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和谐 第十五章 虎落平阳

这回刘子光可算栽了个大跟头,他原以为皇上不会这么着急对自己下手,顶多就是再夺权削职而已,没想到这回朱由校如此雷厉风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了突然袭击,搞得自己措手不及,损失惨重。

事发前一天的晚上,刘子光觉得外面有些异常,外面的应天府衙役换防成了全副武装的皇宫禁卫,而且都是生面孔,正在疑惑间,孙纲进来拜望,刘子光便问外面为何换防,孙纲说这是皇上为了保护应天府不被宗室冲击所为,刘子光觉得这个借口很不合理,宗室们再牛逼也不敢冲击京城衙门啊,不过其时他还存有一线侥幸,只是嘱咐孙纲去府里通风报信,让家眷们暂避一时。

孙纲走后,刘子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被软禁这几天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自己亲眼看看才能放心,于是他悄悄顺着柱子爬上屋顶,揭开瓦爬了出去,软禁他的小院里倒还安静,但外面禁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士兵们拿着松明火把,肩背火铳,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这种规格的警卫换了别人那是绝对出不去了,但是在刘子光眼里却不算什么,他如同一只敏捷的贼猫般在府衙内出没,利用灯影和建筑物的掩护,从警戒最薄弱的地方溜了出去。

刘子光先回了自家一趟,只见外面遍布锦衣卫的暗哨,他心里便有了计较,但是因为时间有限,而且已经派孙纲去通报消息了,所以就没有回家,直接潜出城去来到红衫军大营,这回刘子光可傻眼了,营房外面围满了禁军,炮口直指红衫军营地,看来皇上真的要下手了,刘子光来不及多想,趁着黎明前的黑暗混进大营,找到了自己的部下。

大营内只有八百军,在人家的炮口威逼下根本不能有任何动作,稍微的敌意都能遭来狂轰滥炸,唯一可行的办法是遁走,好在事先营内就挖有密道,于是八百军士连同部分家眷,在刘子光的指挥下用有限的时间通过地道逃出生天,抵达营外一里处的小树林,展现了良好的军事素质和纪律性协调性。

刘子光命令红衫军占领渡口抢夺江船沿江出海,自己再返回城内去救其他人,而此时彭静蓉带着家将已经和官兵干上了,刘子光看到全城戒严,兵马如潮水般的涌动,心知凭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难以挽回大势,便想到了自己早先藏在城内准备必要时候发难用的翁仲。

翁仲就藏在位于城内的理工大学堂工艺讲习所,那里是专门培养红衫军技术兵种的地方,刘子光赶到以后,将工匠、学员组织起来,用龙门吊将翁仲组装起来,巨大的翁仲光是组装就用了不少时间,又添加燃料补充弹药检查部件什么的,等到开动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翁仲的出现立刻扭转了战斗态势,将苦战中的彭静蓉等人救了出来。

操纵高达是件极其耗费体力的事情,也就是刘子光能轻松的扳动那些操纵杆,将高达的效能发挥到极致,不过这也大大消耗了他的力量,再加上长时间没有进食,即使刘子光这样的铁汉也撑不住,高达被皇帝的动力翼伞用钢丝绳放翻以后,刘子光仓皇出逃,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从官兵的包围中脱出,消失在一片民居中。

城内硝烟四起,到处是炮声和喊声,刘子光躲在某户人家的后院茅房顶上喘着粗气,城内的情况他完全不掌握,孙纲既然有可能叛变,那每个人都有叛变的可能,他现在是谁也不敢相信了,只能积聚体力瞅个空子逃出去。

刘子光虽然神勇,但是并不是机械人,他的超常威力来源于充足的高热量的饮食,平时光早饭就二十多个鸡蛋,三十多根油条外加十几笼包子和七八碗稀饭,午饭和晚饭比这个还多,要不然根本无法发挥威力,这会他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一股酸水冒上来,此时正是晚饭时间,家家升起炊烟,诱人的食物香味更是引得他口水泛滥,无论如何得先去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了。

刘子光悄悄翻入前院,这是一户小康人家,丫鬟端着托盘往堂屋里送菜,一家老小正围坐在八仙桌旁吃喝着,看到一个血粼粼的人从屋顶上跳下来,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刘子光将刀别在腰带上说:“莫怕,老子就吃你家点饭。”

可是这家人还在嚎哭不已,刘子光恼了,一瞪眼道:“别嚎,谁再出声就宰了谁。”

刘子光浑身血迹,凶神恶煞一般,顿时吓得他们不敢出声,一家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刘子光大模大样坐在桌旁,自己盛了一碗米饭,把盘子里的鸭子肉和狮子头夹到碗里狼吞虎咽起来。

才刚扒了半碗饭,就听得门外脚步噪杂,一队官兵冲了进来,原来这家人的儿子是官府小吏出身,警惕性很高,刚才不在饭桌上旁,听到家里进了贼便悄悄溜出门去找到巡逻的官兵求助,官兵们正愁没抓到几个活的叛贼,听到后立刻赶来,可怜刘子光才吃了几口饭就对打断,他劈手将饭碗甩出,将冲在最前面的官兵砸的头破血流,然后夺路而走,他倒不是对付不来几个官兵,就是怕把大队人马引来脱不开身。

这边闹将起来,街上的官兵都被惊动,大批人敲着梆子赶过来,弓箭手上墙,火铳手把住街口,步兵们挨家挨户的搜查,此时外面已经戒严,任何人不得上街,官兵们出入都是十个人一队,按照不同的街区有不同的口令,即使抢了号衣也很难逃出去。

刘子光狼狈不堪,一连窜出去几个街区才稍停下脚步,刚才吃了点饭没压住饿,倒更把馋虫更勾出来了,饿的实在难过,体力也几乎支撑不住了,此时如果来一堆高手,自己说不定就要歇菜,他正蹲在墙头上气喘吁吁,忽听后面有响动,扭头一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十几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高手正蹿房越脊奔过来擒拿自己!

刘子光已经跑不动了,只能竭力反抗,好在那几个锦衣卫并不知道他就是刘子光,还以为是某个扎手的红衫团军官,十几个人将他围在当中,威风凛凛的拿着绣春刀威胁道:“快快弃械投降。”

皓月当空,照着这一片连绵不绝的房檐屋脊,青色的瓦片在月色下显得清冷寂寥,锦衣卫们衣袂飘飘,刀光如水,映照着中间死狗一般狼狈的刘子光,望着这个浑身血污的犹斗困兽,锦衣卫们也不敢懈怠。

刘子光低头喘着粗气,停了一会把刀拔了出来,锦衣卫们大为紧张,可是刘子光却将长刀随手抛开,摔到地上哐啷一声,然后举起双手道:“大人们,我投降。”

锦衣卫们这才放下心来,两人拿出铁链上前锁他,其他人在旁监视,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看似精疲力竭的人犯居然等两名锦衣卫近身的时候忽然暴起伤人,抓住两人的脑袋往一起一撞,然后飞快掏出两人腰间皮套里的短火铳,以人体为盾牌,向其他锦衣卫开火射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即使反应最快的人也比刘子光慢了半拍,只听一阵火铳响后,屋脊上就没有站着的人了,刘子光将两只打空的火铳一丢,用从旁边尸体上搜出两只火铳一把腰刀带在身上,然后拖着疲惫的身躯消失在夜色中。

等他走后,一个负伤的锦衣卫才爬起来,拿起哨子狂吹起来,附近的官兵迅速赶来,锦衣卫用颤抖的声音告诉他们:刚才遇到刘子光了,因为普天之下只有他的身手才会如此迅速。

锦衣卫指挥使许三皮闻报赶到,阴沉着一张脸听了报告之后确信杀死他十几名精锐部下的正是刘子光,根据伤者的报告,刘子光已经力竭,并且刚才也被击中,怕是跑不了多远了,于是许三皮下令封锁附近街区,全面搜捕逃犯,官兵必须十人以上才能出动,遇到逃犯不要近前,用火铳打伤再说。

今日的许三皮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紫光车行的小小三轮车夫了,也不是那个代号4587的锦衣卫小千户了,而是皇上驾下赫赫有名的西苑八校尉之一,仇武死后他更是一枝独秀,掌握了锦衣卫的大权,连齐振铭都掌握不了他。

“镇国公啊镇国公,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啊…”许三皮望着那一片漆黑的街区,意味深长的自言自语道。

第十二卷 和谐 第十六章 刀从里的诗

刚才那一场战斗,已经拼尽了刘子光最后的精力,他感觉自己现在的战斗力已经与常人无异了,就连爬个墙头都费劲的很,如果现在再来几十个官兵恐怕就只得束手就擒了,所以当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食物和安全的休息场所。

前面黑灯瞎火,背后犬吠震耳,看来锦衣卫已经动用了猎犬来搜捕自己,照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抓到自己了,刘子光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黑暗中,混战了一天,街道上连一个人一盏灯都没有,到处黑乎乎的,也知道身处什么位置。只看到前面是一条小河,河对岸是不知道谁家的高墙。

身后的犬吠声越来越近,刘子光心急火燎,忽见旁边的矮树上蹲着一只黑猫,正用警惕的眼神瞪着自己,他不由得计上心来,装出和善的样子向黑猫靠过去,黑猫一惊,作势欲逃,但经不住刘子光的甜言蜜语和装出喂食的举动,还是小心翼翼地没动。

刘子光轻轻唤着咪咪咪咪,一只手伸在前面,微微弯曲着,慢慢靠近黑猫,就在那头蠢猫好奇的将鼻子凑过来闻他手里的“食物”之时,他手势一变,顺势抓住了猫腿,将黑猫提了过来。

黑猫大惊,拼死挣扎但毫无作用,刘子光用铁钳般的大手按住它的脑袋,另一只手从身上撕下一幅衣襟,缠在猫腿上,然后把黑猫扔了出去,受惊的黑猫哪顾得腿上的破布,撒开四个蹄子飞一般蹿房越脊消失在夜色中。

刘子光下水渡河,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浸透了他的衣服,他顾不得拧干,勉力爬上那道高墙,爬墙的时候只觉得肩膀剧痛,怕是已经受了伤了,翻过高墙落在一个花园之中,四下一看,这是座不小的宅院,光后花园就很客观的一大片,楼台亭阁和小池塘样样俱全,黑暗中似乎还有梅花鹿和仙鹤的踪迹。

园子里有一座两层高的小楼,青瓦红墙别具一格,二楼的琉璃窗中透出光亮和悠扬的琴声,还有一股酒菜的香气袭来,怕是这家人正在举行夜宴吧,闻到香味,刘子光肚里的馋虫又抗议了,他不顾暴露自己的危险,握一握腰间的刀柄,顺着柱子爬上了二楼。

琉璃窗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但是能看到一个身材瘦削的人背对窗户坐着抚琴,琴声婉转哀怨,似乎在倾诉着抚琴者的满腔惆怅,但是刘子光这个五音不全的家伙全然没有注意到琴声,他的注意力全被旁边小桌上的杯盘所吸引。

刘子光四下张望一番,没有看到其他人,便抽刀拨开窗户,纵身跳了进去,那人闻声急转身,看到一个血人跳进来忍不住张口尖叫,可是叫了一半又硬生生把嗓音憋了回去,说了声:“是你!”

刘子光也急忙把已经架到那人脖子上的刀收了回来,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杨先生。”

此人正是和刘子光有过二度春宵的熟女柳如是,联想到这座小楼的红墙,看来这就是她所说的绛云楼了,既然是熟人就好说话了,刘子光把刀插回腰间刚要开口,却被杨先生一下子捂住了嘴,她将头伸出窗子看了看,然后把窗户关上,帘子拉上,这才道:“好在你遇到了我,不然就完了,外面到处是官兵在搜捕镇国公余党,你赶紧坐下,我帮你疗伤。”

刘子光很彪悍的推开柳如是走到桌子旁,抓起盘子里的小点心就吃起来,柳如是不比那些俗人,下酒菜绝对不可能出现大鱼大肉,尽是些精致雅道的小菜肴,喂猫都不够,更何况刘子光这样的大胃王,他三两口就风卷残云般将桌上所有的吃食一扫而光,然后抓起酒壶一仰脖灌下去。

这个过程柳如是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不知不觉眼中就含了泪水,自从镇武侯府中一别后,两人就再也没有相见过,她也曾用心寻访过,可是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找的到呢,后来刘子光出征西域,带去了不少投笔从戎的书生,柳如是以为那个魂牵梦绕的麻衣书生也在其中,便放弃了搜寻,打算忘却这段感情。今天月朗星稀,不知怎地她就又想起那位温文尔雅风度偏偏却又豪放不羁的书生来,于是抚琴饮酒寄托思念之情,哪知道上天开眼,直接将此人送了过来。

昔日儒雅的麻衣秀士变成了浑身血污的悍将,脸上都是胡茬子,腰里还别着腰刀和火铳,更可怕的是肩膀上有个好大的伤口还在流血,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知道多久没有吃饭了,柳如是心疼的了不得,忙不迭的拿出手帕捂住刘子光的伤口道:“你要不要紧,疼不疼?”

刘子光拿袖子在嘴上杠一下,没好气地喝道:“傻老娘们啰嗦什么,快再拿些吃食来!”

听他说话如此中气十足,柳如是才稍微放心,刘子光的粗野态度更使她坚信了自己的判断,此人定然是跟随镇国公西征才磨砺出这种粗犷的性格,虽然野蛮了点,不过柳大家喜欢的紧,她赶忙应声:“稍等,奴家这就是安排。”说罢拉了拉湘妃榻旁边的一根丝绳。

这是达官贵人家用来召唤下人的通讯工具,这边拉绳,那边佣人房里的铃铛就响了,片刻后一个小丫鬟慵懒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夫人,奴婢来了。”

柳如是道:“小翠你莫进来,快去厨房拿些吃食来,不要点心,切些荤菜冷盘来,再让老张起来烧火做饭,弄几个热菜上来。”

小翠奇道:“夫人半夜怎么想吃这些?”

柳如是佯怒道:“快去,小蹄子再废话仔细你的嘴巴。”

小翠不敢多言,匆匆去了,柳如是回头一看,刘子光已经脱掉了上身的衣服,露出坚实的肌肉,手持一把匕首在蜡烛火上烤了烤,然后从肩上的伤口里剜出了一枚已经变形的子弹,整个过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的柳如是毛骨悚然,差点尖叫起来。

刘子光又取出转轮火铳,磕出子弹壳里面的火药撒在肩膀上的伤口里,擦着火柴把火药点着,一股火光窜起,紧接着是一股肉焦糊的味道,处理好这些,刘子光才道:“拿针线来。”

柳如是战战兢兢把针线菠萝拿来,这年头小姐夫人的房中总是少不了女工用品,刘子光让她挑出一根大针来穿上线帮自己缝合伤口,柳如是慌道:“这个奴家可不敢。”

刘子光怒道:“你就当是绣鸳鸯好了,我又不叫疼,你怕个鸟,赶紧的。”柳如是被他呵斥的不敢做声,只好穿针引线,在刘子光肩上绣起了鸳鸯,一边缝一边道:“想必你是镇国公的部下吧,听说皇上已经将镇国公正法了,现在外面正在搜捕余党,已经戒严了,满街都是兵,想走是肯定走不脱了,不过你放心,奴家这里是安全的,那些兵万万不敢来此搜查,你尽可以在此好好养伤,切莫想着那些报仇的事情。”

刘子光闷哼一声,也不搭理她,正说着呢,小翠送饭来了,先是一碟酱牛肉和一碟白斩鸡,而后厨房的炉子升起来,热菜就陆续端上来了,基本是上来一盘子菜十秒钟就清空,柳如是也不让小翠进屋,亲自担任传菜员,来来回回的把饭菜放到刘子光面前。

小翠很纳闷,怎么夫人忽然变得如此能吃,这一会端进去的菜都够七八个人饱吃一顿的了,难道夫人在房里开宴会友?那也不对啊,深更半夜的没听见有人来访啊,再说了,即使有客人也不会防着自己啊,不过小翠是跟了柳如是多年的丫鬟,再有疑惑也不会乱说乱问,只会闷在心里。

柳如是也很惊讶,这还是人么?简直是饿死鬼投胎!眼看着刘子光吃了五斤牛肉,三只鸡两只鸭子又一条鱼,外加一盆肉汤,终于停下来打了个饱嗝道:“吃好了,我该走了。”

柳如是急道:“深更半夜的城门都关了,满街都是官兵,你要去哪里?”

刘子光不屑道:“老子吃饱了饭,就是十万大军也拦不住,我想去哪就去哪。”

这话不假,刘子光实际上是再造人,内脏骨骼都是星际步兵标准部件,高威力,高耗能,本来这种是使用能量块作为动力来源的,但是现在只能靠大量高热量食物来维持,这就导致了他的饭量极大,还特别容易饥饿。但是只要吃饱了就是天下无敌,任凭千军万马也拦不住他。

但柳如是只当这是一句豪言壮语,她张开双臂拦住刘子光道:“你哪也不许去,今夜必须躲在这里!”

刘子光伸手就要推开柳如是,他心里惦记的人太多,哪能躲在这温柔乡里保命,可是抬头却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字,正是自己剽窃的那首《咏梅》词,再看柳如是眼里强忍着的泪珠,他明白这个女人其实是真喜欢自己的,哪怕冒着收留朝廷通缉要犯的罪名也要保护自己,这份感情无论如何都要珍惜。

正在英雄气短之时,楼前传来喧哗之声,急促的敲门声隔着两道院子还能听见,犬吠和官兵的吆喝响成一片:“快开门,锦衣卫搜捕钦犯。”

第十二卷 和谐 第十七章 鼹鼠

锦衣卫专门有一个部门是负责侦缉的,由擅长跟踪的番子和嗅觉灵敏的猎犬组成,这些人作为前导,领着大队人马搜捕刘子光。

可是追了半天,猎犬们终于追到了目标,一群狗围着一棵树狂吠不止,而树上蹲着的不过是一只张牙舞爪无路可去的黑猫,番子抬手一铳把黑猫打下来,从猫腿上取下一片沾着血迹的麻布交给随后赶来的许三皮。

许三皮怒斥道:“一群废物,居然被只畜生骗了,还不再去找。”

番子们挨了骂,垂头丧气的沿着原路返回,最终发现那只猫的气味和刘子光的气味在一条小河边发生交集,不用说是狡猾的刘子光把沾着自己气味的布条栓在猫腿上以转移追兵的注意力,而自己则渡过小河逃窜了。

许三皮急令手下调来小艇沿河搜捕,同时包围河对岸的所有住宅,挨家搜查,河对岸全是水景豪宅,第一户就是柳如是居住的绛云楼,锦衣卫们皇命在身,哪管是谁的宅子,上去就砸门。

此时刘子光已经酒足饭饱,根本不在乎外面的追兵,但是就这样杀出去恐怕会连累柳如是,即使她身为钱谦益的爱妾也无法背负窝藏钦犯的罪名,所以片刻间刘子光有一丝犹豫。

柳如是乃女中豪杰,经常女扮男装和京中才子把酒畅谈天下大事,知道这些读书人对刘子光的态度,那些年纪大些的儒生且不去说,年轻点的后生无不对这位横空出世的敬佩有加,也许是男人天生就好战吧,即使是最文弱的书生谈起这位为大明收复故国并且开疆拓土的大英雄来都是一脸的激动,满眼的向往,就说这位柳如是青眼有加的麻衣秀士吧,原先只是个才华横溢的寒士,现在竟然变成铁骨铮铮的硬汉,他一定是为了保卫镇国公才落得如此重伤,被官兵追杀。

如果说原先柳如是只是欣赏这个人的才华和风骨,并且在他身上找到自己初恋情人陈子龙的影子的话,那么现在则又添上了一些其他的情愫。自古美女爱英雄,碰上这样一个既有才学又宁折不弯的硬汉,柳如是又怎么能不爱呢,她本是女中丈夫,遇到突发事件颇有主张,此刻虽然官兵把院门敲得山响,但是她一点不怕,反而沉着的将刘子光按到座位上道:“你就躲在这里不要动,一切我来应付。”

刘子光无语的点点头,心想等你出去我就从后墙溜走,不给你添麻烦就是。

柳如是见他不再坚持出去,便放心下楼去应付那些官兵了,此时前院已经闹翻了天,绛云楼的下人们可不是吃素的,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家丁本身就有些人是锦衣卫退下来的番子,更不会把这些后生晚辈放在眼里,双方吵来吵去的差点动手。

柳如是一出现,大伙儿都不免呆了一呆,俗话说灯下观美人,就是说晚上朦胧的灯光下欣赏美女会比白天的效果更好,柳如是可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如此春寒料峭的天气只在里面穿了件薄如蝉翼的丝袍,外面罩了蓝狐的大氅,领子没掩紧,露出修长的颈子和胸前若隐若现雪白的一片,只听得现场一片吞咽口水的声音,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还是冷峻的许三皮打破了沉默,道:“钱夫人,在下奉圣旨搜捕要犯,猎犬追到贵府后墙,恐怕人犯就躲在里面,为了贵府上下的安全,还是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的好。”

柳如是道:“这位大人,我们绛云楼可是堂堂相府别业,岂是你说搜就搜的!”听她这样一说,家丁们又聒噪起来,许三皮眼皮一跳,刚要说话,柳如是嫣然一笑又道:“不过既然大人奉的是皇命,妾身也就不说什么了,请进来随意搜捕便是,但是咱们先把丑话说在前面,搜出来我柳如是甘愿随你去镇抚司大牢,搜不出来嘛,就别怪我们家相爷明天早朝告御状了。”

许三皮微微一笑:“钱夫人莫怪,这钦犯实在是太过重要,若是被他走脱,就算是钱阁老也挡不住这个责任,这样吧,下官就带两个手下一条猎犬进去搜查,绝不惊扰府上,这样总可以吧。”

然后许三皮不由分说带着两个动作敏捷的番子牵了头猛犬就闯进了大门,柳如是还想说些什么,人家已经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此时再硬拦未免就有做贼心虚的嫌疑了,于是柳如是也只好将银牙暗咬,随后跟了进去。

猎犬直接来到濒河的后院,迅速闻到了什么,然后一路来到绣楼下冲着上面狂吠,许三皮让部下牵住猎犬,掏出火铳就要上楼,却被柳如是拦住。

“上面是妾身的卧房,将军深夜私闯,未免太过分了吧。”

“请夫人恕罪,猎犬似乎闻到了逃犯的味道。”许三皮不为所动。

“什么逃犯的味道,上面分明是酒菜的香味,想必是你们家恶犬今天没喂食才如此狂吠的吧。”柳如是揶揄道,神色轻松中带着鄙夷,看起来一点不像是窝藏了钦犯的人应有的神色。

许三皮不顾柳如是的阻拦,飞身上楼,只听见蹬蹬蹬一阵响,然后是推门入室的声音,柳如是在下面虽然故作镇定,但是其实一颗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以为马上就要爆发战斗,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许三皮竟然很快就下来了。

“看来真是末将搞错了,请夫人恕罪,咱们走!”说罢许三皮一挥手,带着部下便离开了,只有那条狗还不甘心地一步三回头,冲着楼上嗷嗷叫着。

送走了锦衣卫们,柳如是才长出了一口气,回身上楼,进门一看,刘子光依然端坐在椅子上,她奇道:“刚才你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没搜到。”

刘子光道:“我藏在房梁上他看不见而已,闲话少说,赶紧帮我找一套衣服来。”

柳如是也没深究为什么锦衣卫没找到他的原因,急急忙忙翻出一套青布长衫和一顶方巾出来,说来这件衣服还是当初准备送给刘子光的呢,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既然两人已经坦诚相见过,刘子光也不避讳什么了,将身上沾满血污的麻布长袍和里面被火铳打出一个洞的内衣脱下,刚想换上新衣,柳如是已经一头扑了进来。

“不能过了今夜再走么?我怕外面的人还没走。”

刘子光冷峻的摇摇头:“不行,太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柳如是抬起臻首,眼中波光流动:“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要知道,镇国公已经死了,你们的事业是没有出路的,不如改名换姓,凭着你的才学一定能出人头地的。”

刘子光道:“我要做的事情你不明白,谢谢你救了我,将来有机会一定会报答你的。”然后狠狠一个吻印在柳如是的唇上,两人纠结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过了一刻钟还是一个时辰才分开,柳如是气喘吁吁道:“认识你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么?”

刘子光道:“将来你自会知道,现在告诉你只是徒增烦恼而已。”说罢纵身一跃,从窗口消失。

柳如是扑到窗口,已经看不见刘子光的身影,她回味着刚才那一吻的感觉,不由得再次泪流满面,这一去或许就是诀别,他不告诉自己名字,怕是不想让自己看到朝廷斩杀叛党上的名单上有他而徒增悲伤的吧,唉,可怜一段情没开始便要结束了…

刘子光从绛云楼别业的高墙上跳下来,拍一拍身上的灰尘,大摇大摆的走在路上,没过片刻,迎面就过来一队锦衣卫将他团团围住,刘子光不慌不忙掏出腰牌展示了一番,为首的锦衣卫恭恭敬敬的问道:“疾风。”

刘子光当即回道:“忠臣。”这是当夜的口令,而他手上的腰牌则是最高级别的皇帝私人特工机关钦密司的腰牌,锦衣卫根本无权过问他的一举一动,这块腰牌并不是刘子光伪造的,而是刚才从地上捡的。

许三皮闯进屋子的时候,刘子光确实躲在房梁上,但是许三皮是何等人,别说藏在房梁上了,就是藏在地板下面他也能一眼看出来,但他居然眼睛都没有抬,只是将一块腰牌放到桌子上,然后说:“今晚的口令是疾风对忠臣,过了五更就失效。”随即转身离开。

许三皮并不是刘子光设下的棋子,他也不知道许三皮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直觉告诉他,许三皮并没有骗人,果然,腰牌和口令都是真的,刘子光就这样畅通无阻的探访了乌衣巷和镇国公府,查看了自家的情况后这才来到另外一户深宅高院前。

他并没有敲门进去,而是翻墙而入,迅速摸进后宅,这院子不算很大,想比京中达官贵人们的豪宅已经是很简朴的了,但是打扫的干净利落,处处显出主人的干练和廉洁。

书房的灯是亮着的,一个年轻的人正坐在书桌后面读书,刘子光直接推门进去,那年轻人立即起身拜倒:“大帅,末将等您好久了,终于要启用我了么?”

第十二卷 和谐 第十八章 鬓边的小白花

次日早朝,是天启朝有史以来的超大型朝会,所有在京的官员,包括各部述职的和候缺的,全都进宫了,天才蒙蒙亮,午门外的车马和轿子就排的水泄不通,御林军和锦衣卫排的密密麻麻的,严格检查每个进宫门的官员。

朱由校大摆仪仗,是因为他打心眼里开心,这是他登上皇位以来第二次扬眉吐气,以前是因为做傀儡被太后和九千岁压制,后来政变成功之后被东林党掣肘以及被刘子光的光辉盖过,一直过的不爽,通过二次政变终于找回了尊严,从今天开始他要励精图治,做一个真正的伟大的皇帝。

百官入朝,看到奉天殿的丹陛上站满了身穿崭新飞鱼服的卫兵,看服色不是锦衣卫更不是南厂,小伙子们个个腰挎火铳佩刀,昂首傲立,一只手扶着刀柄,一只手插着腰,神气的不得了,百官当然不知道这就是头一次浮出水面的大明朝最新特务机关钦密司的番子们。

御道两旁还有无数打着灯笼的太监,拖着宝瓶的大象,穿着金盔金甲拿着朱漆杆仪仗金瓜斧钺的大汉将军,百官走到大殿前,太监挥起鞭子抽了三响,鼓乐齐鸣,百官上殿,皇帝上朝,从蟒袍玉带到麒麟仙鹤补服的大红袍再到低级官员的绿袍,官员一直排到奉天门外。

朱由校很满意这个隆重庄严的效果,示意让魏忠贤宣旨,崭新出炉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务府大总管、领侍卫内大臣、钦密司提督魏忠贤魏公公一脸严肃,手捧了圣旨,来到奉天殿的门口朗声宣读起来。

圣旨是对昨日京城骚乱所做的解释,说是刘子光长期以来把持朝政,贪污腐化,以权谋私,飞扬跋扈,擅杀亲王,最后居然兴兵攻打皇宫,意图某朝篡位,幸亏朝中忠臣良将力挽狂澜于既倒,扑灭叛乱,斩杀乱臣贼子刘子光,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魏忠贤念完以后,百官哗然,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但是每个人内心的震撼还是很深的,长期以来刘子光的威名已经深深扎根在他们心中,这样一个不败的英雄、铁血的大将,最终还是倒在了自己人手上,可见强中更有强中手啊,无论朝臣再强势,在皇权面前也只是个笑话而已。

百官被皇帝的雷霆手段折服,无不拜倒山呼万岁,连一个跳出来为刘子光鸣冤的人都没有,这也难怪,和镇国公相熟的官员昨晚就已经统统下狱了,现在上朝不是东林党的人就是没有根基的小官。

即使东林党系的官员们也不免直冒冷汗,钱谦益和齐振铭面面相觑,都深为皇帝的雷霆手段所震惊,搞了这么大一个行动,作为内阁首辅的钱阁老和锦衣卫都指挥刑部尚书的大明朝政法一把手都不知道,可见皇帝其实也是防着他们的。

现在刘子光既然已经倒了,莫非就要轮到自己了?东林系的官员正在惴惴不安,第二道圣旨又下了,果然是官员大洗牌,刘子光原来那一派人全部夺职下狱不说,东林官员也颇有波及,齐振铭正式从锦衣卫一把手的位子上退下来,许三皮上位,户部尚书黄小田被降为侍郎,兵部、吏部中都有老官员退下去,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新官员上来,不过皇帝只是剥夺了东林党在军队和财政方面的官员,象钱谦益、侯恂这样的高官非但没有降职,还加了太师衔,以示恩宠。

另外一个让人不安的消息就是魏忠贤的升迁和钦密司的出现,自古皇上爱用阉人,就是因为他们无法繁衍后代,除了皇宫之外不能在社会上立足,所以必须依靠皇权,朱由校经历过刘子光这件事以后,对大臣们的信任更有所保留,打倒了刘子光,他却为文官们重新树立了一个对立面,那就是新的阉党。

魏忠贤其实已经笼络了不少中低层官员,干掉刘子光之后他们就上位了,这些人多是鲜廉寡耻趋炎附势之辈,但是也不乏能人,他们的鹊起形成了一个新的政治集团,这个集团的强大之处在于有最高特务机关钦密司的支持。

钦密司原先只有十几个人,执行秘密的低下任务,现在既然大事已成,便隆重浮出水面,接替了原先锦衣卫和南厂的任务,权力极大,可以监视百官,不经过三法司捕人下狱,而锦衣卫则沦为一般性质的国内侦缉机构,南厂更惨,老上级刘子光完蛋了,提督孙纲也重伤在卧,很多忠于镇国公的人已经悄悄出走,挑大梁的都跑了,剩下的只是一些小杂鱼,现在虽然没被撤销,但是权力严重缩水,只能负责一些边疆情报搜集工作。

圣旨宣读完毕,百官山呼万岁,散朝退走,皇帝留下一些大臣回乾清宫议事,大伙都明白,刚才那是大朝会,只能说些官面上的东西,幕后的内容需得乾清宫近臣密议才是,令东林党人稍微安心的是,钱阁老和齐尚书都在留下的名单里,此外就是一些皇帝早就看中的年轻臣子,诸如东林系的新锐——吏部给事中孙启超。

小朝会进行了很长时间,商议的内容可以想象,无非是处置镇国公身死以后的权力真空问题,刘子光的人马遍布北方各省,上海浙江台湾也有他的门生故旧,如何安置这些人是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稍微一个不小心,全面爆发内战也不是没有可能。再就是刘子光留下的大笔遗产,利国铁厂、江南造船厂、还有一大批诸如梅林罐头厂、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之类的实体企业,以及大把的股票债券,光是招商局的股份就折合银两几乎三千万!象什么连锁酒店、烟草橡胶种植园之类的不动产更是数不胜数,盘点这些资产恐怕没有一年时间都算不完,扳倒了刘子光,朱由校可算发了大财。

魏忠贤查抄镇国公府,果然有大收获,金库里多达百万两的金银自不用说,珍奇异宝无数啊,很多宝贝都是皇宫里没有的,那些珍珠又大又圆,比皇帝朝天冠上的成色还好,翡翠玛瑙古玩字画堆积如山,还有大量的兵器弹药,最重要的发现是十几套龙袍冠带,这可是刘子光意图谋反的铁证!

大家都是玩政治的,这点把戏谁都能看出来,刘子光家里有俩糟钱不假,真让他置办龙袍那是绝不可能,这无非是魏忠贤为了迎合皇帝,为了证明铲除刘子光的正义性和必要性所做的安排而已,不拿这个出来,又怎么掩天下悠悠之口呢。

早朝结束以后,应天府的衙役便将安民告示贴遍了京城上下,统一规格的油印蜡纸被送到整个南直隶乃至浙江上海道等周边府县,远路的省份通过电报发布消息,再由当地官府贴出同样内容的告示,转眼间镇国公刘子光因为叛乱而伏诛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

镇国公死了,那个出身卑微,发迹于卒伍的大明朝第一猛将死了,那个吓退过顺治帝,生俘过多尔衮,带领汉家儿郎收复三千里故国河山的大英雄死了,那个侠骨柔肠,和当朝长公主谱写一曲浪漫爱情故事的英俊青年,万千怀春少女心中的奇男子死了,那个带领千人空降北京一十三万敌军包围圈,毅然西征荡平西夏百万雄兵,无数热血青年心目中的偶像死了!

他不是死在铁马金戈的战场,也不是死于无可抗拒的病魔,更不是安详的终老,而是在年仅二十九岁的壮年,死于一场无端兴起的政治风暴,死于卑鄙的奸臣谗言之下!

山川变色,草木含泪,不知道为什么,初春的江南并不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这几天一直是阴云低沉,但却无雨,戒严已经解除,但是走在京城最繁华的街上,你会发现酒楼茶馆里空荡荡的,就连平时闲汉们趋之若鹜的秦淮两岸青楼里,也都闭门谢客,人们不约而同的脱下了绫罗绸缎,穿上了黑衣白裙,京城所有的妓女,统一在鬓角佩戴上一朵白花,寄托对镇国公的哀思,渐渐的,全京城的女子都带上了白花,满城不闻丝竹之声,全在默默的为某个含冤而死的大英雄带孝。

第十二卷 和谐 第十九章 清明事件

天启十五年三月十八日,清明节,凌晨的街头飘起了小雨,巡夜的更夫将蓑衣往上披了披,收起梆子准备收工,走到原镇国公府门口的时候,忽然惊愕的张大了嘴。

镇国公府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豪宅,门前有一块极大的空地,光是拴马桩就有上百个,以往这里门庭若市,人马不绝,自打出事以后就变得冷冷清清,门可罗雀,朱漆大门上贴了两个封条,上面赫然写着钦密司封的字样,平时夜里经常会有些不怕死的人偷偷跑来烧纸,所以早上看见一些灰烬堆也是正常的,但是今天却大有不同,赫然十几个白色的花圈摆在那里,招魂幡在细雨中低垂着,还有几个腰里缠着麻绦的书生在雨中跪着。

更夫大惊,镇国公可是因为谋逆而被正法的,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别说悼念了,就是在茶馆里发表同情刘子光的言论都会被应天府拿去问罪,这些人是怎么了?吃了雄心豹子胆不成,居然拿着花圈披麻戴孝公然在镇国公府门口悼念,这不是诚心和朝廷作对么!

更吓人的事情还在后面,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又有三三两两的人出现,抬着花圈,捧着白花,慢慢汇聚过来,人越聚越多,府门口也成了花的海洋,无数写着悼词的白纸条在风中摇曳,无数低沉的呜咽在雨中回响。

这些自发悼念镇国公的人以京城三大学堂:金陵、东林、国子监的学生为主,另外还有一些等待春闱的各地举子,间或还有一两个金陵女院的女学生出现。受过刘子光恩惠的百姓也有不少自发的加入进来,在衣襟上别上小白花,为屈死的英雄上一炷香。

悼念现场的气氛是低沉而压抑的,青年学子们不敢公然质疑朝廷的做法,只好通过诗词来隐晦的倾诉对刘子光的哀思和对朝中奸臣的愤懑之情。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忽然跳上祭台大声吟诵了一首悼词:

欲悲闻鬼叫

我哭豺狼笑

洒泪祭英杰

扬眉剑出鞘

这与其说是五言绝句还不如说是打油诗,在场的书生们哪个都能写出比这个更加规整的诗来,但是这种悲愤的心情却被极好的表达出来,尤其是最后一句扬眉剑出鞘更表达了绝不放过陷害刘子光的奸臣的决心,大家无不高声叫好,纷纷鼓掌。那个年轻人头上没有带方巾,看来不是的学生,但是他的胆子却比任何人都大,公然振臂高呼:“镇国公是冤死的,朝中出了奸臣了,我们一定要为镇国公昭雪伸冤啊。”

他的呼声代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无数个声音随之响起:“昭雪!昭雪!”

这时候忽然一阵锣响,大批拿着水火棍的应天府衙役出现在街头,为首的班头大声呵斥:“所有人立刻离开现场,一炷香之后应天府将开始清场。”

学生们的情绪刚被调动起来,哪里容得这些带着黑红帽子的走狗猖狂,据说镇国公就是在应天府衙内被处决的,这更加激起大家的义愤,学生们护住花圈,怒视着衙役们,京城的衙役大都是些坏的脚底流脓的家伙,心里哪有什么天公地道,他们只待班头一声令下,就挥舞着水火棍猛扑上去痛殴学生。

学生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再加上手无寸铁,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的对手,水火棍飞舞,打的书生们头破血流,衙役们拿皂靴将花圈踢翻在地,又狠狠的踩上几脚,无数洁白的纸花浸泡在泥水中,和书生们的血混在一起,惨烈至极。

应天府逮捕了数十名学生,将镇国公府门口的花圈统统清理出去,并且将这里划为禁区,严禁任何人逗留。学生们被激怒了,一股暗流在涌动,当天下午,上万学生不顾衙役的阻拦,再次来到镇国公府门前抗议示威。

其实这个年代大家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示威游行,但是胸中的怨气驱使着他们组成庞大的阵容从镇国公府走向街头,走向应天府衙,要求府尹大人释放无罪被抓的同学。

看到学生们声势浩大,应天府衙赶紧关上大门拒不回应,愤怒的学生们索性拆了府衙,救出同学,揪住那些狐假虎威的衙役一顿痛打,应天府尹徐勤若不是跑得快,也要被学生们痛殴。

学生们取得了重大胜利,缴获了大批水火棍,一时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有人提议去午门劝谏皇上诛杀奸臣,为镇国公昭雪平反,顿时响应者无数,学生们当即推举代表,洋洋洒洒写了劝谏书,大伙咬破手指按了手印,浩浩荡荡开去午门了。

这场学生运动是朝廷没有料到的,万没想到斩杀一个刘子光会引起这样的轩然大波,朱由校气得鼻子都歪了,质问逃进宫来报信的徐勤你是怎么办的差事。徐勤哭丧着脸说这些人可都是各大的高材生,其中不乏有举人身份的生员还有国子监的公侯子弟,更何况人如潮涌,应天府也拿他们没办法。

正说着呢,太监来报,学生们已经开到午门来了,而且拿着兵器,扯着条幅,说要给镇国公平反昭雪,要皇上接受他们的劝谏。

朱由校大怒:“难道他们要逼宫不成。”

魏忠贤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奴才以为这些书生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挑拨利用的,至于挑拨者是谁皇上自然心知肚明。”

朱由校当然知道刘子光还没死,而且此人擅长运用舆论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次学潮很有可能就是他在幕后策动。

“小魏子!”

“奴才在。”

“聚众围攻午门该当何罪?”

“形同谋反,为首者凌迟,诛九族,从者斩首,家眷流刑三千里。”

“嗯,你去办吧,斟酌行事,朕不希望看到大明的读书人变成无君无父的叛臣贼子。”

徐勤听到这段对话,目瞪口呆的看着魏忠贤离开,不禁说道:“皇上,那可全都是儒生啊。”

朱由校道:“都拿起兵器围攻午门了,还算什么儒生,你难道想说朕是焚书坑儒的暴君?”

徐勤慌忙道:“臣不敢,臣万死!”

朱由校道:“罢了,你这个应天府尹当的也够累的,致仕吧。”

徐勤赶忙磕头谢恩,不再多嘴,躬身退出乾清宫,出来才抹了一把冷汗,京城这个局面他确实掌控不住,与其将来因为再次失职而被查办,不如现在告老还乡,起码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午门外聚集的学生们看到城楼上出现一个穿着蟒袍的太监,还以为皇上派人出来纳谏呢,哪知道那太监一挥手,午门凹字形的城墙上,出现了一排拿着火铳的士兵,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震耳欲聋的铳声便响起来,站在前排的上百名学生中弹倒下,随即午门大开,从里面冲出拿着狼牙棒的御林军骑兵,在学生群里横冲直撞,可怜这些学生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毫无组织性可言,转眼就被分割包围,他们手里的水火棍丝毫不起作用,反而引来了御林军的狼牙棒,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学生们死在狼牙棒和马蹄之下的数以百计,自相践踏而死的更加不计其数,幸亏魏忠贤另有所图,才没下狠手,活捉了上千的学生,关在大牢里。

闹事的学生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是举人就是世家子弟,把他们全杀了无异于将朝廷的根基破坏掉,所以朱由校还是怀柔了一把,不搞什么株连九族了,闹事的人革除功名永不叙用便是,但魏忠贤却别出心裁,用在押的学生做起了生意,哪个不交上万把两银子就不放人,一时间搞得京城怨声载道。

死了很多书生,这里面既有东林的东林党预备队,又有金陵的镇国公忠实拥趸,还有国子监的世家子弟,更惊人的是,死难者里面居然有金陵女院的女学生。

死者叫祝英台,金陵女院二年级学生,当天跟随同学参加游行,是被御林军的狼牙棒活活砸死的,脑袋都瘪了,然后又被马蹄踩断了腿,死状极其凄惨,山长顾炎武义愤填膺,特地写了一篇文章《纪念祝英台君》来寄托哀思和愤怒。

但这场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还是失败了,启蒙阶段的民主思想还是很稚嫩的,无法同强大的皇权抗争,血腥镇压的暴风雨过后,京城街头再也看不到公然为镇国公鸣冤叫屈的人了,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中充满了钦密司的探子,见到稍微不和谐的言论就会亮出腰牌拿人,这些不慎探子大都是老东厂出身,这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在他们的淫威之下,京城人小心翼翼,谨言慎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原以为一切就此平息,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一股更加声势浩大的运动已经悄悄拉开帷幕。

第十二卷 和谐 第二十章 内外交困

自从镇国公出事那天起,上海交易所的所有交易品种就全部跌停了,而且是极其恐怖的无量跌停,这说明虽然有人大量抛出,但是根本没有接盘,几款战争基金更是跌到谷底,一文钱十个单位都没人要,大明的证券市场完全崩溃。

户部尚书黄小田被降职以后,户部就被魏忠贤一党把持,朝廷上的官员分为几种类型,一种是贪而有才的,黄小田就是这种类型,还有就是廉而无才的,都察院大部分御史正是如此,又廉洁又有才干的那是稀有动物暂且不论,还有一种毁坏力最强的就是既贪污又没有本事的官员,魏忠贤一党恰恰如此,面对汹涌而来的金融风暴,他们毫无应对之策,在皇上的重压之下,居然想出了一个滥到极点的办法,就是查封日升昌,将其收归国有用票号强大的金银储备来挽救证券市场。

日升昌和镇国公府的联合就连皇上都知道,但那些都是生意上的往来,并无政治上的纠葛,胡懿敏本人和刘子光的交往也不是很密切,大都是和彭静蓉合作而已,再加上日升昌在大明经济中所占的重要地位,就连朱由校也不敢轻易动这个庞大的金融机构。

可是魏忠贤就敢,他早就瞅着日升昌的巨额财富眼红了,太监是身体残缺的人,不能传宗接代享受正常男人的快乐,所以只能在财富上下功夫,用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来慰藉自己扭曲的心灵。

为了拯救股市,更为了自己发财,魏忠贤接受了手下人的提议,以通匪的罪名查封了京城日升昌,然后派缇骑去庐州缉拿胡懿敏,哪知道京城日升昌的银库已经被人抢运一空,空荡荡的连个鸟毛都没留下,而庐州胡家豪华大宅子里更是人去楼空,胡家上下几百口不知所踪。

日升昌被钦密司查封了,更掀起一股更大的风波,这回可是实打实的侵害到了每个老百姓的利益,日升昌实际上相当于大明朝的央行,央行都关张了,那手上的银票还不成了废纸?日升昌发行的银票何止上亿,认真算起来比大明朝十年的国库收入都多,胡懿敏跑路了,这些债务自然就落到了查封日升昌的钦密司头上。

本来钦密司的理由是日升昌私通叛贼,所以要查封,但是老百姓不管那个,他们认为朝廷接管了日升昌,没收了大量存银,就要对这些票据负责,可是人家魏忠贤连一分银子都没拿到啊,真是没偷到鸡还惹了一身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