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政伤人的案子就算结了,审理结果和讯问纪录上由两位法官,两位听审官用了印,呈给皇上看。案犯郭铮涉嫌杀妻案被南厂接手,直接押走,赵喧涉嫌辱骂皇亲,押赴天牢候审。

这件轰轰烈烈的庭审终于胜利闭幕,青天大老爷等手下和大理寺办完交接公文,便在欢呼声中走出了衙门,亲切的会见了感恩戴德的百姓们,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而且是那种土都埋到脖子了随时可能翘辫子的那种,颤巍巍的在儿孙的搀扶下挪过来要给刘子光磕头:“青天啊,几十年没见过这么断案如神的青天大老爷了。”刘子光赶紧搀扶起老头:“老人家,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身为朝廷命官,为民伸冤是本份啊。”

“青天大老爷请受小女子们一拜。”十来个青楼女子齐刷刷的给镇武伯道了个万福。后面又涌上来几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哗啦一声展开一面横幅“明镜高悬”四个大字还往下滴着墨迹,看样子是刚写好的。刘子光爽朗的大笑道:“父老乡亲们,以后有什么冤屈还是要相信朝廷,相信皇上…”一时间大理寺衙门前人声鼎沸,气氛非常和谐。

南厂这帮瘟神走了以后,曹公公也告辞了,冯青山和徐九经赶紧安排轿子车马,四下联络同僚准备明天一起上本参镇武伯,搭救赵喧。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都察院左都御史赵喧被镇武伯当堂殴打,无故下狱的事情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京城,读书人们都为之愕然,然后是极度的愤慨,都察院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每一个御史都是经过严格考察和选拔了,不仅业务精深,道德上更是个个堪称楷模,能成为一名御史是大明朝每一个读书人的光荣,可是现在他们的偶像居然被一个武人粗暴的当庭殴打,这实在令人忍无可忍。

东林党在行动,都察院在行动,所有的读书人都在行动,一帮大臣都在家里奋笔疾书,国子监的青年学生们也在蠢蠢欲动,如果朝廷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结果,那他们就要以罢考来威胁。江南四公子最为兴奋,上窜下跳的联络各省的举子一起行动,基本上除了山东的举子不甩他们之外,其余各地的举子听了侯方域富有感染力的煽动以后,无不积极响应,一场学潮已经在酝酿当中。

朱由校已经接到了三堂会审的结果,郭铮有罪的结果他并不吃惊,吃惊的是郭铮竟然还有另案,赵喧的事情上,朱由校并没有觉得刘子光的处置有什么不妥,太妃和长公主在民间吃了那么多的苦,朱由校一直心怀愧疚,这段时间变着法的伺候母亲和姐姐,早晚问安,用膳也总在一起。

以前流落民间的时候,皇姐被人欺负也就算了,可是如今已经是堂堂长公主了,居然还要受人凌辱,这口气怎么能咽得下,朱由校才不管赵喧是什么御史不御史的呢,他打定主意,明天有任何替赵喧求情辩解的折子一律留中。

南厂衙门内,大院里一字排开十余个人,刘子光先客客气气的给大家道一声辛苦,然后走到为首一人面前说:“老张,你以后装老人家也要有个度,都快死的老头了还出来看热闹,你觉得象真的吗?自己去门口学老翁走路,什么时候学的满意了再回来吃饭。”

“遵命。”先前在大理寺门口装老人的番子面带羞愧之色的出列去学老人走路了,剩下的人依旧站的笔挺听厂督大人训话,这些男男女女都很面熟,大理寺门前起哄、叫好,造势的就是他们。

“身为一名番子,首先要是一名合格的演员,演员就是戏子,做戏大家懂不懂,神态要自然,表情要比真,动作和语言都要符合你扮演的人的特征,有一位伟大的戏剧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曾经说过,演员不分大小,在我们南厂的舞台上每个人都是主演,没有龙套,因为每一个人的任何一点失误都关系到行动的成败与否,今天在大理寺的行动只是小小的热身,并没有什么危险性,但是如果换做是在北京呢?你们稍微的差错就可能会送掉自己的性命,甚至危及整个行动。所以,加强个人修养非常重要,回头本督找几个师傅给你们开课,解散。”

男女番子们齐齐给厂督大人施礼后然后各自散去,刘子光摇摇头对肃立在一旁的孙纲说:“去找几个江湖骗子来给他们上课,靠戏班子那一套可不行,演什么象什么才是合格的南厂番子,服装道具口音一点错误都不能有,这个事情交给你办了。”

次日早朝,果然大批老臣上书斥责南厂提督的罪恶行径,有几个老家伙更是直言南厂要走原来老东厂的路子,飞扬跋扈,欺凌大臣,有辱斯文,实在是大明朝的一颗毒瘤。他们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就是不提刘子光究竟为什么殴打赵喧,他们的意思是武将绝对不能打文官,不管文官犯了多大的罪也只能交给更高级别的文官来处理。

朱由校气的直发抖,他自小跟着太监宫女长大,圣贤书本来读得就少,哪里经得住这些老学究引经据典的狂轰滥炸,而且这些大臣们一心想重演隆庆年间旧事,彻底扳倒皇上,把权力抓在内阁的手中,所以这回找到把柄,众志成城的集中火力进行死谏,朱由校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大怒之下拂袖而去。

大臣们从武英殿追到乾清门,被大内侍卫拦住以后便跪在地上不起来,叫嚣着让小皇帝打他们的廷杖。

皇宫内如此喧闹,皇宫外就更热闹了,举子们走上街头抗议南厂的暴行,一时间京城风云突变。

这场运动看起来是针对南厂和镇武伯,但是伤害到的人却是当今皇上,自己的心腹爱将为了维护长公主的清誉而遭到打击,这是朱由校不能接受的,所以一场反击在当天晚上就拉开了序幕。

首先是魏忠贤掺了进来,作为太监首领,魏忠贤从坐上东厂提督这个位子的第一天起就不被人待见,文官们连镇武伯的南厂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他这个阉人掌权的东厂了,为了讨皇上的喜欢,也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和兄弟单位南厂加强合作是当前第一要务。

魏忠贤看到小皇帝愁眉苦脸,于是小心翼翼地问起可是为了乾清门外那些跪着的官?朱由校说是啊,朕不打他们是不想做昏君,可是他们的要求也太过分了,简直就是骑着镇的脖子拉屎啊。

魏忠贤道:“奴才别的不清楚,但是镇武伯大人的一颗忠心还是清楚地,那些大臣分明是在妒嫉镇武伯的功绩,依奴才看,这些大臣老糊涂了,朝廷也该提拔一些乡镇武伯一样年轻有为的大臣了…”

“你一个太监懂什么。”朱由校斥责道,黄九千岁的前车之鉴还没忘记,他时刻牢记太监毕竟是不能重用的道理,不过魏忠贤的话确实提醒了朱由校,现在这帮朝臣有一大半是年老体衰,老眼昏花的。正事不能干专门拖后腿,要他们何用?

“传旨,让他们都回去,朕明天自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朱由校冷冷地说,想挨廷杖赚取名誉,门都没有,明天把他们一个个都赶回老家去!

大臣们听了旨意,以为皇帝屈服了,便志得意满的各自回府去了,等着明天的好消息。

游行的举子们瞎逛了半天,发现严重低估了镇武伯在老百姓心中的影响力。不但附和他们的老百姓极少,而且大街上的人都是用嘲讽的眼光看着他们,如同看一群耍把戏的猴子,举子们觉得很没趣,便灰溜溜的把游行活动改成了喝酒庆功。没想到秦淮河畔的婊子们今天居然集体罢工了,其实也不是不接客,但是人家是有选择的,先问客人是不是镇武伯的支持者,如果是,那好请进来喝酒,如果不是,对不起请走人。

大批举子们无缘无故吃了闭门羹,顿受打击,三分钟的热度一过,就没有几个人跟着江南四公子凑热闹了,各自散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了。

看着支持者一个个的散去,四公子的新越来越凉,“大哥,咱们怎么办?”三个小兄弟一起把目光投向侯方域。

“他们不干,咱们干,走,上醉仙楼去,我要把南厂的罪行通过独特的方式公之于众!”

第四卷 皇城 第七十章 醉仙楼主

醉仙楼是京城举子们最爱去的一处酒楼,老板姓陈名近南,也是读书人出身,为人豪侠仗义,对各地来的贫寒举子们很是照顾,醉仙楼的前院是酒楼,后院是客栈,就住着一群没钱的举子,而且他们的一日两餐也被陈老板包了,前些年曾经有几个寒士靠着陈老板的接济考中了进士,金榜题名以后一起穿着新科进士的公服回到醉仙楼大礼参拜陈近南,并且每人题了一幅对子给醉仙楼,久而久之醉仙楼的名气就出来了,各地的举子有事没事就喜欢去那里喝上一杯,并且以认识老板而自豪:

“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才子也惘然”这句话流传在大明朝的儒生圈子里有一段时间了,听说这位急公好义的侠义之士不但为人豪爽,生的也是骨骼清奇,正所谓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所以也有那些和陈老板熟络的朋友直接亲切的将其称呼为“陈八尺”。

陈八尺最喜欢客人在他店子里留下墨宝,只要看见有书生来光临就要拿出宣纸请人家留下墨宝,如果写得好的话可以直接抵消酒资。这样做的结果是读书人们不管书法水平如何,总要在醉仙楼写几个字才觉得对得起自己的才情,一般书生用宣纸写字作诗,个别名士就直接喝了酒醉醺醺的提了狼豪在雪白的墙壁上泼墨挥洒,写出的诗篇就这样直接留在墙上供旁人欣赏。

江南四公子的才情名满天下,当然是醉仙楼最欢迎的客人,只不过江南四公子不比那些落拓的读书人需要陈近南的接济,偶尔来醉仙楼只是顺应潮流来出出风头而已,并无太大的交情。

江南四公子先在外面的绸缎庄买了一匹白绢,扛着来到醉仙楼要了三楼一个包间,点了几个菜一坛酒,四人痛饮一番后裁开白绢,每人铺开一幅绢开始挥毫,借着酣畅的酒意将南厂藐视司法,侮辱斯文的罪恶行径通过一支生花妙笔淋漓尽致的表达在了白绢上,四人文采甚好,书法也很出色,将四幅声讨赋做的花团锦簇,写好之后将笔一甩,推开窗子将四面写满字的白绢挂到外面,然后丢下银子扬长而去。

白绢黑字,书法飘逸,这样四幅作品出现在醉仙楼的窗外,顿时引起无数路人的驻足围观,一些前来喝酒的书生也站在楼下摇头晃脑、拖腔拿调的读着,不到一刻,醉仙楼下就聚集了一大帮人。

江南四公子并没有在白绢上留下自己的真名,而是临时编了一个“醉仙楼主”的笔名,这下可给陈近南惹了大麻烦,楼下围观人群里对这四篇赋有叫好的也有叫骂的,分成两个阵营互相攻击,骂来骂去的都把醉仙楼主的名字挂在嘴上,这醉仙楼主是谁?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立刻联想到醉仙楼的老板陈近南。

不出三刻,四幅白绢下面又出现了一张长达一丈的宣纸,上面亦用龙飞凤舞的行书写着大篇反驳醉仙楼主的话,最后的署名赫然是陈近南!

原来醉仙楼主不是陈近南啊,老百姓们大吃一惊,继而更加兴奋,这下子可有热闹看了,果不其然,陆续又有读书人借了笔墨宣纸上去一展风采,小半个时辰过去,醉仙楼的外墙上已经贴满了宣纸,从三楼窗口一直写到楼底下。而且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还有听到消息的读书人在望醉仙楼方面赶,希望能在这场别具特色的文坛斗法中露一小手。

南厂耳目众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醉仙楼发生的事情,紧急汇报给厂督大人以后,刘子光沉思片刻,决定还是用温和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南厂里面识文断字的书办们被紧急集合起来,换上便装赶到醉仙楼去为支持镇武伯的一方助阵,书办们虽然没有什么高深的学问,但是毛笔字都还写的中规中矩,一张宣纸也不要多写什么,“只要写上力挺刘青天”或者“镇武伯铁肩担道义”之类的场面话就可以了,一张此类帖子赏钱五十文,如果能单独开帖,洋洋洒洒写个几百字出来的,重商银子五两。

书办们风风火火赶到醉仙楼,却发现自己已经来晚了,这里的风向已经大变,醉仙楼的一面墙已经被帖子覆盖了,满眼都是支持镇武伯的帖子,先前那些诋毁南厂和刘子光的帖子已经被彻底淹没,主力是来自福建、台湾和山东的考生,陈近南是闽人,在福建举子中的号召力很大,再加上刘子光的坚定支持者山东举子们,一时之间压倒了对方,占据了上风。

“我和那个叫陈近南的家伙没有什么交情啊。”得到汇报的刘子光大为纳闷,难道就是因为我为商人说过几句好话?或者是这家伙想抱镇武伯的粗大腿?

陈近南到底是为什么站在刘子光这一方并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这一股反对南厂、反对镇武伯的歪风邪气给打压下去,读书人是最不团结的群体,即便是同来京城赶考的各省举子也会趁这短短的秋闱时间拉帮结派,你支持我一定要反对,你反对的我一定死挺,掌握了这个规律就好办了,刘子光派出密探对考生们进行甄别,区分出自己的支持者和死硬的反对者,汇总出具体名单,以备后用。

还有那四个小子,总是喜欢和镇武伯作对,要不是他们家里都是官宦巨贾,自身的影响力也很巨大,刘子光早就派人把他们四张帅脸划成血葫芦,装麻袋直接丢进长江了。

“要让他们和郭铮一样,不但难逃一死,还要身败名裂。”这是刘子光的打算,也是南厂最近的任务之一。

次日,皇上在朝堂上又和那帮死硬的大臣们恶吵了一场,朱由校坚持不肯降罪给镇武伯,也不愿意赦免赵喧,最后还是钱谦益出来调和,说镇武伯也是一心为公,武人办事粗鲁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而赵喧辱骂皇亲的罪名也名不符实,因为赵大人是在完全不知道内幕的情况下说出那番话的,纯属无心之举,也不应该处以重罪,罚俸一年算了。

这也算解了朱由校的围,被老臣们缠得焦头烂额的朱由校立刻准了这个建议,郭诤案维持原判,赵喧案罚俸一年处理。老臣们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但是钱阁老的面子总是要给一个的,捏着鼻子总算妥协了。

而惹出了大漏子的江南四公子,各自回家之后都受到了家中长辈的严厉斥责,并且被勒令大考之前不许出门,侯方域的父亲侯尚书还特地登门拜访了镇武伯,送了一份礼物,说了一些含含糊糊的话,但总的意思是替儿子给镇武伯道歉来了,这样低调的做法在某种程度上确实保护了他们,至少南厂针对他们四人的计划不得不暂时中止。

南厂番子的探案能力和分析能力都在不断的增强,经过一段时间的侦察,一份关于醉仙楼老板陈近南的报告就放到了刘子光的案头,陈近南,又名陈永华,福建人士,前朝举子出身,后来屡试不中,遂在京城开了一家醉仙楼,不以赚钱为目的,平时以结交天下英雄才子为乐事,店子里常年居住着一帮穷书生,偶尔还有江湖上的朋友来做个客,在京城地面上虽然算不上混得风生水起,倒也有几分名气。

更重要的是,陈近南和远在台湾的郑家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陈家并不富裕,根本没有钱给儿子开酒店,这样一笔从天而降的大额资金背后一定有人,再加上负责监视台湾郑森的番子报告说,郑森前几天和陈近南有私底下的接触。

陈近南可能是郑家派驻在京城的一枚棋子,不但有情报站的作用,还有替郑家结纳天下豪杰的作用。这次陈近南不惜和江南四公子对着干来帮助自己,这里面也许有点文章,也许这文章和一直住在京城,久久没有成绩不敢返乡的郑家人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说曹操,曹操到,正想着郑家的事情呢,外面进来一个番子,禀告说台湾郑森请厂督大人喝酒,刘子光对郑森的印象一向很好,再加上台湾郑家怎么也算是一方颇有实力的诸侯,所以他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这两天吴三桂一直和刘子光形影不离的在一起,所以他很自然的把吴三桂带上赴宴了,吴三桂少年英雄,为人也很豪爽,叫来当陪客再合适不过了,而且他和郑森的年龄相当接近,两人在一起一定有很多共同语言。

酒楼选在秦淮河畔新开的一家北方口味的馆子,听说陪酒的姑娘都是北方佳丽,菜肴也是很正宗的北京菜和鲁菜,这在南京还是比较稀罕的,再加上刘子光自称山东人,可见郑森这次请客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第四卷 皇城 第七十一章 韩雪

这家北方馆子的名字很气派,叫聚德顺,招牌菜是鸭子,南京人爱吃鸭子,每天消耗的鸭子比鸡要多得多,聚德顺也做鸭子,但不是南京人惯常的盐水鸭、板鸭等,而是别具风格的烤鸭。

聚德顺用的鸭子都是精心挑选的极肥的鸭子,用香樟木炭烤制而成,外表金黄油亮,香味浓郁,令人馋涎欲滴,吃法也独特,是将鸭子片成九十九片薄肉片,和大葱、黄瓜、独门香酱混在一起,用薄薄的小面饼子包着吃,鸭子外焦里嫩,大葱黄瓜爽口清香,香酱更是密制而成,滋味别有特色。

京城里能做烤鸭的只有聚德顺一家,这就吸引了不少京城的饕餮食客,再加上聚德顺有一帮擅长京菜、鲁菜的大厨,所以那些北方移民过来的达官显贵们也很喜欢来光顾,刘子光的坚实根基设在济南,对外也宣称自己是山东人,可见郑森选择聚德顺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刘子光给足了郑森面子,如约来到聚德顺,郑森早已经在此恭候了,大家寒暄客套一番后,入席上菜,品尝烤鸭,酒过三巡之后,郑森依旧不提这次宴请刘子光的目的,依然是不停的劝酒,做派完全不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你不急我更不急,听说台海那边战事吃紧,郑家已经快顶不住了,如果还得不到朝廷的援助,恐怕土崩瓦解只在顷刻,所以郑森不提正事刘子光也乐得装糊涂。

酒饭过后,酒楼的伙计奉上一盒旅宋雪茄,恭恭敬敬的给几位贵客点上,然后问郑森:“客爷,要不要点个小曲儿解解闷?”

郑森道:“你且退下,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招呼的。”

伙计眼神中闪过一丝遗憾,但是转瞬即逝,他陪笑道:“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小的就在门口伺候着。”

伙计退下以后,郑森对刘子光道:“刘大人,这京味烤鸭味道还行吧?”

“味道很好,很有特色。”刘子光一边抽烟一边答道,吴三桂也坐在一旁学着他们吞云吐雾,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是京城新近出来的谚语,旅宋进口的烟叶在京城的销路很好,京城老百姓已经养成了抽烟的习惯,大多数人是买那种相对便宜的碎叶子搁在铜制的烟袋锅子里抽,只有少数人才买得起这种整片烟叶包裹的雪茄,由此也可见聚德顺的门路颇广。

“没想到北方人也能把鸭子做的这么出色,不知道这是不是最正宗的北京风味。有机会真想到北京去尝尝烤鸭。”郑森道。

“那容易,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能收复北京,到时候郑公子就可以去北京品尝正宗的烤鸭了。”吴三桂接过话头说。

“朝廷大军威猛无敌,克复北京当然是指日可待,到时候小弟一定去讨几杯庆功酒喝喝,顺便尝尝北京烤鸭,对了,我们台湾有道菜叫做三杯鸡,味道也和独特,不比北京烤鸭差,做法是一杯酱油、一杯麻油和一杯糖,三杯作料倒入鸡块中,然后大火焖烧十分钟,再收火将浓浓的汤汁熬入鸡块,至干锅起菜,上桌时能听到鸡肉在砂锅中嗞嗞的声响,掀盖的瞬间看到香浓的热雾腾升,三杯鸡的鸡肉非常入味,口感爽而韧实,是我们台湾的一道名菜。”

“噢,有机会去台湾的时候一定要品尝一番。”刘子光有点纳闷,难道郑森请他吃饭就是为了探讨一下美食?

正疑惑间,郑森这才进入了今天的正题,他起身走了两步,惆怅的说:“可惜以后大家想吃正宗的三杯鸡也要象吃正宗的北京烤鸭一样,需要打到台湾才能吃了。”

“此话怎讲?此次郑公子来京不就是和谈来了么?难道又要起刀兵?”刘子光惊奇的问。

“非也,我的意思是说,以后大伙想吃正宗的三杯鸡,就要赶跑红毛人才行了,眼下台海战事吃紧,我们郑家就快撑不住了,这边和谈却还一点进展没有,在这样下去,台湾的大好土地,几十万百姓就要归红毛人了。”郑森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

原来在这等着我呢,和谈没有进展还不是怪你们老郑家胃口太大,既想让朝廷出兵助战,又不想出太高的价码,还想当台湾王,我呸!刘子光正色道:“台湾岛上的百姓虽然是郑老一官(郑芝龙的别号)三金一牛迁过去的,但都是我们福建儿女,朝廷制下子民,皇上当然不会坐视子民被蛮夷屠戮,别说那些岛上的百姓,就连老一官本人和郑公子你,也都是朝廷的子民,理应得到朝廷的保护,可是你们郑家自持船多兵壮,竟然自立于台湾,还企图侵占福建土地,这却是何道理?如今受到外夷番邦进攻,你们又该想起朝廷了,老老实实招安不就得了,还想着当什么台湾王,这样的条件朝廷万难答应,郑公子本督和你投缘才据实相告,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刘子光这话确实够直白,弄得郑森有点下不来台,不过他并没有动怒,红了半天脸期期艾艾说道:“大人教训的是,家父经营台湾十余载,确实不甘心看到多年心血落入外人手中,这才要价高了些,其实小弟也知道朝廷万难答应,可是现在朝廷已经不愿意和我们谈了,所以想请刘大人代为通融一下,只要能保住我们郑家在台湾的地位,怎么谈都行。”

“郑家经营台湾有功,朝廷当然不会无视,不过本朝没有封异性王的规矩,依高丽国的例子更不可取,高丽乃蛮夷外番,台湾都是汉人百姓,怎可同日而语?本督以为,老一官封个侯也就罢了,再给你们个台湾巡抚的位子,还不是一样光宗耀祖?”郑森是个明白人,刘子光干脆把朝廷的底线放给他了。

“侯爵,台湾巡抚。”郑森小声念叨着这两个称呼,掂量着分量,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心。

“如此北方的满清、西域的西夏,都占据了我们大明朝的不少土地,南方也不太平,云贵的土司总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高丽、越南这些藩属也蠢蠢欲动,妄图摆脱大明自立为帝,如果这种乱世之中,咱们汉人里再出几个枭雄,那这大明朝可就真的要分崩离析了,大家都想当皇帝,打起来还是老百姓遭殃,当年五胡乱华的情况可不能重演啊,你们郑家总归是汉人,所以本督也就和你开诚布公的说这些,如果是满清那帮鞑子,本督就只有一个字送他们:战!”刘子光说着拍了拍郑森的肩膀:“天下汉人应该拧成一股绳啊。”

郑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外面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几人不约而同的转头过去,门是关着的看不到外面,但是能听到鞭子抽在人身上的闷响和女人的哭叫。

“何人喧哗?”刘子光皱了皱眉头,门口的便衣卫士把门打开,冲着外面恶狠狠的喊了一句别吵,但是哭喊声不但没停下来,反而更加凄惨了,听口音好像是济南一带的人士。

“把人叫进来!”刘子光叫道,济南人在京城被人欺负,他当然要出头了,卫士出门带了两个人进来,一个是妙龄少女,一个是聚德顺的三掌柜,三掌柜手里还拎着藤条,看见客爷生气,赶紧陪笑道:“对不起各位客官了,小店新招的一个歌女不懂规矩,惹了隔壁客人生气,所以小的就教训了几下,惊了客官们实在是对不住,小店再奉送三支雪茄好了。”

刘子光没理三掌柜,问那名女子道:“你是济南人?”

那女子低着头抽抽搭搭,两个纤弱的肩膀不停抖动着,虽然看不见相貌,但是身材应当非常苗条,听见客人发问,她啜泣着说:“俺是章丘人。”、

章丘和济南的口音非常接近,事实上章丘就是济南下面的一个县,所以这女子应该算是刘子光的半个老乡(刘和红衫团成员都是济南荣誉市民),老乡被欺负那还得了,刘子光道:“你何故沦落到此,又为何被掌柜的殴打?速速道来,自有本官为你做主。”

那女子哭道:“俺家里爹娘都饿死了,为了发送爹娘,俺把自己卖到了戏班子里,后来戏班子倒台,俺又被卖进这聚德顺做歌女,俺一直是卖艺不卖身的,可是隔壁的客人多吃了两杯酒非要逼俺陪夜,俺抵死不从,这才惹恼了客人。”

聚德顺这样的高档酒楼配备歌女是很正常的事情,客人调戏歌女也是很正常的,可是这么有个性,居然敢动手打客人的歌女就很少见了,刘子光呵呵一笑:“到底是山东姑娘,有胆识,本官替你作主了,那个谁,不许再打人了,听到没有?”三掌柜虽然不知道刘子光的身份,但是看他们这群人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当官的,自然不敢顶撞,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怎么不打了?老子这一巴掌可不能白挨!”隔壁客人听不到鞭打歌女的声音,出来追问了。

“妈的,你们两个出去再抽那客人十个大嘴巴,居然欺负我们山东老乡头上了。”刘子光用手一指门外,两个便衣护卫立刻蹿了出去,转眼就听到噼里啪啦的耳光声。

客人之间引发了殴斗,三掌柜赶忙劝解,刘子光不为所动,十个耳光很快就抽完了,那个被打的客人被抽得晕头转向、满地找牙,落荒而逃,三掌柜赶紧追出去赔礼道歉,不管有没有酒楼的责任,在聚德顺挨打就是酒店的不是。

“好了,本官也帮你出气了,你下去吧。”刘子光道。

没想到那女子居然磕了一个头哭道:“大哥,俺谢谢你帮俺出气,可是你这样反而害了俺,回头掌柜的非得把俺打死不可。”

这话说得也是,自己把人家的客人打了,拍拍屁股一走了事,可是这笔帐可就算到歌女头上了,不打死也得退一层皮啊。

那歌女接下来的话更令人震惊:“大哥,您索性好人做到底把俺买了吧,反正出了这档子事,聚德顺也容不下俺了,不是被卖到窑子里就是活活打死,俺会唱曲,也能洗衣服做饭,大哥您就买了俺吧。”

主动推销自己的大姑娘还没见过,刘子光觉得这个老乡满有意思的,便开口道:“抬起头来说话,让本官看看你长什么样。”

歌女慢慢将头抬起,屋里的男人们纷纷将目光投过去,然后这几道目光都凝固在了歌女的脸上。

尤物!天上尤物,大大的眼睛水蒙蒙的,好像含着一层雾气,尖尖的瓜子脸,纤巧的鼻子,红润的小嘴,还有眉宇之间一股说不出来的风情都让男人们有点迷醉,这样的歌女,换了我也会忍不住要调戏一把,这就是大家此刻的想法.

这个女子生的极美,不知道为什么刘子光看到她总是会联想到一种以妖媚见长的妖精,这哪里是人啊,分明是个狐媚子。

“老乡,你叫什么名字?”刘子光还是决定把这个章丘老乡搭救出火坑,虽然他没有收集美女的癖好,但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美女落到别人的手里。

“韩雪儿,俺爹给俺起的名字。”歌女说。

第四卷 皇城 第七十二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上)

“韩雪儿,好一个雅道的名字,你爹是个读书人吧?”刘子光问。

“嗯,俺爹是村里私塾的先生,也是全村最有学问的人。”

“原来还是书香人家,那么你一定会写字了。来人啊,取纸笔来。”

韩雪儿毫不含糊拿过毛笔就写,不出片刻,一手漂亮的柳体楷书跃然纸上,写的正是李白的《静夜思》。

“不错,看来你也是熟读诗书的,那除了写字之外你还有什么特长么?”刘子光很满意的点点头道。

“俺还会弹弦子唱曲。”韩雪儿说着就拿过一把琵琶就唱了一首小曲,音律整齐,嗓音如珠落玉盘般悦耳动听。

“不错,本官就帮你赎身了。来人啊,把酒楼的老板叫来。”这么漂亮,又识文断字会唱歌的大姑娘没有理由不买,刘子光当即拍板,让手下去把聚德顺老板

不一会儿,聚德顺的老板屁颠屁颠的跑来了,这是一个体形富态的中年北方男人,说的一口地道的江淮官话,看样子来南京也有段时间了。

刘子光向来不喜欢仗势欺人,所以没有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表示愿意替韩雪儿赎身,价格好说。

老板露出为难的神色道:“说老实话。小老儿可舍不得放雪儿走,虽然她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学什么东西都比旁人快,还有天生一副好嗓子,只要好好调教一番肯定是一棵摇钱树,客爷您还是别难为小老儿了。”

“废什么话呢,就算是真的摇钱树咱们也能买得起,想要多少钱你尽管开口,别婆婆妈妈的。”一旁的侍卫瞪着眼喝道。

“别吓着人家,这样吧老板,我也不坑你,当初你花了多少钱买的雪儿,我出一百倍的价钱给你,就真是摇钱树也不过如此吧,再说雪儿姑娘也不想在你这里干了,强留着也没有用,不如拿这笔钱再去寻几个好的苗子了,你看我这个主意如何?”刘子光慢条斯理的说,他现在喜欢以理服人,开出的条件也算优厚,如果这个老板再不答应可就真是给脸不要脸了。

哪知道老板的脸拉的更长了,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老板看见这几位客爷打扮不俗,随从侍卫也都挎着官刀,知道自己惹不起,可是既是一百倍的差价他依然不想卖人,这下刘子光有点不高兴了,任由侍卫吓唬了那老板几句,最后逼得老板不得不说出原由,原来他买韩雪儿花的钱实在是太少,才用了两口袋高粱米,即使刘子光给他两百口袋高粱米,还是抵不上韩雪儿的真实价值。买人的契约上都写明了当时的价格,所以做不得假。

知道了真实原因,刘子光哑然失笑,说道:“原来如此,老板你可真会趁火打劫,不过我不象你,我不坑人,现在一个上好的扬州瘦马的价格在一千到五千两银子之间,我就给你五千两,人我带走,你看如何?”

扬州瘦马都是从小培养的高等妓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然要比韩雪这样未经长时间系统培训的丫头价钱高,刘子光开出的价格实在是优厚到不行,这下老板没有话说了,千恩万谢的拿来了韩雪儿的卖身契交给刘子光,然后又对韩雪儿说了些以前照顾不周还请包涵,以后发达了不要忘了照顾小店之类的客气话。

没想到在聚德顺喝一场酒还能喝出英雄救美的段子,老板退出去之后,郑森和吴三桂都拍手给刘子光叫好,郑森更提议换一家馆子接着喝,来庆祝刘大人新添了如花美眷。

刘子光却不这么想,他救人的出发点就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纯粹的见义勇为。但是他也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淡淡一笑,说道:“郑公子酒兴还未尽?”

郑森这次打算好好和刘子光沟通一下,所以准备了其他节目,但又不明说,只是挤着眼睛笑道:“小弟知道秦淮河上新来一位姑娘,色艺绝佳,大人新买的这位姑娘虽然美艳,但是和其一比还是要甘拜下风,大人,吴兄,今天既然出来了,咱们不妨玩个痛快,正所谓添酒回灯重开宴,咱们今夜就去画舫上玩个通宵吧。”

聚德顺虽然也配备歌女,但是毕竟不是主要业务,而秦淮河上那些画舫就纯粹是以提供服务为主的了,吴三桂本来就是风流少年,驻扎徐州和济南的时候很难遇到像样的美女,现在有人请客,当然痛快地答应了,然后还将热切的眼神投向刘子光,男人出来玩就喜欢吆五喝六成群结队,似乎人多了才更开心,看着两个小弟热切的目光,刘子光也点头答应了。

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当今大明朝第一勇将,皇上跟前的大红人镇武伯居然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处男,没有结婚不碰老婆那是传统就不说了,可是家里现成摆着那么多颇有姿色的丫环他也不碰,就有点奇怪了,和同僚、部下也逛过很多次的青楼,可是刘子光从未下水,这一点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难道丧失了性功能?不会啊,面对美女的时候还是有反应的,例如上次面对彭静薇的时候就小硬了一回,再上次面对刘小猫的美腿时也有点小小的冲动,可是这种反应往往很快就消失了,他自然不知道这是改造身体所特有的性欲控制机能再起作用,为了控制星船步兵的性欲,保持战斗力,所有的战士都被注射了减退性欲的药物,刘子光在被飞船改造的时候,也没有逃过这一针。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刘子光爽快地答应,然后又对韩雪儿道:“我让随从送你回府先住一天,明天给你拿几两银子,差人送你回章丘。”

“恩人啊,请受俺一拜。”韩雪儿雾蒙蒙的双眼中似乎有些晶亮的东西在闪烁,她偏翩下拜,不盈一握的腰肢弱不禁风,一副我见尤怜的媚态。

刘子光却没去搀扶韩雪儿,只说了一句:“都是老乡不用客气,收拾收拾赶紧去吧。”然后安排了一名侍卫送她回镇武伯府,随后带着郑森和吴三桂走了。

刘子光走出去好久,韩雪儿还跪在地上轻轻的抽泣着,一旁的侍卫不禁叹了口气,伯爷真是菩萨心肠啊,这样的大美女都能不要,要是能赐给我就好了。胡思乱想的侍卫没有注意到,那位大美女眼中除了感动,还有一丝懊丧,一丝狠辣。

刘子光等三人来到秦淮河边,登上一条叫做镜花缘的画舫,现在乱世佳人已经有些势微了,新近跃起的镜花缘不知道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居然挖了乱世佳人的一大批头牌,还自己培养了一些极其出色的清倌人,一时之间风头盖过了秦淮河上所有的青楼楚馆。

朝廷格局大洗牌,京城行业也在洗牌,有竞争才有进步嘛,这镜花缘的装修和服务明显比以前的小乱画舫要高档不少,外面挂的清一色的霓虹电灯,里面更是极尽奢华。第一层船舱显眼的位置放着香案,上面供着两个牌位,下面烧着两炉陈香屑,这娼门供祖师爷管仲的那是人所共知的,可是怎么又多出一个牌位,三人走过去一瞧,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和管仲老爷子并肩享受香火的那位神仙正是当今镇武伯,这妓女们把镇武伯奉为保护神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可是这镜花缘居然把刘子光的生牌都供上了,这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不知道报我的名号能不能打八折,刘子光暗想。

他们三人是微服前来,连侍卫都没有带,龟奴和老鸨自然认不出这位就是牌位上的保护神,不过他们认识郑森,知道郑是南方的诸侯,而且是镜花缘的常客,便恭恭敬敬的将他们三人引到了一间上好的客房,酒菜被迅速的传了上来,然后九个清丽脱俗的姑娘鱼贯而入,任由客人挑选。

这些佳丽都是娥眉淡扫,身材窈窕,绝非一般园子里的庸脂俗粉可以比较的,吴三桂的两只眼睛都不够用了,扫来扫去的拿不定主意,刘子光倒没有眼花缭乱,随便指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位姑娘,那姑娘刚要过来,却被郑森阻止住,他面色阴沉的责问老鸨:“园园姑娘呢?本公子不是预约过了吗?”

老鸨满脸堆笑:“郑公子啊,实在不巧,园园姑娘身子不舒服已经歇着了,咱们这里其他姑娘也不错啊,您看这几位…”

“本公子订银都给了,难道你们想店大欺客不成?”郑森勃然大怒,这老鸨让他在刘子光面前很没面子。一股邪火蹿上来忍不住要发作。

目前镜花缘最红的姑娘是一位叫做陈园园的新人,扬州瘦马出身,色艺双绝,尤其是一副相貌生的是倾国倾城,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巨贾阔少,都得提前预约,还要支付相应的订银,即使约上了也只能和佳人探讨一下诗词歌赋外加音律什么的风雅东西,想摸人家的小手?门都没有!想一亲芳泽同床共枕?你去死吧!目前园园姑娘卖艺不买身,再多的钱都别想过夜,其实这也是镜花缘的销售策略,把陈园园炒得那么清高还不是为了将来卖一个好价钱。

刘子光和吴三桂对这个都不是很了解,他俩都劝郑森不要动怒,来这里就是图个开心,何必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呢,既然刘大人都说话了,郑森也不好继续追究下去,老鸨也觉得过意不去,让龟奴抬了一坛子上好的女儿红过来全当赔罪。

三人各自挑了一个姑娘陪着坐下,推杯换盏的喝起来,郑森想起正事,便隐隐的在谈话里透露出醉仙楼力挺镇武伯的事情其实是郑家在幕后推动的,刘子光笑笑,也隐含着表达了谢意,当着姑娘们的面不好多说什么的,于是这份感情都包含在酒里了,两人一连干了几杯,吴三桂也陪了几杯,这女儿红的劲道不足,小吴将军不免多饮了一些,感觉有些肚涨,便告了醉去出恭了。

吴三桂去了大半天还没回来,郑森笑道:“吴兄这泡尿好长啊。”话音刚落,听到附近一声大吼:“你作死啊?”然后传来吴三桂的声音,好像在解释什么。

怎么到哪里喝酒都要出点乱子啊,兄弟出事不能不管,两人赶紧推开姑娘走出门去,寻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找去。

他们的房间已经是最高档的天字号的包厢,但是面积稍微小点,旁边不远处有一个更大的天字号包房,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二人推门进去,看见里面做了一堆壮硕的汉子,目光凶狠,脱得上身赤条条的,露出身上刺得猛虎图案,看起来都不是善类,当中一个马脸的年轻人,怀里抱着一个宛如仙女的漂亮姑娘,正拿着酒杯强灌。

吴三桂站在包厢当中,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那个姑娘,嘴里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样子是被迷住了。

刘子光摇摇头,这种地方总免不了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看来今天又有一场好架打了,正撸袖子准备揍人呢,郑森却对着外面大喊起来:“老鸨你给我滚出来!陈园园明明在这里,你竟敢骗我!”

第四卷 皇城 第七十三章 冲冠一怒为红颜(下)

听说两拨客人起了冲突,老鸨赶忙带了几个龟奴过来调解,对于欺骗郑森的事实她也不解释,只赔笑着劝解,答应给七折优惠外加一坛好酒,请郑公子给个面子别闹了。

郑森虽然身材健硕,但说得一口软绵绵的福建官话,屋里的汉子们都嘲讽的笑起来,郑森是什么人,堂堂台湾王之子啊,在刘子光面前装小也就罢了,哪里容得这些泼皮嘲笑,当下就变了脸色,冷冷道:“小爷有的是钱,不在乎什么折扣好酒,我只要陈园园。”

老鸨也不是善茬,她知道郑森的身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是一个前来求和的远方豪强的儿子,和他同来的两人看样子也不是什么多么高贵的人,老鸨自认为看人很准,吴三桂头戴武巾,腰里挂着剑,一口高邮方言,看样子是个武举子,刘子光虽然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但是年纪毕竟不大,京城里排得上号的青年才俊也就是那么几位,这位明显不在此列,就凭他们几个也想和包间里这位少爷抗衡,实在是不自量力,看郑森发怒,吴三桂痴呆,老鸨也不劝了,丢下一句话让他们自行解决,便带着几个幸灾乐祸的龟奴躲开了。

马脸年轻人根本不看闯进来的这三个人,依旧淫笑着在陈园园身上上下其手,陈园园小脸通红,柳眉倒竖,用力抗拒着却总也逃不开,眼看一双逯山之爪就要抓到陈园园的双峰之上,受到惊吓的女孩发出一声尖厉的惨叫,听到惨叫声,痴迷中的吴三桂突然惊醒,大吼一声:“放开她!”

刚才老鸨进来的调解的时候,这帮好汉给老鸨面子并没有立刻动手,现在一个个都围了过来,摩拳擦掌的要动手打人,他们看刘子光等三人很面生,不象是京城道上混的朋友,便没按照江湖规矩报号,直接上去将三人围了起来。

汉子们一个个浑身刺青,眼神凶恶,手里拎着装酒的空坛子就要往三人头上砸,还没举起来就被郑森一记三百六十度凌空飞踢扫倒了一片,还没等他们爬起来,吴三桂腰间宝剑已经出鞘,寒光闪闪的剑尖直指马脸年轻人的咽喉:“放开她!”

年轻人有些吃惊,自己在京城横着走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没有人敢这么放肆的拿剑指着自己,何况是三个根本没有名头的家伙。他轻蔑的笑笑:“怎么?想玩硬的?刚才有个和你一样不开眼的小子也想玩英雄救美,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哼哼,被打得连他娘都认不出来!”

吴三桂是将门人家出身,再加上在山东也是领着几千人的将军,哪里容得人这么蔑视的和他说话,当下宝剑往前递了半寸,已经碰到马脸青年的喉管皮肤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把她放开!”吴三桂冷冷的说。

那边郑森和刘子光已经把十几个打手放倒了,看着一干手下的惨样,马脸青年不由瘟怒,抓着陈园园的手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更加放肆,直接向下面摸去,嘴里还说着:“老子偏不放,别说是个婊子,就是你媳妇老子也一样摸,就不信你敢扎下去。”

陈园园手忙脚乱的抵抗着,一双泪眼向吴三桂望过来,看着美人楚楚可怜的样子,吴三桂压一咬,宝剑又往前一递,刺破了咽喉的皮肤,几滴鲜血顺着剑刃滚下来。

“别逼我杀人!”吴三桂瞪着血红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马脸年轻人这才感觉到对方的杀意,他一把推开怀里的陈园园,撕开衣襟对视着吴三桂。

“朝这儿扎!有种的你就弄死我,不然我保证你们三个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标准京城黑道的路数,只要你弄不死他,那就别招惹他,不然他非得搞死你不可,靠着这一手不要命的路数,马脸青年在京城一带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只不过刘子光他们孤陋寡闻不知道罢了。

京城的黑社会分为三种,一种是如早期孙纲那样的暴力团组织,以收取保护费,放印子钱为生,这一种也是层次最低的,还有一种是马六爷那样的有黑社会背景的商人,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和微薄的官府势力撑腰,最后一种就是马脸青年这一类纨绔子弟了,他们不愁银子,还有祖上荫积的功名,所以手下帮闲的打手众多,官府也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类人反而最倡狂。

马脸青年祖上也是出过大官的,现在虽然父辈已经不再出仕投身商海,但是祖辈的门生故旧满天下,杀几个不开眼的外地武生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样的外地愣头青见得多了,别看挺横,其实并不敢杀人,对于这一点马脸青年还是很有自信的。

但是这回他看错了,吴三桂虽然年轻,但是领兵作战已经有些年头,死在手上的鞑子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样杀人如麻的家伙你拿京城黑道这一套无赖的路数对付塔,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你当我真不敢杀你?”吴三桂盯着马脸青年的眼睛问道。

“老子当然信,要扎快扎别婆婆妈妈的,对,就是这,朝老子心窝扎?怎么?不敢了?熊了?操你妈的你倒是快扎啊!”马脸青年肆无忌惮的骂道,忽然骂声嘎然而止,他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看,一柄亮如秋水的宝剑当真扎进了自己的心窝,还在慢慢的搅动。以期造成更大的伤害。

“你…”马脸青年瞪着眼睛倒下去,最后的话也没说出来。

吴三桂手一松,马脸青年身上插着宝剑倒在地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瞪着天花板,似乎对自己的身死很有遗憾。

“姑娘,你没事吧?”刚杀完人的吴三桂立刻走到陈园园身边关切的问道。

陈园园惊魂未定,但是知道眼前这个凶手是为了自己才杀人的,她在吴三桂的搀扶下站起来,强打笑容道个万福:“多谢公子。然后她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走进了包间的屏风后面不知道去做什么。

马脸青年的打手们看到自家老大被杀,一个个惊愕万分,从地上爬起来屁滚尿流的逃走了。刘子光和郑森也不管他们,各自找了个位子坐下,看吴三桂英雄救美的故事如何发展,有南厂提督陪着,郑森才不怕呢,刘子光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小小命案而以,不管惊动哪一级官府他都有本事压下去。

平常还算精明能干的吴三桂今天有点失常,自打看见陈园园之后他就有些恍惚,此时他呆望着屏风后面竟然手足无措,不知道干什么好。

“傻站着干什么?上啊吴兄。”郑森笑着调侃道。

吴三桂呵呵傻笑一声,刚想过去看个究竟,忽然屏风后面转出两个人来,是陈园园搀扶着一个满脸是血,满头大包的男子。

“园园和夫君一起谢过公子的大恩,若不是公子仗义出手,园园的清白之身就毁在那厮手里了。大恩大德,我们夫妻俩一定不会忘记。”陈园园垂泪道,那男子并不说话,两人十指紧扣,相偎相依,实在是恩爱的很。

吴三桂如遭雷劈,当场石化,吃惊的不只他一个,后面的刘子光郑森也是面面相觑。这唱的哪一出?好端端的英雄救美桥段居然成了为他人做嫁衣裳。

还没等他们回答,老鸨带着一帮打手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看到马脸青年的尸体后,老鸨当场嚎起来:“出了人命喽!这可如何是好,郑公子你可不能走,这都是你朋友做下的案子,可不能连累到镜花缘啊。”

“不就是杀了个人么,至于那么紧张么?这小子是谁?值得老鸨你这样大惊小怪?”刘子光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道。

“客官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江南的情况你们不清楚啊,被你们打死的这位公子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薛蟠,薛家祖上是咱们大明朝的开国元勋,现在开着几十家生意,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丰年好大雪这个词听过吧,就是说的他们薛家。你们杀了薛家的独苗可是戳了天了,你们可不能一走了之,把这个黑锅丢给我们镜花缘背。”老鸨一边说着一边给手下打眼色,跟着她过来的都不是普通龟奴,而是妓院的专业打手,看到老鸨的暗示,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立刻把住了房间中的重要位置,看似漫不经心,其实随时准备出手。

事情是这样的,镜花缘的头牌陈园园姑娘最近结识了一个风流倜傥的书生,从此便一心想从良,其实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那个书生能拿得出巨额的银两,镜花缘还是愿意成人之美的,批发零售都是卖嘛。

可是那书生拿不出银子,还老是跑来乱园园姑娘的心神,老鸨一怒之下,想出一条借刀杀人的计策,正好混世魔王薛蟠也对陈园园垂涎三尺,以前几次要出巨款买园园的初夜都被老鸨想办法推辞掉了,现在正好借混世魔王来断了园园的念想,也能顺便教训一下那个书生。

果然不出老鸨所料,薛蟠欣然接受了五千两银子的价格买园园的初夜,并且将前来捣乱的书生打成了猪头,没想到的是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郑公子的几个朋友和薛蟠起了冲突,并且还闹出了人命,这就是老鸨始料未及的了。

“园园,咱们走。”那个猪头一样的书生哑声说道,拖着陈园园的手就要往外走,他个子很高,一头咖啡色的散乱长发被血污凝成一块块的,脸上也肿了一大片,但是眼神依旧锐利,紧闭的嘴唇也显出一股刚毅的气概。刚才陈园园感谢吴三桂的时候他并没有跟着道谢,也许是疏忽了,也许是觉得这几个家伙和薛蟠没什么区别,都是贪图陈园园美色的色中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