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厂开始报复了,怎么回事慢慢说。”刘子光问道。

“今天傍晚车行交车的时候,有几十辆车都没回来,想是被东厂的人秘密抓走了。”孙纲的头脑很灵活,几十个车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肯定和上午大打出手有关,东厂在京城经营了这么多年,正面大部队作战可能差点,但是搞暗杀、绑架绝对是行家里手。

刘子光沉思一下,拉着孙纲出了门:“找两身车夫的行头,咱们骑车出去看看,把那些家伙引出来。”

两人换了车夫的衣服,简单的化了装,骑着三轮车出了车行,其他的车夫都已经被严令不许出门,呆在车行里戒备,刘子光亲自当诱饵想把东厂的人引出来,查查那些失踪的车夫的下落,为了避免被对方发觉,并没有安排人员随行,东厂的密探都是盯梢的老油条,人多了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孙纲原以为刘老板不会骑三轮车,哪知道人家的车技娴熟的很,要知道刘子光当年可是经常骑三轮车去夜市摆摊的。在孙纲惊讶的目光中,刘子光一身短打,头前开路,穿街越巷来到一处茶馆门前。

紫光车行的生意多是在酒楼、妓院、茶馆这样的等活等来了,大街上主动招呼要车的很少,所以两人到了这所茶馆门口,把车往对面墙角里一放,顺势就钻进了车厢坐下,等着客人招呼了。

此时正值傍晚,在酒楼里喝过酒、在家里吃完饭的闲人们都开始向茶馆聚拢,这里不比秦淮河上的那些青楼楚馆,多是大众化的消费,江南茶贱,几文钱就能买一壶上好的茶水,还能无限续杯,更主要的是茶馆是多种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大到北伐西征,皇帝选后这样的国家大事,小到寡妇改嫁、妯娌不合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茶馆里都能听到,不喜欢掺合这些事的人可以去听书,哪个茶馆没有几个铁嘴艺人啊,《杨家将》,《岳飞传》这样抗击外虏的段子最受大家欢迎,今天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说的是最新的段子《活捉多尔衮》。

茶馆里烟雾袅袅,茶香四散,嗡嗡的嘈杂中不时传来一声醒木拍在桌子上的脆响,不去听书的茶客们围在桌子旁一边玩着叶子牌,一边侃着大山。靠近门口的这一桌上,有两个寻常客商打扮的茶客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逐渐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年兄,听说了吗?当今皇后的人选之一,太后的侄女李家大小姐,前几日居然女扮男装跑去乱世佳人玩到半夜,后来遇到歹徒被…”

“这事我也有听说,是城东虎字帮干的,那天晚上五城兵马司闹得动静可不小,听说把虎字帮全给剿了。”

旁边一个小老板模样的人听他们说的带劲,也加入了讨论:“我说王一虎兄弟这几天怎么不到我铺子去捣乱了,原来惹了祸被官兵剿了啊,真是活该!”

“虎字帮那是自寻死路,可是李家这小姐也未免太没家教了吧,居然出入风月场合,酿下如此恶果,别说皇后了,我看能嫁出去就谢天谢地了。”最先挑起话头的人看别人老把话题往虎字帮身上引,赶紧插嘴拉回来。

“是啊,李家出了一个太后,还想再出一个皇后啊?那这大明江山岂不是有一半要姓李了。”他的搭档也配合着说。

“就是,这皇后可不能乱选,一定要贤良淑德,母仪天下,李家小姐如此放浪形骸,断不能执掌六宫。”旁桌一个书生也加入了讨论。

“拉倒吧,还六宫之主呢,被一帮江湖汉子给轮了,身上不知道有没有留下野种呢,这样的人别说当皇后,给我当小妾都不要!”说话这位一看就是个粗豪汉子,出口都是别人不敢说的豪言壮语。

看到成功挑起人们的谈兴,先前的两人对视一眼,丢下几枚铜钱离桌而去,正在此时,孙纲觉得口渴,正拉开嗓门喊叫茶馆的伙计:“给我来两碗高碎。”高碎就是茶叶末子泡的茶,都不用茶壶茶碗而用海碗盛,专供拉脚的赶车的这样的劳动人民解渴,都不用进去坐着喝,在外面咕咚咕咚灌了就得,价钱也便宜,一文钱随便喝,两碗是一文钱,三碗还是一文钱,只要你能当场喝下去。

孙纲这一吆喝惊动了两位刚想离开的茶客,两人看到三轮车上紫光车行的小旗帜,交换了一下眼神,走过来说道:“两个拉车的,你们走不走?”

“走,走,喝了茶就走,跑了一天了水米没沾牙。”孙纲装的倒挺像。

茶博士端了两碗茶过来,刘子光和孙纲各自抱着海碗咕咚咚牛饮下去,把碗和茶钱交给茶博士,拿搭在肩膀上的手巾擦擦嘴,又胡乱在车座上掸了一下浮灰,招呼客人上车:“客爷,您请坐,哪儿去呢您?”

“去东水关。”两位客人异口同声地说。

“吆,那您二位打一辆车得了,何必要两辆车呢?多浪费啊。”孙纲问。

客人有些不耐烦:“天热两人坐挤得慌,爷们有钱不怕浪费。”

“好嘞,您二位请。”其实刚才这两个家伙在茶馆里大肆造谣的时候已经引起刘子光的注意了,刚才特意让孙纲大喊一声要茶就是想把这两人的视线引过来,果不其然,两人看见是紫光车行的三轮车,立刻上钩。

四个人两辆车出了巷子,沿着大道向城东驶去,两车并驾齐驱,东城不比南城那么繁华,官署比较多,一到晚上行人稀少,刘子光一边骑车一边通过一面特意安置的小小后视镜观察着身后客人的动向,果然,看到四下无人,两个客人悄悄从怀中摸出了匕首,刚要扎向两人的后背,刘子光大喝一声,猛然刹住三轮车,客人淬不及防向前跌去,早被他一把揪住脖子掼在地上,那边孙纲也制服了客人,将其按倒在地,一只脚踩在后心。

“说!我们那几十个兄弟去哪里了?”刘子光把客人的手反关节拧到身后,质问道。

“好汉饶命,咱们只是寻常蟊贼,想抢劫二位而已,可不知道你们的兄弟下落。”这二人倒也机灵,一见失风赶紧给自己寻了退路。紫光车行的人都是南厂的耳目,他们自然不敢亮出真正的身份。

“蟊贼?什么时候东厂番子成了蟊贼了?”孙纲从客人怀里掏出一块带有东厂低级番子标志的腰牌,嘲笑道。

“什么人?”远处一声大喊,接着是嘈杂的脚步声,一队官兵打着火把赶过来,军容甚是严整,原来是东城兵马司的人巡夜来了,自从上次截杀事件以来,东城兵马司的原班人马已经被清洗的差不多了,现在都是李庆大人精选的心腹官兵。

“自己人,我们抓了两个贼人。”刘子光把兵马司的指挥级腰牌出示了一下,官兵们赶忙拱手施礼:“见过大人。”

“把这两个贼人押到衙门里去好好审问”

公然押着这两个人回紫光车行肯定不妥,那里恐怕早就安插了东厂的眼线,这两人在茶馆里散布李香君的谣言,想必另有阴谋,兵马司的人刑讯逼供很有一套,还是交给他们的好。

两个东厂番子被押进了东城兵马司,指挥使马上来见刘子光,五城兵马司的高级军官本身就兼任南厂的职务,自然认识刘子光,也知道今天上午发生在南门外的血案,所以虽然职位比刘子光稍高,但丝毫不敢怠慢,好烟好茶伺候着,然后亲自去审问犯人。

过了小半个时辰,指挥使浑身血迹的回来了,告诉刘子光事情已经审清出了,这两个人都是东厂低级番子,专门负责散布谣言的,东厂吃了太后方面的大亏,开始绝地反击了,一方面散布谣言阻止李香君成为皇后候选人,一方面派人捕杀紫光车行的车夫们。这两个人本来只是负责在茶楼酒肆散布谣言的,但是番子们的职责分别的也不是那么明晰,看到两个紫光车行的车夫在茶馆门口等活,想顺便解决掉两个,没想到反刘子光活捉了。

“我们失踪的兄弟呢?”刘子光问。

“东厂的命令是不留活口,赶尽杀绝,恐怕他们现在连人带车都在秦淮河底了。”

“他妈的!”孙纲一拳砸在桌上,这些车夫里面有很多是跟随他多年的兄弟,如今被东厂象屠狗一样宰掉,如何不让他火冒三丈。

“有劳了,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们处置了,咱们走。”刘子光起身要走。那两个东厂番子就当是送给东城兵马司的见面礼了,这份小功劳他还不希罕。不过对于新上任的东城兵马指挥使来说这可是一份大功,尤其是关于李家小姐谣言的案子,足以引起高层的重视了。

“刘大人好走,来人,送送两位大人。”指挥使客客气气地把两人送出去,坐回公案,略一思考,提笔作就一番洋洋洒洒的公文,亲自拿着去找他的顶头上司请功去了。

既然彭静蓉不在,河房又让给了刘小猫,刘子光和三十名护卫都搬进了紫光车行居住,大家住在一起也不用担心被分割包围,附近不远就是南城兵马司衙门,相信东厂暂时还不敢在城里明目张胆的动手。

来到紫光车行大门口,孙纲扯扯刘子光的衣袖说:“大人您看,那几个人鬼鬼祟祟不象是正经人。”

顺着孙纲的目光看过去,紫光车行的对面路上,支着一个混沌摊,三四个闲人正坐在小马扎上喝混沌,摊子老板一边叫卖一边不经意地扫视着车行的大门,还有附近的墙角下,躺着睡觉的乞丐也比往常多了好几个。

“哼,又是东厂的探子。大半夜的摆什么混沌摊啊。”刘子光丢了个眼色给孙纲,后者心领神会的转身去了南城兵马司。

不一会儿,一队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了过来,二话不说一脚就把混沌摊子踢翻了,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小摊老板喊道:“你们凭什么掀我的摊子。”

“凭什么?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官兵小头目指着旁边墙上的一排字神气活现地说道。小摊老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青砖墙上用白灰写着一行大字“车马进出,大门两旁十丈以内禁止摆摊设点。南城兵马司宣”

“哼。”小摊老板也不要他的锅碗瓢盆扁担炉灶了,一甩袖子走了,那些假装吃混沌的客人们也跟着离去,官兵小头目又来到乞丐们栖身的墙角,抡起哨棒一阵猛打:“快滚!你们这些臭要饭的,京城的市容全被你们破坏了。”乞丐们连忙爬起来一哄而散,不到片刻,紫光车行门口便清静了。

“大人,你看小的做得如何?”小头目一脸媚笑向孙纲请功,大家都是老相识了,没想到当年的南城小霸王居然搭上太后家的势力,连上面都下令要严加保护紫光车行,对他们的要求有求必应,不得耽误呢。原来都是孙纲给他陪笑脸,现在居然反过来了要小头目给孙纲陪笑脸,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小头目一边感慨着,一边恭恭敬敬接过孙纲递过来的银票,嘿,不管别的,银票到手是真的。要说人家就是能成大事的人,出手就是一百两银票,怪不得能搭上李家的势力。

那些化装成小摊老板、客人、乞丐的东厂番子,刚离开紫光车行就分别被人盯上了,京城的夜生活虽然很丰富,但是仍然有不少道路街巷在晚上是没有人去的,确实是杀人的好地方。

六月的南京,酷暑中竟然有一丝凛然的寒气。

第四卷 皇城 第二十一章 窃听风暴

接到东城兵马司的报告后,太后震怒,命令严查散布谣言者,一时间茶楼酒肆间遍布密探,敢有议论选后事宜的人一律逮捕,大凡京城子民,偏偏都是喜欢议论政事的,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往往是越禁流传的越快,不是真的都成了真的了。

看着侄女的名声大坏,皇后的位子越来越远,李太后是心急如焚,偏偏事情的正主——那位貌似乖巧可爱,实则充满叛逆思想的李香君李大小姐这几天好似着了魔一般的闹着要出宫去玩,太后好言好语劝她收敛一下心性,为即将到来的选后做好准备,可是人家小嘴一撇,说根本不想当什么劳什子的皇后,自家亲侄女打不得骂不得的,太后一怒找了个宫殿将其关进去,李香君也不含糊,干脆绝食抗议,就是平日里最是惧怕的爹爹李英来了也不买账,眼见着选后的日子还没到,这皇后的候选人就要饿死了。李家姐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我李英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孽种来,好好的皇后不做,还想做什么?”长信侯捶胸顿足,这可是关系到李家未来几十年的大事,如何不让他心焦。

“哀家看这丫头是存了别的心思了,你看看她这副模样,活脱脱就是当年的三妹啊,二妹为了胡家那个穷书生,连爹爹定好的亲事都能不顾,连夜私奔,把爹爹气的直吐血,二十年了,咱们李家又出了同样的事情,难道这就是命?”太后端坐在凤椅上,眼神迷离,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三妹李敏仅仅比香君大了几岁,也是即将订婚的前夕,疯魔一般的在家里绝食,整个人瘦的人干一样,差点就送了性命。

“哼,我可不会像爹那样心软,仅仅把三姐逐出家门了事,如果这丫头真的对什么人动了心的话…”李英作了一个切瓜的动作:“斩草除根!”

“唉,香君还太小,不能理解咱们这些做长辈的心情,这样吧,从两方面入手,先查查她究竟是对谁家的公子动了心,杀了便是。另一方面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东厂的人会造谣污蔑我李家的女儿,我们李家难道不会么?这个事就交给下面人去做吧。”太后冷冷地说。

京城里的特工战还在继续,东厂也想动用大队人马玩硬的,可是每次集结起人马的时候,五城兵马司的大队人马也会同时出现,这帮往常见了东厂就奴颜婢膝的家伙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敢硬气的和番子们对抗,谁都知道是南厂那一仗给后党诸人吃了定心丸,那个南城兵马司的指挥使牛比轰轰的对番子们说:“玩阴的,我们不行,玩硬的,你们不行。”

既然公然开打已经不可能,那东厂就使出看家本领来对付南厂,调查南厂所有人的底细,以及周边九族的关系,从中选择突破口下手,另外调派大批密探对南厂所有人员的行动进行监视,东厂和锦衣卫系统的庞大系统被彻底动用起来,所有和南厂有关的场所都被安插了密探,几天的功夫,孙纲他们就破获了好几起企图装成下人混进紫光车行的探子,还有从外面买来的米面菜也被发现下了毒,幸亏他们早就开始防范,才没有中招。

各种情报汇集到了东厂提督杨波的案头,损失了二百多精壮好手让他挨了九千岁一顿猛训,如果不能尽快把这个所谓南厂解决掉,那他这个坐了五年的提督位子恐怕就要让贤了。

东厂搜集情报的能力确实不是盖的,看完关于刘子光的各种情报,杨公公不禁掩卷长叹,只是一个利国铁厂的奴隶而已,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居然成了铁厂的女婿,山东战场的大英雄,京城隐蔽战线的黑马,这个人武功高强,身边又有一票忠心耿耿的兄弟,在年初的利国城下之战就曾经破坏了锦衣卫夺取铁厂的计划,并且大破清军连环马,后来又在山东战场上把崔承秀拉下马,随后奇袭济南,生俘多尔衮,当真是个不世英雄,偏偏多次和九千岁这方面为敌,难怪这么高的功劳兵部都没有什么封赏。

天下英雄,不能为我所用,就要除之,这是九千岁的训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杨波再次拿起案卷仔细看了起来,一个侍卫悄悄走进来奉上一壶香茗,小声说:“督公,天色不早了,夫人请您早点休息。”

杨波挥挥手让他下去,忽然心头一亮,对!夫人,杨波早年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就有个对食的宫女,一直感情很好,后来他出人头地了就把那宫女弄了出来,虽然太监是不完整的男人,但并不妨碍他娶妻养子,这些年小妾干儿子收了一大帮,最疼爱的还是当年一起吃过苦的这个宫女。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刘子光的弱点正在于此!杨公公立刻把已经走到门口的侍卫叫了回来:“你立刻把马档头和锦衣卫黄指挥叫来,我有要事相商。”

窗外一个炸雷响起,又要下雨了,侍卫迟疑地看了看外面的雨:“督公,已经二更天了…”

“快去,军国大事耽误不得!”杨波这人办事一贯雷厉风行,也正是这种作风使九千岁格外看重他。

“是”侍卫赶忙答应一声,拿起油布伞出了书房,一个闪电划过天空,侍卫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大喝一声:“什么人?!”甩手就是一把飞刀。

厢房里的值夜侍卫一窝蜂的窜出来,先前那个侍卫回身说道:“没事了,是一只猫。”

众侍卫纷纷还刀入鞘,最近精神紧张了一些,那些南厂的家伙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夜探东厂提督的府邸啊,这里虽说不能比皇宫大内警戒森严,可也不是一般人能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仔细察看,不能有半点马虎。”杨公公站在书房门口虎着脸说,南厂那些人很厉害,决不可等闲视之。

“确实是一只猫。”侍卫从地上捡起一只插着飞刀的黑猫说,“嘴里还叼着鱼呢。”

“唔,你去吧。”杨公公这才放下心来,转身回了书房。雨点噼里啪啦的下起来。

杨公公府邸两条街外的一所宅子里,身穿黑色油布防水夜行衣的刘子光和刘小猫从窗户跳进房间,身上的雨水顺着衣服淌下来,刚才他们去杨波的书房安装窃听器,就在任务完成即将撤离的时候,负责跑线路的黑猫忍不住嘴馋,顺便去后院小厨房捞了一条鱼,结果被侍卫发现,惨死刀下。

在杨督公书房里布置窃听器是刘子光的一个创举,本来这是跟随铁厂运输船送过来的有线电话系统,被他加以改动,缩小了话筒的体积,并且给电线加了一层防水护套,线路走的是地沟,京城有一套不太完善的地下排水系统,皇宫、达官贵人的宅子一般都有配备,其实就是一条浅浅的小沟,上面盖着石板,把厨房、茅房、雨水槽连接到外面,一直通到河里。这种沟人是爬不进去的,只有依靠动物,全仗刘小猫的大力协助,派出一只黑猫,拉着电线从排水沟钻进府邸,然后把线头交给刘子光,刘子光用书房墙上茂密的爬墙虎掩护住电线,一直伸进屋檐下,话筒已经提前一步在杨波没进书房的时候就由刘小猫安置在梁头上了,电线顺着山墙钻出瓦片,刘子光把两股电线拧起来,又缠上好几道胶布,涂上一层蜡才罢休。

这种有线电话的话筒是用积炭填充的,效果很好,发声器是用电磁铁和膜片、海绵、皮子做成的耳机,整个系统用化学蓄电池提供能量,在良好的环境下工作很正常,不知道电线在充满污水的地沟里能不能保持正常的工作。

刘小猫损失了一个手下,倒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反应,没事人一样找了个干净的地方睡觉去了,刘子光戴上耳机开始监听杨公公书房里的动静。耳机里杂音很大,受到雷电的强烈干扰,几乎听不到任何正常的声音。

幸运的是雷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当东厂马档头和锦衣卫黄指挥来到杨府的时候,雷雨已经停止,耳机里沙沙的电流杂音也没有了,传来了稍微有些失真的对话声。

先是一阵客套,杨波对深夜邀请两位大人前来表示了歉意,两人赶忙说了一阵为了朝廷和九千岁应当不辞劳苦,并且要向杨公公看齐之类的场面话,随后进入正题,杨公公要求东厂和锦衣卫紧密配合,派遣一队人马到徐州府去把刘子光的未婚妻彭静蓉抓来,用彭静蓉来要挟刘子光,何愁不马到成功。

“杨督公高见,下官马上安排人手。明天就可以启程前往徐州。就看马档头他们的人什么时候到位了。”听这个口气,说话的应该是锦衣卫的黄指挥。

“咱们东厂番子最是利落,咱家一声令下现在就能动手。”马档头自然不甘示弱。

杨波夸奖了二人两句,随后马档头开口道:“督公,公里咱们的探子传来消息,太后准备派人在京城大造声势,毁坏海州黄家小姐的声誉。”

“哼,都是咱们玩剩下的把戏,让茶馆酒楼当差的伙计们留神了,凡是有妖言惑众者,一律拘押起来,比这个,他们南厂还嫩点。”

商议完事情,二人告辞回府,杨波也出了书房歇息去了,听到书房的房门关闭的声音,刘子光这才摘下耳机,长长出了一口气,东厂果然名不虚传,专挑人的弱点下手,不过利国城可不比京城,哪里是彭家的天下,别说百十个刺客,就是十万大军都未必能讨到便宜,等天亮了拍个电报回去让他们早作防范,至于马档头提到的宫里探子,这个事情也得尽快告诉李莲英,内部出了鼹鼠可是必败无疑的。

次日,紫光车行里,刘子光刚刚在密室发完一组电报回到书房,看到桌子上多了一个信封,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彭小姐危矣”落款是戚先生。

好快的情报!这个神秘的戚先生居然能接触到东厂和锦衣卫的绝密情报,而且能这么快的送到自己的桌子上,真是令人震惊,而且类似的行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全靠戚先生的情报才杀死了黄镇,在山东的时候,那个向自己报告崔承秀勾结鞑子欲害袁崇焕的周萌人也是戚先生的人,这个戚先生一直在暗地里帮助自己,他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送信人到底是谁?刘子光的眉头拧了起来。

思考了良久,终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一个人身上,正是孙纲的跟班许三皮,此人在严宅战斗中表现出来的从容不迫和高强的武艺都不是一个寻常的车夫应该拥有的。刘子光立刻把孙纲叫来,问他许三皮的底细。孙纲想了想说:“三皮的哥哥三多一直是跟我混的,后来车行开起来,三多就把他弟弟介绍过来了,听说三皮以前在酒楼当过跑堂的,在妓院当过龟奴,在镖局干过趟子手,但是每一行都没做多长时间。自打进了车行之后,勤快利索,功夫也不错,我就提拔了他一下,怎么?大人怀疑他是…”

原来如此,东厂和锦衣卫的很多密探正都这样一直混迹在社会底层收集情报的。刘子光对神情紧张的孙纲笑了笑说:“别紧张,不是对手的密探,而是朋友的密探,去把他叫来我问问话。”

许三皮来到书房,精瘦的身躯上罩了个白夏布小褂,两手一拱:“大人有何吩咐?”

刘子光拿着那封信晃动着说:“三皮,下次送信直接交给我就可以了,不用偷偷摸摸的。”

“大人您说的什么?我怎么一点听不懂。”一头雾水的许三皮挠着头皮说。

第四卷 皇城 第二十二章 东林党

孙纲在旁边大吼一声:“大胆,刘大人早就发现你不对头了,还不从实招来!”

许三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的委屈:“孙老大,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我家大哥为了大人连命都送了,我们许家兄弟出来混就讲究一个义字,怎么可能背叛大人呢。”

“还不老实!”孙纲抽出了九节鞭就要揍人。

“且慢。”刘子光拦住孙纲,温言道:“三皮,我也没说你背叛我,你原先就是戚先生的人,谈何背叛,只是我不喜欢什么事都蒙在鼓里。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戚先生又是什么身份?”

许三皮沉默半晌,开口道:“大人目光如炬,小的承认这封信是小的放的,但是小的决不是你们的敌人。前段时间加入车行是受组织的委派协助孙老大和刘大人,共同对付朝廷的敌人。”

“什么组织?你口中朝廷的敌人又是谁?是阉党…还是后党?”

“这个嘛。”许三皮洒脱地一笑,“大人心中自有公断。”

刘子光扬扬手中的信:“这份情报,还有上次的情报都是你送来的吧,这么绝密的情报你们组织是如何弄到手的?”

“这份情报好比一道菜,大人就是食客,只管吃的开心,又何必管这道菜是如何做出来的呢?”许三皮说。

“还敢耍嘴皮子!”孙纲又扬起了钢鞭。

“大人末要动怒,组织是高度保密的,没有上面的首肯,就是打死我也不能说出来,如果刘大人有什么疑问,或者需要帮助的话,尽可以通过戚先生之前说的联络渠道去找戚先生。”许三皮目不斜视说出一番话。

“很好,你下去吧,照常做事,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刘子光挥手让许三皮退下了。

“大人,要不要把他….”孙纲作了个割脖子的动作。

“是友非敌,以后咱们和这个‘组织’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刘子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北新街上那所宅子,门前依旧挂着一对残破的红灯笼,大门紧闭,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一样,院子里,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家人不紧不慢地扫着地,忽然他昏黄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目光盯住影壁墙下的一封信,什么人居然能躲过他的耳目把密信送过来,轻功当真了得!

老家人捡起密信塞进怀里,回屋提了一个篮子出来,晃晃悠悠的上街买菜去了,看着他逐渐远去的佝偻身影,蹲在墙上的白猫舔了舔爪子…

老家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密信已经转过好几道人手到了另一个人手里,一双有力的大手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打量了几眼,然后从书桌里取出一个小铁盒,拿出几粒蓝色的结晶体放进砚台,用水溶解之后,取出毛笔蘸了蘸,在信纸上涂抹起来,不一会儿,那些黑色的毛笔字的空隙间出现了一些蓝色的小字,看完之后,这人淡然一笑:“刘子光终于主动向咱们求助了。”

“齐大人,刘子光让你帮什么忙?”旁边一个身穿水云香纱长袍的老者沉声问道。

“他让咱们提供东厂在皇宫里密探的名字,如果能把东厂藏在宫里的这个人挖出来,相信他在太后党人中的地位更能水涨船高。”齐大人,就是所谓的戚先生,抖一抖大红色的蟒袍,站起来踱了两步说。

“很好,那就告诉他,刘子光可是皇上的人,和咱们殊途同归,他能在南厂混得风生水起,对咱们有利无害。”老者说。

“大人高见,不过暗藏在宫里的密探可是东厂的绝密,即使我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也接触不到,这个情报….恐怕爱莫能助。”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可以告诉他获得这个名字的办法嘛。”老者说。

“所言极是,东厂密探遍布天下,比锦衣卫有过之而无不及,混迹于市井的探子也就罢了,藏身于皇宫大内和各地官府的密探以及皇亲国戚,封疆大吏家安插的眼线都属于绝密,名单藏在东厂衙门的密室里,由杨波亲自掌管,我多次想窃取此名单都没得手。如今不妨把这个路子告诉刘子光,至于能不能成功就看他的造化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刘子光这个人一定要笼络住,如今阉党和后党的明争暗斗越来越激烈,我看你不妨把咱们的底子露一露,约个时间开诚布公的找他谈一谈,这个人将来定有大用场。府里还有些琐事,老夫告辞了。”老者起身告辞,齐大人相送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轿子离开才回来。

齐大人挥毫写了一封书信,人叫来一人说:“把这个交给4587。”那人领命去了,换了一身寻常衣服出了齐府的后门,绕了两圈之后上了一辆拉脚的驴车去了夫子庙,下车之后又有一人上车,取走了藏在车里的书信,随后这人走进一间书铺随便翻看了几本书离开,前脚出去,许三皮就进来了,拿起刚才那人看过的书,悄悄取出夹在里面的书信,很隐秘地藏在身上转身出了书铺。

许三皮回到紫光车行自己的小屋里,取出书信迅速浏览了一下,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喃喃道:“三年又三年,终于熬出头了….”随即去找刘子光,这一次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刘子光的书房,“大人,戚先生有请….”

当晚,在北新街那所房子里,刘子光再一次和神秘的戚先生碰面了,两人坐坐在后宅里,只有许三皮在一旁伺候着。

“刘大人,咱们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的为人就不用自夸了吧,先前因为各种原因,我并没有透漏真实身份,如今大敌当前,朝廷危矣,皇上危矣,为了更加坦诚地合作,我不得不公开所有的身份。”说完使了一个眼色给许三皮。

“戚先生真名齐振铭,是大明朝锦衣卫副指挥使,执掌北镇抚司以及天下巡查缉捕。”许三皮说。

果然不出所料,是官方的人,刘子光平静地点点头,淡淡地说:“久仰。”

“锦衣卫只是我表面的身份,我真实的身份是东林党的左护法,一直隐蔽身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铲除奸佞,还黎民百姓一个朗朗乾坤。我们东林党都是忠于皇上的,在这一点上和刘大人是同路人。”齐大人两眼闪耀着光芒,瞪着刘子光真挚地说。

“原来如此,怎么不早说。”

“呵呵,刘大人且听我慢慢到来。”要说到关键的事情了,许三皮很自觉地躬身道:“属下去外面戒备着。”随即出了房间,留下二人密谈。

早先的东林党只是围聚在东林周围的一帮读书人组成的沙龙性质的小团体,“讲习之余,往往讽议朝政,裁量人物”,朝士慕其风者,多遥相应和。三吴士绅、在朝在野的各种政治代表人物、东南城市势力、某些地方实力派等逐渐加入进来,形成了强大的政治团体,先皇在的时候东林党就和阉党水火不容,等到新帝继位,九千岁掌握了大权,便开始对东林党人进行了血腥镇压。大批成员被抄家灭门,但也有不少人幸存,齐振铭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但活了下来,还混进了锦衣卫,而且通过自身的努力做到了副指挥位子,掌握了不少实权,他利用职权保护了许多东林党人,并且秘密重建了党的组织,不再一味招纳读书人,而是吸收了很多和阉党后党有血海深仇的三教九流之徒加入,许三皮就是其中之一。

东林党人的最高目标就是产出阉党和后党,辅佐小皇帝亲政,当齐振铭发现刘子光和小皇帝接触后就开始联系他,笼络他,指望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现在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根据掌握的情报,一场巨变就要来临,既然大家要共同奋斗,就不能再藏着掖着,这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关于刘子光需要的东厂高层密探的名单,齐振铭表示暂时无法提供,锦衣卫和东厂虽然都是九千岁的下属,但是彼此间也存在竞争关系,要想得到名单,只有靠自己去偷。齐振铭还是提供了东厂衙门的详细地图,换岗时间表,密室的位置能重要资料。

“他们两帮人的斗争愈演愈烈,眼看就要大打出手了,咱们正好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了正好出来收拾残局,以后阉党方面的情报我来提供,后党方面的情报就有劳刘大人了。祝刘大人顺利窃得名单,在南厂步步高升,风声水起。”齐振铭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了刘子光一杯。

“好说,大家理应精诚合作,效忠皇上。”刘子光举杯相迎,没想到这个神秘的第三方力量居然是东林党,而且还有锦衣卫副指挥的身份掩护,真是匪夷所思。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自己不再势单力孤,发动军事政变的成功率大大提高。

话虽这样说,双方还是都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力量,只是互相通报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商讨了以后的联络方法,就结束了这次会谈。

回去的路上,刘子光问许三皮:“三皮,你在锦衣卫和组织里都是什么身份啊?”

许三皮恭敬地回答:“小的是锦衣卫百户,组织里的暗影堂副堂主,代号4587。”

第四卷 皇城 第二十三章 针锋相对

六月底的京城,气候炎热。秦淮河畔的茶馆酒肆、秦楼楚馆却有些冷气森森,东厂和锦衣卫的密探到处捕人,只要是对当今皇上选后之事妄加评论的人一律拿铁链子锁了,有道是有杀错没放过,短短几天,太后放出来那些造谣生事的人无一漏网被捕了去,跟着瞎传小道消息的老百姓也被抓了好多,一时间无人再敢提这档子事了,太后的舆论攻势似乎失败了。

“玩这个,他们还嫩点。”杨波有些自得地看着公案前垂手肃立的一帮手下,“咱家定当在九千岁面前为各位请功。”这些天来抓了不少人,东厂在民间隐藏的成千上万密探可不是白吃干饭的,造谣生事就是他们的专长,太后派人造黄家小姐的谣言无异于拿自己的短处去碰别人的长处,不败才怪。

“全仗九千岁英明神武,督公领导有方!”手下们齐声说,眉宇间难掩得色。忽然一人匆忙进入公堂,在杨波耳边低语了几句,刚才还满面春风的杨波顿时勃然色变,一拍公案:“这还了得!”

皇宫内,阴沉着脸的李太后一言不发,身边的宫女太监噤若寒蝉,面前跪伏着一帮沉默的官员。半晌,一人才打破沉默说道:“太后,非是我等无能,实在是东厂锦衣卫的密探多如牛毛…”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哀家怎么指望你们?”李太后轻轻一句话,那人便不敢再多言,依旧将头颅贴着宫殿的金砖跪伏着。

宫外面传来太监拉长声调的通传声:“长信侯觐见。”李太后的弟弟长信侯李英身穿蟒袍走了进来,给太后磕过了头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献了上来,小太监急忙上前接过转呈给太后,太后一目十行看完,脸色稍霁:“这个事办的还象那么回事。谁想的办法,哀家要赏他。”

秦淮河畔,江南贡院对面那座大大的九龙照壁墙上被人用红油漆写了一行刺眼的大字:“雅丽,我不能没有你。”附近的地面已经被锦衣卫实施了戒严,满地花花绿绿的传单还没来得及收拢,虽然锦衣卫来的及时,但是已经有不少传单被如织的游人捡走了,旁边的乌衣巷里,围观的人群里站着乔装打扮的孙纲,刚才那几千张传单就是他带人抛洒的,此刻他正微笑着看着戒严圈里锦衣卫军官气急败坏的面孔。

“还有谁捡了传单的?统统交出来!胆敢私藏的一律抓起来治罪!”小军官厉声喊道,围观的群众一哄而散,如果简单是诋毁九千岁的传单也就罢了,可是这小小纸上印的可是香艳淫弥的文字实在让人不忍释卷,照壁上的名字“雅丽”正是传单上的女主角,也是当今皇后的候选人之一,海州盐商黄家的小姐黄雅丽,传单上用简单写意的文笔描述了一个男子和黄家小姐的爱情经历,从海边相遇到互生情愫,再到以身相许、珠胎暗结,虽然只有短短几百字,可是一番真情实意跃然纸上,闺房之事的描述也相当大胆,最后还对黄家强行拆散一对鸳鸯进行了血泪控诉。实在是一篇锦绣文章。

捡到了传单的老百姓匆匆回家细细欣赏去了,照壁上的油漆字渗进了龙麟里,很难清洗,锦衣卫们干脆找了一块黑布把照壁挡上了,可是同样的标语不止一处,几乎是一夜之间,京城大街小巷都布满了类似的红油漆字,忙得锦衣卫不亦乐乎。

谣言这个东西素来是越描越黑,越遮掩越象真的,这件事设计的很巧妙,是站在受害者的立场进行的诉说,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一样,一时间,街头巷尾的京城人士见了面不再招呼“吃了吗?”而是改成“看了吗?”

相熟人之间也进行了含糊的探讨:“大户人家的小姐,不至于那样吧…”

但是立刻遭到了反驳:“太监家的闺女,什么事做不出来,长信侯家门风多好,还不是扮了男装去逛窑子?”

“说的也是,现在这个世道啊….哎,怎么不见苦主现身?”

“还现身呢,恐怕这会儿早已经被那帮人塞麻袋扔进大江了。”

谣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的,这句戈培尔的名言在大明朝再次得到了印证,选后的日子日益临近,夺标风头最健的两位候选人却都已经身败名裂了,这一局双方算是打平了。

这个灵感出自21世纪满街的野广告和传单,文章则出自红衫团最有文采的前秀才李岩之手,无端诋毁人家女孩的清誉的罪过并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很为自己的才情自豪,大言不惭地说如果出个话本,一定能胜过《西厢记》。

从宫里赶来进行嘉奖的李莲英好生夸赞了刘子光一番,同时对宫里出了内奸的事情表达了深深的无奈,九千岁和东厂的高层是太监,他们内操也是太监,双方这些年来一直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底层的卧底多了去了,可是高层的卧底经过了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说明隐藏的极深,很难挖出来,思来想去,这项重任还是交给了刘子光,并且李莲英许诺,如果这件事办成,刘子光的官职一定能够连升三级。

“承蒙太后和李总管抬爱,在下一定竭尽所能报效朝廷。”刘子光拍着胸脯说出一堆场面话,笑眯眯地把李莲英送了出去。如今他在后党中的地位与日俱增,从山东赶过来的一千精兵已经换上了官兵的衣甲,正式成为五城兵马司的官军,这一千人里面少部分是红衫军的骨干,大多数人是在山东当地招募的精壮,从留着猪尾巴的奴隶摇身一变成为吃皇粮的京城官军,这些山东后生们都乐得合不拢嘴,大夏天的把盔甲战袍穿的一丝不苟,走在街上也是昂首挺胸,和以往那样颓废的官兵形象截然不同!能吃粮当兵全靠谁啊?当然是全靠济南人民的大救星刘子光大帅了,带队的老兵丝毫不敢放松对这些新兵的思想教训,搞得他们心里只有刘子光而没有上官,五城兵马司都指挥李庆为此很是头疼,慢慢来吧,这些山东兵现在连京城方言听得都不利索,想在近期之内发挥作用还得依靠刘子光等人的指挥。

太后方面的举动让杨波很不安心,如果说造谣诋毁黄家小姐的事情还在双方冲突的烈度允许范围之内的话,那招收一千名山东新兵的事情就有点打破平衡了,自从十年前的夺宫之变以后,阉党和后党一直保持着朝政、军事上的平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现在太后方面的举动显然有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了,成立南厂,招募新兵,再这样下去九千岁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杨波急忙去觐见九千岁禀明情况,在国子监附近,一所城堡一样的大宅子里,已经白发苍苍的九千岁黄金荣正躺在柳树下的躺椅上钓鱼,面前一个巨大的水池,是引进的玄武湖水形成,水面上凉风习习,身边两个妙龄少女轻轻摇着羽毛扇,好一幅怡然自得的景象。

杨波走到距离黄金荣还有十步远就被一个锦衣卫士拦住了,饶是他身为东厂提督觐也不能随便靠近九千岁的万金之躯,那边九千岁已经听到了脚步声,斥退了卫士让杨波走了过来。

“干爹,孩儿有事禀告。”杨波顿了顿,看见黄金荣不动声色,于是继续说了下去,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太后还是不甘心啊,十年了,咱家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活一个十年,既然要战,那便战吧。咱家不介意再重演十年前那一幕,叫宫里的那个最近机灵点,随时传信出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至于区区一千新兵和那个不成器的南厂,咱家还不放下眼里,先由着他们蹦跶吧,也没几天日子了,选后的事情不必管那些闲言碎语,老百姓的嘴再大还能大得过官家的嘴?不管是当皇后还是当贵妃,咱家的这个孙女都得在宫里有个位置!”然后他顿了顿,胸有成竹地说道:“皇帝大婚之日,就是后党覆灭之时…”

杨波刚要出言附和,忽然黄金荣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甩鱼竿,一尾锦鲤甩着尾巴被钓出了水面。

第四卷 皇城 第二十四章 雌雄大盗

根据钦天监的监正袁浩天推算,今年的七月二十八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此后一直到明年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好日子了,皇帝大婚的日子选在这天再合适不过了,七月的南京穿着全套正规冠冕袍服出席隆重绵长的皇家婚礼可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但是钦天监,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这帮老家伙坚持一定要在这天举行大婚,这些衙门里掌权的正卿们还是十年前的那批老人,反正是清水衙门,后党和阉党不但没兴趣插手,还对他们客气的很,虽然夏天办婚事辛苦点,可是终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

七月二十八这个日子早就定下来了,翰林院负责起草证书及其它有关文件,礼部负责制册造宝,并会同司礼监、内府等部门,备办用品、礼品,至于大婚仪式所需要的仪仗、礼服、鼓乐更是早早安排停当,只有大婚的主角——皇后的人选依然没有定下来。久久不能选定和太后于九千岁之间的斗争分不开,本来按照祖宗规矩,选后的事情是礼部负责初选,太后负责终审,司礼监最多也就是大大下手什么的,哪有插嘴的份,可是本朝的司礼监可不同寻常,那可是三朝元老黄公公执掌的最高权力机关,九千岁身为内相,这样的大事当然要插手,不但要插手,还妄图把皇后的位子捞过来,这明显属于捞过界,可是只要双方没有正式开打,就只能在私底下做些诋毁对方候选人的事情,前些日子在京城发生的种种闹剧就是双方较量的结果。

大婚的另一个主角,已经十六岁了的小皇帝朱由校,似乎对结婚这个事儿的并不怎么上心,整天在外面胡混,刘子光秘密和他会面的时候,似乎从小皇帝言谈举止中找到了当年初恋时候的影子。时而愤愤不平,时而若有所思,不停地抱怨身为皇帝却不能挑选自己真心喜欢的意中人。

“陛下可是有了相中的姑娘?”刘子光问。

“不错,前些日子在玄武湖开蒸汽船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子,一袭白衣,宛如出水芙蓉,性子有些刁蛮,还泼了朕一身的水….”朱由校谈起心爱的姑娘,顿时絮叨起来,把当日的细节仔仔细细给刘子光讲了一遍,末了还哀叹了一句:“可惜不知道是谁家的女儿。”

“这有何难,为臣已经是南厂千户,五城兵马司的力量也掌握了不少,日后帮陛下寻访就是。”

“唉,大婚之后,朕的死期也快到了,不管朕有没有碰他们给朕的选的皇后,太子都会生出来了,他们绝不会让朕亲征的,一个婴儿皇帝总比一个成年皇帝适合当傀儡。”朱由校年纪不大,对宫廷政治看得却很深刻。

“陛下放心,阉党后党已经势成水火,一场火并近在眼前,到时候凭着为臣的两千精兵,定能铲除奸佞,还政于陛下。”刘子光信誓旦旦地给他打气。

“如此甚好,袁崇焕前日秘密拜见了朕,他也愿保朕,只是徐州军鞭长莫及,远在山东不便调遣,只能联络京中以前军中的同僚好友,在关键时刻保持中立。”朱由校看了看刘子光,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如今什么都不可靠,只有兵权最可靠,刘兄,朕能依靠的其实只有你啊。”

东厂衙门里暗藏的那份密探名册一直是各方面垂涎欲滴的好东西,只要掌握了这份名册,就等于掌握了整个东厂的命脉,名册中记载的密探,都是暗藏多年的高级卧底,遍布全国各地乃至满清西夏朝鲜台湾,有很多都是举足轻重的地方大员或者军中将领,铲除了这些人,东厂就成了没了触须的乌贼,没了牙齿的老虎,东林党人和太后一直没有放弃过对名册的窃取工作,无奈东厂防范太严,始终不能得手,派过去的那些所谓江湖轻功好手无一不是有去无回,不过齐振铭身为锦衣卫副指挥,好歹也算和东厂有些牵扯,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查明了藏有名册的房子的具体位置。自家实在派不出高手了,只好把这份珍贵的信息送给了刘子光,当然刘子光也投桃报李,许诺偷到之后情报共享。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刘子光和刘小猫之间的感情升温很快,当然不是男女之情的感情,而是主人和宠物之间的感情,或者说是主人和奴隶之间的感情,刘小猫自幼在野猫窝里长大,不可避免地沾染上许多猫的脾气,每天高高在上趴在高处打盹,毫不客气地享用着刘子光为她准备的各种珍稀美食,在她的脑海里,刘子光就是奴隶,而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主人;反之,在刘子光心目中,刘小猫则是自己豢养的大型猫科人型动物,在外面勾心斗角了一天,回来和这只心思简单的小猫打闹一番倒是不错的休闲方式。

刘小猫毕竟是人,而且是很聪明的那种,以前总是和猫在一起厮混,偶尔接触一下人类,所以掌握的词汇不多,现在在刘子光的教育下,已经能听懂很多复杂的话了,她自幼四处行窃,虽然未学过什么轻功,但是飞檐走壁的功夫绝不比那些江湖高手差,所以偷窃东厂名册的任务自然落到了她的头上。

在许诺了十条东瀛进口三文鱼之后,两人终于踏上了征途,这一次夜盗不比在皇宫里偷东西,也不比在杨波家里安装窃听器,东厂可是龙潭虎穴,藏有名册的密室更是重中之重,防守严密比皇宫大内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厂衙门位于城中部,占地极广,里面军营、诏狱、公堂样样俱全,围墙极高,上面还插着碎碗碴子,墙外的道路上不许种数,而且一到晚上就是灯火通明,带着猎狗的巡逻队不停地游走,角楼上的番子拿着弓箭警惕地看着周围,胆敢靠近的闲杂人等一律射杀。

京城里的老百姓谁不知道这是东厂衙门啊,别说晚上了,大白天的都不敢靠近,宁肯多绕几里路也不敢招惹上这里的活阎王们,近几年来倒是有一次江湖豪杰试图武力劫狱,救走被东厂下狱的某清官,可是连围墙都没靠近就被乱箭射杀了,东厂警戒之森严可见一斑,存放东厂档案文件的地方是一座三层楼房,名叫书库楼。这里也是东厂防卫的重中之重,楼顶特意安置了四盏大功率的电弧灯,电弧灯可不是艾迪生发明的电灯泡,那是用两根平行放置的炭棒互相之间拉弧形成的高亮照明灯(注:1),价格昂贵,一盏灯只能维持一夜,而且发光的时候同时产生刺鼻的气味和二氧化碳,民间只有举行盛会的时候才用一下,东厂为了保障夜间安全,不计成本的常年采用电弧灯,这些灯都悬在楼顶,用防雨的铁皮罩子罩住,灯光把书库楼四下照得如同白昼,即使能混进东厂大门,书库楼这一关也很难接近,没有专人陪同,杨督公的手谕,就连东厂内部人员也严禁靠近,违者格杀勿论。

这样严格的守卫,纵然是神偷盗帅出马,也没有半成的把握,但是这却难不到刘子光,咱们不靠轻功靠科技,东厂的防卫再严密,也只是针对地面上的人,如果从空中突破,定能一举得手!他立刻带着刘小猫过江安排了一小型艘氢气飞艇,艇身涂成不反光的黑色,趁当夜月黑风高从六合基地升空,直奔京城而去。

天色漆黑,没有月亮和星星,地面上的灯火也极其稀少,很难找到地表参照物,幸亏驾驶员阔日杜布事先测定了六合与京城之间的角度,依靠罗盘进行飞行即可,渡过长江之后,灯火通明的京城呈现在眼前,现在还是前半夜,秦淮河如同一条色彩斑斓的彩带一般铺在京城南部,即使在万丈高空,似乎也能听到下面的欢歌笑语。

刘小猫第一次爬这么高,望着下面玩具一般的建筑物和蚂蚁一样来回奔走的车马行人,吓得不敢站直身子,只把头伸出飞艇吊篮的边缘,战战兢兢地观望着。

“小猫,你不是最喜欢爬高的吗?睡觉都要在大衣柜顶上,现在怎么害怕了?”刘子光拍拍刘小猫的脑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