弩随时处于待发状态,也保证了城中所有人随时能喝上热水。八万人马驻扎在城内,两万骑兵在满桂的带领下,驻扎在城外西大营,两万车兵在祖大寿带领下在城东扎营,营盘扎的很牢固,深壕高墙,三方互成犄角之势,守望相助,如同一只三头猛兽,令清军难以下手。

对面的清军是大清国睿亲王多尔衮统率下的十五万清军,主力是他亲自掌管的正白旗和镶白旗精兵,其他各旗也派了不少人马。然后是大批的汉八旗和绿营兵,这几日都是这些绿营兵在抬着云梯攻城,伤亡不计其数,多尔衮的眼睛都不眨一下,让汉人自相残杀是他一贯的策略。袁崇焕是南明少有的名将,擅长守城,当年八哥皇太极就是在死于他的箭石之下。袁氏训练的骑兵也很厉害,人数占优势的时候也能和八旗骑兵较一长短,确实是个难以对付的家伙。

最强大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开始崩溃的,不能强攻,那咱就智取,范文程深入明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快有好消息传来了,那些明朝文官的腐败无耻水平比当年清军入关的时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点对我大清来说,可是个好事情。

就说藤县的那个姓苗的兵备道吧,那可真是胆大妄为,军粮都敢卖给敌方啊,这要搁在大清,给他十个脑袋也不敢啊,去年北方大旱,山西、陕西、河北都是颗粒无收,饥民造反,遍地烽火,弄得现在的军粮都不充足,要不是苗可鉴帮忙,恐怕久攻不下就得撤兵了,嗯,等取了南朝,是不是要谢谢这个苗可鉴啊,一定要谢,把他的脑袋挂在城门上谢,多尔衮眼里可容不下这样的奸臣。

粮食问题暂时解决了,眼下就是要智取袁崇焕了,等攻下兖州,歼灭了明朝精锐的徐州军,眼前就是一马平川了,夺了江南的鱼米之乡,北方的灾荒才能缓解,大清的统治才能稳定,那些不安分的家伙才能在自己的文治武功面前臣服。

想到那帮不安分的家伙,多尔衮不禁叹了一口气,别人都能斩首抄家,可是那个为首的家伙,于公于私都不能动他分毫啊。福临啊福临,我打下这花花江山还不是为了你吗?于公你是先帝的嫡子,大清的皇帝,于私你是我的…我的…唉…

小皇帝大概是看不惯我的玉儿的事情吧,都是受了汉人传统的蛊惑,认为我和他的母后成婚是有违人伦,不甘心认我这个叔叔做继父,所以才在几个旗主和汉族大臣的蛊惑下夺了我的兵权加以软禁。可是他又怎么知道玉儿和我、还有八哥之间的那段恩怨情仇呢,八哥夺了我的皇位,夺了我心爱的女人,还夺了我的亲生儿子…想到玉儿含泪的眼睛,多尔衮的虎目中有一丝柔情闪过。

儿子夺父亲的权,真不愧是我多尔衮的种!想起去年小皇帝带正黄旗骁骑营封了睿王府的事情,多尔衮脸上又浮现出欣慰的表情,这个儿子关键时刻还是果敢的,可惜那些旗主和汉臣只会玩阴谋诡计不会真刀真枪的打仗,怂恿小皇帝仓促南征,还说趁大年初一奇袭南朝,必胜无疑,结果居然在一个小城前折戟,损失了大批粮草和士卒。想到这些纸上谈兵之徒成排的在午门外集体斩首,多尔衮的刚刚聚集起来的怒气又消散了一些。

福临打小身体就不好,大冬天的受了风寒和惊吓,回到京城就病倒了,那些阴险的旗主又开始觊觎皇位,幸亏玉儿把自己救了出来,才力挽狂澜,救大清江山于水火。

玉儿这些年夹在儿子和丈夫之间,真是难为她了,不到四十岁的人,两鬓就有些银丝了,一定要好好补偿她,听说江南丹桂飘香,十里荷花。很适合静养,等取了南朝,就把江山正式交给儿子,两夫妻在苏杭一带寻个有山有水的庄子好好的颐养天年。

正在思绪万千,牛皮大帐外传来戈什哈的声音:“王爷,军机处的人有事禀告。”

“传。”肯定是范文程那边的计划有眉目了,果然进来的人是范文程的一个手下,:“启禀王爷,范大人有密信呈上。”

多尔衮接过密信观看,看完之后已是喜上眉梢:“范先生果然是我大清第一文臣,此计甚妙,来人,传所有参领以上将官到大帐听令!”

多尔衮排兵布阵的同时,崔承秀也在布置兵马,他们俩有个共同之处,那就是都是按照一个人的计策来进行布置的,这个人正是范文程。

范文程羽扇纶巾的打扮,坐在崔承秀旁边,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昨日派出去追杀周萌人的那四个人还没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纰漏?无论如何也不能影响这次的计划,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了,计划已经启动,如同一个巨大的石碾子开始转动,几万大军随之调动,任何试图阻拦他的人都将化成齑粉。

崔承秀手拿一根小竹竿,指点江山,指挥若定。苗可鉴手下的参将、游击、都司、把总都坐在堂下听候调遣。

根据范文程编制的作战计划,驻守藤县的两万浙军只留下两千老弱守城,其余一万八千人分成两部分,一万五千人推进到兖州附近,预防可能发生的兵变,三千精兵跟随崔承秀擒拿袁崇焕。

崔承秀这次算代天子巡边,袁崇焕一定会出城十里迎接,随身带的人马不会超过一千,到时候直接发难,请出尚方宝剑斩了袁崇焕,然后带兵进入兖州,宣读袁贼的十大罪状,把作战不利,贪污钱粮,滥罚士卒这些罪名安在他头上,随即发放钱粮,升官许愿,收服徐州军。剩下的事情就是等着清军自动退兵了,不费一兵一卒推进到黄河天险,大胜之下,人心小小说网,谁还管袁崇焕死得冤不冤啊。

为了保证计划的可靠性,崔承秀已经各送了一封信给祖大寿和满桂,信中充满赞誉之词,隐讳的表示愿意保举对方做山东总兵。这一招在三十六计里面叫做无中生有,用一个许诺就能牵制住这两个人,袁崇焕一除,他俩肯定要争徐州军老大的位子,那就要好好巴结兵部尚书大人了。

古人云,二桃杀三士,一个官职也能让两个汉子抢得头破血流,最好自相残杀,死掉一两个,那时候就能随心所欲的安插亲信,彻底掌控徐州军了。

第三卷 山东 第二十章 鸿门宴

兖州城内,帅府的正堂,大明朝徐州都指挥使袁崇焕正在阅读几份战报,他以都督佥事衔赞理山东前线的十余万兵马,手下有满桂和祖大寿的精锐车骑,还有临时统辖的毛文龙部十余营山地兵。还有兖州城内的几十万父老乡亲都要归他管理,可谓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事务十分繁忙。

自从春节利国城下大捷以来,山东境内的军马尽归他节制,乘胜追击,一直向北推进了六百里,打到泰安府才被重新出山的多尔衮挡住。几番苦战之后,互有折损,战线渐渐在兖州一线胶着了。

清军悍勇,野战无敌,但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缺乏粮草,十五万人马,人要吃粮,马要吃草,就凭大旱之后的北方诸省,根本无法提供那么多的粮草,所以最佳对策就是耗,打持久战,以兖州为中心,十几万大军坚守城池营寨,不和清军打野战,每撑一天,敌人的后勤压力就要大一分,距离退兵就要更近一步。这些天来兖州一直高悬免战牌。面对清军的骂阵置之不理,如果对方攻城,那才求之不得,蒸汽大炮和连弩正等着呢,城中的树都被砍完了,制成连弩的箭矢,就凭汉八旗和绿营兵那些汉奸部队,连云梯都被靠过来呢就被射的抱头鼠窜了。如果清军进攻满桂或者祖大寿的大营,那兖州城内的部队就会杀出直取清军大营,三下互为犄角,互相掩护,双方的总兵力基本相当。多尔衮可没有能力同时打赢三处战斗。

如此下去,胜利指日可待,可是自家后方运来的军粮越来越差,不但是多年的陈粮,还掺杂了无数的沙子泥土,这些也就忍了,可是军饷居然也拖欠了三个月,下面的士兵被人鼓动着闹了几回事,被迫使出雷霆手段斩了几个带头的家伙,在兖州府就地征集了一些饷银才压制下来,可也不是长久之计,那个总督钱粮的浙江兵备道苗可鉴分明就是故意贻误军机,拖自己的后腿,这厮是崔承秀的亲信,定是得了上面的授意才如此猖狂,真想斩了这个宵小,可是他很清楚,如果斩了苗可鉴,那正愁抓不住自己把柄的政敌们就开心了,这个都指挥使也就做到头了,做不做官都是小事,如果换个庸才来领军,岂不是辜负了心怀故国的山东父老们,岂不是把手下这些将士的性命当成了儿戏。

刚才收到加急公文,说是兵部尚书都督同知山东巡抚崔承秀即将到来,要自己出城三十里迎接。崔承秀可是老对头了,这次他在领山东巡抚,属于封疆大吏,军马钱粮民政,无一不管,大明的巡抚通常还兼着副都御史的官衔,就是说崔承秀不但是地方行政军事一把手,还兼着纪委的工作,这下可被他吃定了,自己这个赞理军务可比不得人家提督军务啊,巡抚到来,理应兜鍪执仗,叩首而出,继易冠带肃谒,乃加礼貌焉。这是下级应该有的礼貌,也是制度,想到要给老对头叩首,袁崇焕不禁一阵恶心。

“毛文龙到了没有?”袁崇焕问堂下站着的亲兵小校,这个毛文龙是浙江杭州人。万历四年出生于杭州府钱塘县的松盛里,自幼家境贫困。年轻时穷困潦倒,替人看相谋生。还学习孙吴兵法,好谈兵事。三十岁那年,只身北上,在山东兖州附近的山区靠着一身武艺和兵法当起了山大王,由二十个人起家,逐渐发展成一支劫富济贫、来去无踪的强悍山贼,后来满清强制实施剃发令,留发不留头,很多有骨气的汉人不愿剃发,更不想丢了脑袋,于是上山投了山贼,这批人中含有不少的读书人,他们的加入使毛文龙的山贼队伍逐渐演变成带有反清色彩的义军。

毛文龙的根据地在兖州山亭一带,处于泰沂山脉西南麓,地形复杂多样,山地丘陵多,平原少,东部为二百丈以上的群山区,重峦叠嶂,连绵起伏;西部为三十丈以下的低山丘陵和山前倾斜平地。低山连绵,丘陵遍布,河渠纵横,平原较少。大小山头共有一千二百三十四个,座落在东北的又名翼云山,为鲁南最高峰。

毛文龙披荆斩棘,筹备器用,召集流民,在翼云山上修筑了寨子,短短的时间扩充了数万人马,仗着熟悉地形,屡次打败前来讨伐的绿营兵,引起了大明朝廷的注意,兵部派员招安,给了毛文龙一个山亭参将的头衔,部队编了十几个营,称为山亭镇。

毛文龙虽然受了诏安,当了参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了,手下几万人名义上都是吃大明朝廷饭的人了,可是奈何不是正统出身,比不得朝廷禁军,有充足的粮饷武器盔甲。他们只能算是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现金收入基本靠抢劫和绑票,粮食靠自己开山种地,偶尔派兵袭扰一下邹城,滕县这些小地方,日子倒也开心得很。

自从清国皇帝南征以来,毛文龙在清军后方不断进行骚扰破坏,明军发动反攻之后,更是全力配合,派员渗透进邹城,兖州,里应外合协助大军取了二城,立下赫赫战功。兖州防御战开始之后,在山区布置了了防线,断了清军绕道后方进行袭击的念头。

袁崇焕还是满欣赏这个人的,有心提拔他加入袁家军,也就是徐州军系统,无奈这厮对山贼这份有前途的职业依恋的很,一直是听调不听宣,经营着自己的独立小王国,把袁崇焕恨的直咬牙。明军北伐以后,毛文龙也有了一些粮饷,不过是归徐州军统一调拨的,袁崇焕停发了毛文龙部的粮食,银子更不用想,想进一步施加压力迫使他主动来投。

可是毛文龙这个滑头才没那么听话,他不知道怎么搭上了苗可鉴的路子,套上了杭州老乡的关系,弄到了不少兵器铠甲,反而更加不买袁崇焕的帐了。

这已经是袁崇焕第三次写信给毛文龙,劝他把山亭镇拉出来和徐州军合兵一处,进行统一指挥。这次直接下令让他到兖州来开会,准备最后争取一下。

果然小校答道:“回大帅,毛参将尚未来到。”

暂且不管毛文龙了,眼下要对付的人是崔承秀,想让本帅出城三十里迎接,哼。

兖州城外三十里,浙军安营扎寨,崔承秀已经摆好了鸿门宴,一万八千人马分左右两翼摆开,中军大营里摆上了酒席,按理说应该是袁崇焕给远道而来的巡抚大人设宴接风的,可是要杀人还是在主场好一点,就当是巡抚大人设宴犒赏边军众将吧,大帐后面埋伏了五百刀斧手,到时候以摔杯为号,刀斧手冲出直接斩杀袁崇焕。

崔承秀摆弄着酒杯,耐心的等待着袁崇焕的到来,四面八方都是自己人,京中带来的一营标兵还有苗可鉴的亲兵队,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更何况还有范文程手下的武林高手相助,就算袁崇焕手下亲兵奋起抵抗也无济于事。

“启禀大人,兖州城内有一彪人马来到。”一个小校跑过来报告。“终于来了。”崔承秀放下酒杯,招呼苗可鉴“随我一起去迎袁崇焕。”

苗可鉴奇道“大人端坐帐中等他来拜即可,何苦远迎?”

“将死之人,迎他一次又何妨。”崔承秀大度的笑笑,踱开四平八稳的官步往外面走去,苗可鉴暗自赞叹崔尚书的气魄,稍停了一步才跟在大人的右后侧慢慢走出来。回头一看亲兵队的把总也探头探脑的跟在后面,气得他一脚踹过去,“赶紧回去埋伏着,别忘了摔杯为号!”

崔承秀身穿一身红色官服,气宇轩昂站在辕门口,眯起眼前看着远方的烟尘,脸色越来越差,那彪人马根本没有什么仪仗旗帜,只是一队报信的快马而已。

果然,人马来到近前,为首一名参将滚鞍下马,拜倒在崔承秀面前,“尚书大人,末将牛勇,奉袁帅之命迎接大人。”

崔承秀气的半晌说不出话,一番安排全白费了,他任由牛勇跪在地上也不让他起来,稍微平息了一下怒气才岔岔问道:“你家袁大帅为何不来迎接本官?”

牛勇眨了一下小眼睛,说道:“鞑子突然调兵遣将,意图不明,大帅恐兖州有失,不敢擅离职守,特派末将代表他来迎大人,大帅还说大人虚怀若谷,不会计较这些虚礼的。”

崔承秀心说我当然不在乎什么虚礼,我要的你家大帅的人头!可是袁崇焕不来总不能斩了牛勇代替啊,将来掌控了徐州军可能还要用到这些将领呢。

想到这里,崔承秀哈哈一笑,点了点头,“知我者,袁兄也。”上前搀扶起牛勇,“这位就是牛勇牛参将啊,本官早已听闻你的大名,真是闻名不如见面,今日得见虎威,真乃一猛将也。快快请起。”

牛勇喜滋滋的站起来说道:“请大人拔营起寨,城里给大人预备了宅子了,是前鲁王受封在兖州时候的住宅,宏伟气魄,大人住再合适不过了。”

崔承秀笑道:“如此有劳了,牛将军先歇息一下吧,进不进城本官再做定夺。”

一个参将过来把牛勇引到一旁喝水休息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篷后,崔承秀才一甩袖子,勃然色变,气哼哼的回大帐了,跟在后面的苗可鉴也不敢多嘴,该死的袁崇焕,胆子真大,居然不亲自来迎,这鸿门宴白摆了。

第三卷 山东 第二十一章 争道

崔承秀真的愤怒了,在京城里玩玩阴谋诡计,利用御史和东厂打击对手,对他来说是驾轻就熟的套路,可是阵前杀大将这种需要魄力和军事安排的事情,他并不在行,原本周密的计划被袁崇焕一个谎言就破坏掉了,什么鞑子突然调兵遣将,狗屁!范文程向自己保证过的,在斩杀袁崇焕之前,清军根本不会做任何调动,分明是这厮不想来迎我。

崔承秀直接来到范文程的帐篷,后者正淡然坐在胡床上看书,见到崔承秀进来便问道:“袁崇焕不来迎接大人亦在我意料之中,此人心中毫无朝廷法度和上官,真乃贵国的悲哀。”

“他不出城如何是好,难道进城去杀他?”遇到突发事件,崔承秀根本没有应变能力。

“没错,就是要进城去杀他,藐视朝廷法度,怠慢上官,又添了一条杀他的罪名。”范文程偷眼观察了一下崔承秀的脸色,见他正听得认真,接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大人就是要入其军,斩其将,才能彰显大人英雄本色。此次只斩袁崇焕一人,其他诸将一概加以封赏,恩威并施,定能收服徐州军。”

“兵是朝廷的兵,将是朝廷的将,当兵不外乎吃粮,为将不外乎博一个封妻荫子,袁某人能给的,大人一样能给,而且只会更加丰厚,何愁人心不归。”范文程真诚地望着崔承秀的眼睛说道。

“先生妙计安天下,还望详细指点于我。”崔承秀对范文程有点依赖心理了,师爷周萌人突发急病半路留下了,现在身边没有出谋划策的人,苗可鉴只会搂钱刮地皮,根本指望不上。现在只能依靠这个清国的第一谋臣了。

半个时辰之后,崔承秀带着微笑从帐篷里出来了,亲自温言慰问了牛勇带来的三百骑兵,而且每人发了一两银子,骑兵们被平易近人的尚书大人感动了,一个个磕头谢恩,面露喜色,这趟差事真是来得值,回去能让营里的兄弟羡慕死。

稍后崔尚书传令拔营起寨,去往兖州城。一路上他和牛勇并辔而行,细致入微地询问了牛参将什么时候参的军,家里还有什么人,有几亩田地什么的,牛勇受宠若惊,详细回答了大人的问题。完了崔尚书又满怀深情地讲了几个自己小时候寒窗苦读的励志小故事,弄得牛勇对这位身居兵部第一位置的文人很是佩服,如此体恤下情,如此关怀部众,好像和袁大帅描述中的崔尚书不太一样啊。

三十里的路程很快就赶到了,远远看到兖州南门前,两队人马正在争相入城,谁也不让谁,一方赶着百辆大车,数百骑兵步兵混杂,显然是运送辎重的后勤部队,另一方全是骑兵,千名膀大腰圆的汉子们催动战马直往辎重队那边冲撞。辎重队的骑兵装扮比较特别,每个马脖子上都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项链,他们的骑术显然更加精湛,出手也更狠辣,双方都有节制的没有动用兵器,但是那千名骑兵竟然在冲撞中还落在下风。

“袁大帅就是这样治军的?”崔承秀面有愠色地问牛勇。

“这个,好像这两队人都不是我们徐州军的人马。”牛勇看了一会才狐疑的回答。

辎重队正是利国铁厂的人马,而那千名骑兵则是山亭参将毛文龙的部众,这些人是山贼出身,从来都是目无王法,天老大他老二,根本不知道低头,这次这帮悍匪跟随毛总兵下山到兖州开会,就是特地来抖抖威风给徐州军看的。

偏偏在南门口遇到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辎重队,几百人的小队伍居然那么嚣张,马脖子上系着的,车辕上挂着的,枪尖上挑着的,赫然都是满人的脑袋。两下几乎是同时到达南门口的,所以谁先进谁后进,成了事关脸面的重要问题。

铁厂辎重队连续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不知不觉超过了远离官道扎营的崔承秀所部,反而在他前面抵达了兖州城,本来以为能进城歇歇脚,喝杯热茶吃顿饭的,没成想在门口遇到有人争道。

那些人打扮活像山贼土匪,居然打着大明山亭参将毛的旗号,气势凌人,仗着人多势众,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拿鞭子往辎重队拉车的骡子身上抽,想把它们赶到路旁,让出一条路来供所谓的总兵大人通过。

效死营当然都不是省油的灯,因为好歹算友军,就没有明目张胆地动用兵器,合理冲撞就在所难免了,山亭部队因为出身山贼,属于山地步兵,骑马的机会不多,所以骑术甚至不如效死营的乘马步兵,两下推推搡搡,搞得很不愉快。

刘子光已经养成了一点大将风范,对方的总兵并未出头,他也乐得培养兄弟们这种好勇斗狠,当仁不让的泼辣作风。这样一来,吴三桂脸上可挂不住了,他的职责就是联络协调,避免友军之间的误会,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又出了岔子,这可怎么交待。

吴三桂看刘子光平静的神色不像生气的样子,很无奈地说:“刘将军,这山亭镇的毛参将是山贼出身,匪气甚重,不过好歹也是受了朝廷招安的大将,刘将军切莫和他一般见识。我这就去找毛参将理论。”

“吴将军不必前去,既然他们以为官衔高,人马多,非要比咱们先进城,那咱们也不是不能让,可是拿鞭子抽咱家的骡子就不能容忍了,你不知道,我那些蒙古兄弟把骡子当兄弟一样照顾的,现在有人欺负他们的兄弟,就等于直接欺负他们,欺负我兄弟,就是欺负我,都欺负到我头上了,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让兄弟们和他们干!谁赢了谁先进城,这样总算公平吧。”刘子光一通忽悠把吴三桂弄得晕头转向,实在搞不懂怎么打了几匹骡子就等于欺负到了刘将军本人,但刘子光放任手下和山亭军斗殴的意图他是领会了。两方面都不肯示弱,他这个联络官也没办法。

南门已经大开,城墙上的徐州军今天可开了眼界了,城下两帮人为争谁先进城搞得鸡飞狗跳,大动干戈。穿着打扮比较规矩的是利国铁厂给咱们送军械的辎重队,这伙人真光棍,直接拉了几辆大车横在门口,弄得谁也进不去出不来,南门交通为之瘫痪。另一帮骑兵好像是什么山亭镇的官军,穿的五花八门,有明军、清军的盔甲,还有老百姓的衣服,穿的不咋地,谱倒不小,颐指气使、指手划脚颇有咱们徐州军的风范。

山亭镇游击将军陈继盛穿了一身大明中级军官的山纹铠,簇新的铠甲,鲜红的盔缨,牛皮战靴,制式武将佩刀,这些行头套在身上,使原来的山亭寨二当家感觉自己真成了牛比轰轰的官军。

纵马奔驰在兖州府的道路、阡陌上,同样的道路,不同的感觉,以前是聚啸山林、打家劫舍,人们看到都要惊慌躲避;现在私盐终于成了官盐,人们看到他们虽然也会下意识的躲避,但是眼神里除了畏惧还多了一份尊敬。堂堂大明官军的正四品游击将军啊,老陈家十八辈子也没出过这么大的官!

所以陈继盛迅速膨胀起来,走路都有意无意学起了大戏里面的官步,一步三摇的气派十足,出行更要骑兵开道,拿着鞭子驱赶行人,手下儿郎们也很受用这种感觉,虽然一路上因为兵荒马乱并无行人供他们驱赶鞭打。

幸运的是终于在兖州南门外遇到这么一群不识相的家伙,看旗号是利国铁厂运送辎重的车队,那就是民团嘛,没有品级的地主武装。见到参将大人的旗号还不赶快让出大路,一个个榆木脑袋是不是没尝过官爷的皮鞭啊,山贼们心中暗喜,好不容易逮到发威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这帮民团凶神恶煞的委实不简单,马脖子上挂着血肉模糊的人头,得胜钩上的狼牙棒仿佛还站满了血迹,哼,吓唬谁呢,在咱们山贼跟前玩血腥,你们还嫩,宰掉平民百姓冒充清军首级的把戏是爷们玩剩下的。

山贼们挥起鞭子驱赶辎重队的骡子,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这可惹恼了效死营的好汉们,手里的马鞭也招呼过去,把山贼们的战马抽得到处乱跑。还把几辆大车横到了城门口,把路堵上了。矛盾就这么被激化,两下开始推推搡搡,恶语相向,甚至拿盾牌撞击对方,因为是在兖州城下,满城墙的官军都在上面看着呢,双方才没有抽刀子动武,要是在荒郊野外,恐怕早就开打了。

陈继盛本来觉得儿郎们人数占优势,不会落了下风,可是闹腾了一会他才发现,自己这帮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接二连三地被人家推落下马。

有点不妙,山贼们一贯都是欺负别人,现在被别人欺负,有点不能接受,有几个兄弟按耐不住怒火,“仓啷”一声把腰刀就给拔出来了。

袁大帅眼皮子底下闹出事情可不好看,陈继盛回望毛参将,一直装聋作哑的毛文龙打了个眼色过来,示意他出面制止事态的发展。

“素质!注意你的素质!”陈继盛催马上前,指着那几个抽刀子要动武的山贼大骂道:“大王…参将大人怎么教导你们的?对清狗要象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对战友要象春天一般温暖,你们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你们是官军,人家是民夫,怎么能欺负人家呢,快把刀子收起来。”

几个山贼悻悻地还刀入鞘,退到了一旁,陈继盛摆出官威质问起面前几个效死营的骑兵:“本官乃是大明朝山东省山亭镇参将毛大人驾下正四品游击将军陈继盛,你们可知道冲撞朝廷命官的车驾是要问罪的?毛参将奉命紧急入兖州和袁大帅共商军务,误了时间,你们担当得起吗?念尔等不知,这次就算了,还不速速赶开马车,让出道路。”

扎木和手下那些骑兵们根本不吃这一套,依旧霸占着城门口,自顾自地准备先行进门,甚至没有一个当官的出来和陈继盛应付几句,这下连陈游击也大为光火,好心好意劝说你们不听,还真要爷们动家伙吗?

“小的们,给我推开马车,把闲杂人等驱赶开来,恭迎参将大人进城!”陈继盛一声令下,已经忍耐了很久的山贼们顿时扑了过去。

正在这时,后面远远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兵部尚书都督同知山东巡抚右副都御史崔大人驾到。”

所有人回头望去,后面来了一支更庞大的队伍,旌旗招展,遮天蔽日,一杆极高的大纛上写着崔承秀的所有头衔,士兵们盔明甲亮,刀枪如林,气势排场远远超过南门口这两支闹矛盾的小部队。

第三卷 山东 第二十二章 怒火

崔承秀一路上套了牛勇不少话,知道袁崇焕和毛文龙的关系不是很和谐,还知道利国铁厂和徐州军的关系甚好,所以看到两军争道,他心里立即就有了计较。

城墙上的官兵看到崔承秀的旗号早就派人飞报袁崇焕去了,城下面的两帮人看到兵部尚书驾到,居然没有一点让路的觉悟,还在那里对峙着。

毛文龙有点急眼了,兵部尚书可是不能得罪的大人物,千方百计搭上苗可鉴的路子还不就是为了认识几个朝廷大佬,眼下大佬已经到了近前,怎么能让人家看到山亭镇的兵如此不堪。

毛文龙本来在众将的簇拥下端坐在高头大马上处在队伍中间,这会儿急火火地滚鞍下马,一溜小跑向崔尚书的马前奔去。手下那帮新鲜出炉的游击、千户、把总们也慌忙下马,很有眼色地跟在毛文龙背后,前去拜见兵部上官,这边吴三桂看到兵部尚书的旗号也大吃一惊,急忙招呼刘子光一起去见礼,刘子光撇撇嘴说:“我们又不是官军,见他做甚。”其实心里在想:老子见了皇帝都不磕头,又怎么能给你一个小小的兵部尚书下跪。

吴三桂见不是事,只好带着手下几个旗牌官前去参见崔承秀。两帮人在尚书大人马前跪倒,大声喊道:“卑职山亭参将毛文龙率部参见尚书大人。”“卑职徐州禁军千户吴三桂参见尚书大人。”

崔承秀一身绯袍乌纱,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众将簇拥下很有点儒将的风采,此刻他在亲兵的搀扶下慢慢爬下马来,满面笑容地先走到毛文龙跟前,伸手虚扶了一下,嘴里说道:“本官久闻毛将军威名,今日得见,果然虎将也,快快请起。”

毛文龙坚持着又磕了几个头才爬起来,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崔承秀暗自赞叹了一声:“是个可造之材。”转而又去搀扶吴三桂:“这位就是年仅十八岁的我朝最年轻的千户吴三桂吧,真是后生可畏啊,本官在战报上多次看到你的战绩,不错,快起来吧。”

“谢大人。”吴三桂站起身来,在一旁恭敬地站着。

崔承秀满意地看着仍在地上跪着的其他低级官佐们,大手一挥:“都起来吧。”山亭镇的军官们闻声都爬了起来,可是吴三桂身后几个旗牌官还在跪着,直到吴三桂迅速回头低声下令才敢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