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是杨先生,是小店的贵宾,并非老板。”

刘子光点点头,也不洗脸,径直下楼去了,几个侍卫早已等在楼下,看到侯爷这才出来,个个脸上露出那种男人之间才有的会心的笑容。

刘子光不理睬他们,本着脸走出空荡荡的咸平正店,叹道:“今天的早朝是赶不上了。”

第九卷 讨伐 第十章 照相机.好姐妹

一个侍卫提醒道:“侯爷,您忘了,圣上特许您的假期还没用完呢,不用上朝的。”刘子光心道我当然记得,不过今天早朝会讨论发囚徒去旅宋服刑的事情,老子不参加这件事情八成要黄。不过也没办法,事已至此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先回府看看家里的乱子平息了没有。

进了府门先问二小姐和猫小姐回家了么,得到的答案是一直没见,刘子光叹口气没说啥,径直向后院走去,彭静薇和刘小猫都是野惯了的,他倒是不太担心,就是那赵雯,性情古怪的很,身份又很特殊,处理不好的话很麻烦。

天依然是灰蒙蒙的,这种晚冬的小雪持续不了多久,后半夜就停了,不过天没放晴,似乎还要下点什么,来到后宅,一切井井有条,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赵雯的下人在院子里扫洒着,看来事态已经平息,刘子光叫来一个宫女问道:“陛下在何处?”宫女道:“回公爷的话,陛下和公主在后花园赏雪。”

刘子光一听头就大了,怎么公主也来了,曾橙挺着大肚子跑来跑去的多不方便啊,这个彭静蓉也真是,居然能把曾橙请来当和事佬,他这就往后花园赶,走了几步又突然想到不对,彭静蓉知道曾橙失忆啊,断不会把她搬来,可是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公主到底是谁呢?

走到后花园门口就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应该除了赵雯和彭静蓉并无其他外人,刘子光进去一看,果然见两位夫人穿着漂亮的裘皮袍子正在摆姿势,一名男子正摆弄着一具有脚架的黑盒子,盒子后面还有黑色的丝绒布,那人的头颅钻进丝绒布,按了一下某个开关,黑盒子上面腾起一团火光,然后他将头探出来道:“照好了。”

二女看到刘子光进来,便手拉着手跑过来,一左一右夹住他,让那人再照一张,那人赶紧先和刘子光见礼,原来是好久不见的艾迪生。

刘子光毕竟有些见识,不用问也知道那黑盒子是个照相机,他轻轻念着茄子,牵着两位夫人的手,让艾迪生又照了一张,照罢才问赵雯:“怎么,不生气了?”

赵雯道:“我有那么小气么?倒是你这家伙小气巴拉的,跑出去一夜也不回来,让我和彭国公主等了好久。”

刘子光奇道:“哪里来的彭国公主?”

“(*^__^*)嘻嘻…陛下已经封我为公主了。”彭静蓉望着刘子光笑道。赵雯一本正经的补充道:“是啊,朕已经和蓉儿结为姐妹了,给她一个公主封号也不为过吧。”

“这…那微臣拜见公主殿下。”刘子光作势要给彭静蓉磕头,二女自然知道他在开玩笑,道:“你要是真拜俺们可就受着了哦。”刘子光嘿嘿笑着也就顺势停了,看着两位夫人好的活像一个头似的,昨天那点不愉快顿时从心底溜走了,唉,还是彭静蓉厉害啊,一天工夫都把赵雯哄好了,都是一个爹娘生的,怎么彭静薇就那么顽劣呢。

天上又开始飘雪,赵雯兴奋的尖叫一声,拉着彭静蓉跑开了,在园子里追着雪花疯跑,两个夫人毫无淑女风范让刘子光觉得有些丢脸,不过艾迪生很识趣,决口不提这事,把话题主动引到了那具照相机上。

“侯爷请看,这是我最新的研究成果,能将这世间百态的瞬间留下印迹,此物若能投入商业运营,定然能日进斗金。”艾迪生整个人都是被刘子光买断的,他今生的所有发明创造都归刘子光所有,这个照相机当然也不例外,当然艾迪生从来没感到过有什么委屈,若是没有当年刘子光慧眼识才,他早就抱着自磨电琉璃灯在莫愁湖边上吊自杀了。

照相机这个东西比较先进,按理说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艾迪生居然能有这个创意就很难得,刘子光先是肯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观察了照相机,虽然很简单,只有玻璃双凸透镜的镜头和暗室,感光元件,但科技含量很高,尤其那个感光元件,绝对不是但靠天才就能研制出来的。

“说说你怎么想起来搞这个玩意的?”刘子光一边摆弄着照相机,一边问道。

艾迪生道:“侯爷,您还记得咱们南厂的地基么,那个破落的周家大宅。”

周家大宅是刘小猫的根据地,刘子光当然记得,而且那里有一面墙,在雷雨天气中能显现出鬼影,一直以来都没拆除,作为南厂神秘的见证,这些事情作为南厂提督的刘子光又怎么会忘呢。

“本侯当然记得,莫非你是研究了那面鬼影怪墙?”刘子光说道。

“侯爷果然英明,每逢雷雨夜,那面墙就会出现鬼影,根据番子们侦查,上面的人影正是周家弟弟,当年他们夫妻害死哥嫂的时候正是雷雨天,雷电将这一幕记录到了墙上,这个案子咱们就不去管他了,关键还是那面墙,根据我调查,墙的涂料含有某种奇特的元素,利用这种涂料提纯试验,能得到一种感光沥青,涂在锡基底版上正好用于照相机,说道照相机的涉及就简单多了,早在春秋战国时候,墨子所著的《墨经》中已有针孔成像的记载,西洋人也有利用同样针孔成像原理制成的映像暗箱,人走进暗箱观赏映像或描画景物;再后来还有将双凸透镜置于原来的针孔位置上,映像的效果比暗箱更为明亮清晰,可惜没有感光材料,这些暗箱只能用于绘画,我只不过是利用他们的发明稍加改造而已。”

艾迪生一席谈让刘子光听得不住点头,说起来貌似简单,其中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失败才研制出这个照相机,他轻轻抚摸着这架世界上第一台相机道:“这东西的存在有几个人知道?”

艾迪生道:“这个是用侯爷的资金进行的商业发明,和工部无关,除了实验室的几个同事并无外人知晓,今天早上我带着相机到府上报喜,侯爷不在,夫人见到此物甚喜,拉着那位新夫人到后花园试拍,这是照相机第一次公开亮相。”

刘子光道:“如此甚好,这个东西很好,暂且不要投入大规模商业运营,我还有大用。”

送走了艾迪生,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府里摆了家宴给赵雯洗尘接风,彭静薇昨夜没回家,也没去红山,而是躲到秦淮河畔紫光车行名下的一所宅子里去了,这所宅院也是远近闻名的妖宅,里面住了数百只野猫,都是刘小猫招揽来的部下,这房子是刘小猫和彭静薇的秘密花园,可住了一夜二小姐就撑不住了,几百只猫屙的屎没人清理,加上畜生们本身的臊气,这秘密花园的味道着实难忍,所以今天中午就讪讪地回家来了,刘子光也没难为她俩,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和蔼的向她们介绍起新夫人赵雯来。

赵雯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而且昨天彭静蓉已经和她讲了很多,也达成了共识,大家以维护刘子光的利益为第一原则,都是姐妹,只分大小不分尊卑,所以今天见到两个小妹妹,她没有象昨天那样摆架子,而是像个大姐姐一样让宫女捧出礼物来,旅宋皇室赠送的礼物自然非同小可,珍奇异宝光彩夺目,光是兵乓球大的珍珠就有好几颗,想想大明朝皇帝帽子上的珍珠也不过如此吧,宝贝闪的彭静薇眼花缭乱,心中大喜,早就把昨日的不愉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刘小猫却不稀罕什么珍珠宝贝,一双眼睛直盯着赵雯肩头那只会说话的花鹦鹉,花鹦鹉被她看的毛骨悚然,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栽在赵雯背后。赵雯将鹦鹉提起来道:“既然妹妹喜欢,那姐姐就那这只鹦鹉送给你。”

刘小猫开心的喵呜一声就要去抓鹦鹉,嘴角的利齿闪出一丝寒光,眼看鹦鹉就要落入猫嘴,彭静薇果断出手阻止:“切莫给她,给了她就变死鸟了。”

“原来你要它是为了吃啊。”赵雯噗嗤一声笑了,将鹦鹉拿了回来道:“这只鹦鹉吃了未免可惜,它的智力相当于五六岁的孩童呢。”

“啊,那不是和刘小猫一样的智力了。”彭静薇惊呼道。

众人皆哈哈大笑,刘小猫不知道众人笑得啥,只是不高兴的喵喵乱叫,花鹦鹉很识趣的爬到赵雯的肩上对着刘小猫点头哈腰,尖声说道:“英雄饶命。”

众人再次爆笑,刘府沉浸在欢乐的海洋中。

第九卷 讨伐 第十一章 公务缠身

顾炎武早早就起来了,多年在外风餐露宿养成了他即使喝再多的酒也不会睡懒觉的习惯,醒来之后第一个感觉就是身上暖暖的,伸手一摸,原来是一件毛茸茸的虎皮大氅。

顾炎武的眼睛有一点湿润,抚摸着这件虎皮大氅坐了起来,昨天是怎么喝醉的他已经忘了,只记得自己和侯爷说了好多话,喝了好多酒,应该是醉倒在酒桌上了,小明早就入睡,那么扶自己上床的肯定是侯爷了,还怕自己冻着,把虎皮大氅也留下了,再想到侯爷昨晚精心准备的话梅冰糖牛肉,还有那葫芦烈酒,他更是感慨万千。

侯爷毕竟是侯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自己虽然有些名气,但毕竟只是一介布衣而已,侯爷这样细致入微的关心自己,证明他对读书人的尊敬,对自己的器重。在现如今这个浮躁的世道,如此礼贤下士的高官真的难找了,为了大明朝年轻一代的教育,为了侯爷的知遇之恩,这个山长一定要尽心的做下去。

“小明,该起了,咱们去东门外的宅基地看看。”顾炎武推了推小明,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日升昌胡家在京城的大宅子深处,许久没有在公众面前露面的胡大掌柜正认真看着镇武侯派人送来的一摞资料,这是刘子光整理搜集的旅宋股票交易所的各种规则,运营程序,还有一份在上海开设同样机构的策划书。

股票交易所这种新兴事物很自然的引起了胡懿敏的兴趣,如果真能开办这样一个机构,给大明经济带来的好处不言而喻,众多民间资本都将被盘活,众多资质良好但缺乏资金!本書轉載文學網!的商铺作坊也能获得资金支持扩大经营,而经济的大发展也将促进日升昌的业务增长,更何况这个交易所也将由日升昌来承办,光是每次交易抽取的佣金就很可观了。

此举可行,胡懿敏满怀信心的开始给刘子光写回信,这个金融机构的设立牵扯到的方方面面太多,肯定不是一家能办起来的,少了政治上的支援,不论是刘子光还是胡懿敏都无力单独承担,所以这件事情还是双方配合着实施比较好。

胡懿敏一边写信一边感慨自己当年所作决策的正确性,东林党那帮家伙绝对不会想到这种利国利民的东西,即使是完整的计划书放在他们眼皮底下恐怕也不会屑于一观,也就是镇武侯这个家伙才会对这些新奇的事务感兴趣,唉,难道和他合作只是为了壮大日升昌么,就没有别的一些原因?不知道怎么,胡大掌柜心底跳出来这样一个问题,她粉白的面上飞起一朵红云,随即又消散了….只怪相见恨晚,如果这家伙一开始就是我们日升昌的伙计该有多好啊…

下午刘子光收到了消息,今天早朝内阁否则了刑徒发配旅宋的提案,对此他并不觉得奇怪,内阁那帮人如果不否决点什么,又怎么能体现出他们的价值呢,通过朝廷强制移民是不可能了,唯一可行的办法是让老百姓自发的移民,中国虽然地大物博,但是气候适宜,适合居住的平原并不多,象贵州广西那样贫瘠的地方,老百姓靠天吃饭,年年灾荒,吃都吃不饱,又何苦守在故土受穷呢,海外有那么多富饶的土地等着开发,现在可是机遇多多的大航海时代,那么多大陆、岛屿谁先占领就是谁的地盘,为了中华民族的将来,无论如何也要把移民这件事情办妥。

想来想去,他最终把主意打到了贵州这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现如今改土归流正在进行之中,贵州的土司们负隅顽抗,和吴三桂的军队打了好几仗了,仗着犀利的火器,朝廷军队连战连捷,俘获土司军队不下万人,这些人杀也不是,放也不是,不如折价卖给他刘子光了。

说干就干,刘子光立即起草了一份电报给吴三桂,商议贵州战俘的处置问题,这件事情的方便之处在于贵州不是朝廷关注的焦点,那些俘虏的生死更是没人过问,就是全砍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吴三桂和刘子光的关系极好,通过他的帮助将俘虏们运出国去,拉到南洋当奴隶娃子再合适不过了,况且连工具都是现成的,淡马锡的贩奴船可停了不少了。

想到这里刘子光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烧,人家西洋人把非洲黑人往外贩运当奴隶,他倒好,把贵州战俘往外贩卖,说起来和那些西洋奴隶贩子有什么不同。刘子光安慰自己道:我也是为了这些人的将来考虑,留在地无三尺平的贵州还不如到地广人稀的澳大利亚放牧去呢,为了民族的未来也只好这样干了。

赵雯这个太上皇当的实在随意,昨天封了彭静蓉做公主,今天又封了彭静薇和刘小猫一人一个郡主的头衔,把彭家姐妹开心的要死,刘小猫却懵懂的问:“郡主素什么?能吃么?”刘子光也哭笑不得,心说你们旅宋的公主郡主真不值钱,买一送二啊,不过既然人家乐意他也不好说什么,赵雯分封完毕之后就要上街大购物,姐妹们自然乐得陪同,刘子光本想跟着去,但是被众女一致驳回,理由是他跟着太不自在,无奈之下只好派足了侍卫番子保卫她们几个,要知道这几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凑到一起更是不得了,上一趟街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呢。

送走了众位夫人,刘子光还是忍不住将南厂负责京城市井事务的档头叫来,询问关于咸平正店的事情,这位档头一点也不含糊,不用看卷宗就将咸平正店的来头说了出来,这家店取的是宋朝遗风,名字咸平二字乃是宋真宗的年号,宋朝时候汴京的酒楼都叫某某正店,所以称之为咸平正店,至于这个店名的玄机呢,据说是西洋星象师算出咸平元年正好相当于西洋历法的西元998年,暗合久久发之意,这家店的幕后老板很神秘,就连南厂也不清楚,只知道财大气粗关系硬,绝对非等闲人。这就奇怪了,朝中大佬私下投资开设妓院酒楼的不少,但是都是图的一个利字,象咸平正店这样姐儿挑客人的可是鲜见,根据手头掌握资料分析,咸平正店开业以来一直是亏损经营,开店赔钱还开得那么义无反顾,轰轰烈烈,这可奇了,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人家根本不在乎钱,图的就是一个开心。

刘子光听完介绍,开口问道:“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姓杨的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经常身着男装在咸平正店出没。”档头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但是她的真实身份属下并不知晓,侯爷明鉴,京城里的秦楼楚馆太多,这个人又不是什么重要人士,咱们的力量也有限…”

刘子光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解释,其实刘子光也知道,番子们不可能每件事都知晓,那个销魂的熟女或许是谁家的孀居夫人也未可知,这样的人对于身份的保密极其重视,即使派出番子去查也未必能查出来,就是查出来又如何呢,人家都说了:不如相忘于江湖,就让这件事情成为彼此记忆中的一个片段吧。

好久没有处理公务了,各种信件公函堆了一桌子,有青岛发来关于北洋水师训练情况的,有湖广反贪的汇报,还有改土归流的战报、满清朝廷的动向,西北的军情等等,总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北洋监军戴逸几次妄图干涉军机,李岩给他吃了几个软钉子,然后他又很巧合的遇到了“满清军机处”的暗杀,差点丢了小命,至此以后再也不敢抛头露面,更别说干涉军机。根据安插在巡江御史衙门的坐探发来的情报,贪官们的黑手已经伸向了江堤工程,他们有组织严密的关系网,按察司、御史台、工部、户部、承包商都有勾结,牵扯之广令人叹为观止。

对于贪污这种事情,刘子光并不反感,他自己就是一条大蛀虫,但是盗亦有道,不该碰的银子绝不能碰,江堤修缮款就是绝对碰不得的禁区,这笔银子关系到可是百十年的太平,上百万人的性命啊。

朝廷似乎有一段日子没见血了,是不是该砍一批脑袋了呢,刘子光暗想。

第九卷 讨伐 第十二章 群体事件.滚钉板

湖广按察使高一飞身穿公服,坐在按察司正堂的案子后面,轻轻拿朱笔在罪犯名单上划了一个钩,这十三个刁民都是阻挠江堤工程的罪魁祸首,已经被官府捉拿归案,从重从快判了斩立决,只等上报刑部备案,秋后就可以问斩了。

按察司的工作和以往都察院的工作略有不同,不光要监察百官,还要负责制下的民事刑事案件,自从朝廷恢复对湖广的统治以来,社会秩序日渐良好,经济势头发展迅猛,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有序,作为按察使高一飞的工作相对清闲,可是就在江堤工程启动之后,不和谐的声音也出来了。

江堤建造是百年大计,马虎不得,每一寸堤坝都要用最好的石料,精心施工,沿着堤坝两岸的土地禁止耕种,要建成防护林带,施工期间,还要征用沿途的民房作为官员歇息之所,开挖导流明渠作为将来泄洪之用,这就不可避免的触及了当地百姓的利益。

要说这些湖广的老百姓,还真是没水平,一点也没有舍小家,顾大家的政治觉悟,朝廷兴修水利还不是为了他们好,让他们让出一点土地就像要他们老命一样,这不,才征收了几百亩田地就闹出大乱子来了,在武汉上游的洪湖县发生这样一件事:当地一伙穷凶极恶的地痞恶棍,挑动不明真相的群众,围攻了正在执行正常征地公务的官差,烧毁马车三辆,杀害官差两名,打伤十余名官差和承包商,官差们一直采取了容忍克制的态度,手中虽有铁尺钢刀等利器,但是一直没有使用。暴乱群众得寸进尺,焚烧了当地江堤修建指挥部,打伤数十名工作人员,抢走价值数万两银子的物资,这件群体事件直接导致了江堤工程的停工,造成的经济损失不可估量,社会影响极其恶劣。

由于案件性质严重,几乎达到民变的程度,当地县衙不敢处理,上报到按察司,高一飞勃然大怒,亲自乘船赶到了洪湖县,不顾旅途劳累,亲自赶往事发现场,直接深入群众了解情况;看望衙门捕快、广大官兵。离开现场后立即组织召开会议,听取事件处置情况汇报;召集当地衙门、驻军、巡江御史、承包商等有关官员听取情况汇报;邀请洪湖县七个沿江沿湖乡镇村落三十多位保长、甲长召开座谈会,了解情况,听取意见。广大保长,甲长在座谈会上踊跃发言,对此事件感到痛心疾首,认为打、砸、烧,杀犯罪行为,严重损害洪湖县乃至湖广的形象,破坏了洪湖县良好的经济社会发展形势,破坏了全省至全国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纷纷要求朝廷严厉打击一小撮别有用心的犯罪分子,维护社会稳定和谐。

高大人指出,洪湖打砸抢事件是一起起因简单,但被别有用心的人员煽动利用,甚至是黑恶势力人员直接插手参与的,公然向朝廷挑衅的事件。情节恶劣,破坏严重,造成了极大的财产和经济损失,影响了国家稳定。虽然现在犯罪分子已经逃逸,部分赃物也已追回,但是决不能股息迁就,对付刁民朝廷一定要硬气!他强调,要严格区分这起事件的参与者,对对旁观协同者,以批评教育为主,对组织、策划和施暴者,要重拳出击,绝不能手软,努力建设一个平安的洪湖县,给江堤修造,引流明渠的工程创造良好的环境。

在按察使大人的协调下,当地驻军出动了五百人马配合县衙官差,连夜突袭了村庄,在地保的引领下顺利逮捕了当日组织这起恶性事件的七十二名黑社会头目,抓捕成功之后随即押送省城,当地百姓来不及反应,领头人物被抓之后群龙无首,再也闹腾不起来了。该征的地还得征,该拆的房子还得拆。

高一飞成功扑灭一起襁褓中的民变,很是得意,他加班审讯案犯,将七十二名罪犯中的十三人判了斩刑,其他人皆是充军发配,流刑三千里。

事情处理完了,高一飞放下朱笔,捧起茶碗吹拂着热气,外放官员的日子很逍遥,整个湖广基本就是他高一飞独大了,谁不知道他高大人即将登上总督的位子,布政使指挥使都要看自己的脸色行事,至于那个现任总督何腾蛟,正担着改土归流钦差的重任忙的不可开交呢,没空也没实力管到自己,东林一系的官员如同围棋布子一般撒下去,哪个不是和自己有来往的后生晚辈,这都是朝中为巩固自己位子所作的周密安排啊。

由副都御史而湖广按察使,再湖广总督,这条路子是早就定好的,光是打通关系走门子花的银两就不是少数,要不是那个家财万贯的小舅子马云,高一飞很难从众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要说这个小舅子还真是个人才,亏本的生意从来没做过,就说他相中的这个江堤工程吧,在别人眼里是出力不讨好的买卖,在他的操作之下就能变成肥的流油的香饽饽。

马云的成功运作和他丰富的人脉分不开关系,要是没有高一飞这个姐夫罩着,林如海这个准岳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户部、工部里的那些老朋友帮着奔走,光凭一个马云根本不能成事,江堤工程捞到的银子,十有七八就给了幕后这些关系网做跑腿费,就这样还能赚个百十万两,自己几乎一文钱的本钱都不用出,干活有二级承包商,正常的征地征徭役有巡江御史衙门出面交涉,惹出事端有按察司姐夫罩着,该杀的杀,该发的发,就是有人进京告状也不怕,京城的衙门里遍地都是熟人,不管是刑部、大理寺、还是都察院、锦衣卫什么的,敞开了让他们去告都告不赢。

大明朝的规矩,官员异地做官不能携带家眷,这正合了高一飞的心意,湖广当地盛产美女,加上难民又多,养不起女儿的大有人在,随便花个七八十两银子就能买一个十来岁的大姑娘,高大人上任之后已经买了不下十个丫鬟,其中不乏漂亮女孩,所以高大人的生活过的很滋润,正所谓夜夜当新郎。

高一飞的儿子高雄被他从京城调来,安排在巡江御史衙门历练,对于年轻人来说,做御史比做县官要合适,容易出成绩,容易被提拔,而且通过和小舅马云的合作,还能学到不少本事,拉上不少关系,对儿子的将来都是很有好处的。这个世道靠的是什么?归根结底还是关系,没有关系就扶摇直上的暴发户有什么好,爬的高摔得惨就是为这些人准备的词,就说那位这二年风头最劲的镇武侯刘子光吧,虽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太子少保又是一等侯爵又是当朝驸马什么的,耀眼光环一大摞,可是他爬的太快太高,根基实在不稳,除了他自己的南厂和北洋水师之外,真心支持他的文官少之又少,没有丰富的人脉资源,光凭着和皇帝的私交是没有出路的,早晚有一天镇武侯会从九霄云外跌落下来,对于这一点,高一飞深信不疑。

处理七十二名罪犯的公文已经用火漆封上,交给信使发往刑部备案,相同内容的告示也让人刻了版子,印刷数千张在湖广境内尤其沿江的府县广为张贴,以此达到杀一儆百的作用,江堤工程绝对不能受到一丝一毫影响,这倒不是因为关系到什么老百姓的生死,而是关系到众多人的利益问题。

京城,赵雯在彭家姐妹和刘小猫的陪同下逛街,她们乘坐的是四匹马拉的四轮豪华马车,四人相对而坐,透过纱窗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街景,马车周围的护卫足有三十人,另有上百名好手穿了便服在附近警戒,如果夫人们要到哪家店采购或者品尝小吃,都会有人提前清场,断不会遇到什么不开眼的角色发生矛盾。

南京的繁华和新汴京的繁华到底不同,在赵雯眼里充满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像是异国他乡,又像是故国神游,她趴在窗口看的不亦乐乎,忽然街头一群围观之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咦,那群人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玩的把戏么?”

听到赵雯感兴趣,彭静蓉对外面时刻听候差遣的护卫头目点了点头,那头目立刻带了七八个人过去将人群哄散,以便马车里的夫人们看个究竟。

原来被围观的一个卖身葬父的大姑娘,一身破烂衣衫,身上也肮脏不堪,只有小脸还算干净,瞧得出有几分姿色,所以才会被众人围观。那女子面前摆了一个烂木板,用墙角抠的石灰写了四个字:卖身葬父。

如此和谐的京城居然出现卖身葬父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震惊,赵雯眉头皱起,提出要过去问个究竟,三女也很是好奇,于是马车停下,护卫们分开一条道路,四女款款来到那可怜女子面前,彭静蓉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何方人士?为何沦落京城卖身葬父?”

那女子听到有人问话,抬起头来,脸上留下两行清泪道:“小女子乃是湖广岳阳府洪湖县人士,随父亲进京告状,不想父亲惨死在刑部门口,故此卖身葬父,发送了父亲再不敢告状了,求几位奶奶买了我吧。”

围观群众们看到彭静蓉等四人衣冠楚楚,派头十足,料是高官显贵家的夫人小姐,都七嘴八舌的劝她们将此女买了,免得落到坏人手里沦落风尘,岂不是祸害了这样一个孝女。

彭静蓉正纳闷为何告状的能死在刑部门口,赵雯已经动手将遮在死人身上的草席揭开了,只见一个衣着单薄的老者浑身都是骇人的孔洞,两眼依旧张着,看来是死不瞑目。

彭静蓉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令尊居然真的去刑部滚钉板了?”

第九卷 讨伐 第十三章 越级上访

古代有一种叫做滚钉板的陋习,专门为喜欢越级上访的刁民所预备了一块钉满铁钉的木板,宽约五尺,长约一丈,凡是胆敢民告官的刁民在递状子之前必须滚过这块钉板。

别管当官的有没有过错,小老百姓状告父母官本身就是罪,如果人人都有事没事揣个状子去越级上访,拦轿喊冤,那衙门还办公不办了?所以为了劝阻那些诚心捣乱的刁民,凡是非正常渠道申诉的人都要受到严酷的考验,比如拦轿喊冤的人往往还没窜到大人的轿子跟前就会被乱棍打死,越级进京告状的要滚了钉板才能接状子,你要是连滚钉板的决心都木有,那只能说明你根本没有冤屈。

按理说,滚钉板也未必就一定死,那钉板是有讲究的,别看排的密密麻麻,其实分摊上人体上并不能形成足够的压强,所以虽然戳的一身血窟窿,但不会致命,不过这里面还有玄机,刑部和大理寺的门房都准备了两种规格的钉板,一种是常规制式三百八十枚钢钉的,还有一种是简化版只有八十一枚钢钉,这钢钉一少可就要人老命了,钉钉入肉啊,别说滚过去了,就是往上面一趴那就是个死。这种钉板是专门对付那种一看就是恶意上访的刁民的,谁滚谁就死,不滚就滚蛋。

这个卖身葬父的女孩的父亲肯定就是滚了这种简化版钉板而死的,这说明人家命都豁出去了,确实有天大的冤情,但是根据女孩所说,只要安葬了父亲就再也不敢告状了,说明虽然人死了,状子依然没递进去。

听了彭静蓉的问话,那女孩答道:“我爹正是死在钉板之上,无奈之下只好卖身发送爹爹已尽孝道,望太太小姐们怜惜,就买了我吧。”

“刑部狗官太过嚣张,居然如此草菅人命,告个状都要搭上条命,这刑部到底是不是为老百姓伸冤的衙门!”赵雯怒道,他们旅宋国的司法机关早就废止了类似的酷法,民告官自有相应渠道,所以对刑部滚钉板这个事情极为愤怒。而彭静蓉姐妹长期生活在这个社会现实中,对于民告官滚钉板倒没有太大意见,只是这刑部故意用稀疏的简化钉板致人于死地就有些过分了。

“你莫要担忧,你父的发送费用我们出了,你有何冤情不妨道出,咱们看看能不能帮你。”彭静蓉道。

看到眼前这几位贵人真心要帮助自己,那女子无力的摇了摇头道:“没用的,天下乌鸦一般黑,从洪湖县到岳阳府,再到省城,直到今天这刑部大堂,哪个当官的不是互相勾结,这个官司我们不打了…。”

“别怕,我们自有门路帮你,不管涉及到什么级别的官员都不是问题,你就说吧。”彭静薇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见到这女孩如此委屈绝望,自然替身而出要打抱不平。

“真的不打了,娘死了,嫂子和未出世的小侄子也死了,哥哥被判了斩立决,现在爹爹也死了,只剩我一个人实在没打动这个官司了。你们又是什么人,能撼动那些高官显贵?”那女子依然缓慢的摇摇头,面色苍白精神恍惚,似乎已经对整个世界失去了信心。

“偶们都素公主嘢。”一直没搭茬的刘小猫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惊得那女子眼中火花一闪,围观群众也大惊失色,老百姓可不清楚皇上有几个姐妹几个姑姑,眼前这四个女子花容月貌气质非凡,护卫都是膀大腰圆,穿官靴,挎官刀,兴许真的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呢。

刘小猫根本分不清什么女皇、公主、郡主的区别,纯粹就是随口一说,要知道她们几个虽然都顶着赵雯赐的封号,但是那只是如同儿戏一般的虚衔,能不能被旅宋朝廷认可都是个事呢,又怎么好拿出来唬人,不过刘小猫的胡说八道却让那女孩在绝望中看到了一丝光明,她顿时扑倒在地道:“公主殿下,民女有冤啊。”说着摸出一张带血的状子颤抖着捧到了头上。

彭静蓉接过状子,四女一起凑过来观看,当然刘小猫纯属凑热闹,她根本不认识字,这张带血的状子显然是请人代笔的,叙事简明扼要,毛笔字也写得漂亮,字里行间依稀能看出写状子之人的愤怒之情。

事情是这样的:江堤工程修到洪湖县,承包商超出正常需要的征收了王家墩的田地,并且不给任何补偿,王老汉一家全靠那几亩薄田过活,若是被收去就只能喝西北风了,于是乎坚决不肯让步,日夜守住田地,承包商半夜纵火,烧死王家的老太太和怀孕的媳妇,百姓们义愤填膺,包围了承包商的驻地要求给个说法,却被承包商的狗腿子冲出来一阵乱棍又打死了几个妇孺。就这还不算完,县城和省城都派人下来,连夜抓捕了村里的七十二个青壮男子,其中十三个人被判死刑,王家儿子名列其中。青壮都被抓了,百姓们再也闹不起来,眼见亲人即将被处决、发配,辛辛苦苦攒下的良田被承包商霸占,乡亲们凑了一些盘缠,请王老汉和女儿一起进京告状。

可怜的王老汉一辈子没出过本县,出了熟悉的地带哪里分得清东南西北,幸亏外面好心人甚多,帮助他们买了最低廉的船票,一路来到南京城,京城的庞大和繁华让这一对来自洪湖向下的父女眼花缭乱,他们哪里知道告状应该去什么衙门,一边乞讨一边问路,终于来到刑部大门外。

京城的司法机关有三个: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前者相当于公安部、后两者相当于最高法院和高检,小老百姓可分不清这些名堂,能分清刑部和礼部已经不容易了,看到刑部大门口的鸣冤鼓还不立马扑上去猛敲。

这刑部可不是鸣冤击鼓的好地方,谁见过刑部整天审案子的?门口的鸣冤鼓只是象征性的摆设而已,看见有人要敲鼓,门口的皂吏立刻过来阻止,王家父女看见穿公服的人立刻跪倒喊冤,呈上状子,皂吏当然不会接状子,要拿棍子把他们轰出,王老汉好不容易找到告状的大门哪肯轻易放弃,抱着皂吏的腿哀求不已,皂吏随便问了几句,得知了告状缘由之后二话不说,拖出一张钉板来让王老汉滚,说这是刑部的规矩,民告官必须滚钉板官府才会接状子,看到阴森森的钉板,王老汉想起惨死的老伴和怀孕的儿媳妇,还有乡亲们绝望无助的眼神,心一横,把状子交给女儿,脱了棉袄说这件衣服还能当几个铜板,爹爹去了,这就扑到了钉板上,咬着牙滚了一圈,没等第二个翻身,就活活钉死在板子上,血流满地,触目惊心!刑部的皂吏们却说,钉板没滚完状子还是不能接!你这个小娘子若还是坚持要告,就接着滚,否则就领了尸体滚蛋。

可怜王家女儿,自知这钉板是万万滚不得了,不然两人都死在刑部门口,尸体都无人发送,于是强忍了泪,背着已经流干鲜血的父亲遗体,一步一步来到这繁华街头,当街卖身葬父。

听了这段故事以后,赵雯最先发飙:“这帮贪官污吏,简直无法无天!,当真以为天下就没有公道二字了么!这事情我管定了。走,咱们去刑部!”

彭家姐妹也气炸了肺,湖广的贪官且不说,这刑部着实欺人太甚,简直拿人命不当回事!

“走!本小姐倒要看看这刑部的大门有多难进!”彭静薇义愤填膺道。

彭静蓉是个冷静的女子,但也是性情中人,也跟着说道:“好,咱们今天就帮着王家妹子把状子递进去。”

王家女儿叙说冤情的时候,一开始周围百姓还有人叽叽喳喳,到后来居然鸦雀无声了,不少人暗自垂泪,真是闻者上心,听者落泪,听说这几个女子要去刑部帮着递状子,百姓们又闹哄起来,纷纷表示要同去。

彭静蓉让护卫抬着王老汉的尸身,带着王家女儿和一众百姓,朝着刑部而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刑部衙门门口来往办事的车辆人员极其稀少,刑部的大门紧紧关闭,连把门的衙役都没有一个,一行人来到之后跳下马车,看见刑部大门外的鸣冤鼓,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上去乱敲一气,一通鼓响惊动了大门内的衙役,偏门打开,一个黑色高帽子走出来,皱着眉头喝问道:“何人击鼓?”

第九卷 讨伐 第十四章 血贱刑部

“你姑奶奶击的鼓!”一声厉喝传来,惊得那皂吏一个激灵,抬眼看去,四个英姿飒爽的漂亮女子正横眉冷目盯着自己,身后站的是早些时候来刑部告状的外乡女子,再远处是几百个看热闹的老百姓。

刑部毕竟不是一般衙门,而是六扇门的最高机关,代表了大明法律的尊严,更何况当今刑部尚书齐振铭还兼着锦衣卫指挥使的职务,权倾朝野,说话极有分量,这刑部衙门也跟着水涨船高,连门口的皂吏都比以前牛气了许多。

皂吏一看,这几个女子穿金戴银肯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女眷,于是强压住怒气道:“列位小娘子,刑部大堂不是玩闹之所,还是请回吧,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赵雯道:“少废话,我们是来告状的,赶紧把大门开开,叫你们的头头出来迎接姑奶奶!”

彭静薇接茬道:“我们告的是湖广的贪官,还有你们这吃人的刑部,赶紧找个官大的来接状子吧。”

皂吏一听,知道这是来找茬的了,他冷笑一声。心说你们这可是给脸不要脸,就算你们家再有钱有势,也达不到骑在刑部头上拉屎的地步,这几个小娘子怕是评书听多了,以为打抱不平这么容易啊,今儿就让你们开开眼界!

“下官就是刑部负责的,你们想告官可以,咱们按规矩来,滚钉板!”那皂吏一挥手,一张还带着血迹的钉板抬了过来,四个贼眉鼠眼的差役一边抱着膀子淫笑,一边肆无忌惮的盯着四位美女乱看。

“怎么样,有胆量滚过去我就接你的状子,没胆子就赶紧回家,问问你们家老爷,刑部大堂是这么好进的么。”先前出来那个皂吏是负责刑部大门的小头目,手下有四个人,也算是小干部了,他自以为见多识广,一眼就看清这几位俊俏姑娘的来头,随便吓唬一下也就行了,小女生一见这血迹斑斑的钉板还不吓得魂飞魄散啊,可万没想到眼前这几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大姑娘个个都是手上带着人命的狠角色。

“是这个人叫你爹滚的钉板吗?”赵雯轻声问王家女儿,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后,她走上前去,站到钉板跟前对那皂吏道:“你让姑奶奶滚这个?”

赵雯个子高,那皂吏比她矮了一头,一双贼眼正好瞄到赵雯丰满的胸部,他咽了一口涎水道:“不滚也行…”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赵雯一个绊子掀翻在钉板上,当时就疼得杀猪一样嚎起来,赵雯还不罢休,穿着马靴的脚直接踩上去,一边使劲踩踏,一边恶狠狠的骂道:“敢让姑奶奶滚钉板,你滚一个先吧!”眼看要出人命,其他几个等着看笑话的衙役赶紧挥起水火棍来打赵雯,想救出他们的头头,彭静薇和刘小猫早就等在一边准备动手了,看见衙役们动了兵器立刻扑上去大打出手,彭静薇抢了一根水火棍横扫一片,刘小猫爪子上下翻飞,抓得衙役们鬼哭狼嚎,听到门口异动,从刑部里面冲出数十个衙役前来增援,这边也不含糊,侯爵府的护卫们一拥而上,双方大打出手,老百姓们隔得远远看热闹,一个个高声叫好。

打到酣处,彭静薇招呼刘小猫:“把刑部的牌子拆了!”刘小猫会意,三下两下爬到刑部大门上方,将雕着刑部两个隶书大字的黑漆牌子掀了下来,牌匾落地扬起一片尘土,惊得中差役目瞪口呆,这简直是造反了,堂堂中央机关被冲击,守门皂吏被杀,官差被殴打,还有没有王法啊!

刑部只是个办公机关,并不是大兵营,时值下午,大多数人已经下班走了,部里就算有几个人都不是武功好手,被打的落花流水也在情理之中,好在这帮人只是砸了刑部的牌子,弄死了看门的皂吏,就没再深入下去,丢下满地断胳膊瘸腿的刑部工作人员,扬长而去。

刑部大门口,哀鸿遍野,先前那个皂吏的躯体牢牢钉在板子上,钉子上没有血槽,所以血流的并不多,那躯体还在微微颤抖着,但分明是活不成了,铁钉穿透了五脏六腑,现在一把他拽下来肯定血成泉涌,一些被打伤的衙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嘶哑的喊道:“快报警!”

援兵匆匆忙忙赶到,是附近锦衣卫的人马,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不免大惊失色,急忙询问是何方人马下的毒手,刑部的伤兵说不知道,只看见是四个阔小姐打扮的人带着一帮恶奴,行凶完毕就朝南边去了。

锦衣卫急忙寻踪追击,追出去二里地才看见行凶者的车马,锦衣卫们可不是刑部门口那些不开眼的看门狗,一眼就看出这是镇武侯家的马车,哪里还敢动武,只能回去上报齐大人,让大人们出面处理这件棘手的事情。

四员女将大闹刑部之后带着苦主乘车而去,买棺材联系寺院,先把王老汉的尸体装殓了放在庙里,等合适的时候再运回故土安葬,那王家小妹见这几位姐姐如此仗义,感动的眼泪横流,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放心吧王小丫,你的冤屈咱们管到底了,这京城可不光刑部一个衙门,咱们这就找个能管事的衙门帮你把状子递进去。”一路安慰着王家女儿,马车开到了南门外的南稽事厂,南厂衙门门口也摆着鸣冤鼓,女将们跳下马车又要去敲鼓,南厂门口的番子急忙奔过来问道:“奶奶们这是拿俺们开心么?”

彭静薇眼一瞪:“俺们是来告状的,快叫你们大档头出来接状子。”

番子们面面相觑,侯爷的家眷还要告状啊,看几位奶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急忙奔进去禀告大档头孙纲,孙纲带着一帮手下大开衙门相迎,对几位女将一躬到底:“嫂夫人们有何指教?”

彭静薇把状子递给孙纲道:“这是刑部不愿意接的状子,你接了吧,帮人家把这案子办了,回头让姐夫赏你。”

孙纲接过状子一目十行的看完,一颗汗珠就从后脑滴下,这里面的道道多了,夫人们不明白,他孙纲可是清楚的很,如今江堤工程可是个碰不得的禁脔,公门人士中已经有不成文的规则,牵扯到江堤工程征地征徭役的任何案子,所有衙门不得立案。

南厂现在的职责范围是反间谍为主,没有侦办国内案件的权力,何况这状子上控诉的人也太多了,江堤承包商,洪湖县衙,甚至湖广按察司!按察司已经判决的案子,除了刑部大理寺能推翻,南厂根本无权过问,这案子…简直就是给自己出难题。

可是状子是几位夫人递上来的,不接也不行,孙纲只好哭丧着脸接了状子,说道:“案子下官接下了,各位嫂夫人进衙门喝杯茶吧。”

“不啦,俺们还有要事。”几位女将递了状子不再耽搁,转身就走,彭静薇一边走一边对王小丫道:“你看看这家衙门态度多好,二话不说就接了状子还请咱们进去喝茶呢。”她倒不提南厂就是她们家姐夫开的了。

女将们也知道惹了祸,所以不再继续游玩,让车夫尽快回府,还给老爷汇报这件事,让老爷给她们擦屁股,不多时车到镇武侯府门口,只见门口已经停了一架绿呢大轿,还有刑部正堂的净街牌子,看样子是人家找上门来了。

直到这时彭静蓉才有些隐隐的担心,怕这件事情给刘子光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今天这个事情她本来是想教训一下刑部门房,把状子递进去就好,可是愈演愈烈,赵雯、彭静薇,还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刘小猫,这三个人凑到一起小事都能变大事,弄死了一个衙役,拆了刑部的牌匾,这等于直接在刑部尚书脸上抽了一个大嘴巴,人家能善罢甘休么。

赵雯一点也不怕,什么尚书侍郎的,在她眼里那都是渣,彭静薇也是如此,她就知道天下姐夫最厉害,刘小猫更不用说了,根本不是一个位面的人。

赵雯看见刑部尚书的轿子不但不担忧,反而怒火上升:“居然找上门来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倒要看看这个尚书的脸皮是什么做的。”

正要进门,齐振铭一脸难以抑制的怒容的从府里走出来,刘福弯着腰陪着笑跟在后面,看来齐尚书在刘子光这里肯定也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看到几位如花美眷进门,齐振铭自然知道这几个就是打死他手下拆了刑部招牌的罪魁祸首了,也不打招呼,只是一甩袖子哼了一声,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几个女孩都没给齐振铭好脸色,齐齐的啐了一口:“呸!”齐振铭更加怒形于色,可是在人家门口也不好发作,怒气冲冲上了轿子回家生闷气去了。

四女来到正堂,刘子光一身见客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见她们来到便没好气地说:“你们干的好事。“

彭静蓉担心地问:“相公,齐尚书都说了些什么?这件事是有原因的,连我都忍不住要打人了…”

刘子光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了:“我都知道了,弄死个把酷吏不是大事,可是不该践踏刑部的招牌,说什么都晚了,即使没有这件事,和齐振铭的冲突早晚也要爆发,刚才我没给他好脸色看,丫的居然让我给他一个说法,不给他说法的话就要给我一个说法,妈的!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说法。”

彭静蓉道:“咱们不是不讲理的人,刑部的皂吏害死告状百姓,罪有应得,就算官司打到奉天殿也不怕他们,我这就进宫去见皇后,让她给陛下事先吹个风。这件事咱们跟刑部卯上了。”

第九卷 讨伐 第十五章 倒打一耙

齐振铭很愤怒,倒不是因为死了一个门吏,也不是因为刑部的招牌被砸了,这都是小事,让他愤怒的是刘子光公然挑战大家都默认的官场潜规则。

大明朝的司法机关众多,但是最庞大的还是刑部和锦衣卫,全国各府县的三班皂吏都是归刑部业务领导的,锦衣卫更是人数众多,遍及全国,既有密探又有武装部队,大理寺、都察院都只有文官没有武装人员,南厂东厂在东林党的打压之下,机构人员受到限制,远不如齐振铭的实力大。

而且齐振铭还是东林党中的重要人员,人脉极广,即使和钱谦益相比也差不了太多,他自认为是如今朝廷的中流砥柱,代表了广大既得利益阶层,虽然曝光率不如刘子光那么高,但是并不说明他不如对方。

民告官是大忌,官官相卫是传统,最近湖广频发群体事件齐振铭不是不知道,各种内部材料早就放到他的案头了,他不是不想办,是实在不能办,这个事牵一发动全身,只要开了个头,那后面就收不住了,江堤工程是政绩工程,本来是不能赚钱的,可是人家马云已经投入了大量的成本夺得这个标,就肯定要见利润,马云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是他背后的势力,看不见的庞大繁杂的关系网,牵扯到的衙门和官员数不胜数,这些人虽然不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但也都是手握权柄的实力派,他们蕴含的力量极其巨大,这不,湖广一出事,齐大人府上走动的宾客就多了起来,光是礼金就收了几万两,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反正是几个小民的生死而已,掀不起多大浪花,所以齐振铭关照了下面,凡是遇到湖广来上访的百姓,一律不接状子,不光刑部不会接湖广来的状子,京城各大衙门都不会接,这是默契,也是潜规则。

没想到手底下不会办事,居然逼死了上访百姓,又惹上了刘子光家的几位河东狮,最后搞到闹出人命,伤了二十多人,刑部的牌子也让人砸了,这个脸面可丢大了,齐振铭听说之后直接就去了镇武侯府上兴师问罪,这刘子光真不含糊,绝对的护犊子,一听说家眷出去闹事了,先问自家人伤了没有,得知自家人毫发无损,刑部死伤一片之后,连句好听的都没有,直接端茶送客,让自己爱上哪儿打官司就上哪打去。

好你个刘子光,蹬鼻子上脸是不?老子上门知会你一声是给你面子,这件事你不给我一个说法,那我明天就给你一个说法,奉天殿上打官司谁怕谁,刑部和都察院的关系良好,今天先通个气,明天联名上书,看你怎么在万岁爷面前解释,现在的万岁爷可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了,在东林党帮他请的几位帝师辅导下,已经开窍了,懂得帝王之道制衡之术,无论如何都会给齐振铭一个面子的。

次日早朝,刑部尚书齐振铭参镇武侯刘子光御内不严,纵妻杀人,践踏刑部,请万岁爷给他一个公道,御史们已经得到齐振铭的通报,头天晚上都打好了腹稿了的,此时一个接一个站出来痛斥镇武侯的嚣张作为,刘子光还处在假期当中,不用上朝,他的班底只有一个宋应星,还是个不善言辞的老好人,而且刘子光交代过他,轻易不要参与任何党争,明哲保身为好,这件事虽然听起来性质很恶劣,但是后果并不严重,所以宋应星抱着笏板压根就没出声。

朱由校昨天晚上已经被皇后吹过枕头风了,对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但他此时不能说朕都知道,只能秉公断案,于是让魏忠贤传刘子光上殿对峙。旨意迅速传达下去,片刻功夫刘子光就一身蟒袍玉带的上殿来了,看来也是早有准备,及早的侯在午门外了。

没等朱由校问话,刘子光一撩袍子跪倒奏道:“臣有本要奏。”

朱由校奇道:“爱卿有什么要奏的?”

“臣这里有五十四张状子,牵扯到三百三十六条人命,三百七十四人致残,一万八千九百八十二亩良田的归属,全都是状告江堤承包商马云的,马云仗势欺人,以修建江堤为名义,侵占沿江良田,巧取豪夺,贪污公款,修出来的江堤乃是豆腐渣工程,光是因为用了腐朽木料导致坍塌死亡的民工就不下百人,皇上仁德,调拨巨万银两修建江堤,本是千秋功业,造福一方,却被这些奸商利用,中饱私囊不说,还逼死良民,抢占田产,实在是人神共愤,罪不容恕!”

本来以为刘子光上殿是会耍蛮不讲理那一套,可是人家居然反守为攻,不知从哪里找出这么多状子来,一下子就把皇上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好一个大胆的马云,一个小小商人而已,谁给他的权力欺压良民,强取豪夺!”朱由校怒道。

“万岁,此事有蹊跷,为什么这些状子都集中在镇武侯手中,难道湖广就没有地方官了么?镇武侯才从南洋回来不久,沿江的事务不归南厂衙门管啊…”一个御史出班说道,其他御史也跟着附和。

“哼,如果老百姓能通过正常渠道告状,状子又怎么可能会到本侯手中,那马云依仗的是什么,还不是贪官污吏,俗话说得好,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自古官场如此,不到万不得已,百姓是不愿意惊官动府的,可是马云居然把良民逼迫到千里告状的程度,别的不说,就说昨日刑部门口的事件吧,一个小小的门吏,居然用钉板逼死告状的百姓,谁能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他有什么权力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凭什么老百姓告状就这么难?相濡以沫多年的老伴和还没出世的孙子丧身火海,不远千里一路乞讨来到京城,满心以为能沉冤得雪,没成想居然死在天子脚下,全国最高司法机关刑部的大门口!这还是大明朝的天下么?这还是和谐盛世的天启年么?”

刘子光一番义正词严的控诉震撼了满朝文武,百姓告状难的严酷事实和湖广一带正在发生的不法事件深深考量着每一个人的良心,就连疯狗一样的御史们都停止了狂吠,板着脸不知在想写什么,哪还有脸再提什么刑部牌子被人砸了的破事,就凭刑部那些良心被狗吃了的门吏,死一万遍都是该的。

“好你个镇武侯,学聪明了啊,居然会倒打一耙了,这事弄不好会引火烧身。”齐振铭一边想一边出班说道:“陛下,民告官滚钉板是刑部惯例,对付刁民不得不如此,至于逼死百姓一事,微臣自会详细调查,不过微臣还想问镇武侯一句,这刑部再不堪也是朝廷六部之一,如何轮到他家的内眷来管教。”

“够了,依朕看,刑部快成阎王殿了,已经不是有理无钱莫进来,而是要拿命进了,你这个刑部尚书是怎么当的朕现在不想问,六科和都察院又是怎么监督的朕也不想问,朕想知道的是,这好端端的江堤工程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谁能给朕解释一下!谁能!”

朱由校说着说着就咆哮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能看见了,作为一个正式登基一年多的年轻皇帝,做出一番大业是他的理想,北伐西征是武功,江堤算是文治,为了这江堤工程,朱由校可没少花心思,听取了各方意见,认真选择了主管官员,原以为林如海这个清官能管好这摊子事,没成想居然闹出这么大乱子来,刘子光拿出来五十四张状子可能只是冰山一角,没有胆量上告的老百姓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这简直是在拆他朱由校的台,这件事情必须严查,彻查!

官员们噤若寒蝉,一时间都不说话了,钱谦益站在班首一直没言语,这件事齐振铭没和他打招呼令他有些不快,东林党原来是个隐蔽的严密的在野党,可是夺取政权后日渐松散,齐振铭权力过大,已经隐隐有自立的趋势,所以钱谦益决定适当的打压一下他。

“陛下,此事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微臣建议向湖广派出钦差调查组,还百姓一个公道,还朝廷一个清名,断不能让那些小人毁了这千秋工程。”钱谦益的话立刻得到了朱由校的赞同:“钱阁老所言极是,依你看这个钦差派谁去合适呢?”

钱谦益思索了一会道:“微臣推荐大理寺正卿徐九经,徐大人干练廉洁,经验丰富,堪当此大任。”

这个人选非常合适,徐九经一路从县官做到大理寺正卿,最擅长的就是查案,而且不属于任何阵营,和湖广官员并无交集,应该能做到公正廉明。

既然是钱阁老推荐的人,大家当然没有二话,一致通过,刘子光也很乐意徐九经出任这个钦差,刚才他还怕皇帝一冲动派他去查案呢,曾橙都快生产了,这个节骨眼他才不愿意出差呢。”

朱由校当即传旨,令大理寺正卿徐九经赴湖广调查刘子光手上那些状子所控诉的案件,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查个水落石出,还百姓们一个公道。

第九卷 讨伐 第十六章 中央调查组

中央调查组在万岁爷的亲自关心下迅速组成,由大理寺正卿徐九经担任钦差,刑部、工部、户部、都察院均派员参与,刘子光手头的那些状子、证人、证物都转交到了徐九经手上,办交接的时候徐老头苦笑着说:“侯爷,您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当初办御史郭铮的案子时候,刘子光就和徐九经打过交道,知道这个小老头本质不坏,只是胆量不足,说这样的话肯定是感到压力了,于是他宽慰道:“徐大人乃是堂堂钦差,不必惧怕那些贪官,如果有人胆敢胁迫于你,本侯的南厂可不是吃素的。”

徐九经叹了口气,没在多说什么,他今年已经六十岁,经历的风风雨雨太多了,从一个愣头青知县成长为今天的大理寺正卿,官场黑暗世态炎凉,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皇上交办的这件差事让他很为难,因为这将使他站在整个官僚阶层的对立面,虽说查的只是承包商马云,但谁不知道马云的背后是整个既得利益阶层啊,无论派谁去,都将会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的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