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不想,怕吵。”李铮品出了简宁川是什么意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这提议。

简宁川又打感情牌:“你试试在国内找个对象不好吗?谈了恋爱,你就能常住在国内,我什么时候想见你就能见你,不像现在这样,一年见面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李铮道:“那我以后尽量多回来看你,每个季度都回来?行不行?”

简宁川怅惘道:“我已经二十岁了。”

李铮笑道:“怎么了?二十岁不好吗?还能一直做小朋友?”

“不是。”简宁川伸手比了一个八,说,“假设我能活八十,你每年春夏秋冬各回来一次,一年我能见你四次,那从现在算起,我们这辈子就只能再见两百四十面了。两百四十面啊我的干爹,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是我们即将永别了!”

李铮:“……”

数学鬼才简宁川掩面假哭:“我太伤心了,你就谈谈恋爱给我找一个妈不好吗?我都还从来没有过叫妈妈的机会。”

李铮:“……”

结果简宁川说完那句即兴台词,突然戳到了自己的真实痛点,毫无预兆地从假哭变成了真哭,眼泪唰一下顺着指缝就流了出来。

李铮:“……”

简宁川边哭边深觉丢脸,阿西吧,哪有演戏蒙人还把自己真情实感搞哭了的?老师教的剧组学的,全都被狗吃了吗?

李铮知道这小哭包玩脱了,也有些难过,说:“好了,不是说这家甜点很好吃?你不吃我可就全都吃了。”

吃完饭,他陪简宁川逛了下附近商业广场。

年轻人的情绪多数都有着过山车式转变,美食加新衣服就能多云转晴,开开心心,走路都蹦跳起来。

到分别,简宁川要回学校,明天一早有课。他把刚才买的巧克力打开,花花绿绿的包装纸,拿了几颗塞到李铮大衣的口袋里。

“巧克力里有什么什么胺,我也忘了,反正吃了就会刺激多巴胺的分泌,”他笑嘻嘻地抱了抱李铮,说,“神奇的多巴胺!这玩意上头得很,说不定你吃了,马上就想谈恋爱了。”

李铮听他胡说八道,道:“这么厉害?那你要少吃点巧克力。”

“知道了知道了,学业为重。”简宁川信誓旦旦,其实心说,根本不需要这种外力的刺激,他就已经爱得不可自拔天崩地裂了哈哈哈哈,干爹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昨夜下过一场大雪,到了晚上温度极低。

网约专车司机把李铮一路送进了H酒店后面的四合院门口,车灯照亮院门外,那里停着一辆黑色迈巴赫。

李铮看清车牌的瞬间,心脏狂跳起来。

这辆车,就是他知道的那辆,常年停在首都机场T3航站楼停车场,为了车主回国落地后用车方便。

接到入口安保通知的南山,从朱漆门里出来迎接晚归的住客。

李铮下车后,网约车调头离开。

他犹豫不前地看向灯火通明的大门内,问南山:“是……有人来找我?”

他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像平时那么放松自在,南山也察觉到了。

“对,来了大概有半小时,知道你出去了,在等你。”南山虚指了前面停着的那辆商务车,道,“我请客人进去等,他没同意,人还在车上。”

李铮本以为人在院子里,听这话吃了一惊,又转头去看那辆车,眼神忽明忽暗,期待和退缩交杂在一起。

南山侧了侧身,背对着那车,小声对李铮吐槽道:“好大的排场,这位爷是多大的腕儿啊?”

他知道是来了位大佬,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车刚才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就被保安拦住,四合院区不是随便就能进出的。

被卡了几分钟,酒店高层一通电话打过来,交代这辆车可以自由通行——上次有这种待遇的,是位部级领导在这里下榻,有亲友来访。

迈巴赫进来后,车上只下来一位身材健硕的白人男性,向南山问了李铮去哪儿,何时回来。

而车上的正主,从始至终都还没露面。

听了他的话,李铮也没有反应,还站在原地,像是很困惑。

南山见过的白人男性从那车上下来,很高兴地冲李铮打招呼问好,美国佬的发音腔调。刚才南山已经试过,他不会说中文。

李铮也以英文回他道:“鲁尼,好久不见。他在车上吗?”

鲁尼朝旁边让了让,迈巴赫后排的自动门打开。

李铮的肩背绷得很直,接近僵硬。

南山奇怪极了,也不由盯着车门,想看看出场都能铺垫这么久的,究竟是什么人。

来了,来了来了。

皮鞋西裤,笔直修长的腿。

和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半长头发。

包裹在大衣里的宽肩窄腰,出色的身材。

朝这边看过来的双眼,眼神凌厉,眼型干净漂亮。

他戴了遮着半张脸的口罩。

但南山确定肯定以及一定,这人很帅,有男神级的相貌。

非常好看的人,普通好看的人,一般的人,不好看的人,这四种人的气场是决然不同的。

这个男人身上,是生命中每时每刻都能享受到颜值红利的人,才会有的那种气场。

其实李铮偶尔也会给人类似的感觉,只是被他的柔和所掩盖,不像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明显就是恃帅横行霸道惯了的人,太嚣张了。

嚣张至极的男人站在那里,和几步外的李铮对视着,眼神越发不友好,对李铮好像有什么不满。

李铮很轻地叹了口气,说:“不冷吗?进去再说吧。”

那人一副勉为其难的姿态走过来,和李铮一起上台阶,进院门。

南山自觉地和鲁尼落在后面跟着。

他听到前面的人用一种无理取闹的语气,对李铮道:“你管我冷不冷?你怎么不在外面过夜?干脆不要回来了。”

南山:“???”

鲁尼一脸“又来了”。

进了正厅里,这无理取闹的男人也没摘掉口罩,戒备地看着也跟进来的南山。

南山发现灯下看这人,比在外面看要帅得更强烈一些……但也更讨厌了。

“他不是客房服务员?”这人语气不善地向李铮发难,“怎么可以随便进你的房间?”

这话说的,把南山都要气笑了。

李铮很抱歉地对南山说:“你去忙别的吧,这里没事了。”

南山就退了出来。

在门口等着的鲁尼拦住他,声音很低:“你好,哪里可以吃饭?”

南山猜他可能是里面那位的保镖,也压低了音量,说:“你需要守在这里对吗?我可以帮你叫外卖,你想吃点什么?”

鲁尼却说:“不,我想我能下班了,附近有好一点的烤鸭店吗?北京烤鸭。”

南山道:“有倒是有的……”

房间里那男人平地一声暴喝:“走远点!吵死了!”

鲁尼很习以为常的样子,向外指了指,示意南山出去再指给他去哪里才能吃到好吃的烤鸭。

南山:“……”

这空降而来的主仆两人究竟是什么鬼?

保镖不该是二十四小时跟着主人吗?怎么自动下班了还?烤鸭比雇主还重要?美国佬怎么一点爱岗敬业的精神都没有?

本来在没见到本尊以前,南山还有几分怀疑,车上的人会不会是Lou?毕竟李铮的表现太不寻常了。

可是才刚看见那人短短两分钟,他就推倒了这个怀疑。

Lou在十七岁时就是一个漂亮羞怯的可爱男孩子,成年后也该是温文儒雅的英俊男人,怎么可能突变成攻击性这么强的神经病。

充分发扬大国精神,展现社会主义青年风貌,南山不但亲自把鲁尼送到外面路边,还耐心地指给他附近步行可达的一家烤鸭店的路要怎么走。

等鲁尼走远了,南山忽然想到了什么,气到眼前一黑。

保镖为什么下班?因为他知道他的主人不会出来了!

怎么那个暴躁症!是今晚要留宿在李铮这里吗?

难道会和李铮不可描述吗?!

不是,到底这是谁啊???

第十章 一点也不凶

不但南山对这位的到来感到疑惑,当事人李铮也很疑惑。

没有“客房服务员”在场了,巨星简华才摘掉口罩,也不拿自己当客人,换了拖鞋,又把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去了洗手间。

李铮:“……”

他只好把衣服拿起挂在衣架上,转身时看到旁边穿衣镜里,一个十足茫然的自己。

他和简华不常见面,他这几年流连欧洲,简华住在纽约,上次两人见面是今年六月,简宁川生日那一天,他俩都回中国来为简宁川庆生,短暂地见了几个小时,最后因为简宁川和简华大吵一架而不欢而散。

再上一次,就是去年的事了。

他和简华的联系也不太频繁,并且十次中至少九次半是为了简宁川。

像昨天那样,简华主动给他发来视频通话请求的情况,相当罕见。

更罕见的是,距那通视频聊天才只过去了二十几个小时,简华就来了中国。

是出了什么事吗?难道是简宁川和经纪人的恋情,被人捅给了简华?

李铮一下头痛起来,简华和简宁川一大一小对着跳脚互骂的场景,仿佛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对父子根本就不可能平心静气地讨论任何问题,更别说是简宁川的恋爱了,简华要是对这事指手画脚一下,简宁川还没准能干出什么更惊天动地的事来。

简华从洗手间里出来,洗过了脸,还顺手把头发也整理过的样子。时刻注意仪表,是巨星的职业道德。

巨星和李铮刚一对视,就很默契地都把目光转开。

“吃过晚饭了吗?”李铮道,“我叫人送餐来。”

简华一副拽拽的样子,四处打量,好像好奇这房子里都有什么,说:“你吃过了?跟谁一起吃的?”

李铮欲言又止,如果提起简宁川,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谈经纪人的问题了?他又开始头痛。

简华表情微变,冷笑一声,说:“噢,难怪这么晚才回来,去谈恋爱了是吗?”

李铮:“……”

简华道:“那怎么最后还回来了?是你太老,已经不行了吗?”

李铮:“……”

好吧,至少他知道了,这人应该不是为了简宁川的恋爱问题才来中国了。

“水饺还是炸酱面?”他只当没听到简华在说什么,道,“我帮你叫,这里这两样做得都还不错。”

简华目光阴鸷,盯了李铮数秒,抬杠一样放着A和B偏偏非要选C:“我要吃米饭。”

李铮去按铃,和对讲那头的管家南山交代让送餐。

南山:“好的,我马上去准备……现在方便说话吗?”

李铮余光扫了下简华,说:“其他没事了,你忙吧。”

他把对讲挂断,简华就问:“这声音是刚才那个服务员?他想和你说什么?一个服务员,找你说悄悄话?”

“什么悄悄话?”李铮搪塞道,“他是想和我说有关小费的事。”

简华可能信了也可能没信,更可能是他现在关注的点不是服务员,嘲讽了一句:“中国的酒店服务员真有意思,想要小费还搞得神神秘秘,怎么?是怕被查税吗?”

李铮接不上这话,顿了顿,把大衣外套脱了,也挂在衣架上,口袋里那几颗巧克力的塑料包装纸发出哗啦哗啦的摩擦声。

“什么声音?”简华道。

“巧克力糖。”李铮把巧克力拿了出来,说,“要吃吗?”

简华一看那少女心风格的包装,立刻像发现了什么,道:“你今晚是去和女人约会了?”

李铮一愣……这是什么洞察力和联想力?简直了。

“呵,女人就是这样。”简华道,“不管多大年纪的女人,都喜欢这种甜得发腻的垃圾。”

李铮听不下,道:“你们美国不是最讲政治正确?这种不尊重女性的话,可以随便说?”

简华道:“我有在别人面前说吗?怎么,你还要去Facebook上挂我?那你去啊!”

所以,李铮不是“别人”。

“这种甜得发腻的 ‘垃圾’,”李铮剥开一颗巧克力,递到简华面前,说,“是川川给我的。张嘴,吃 ‘垃圾’。”

简华:“……”

他气焰顿消,不但接过巧克力吃了,还夸了句:“好吃。什么牌子?”

酒店服务效率极高,李铮点的晚餐很快就来了。

因为巨星不想在外人面前露脸,餐车只到门口,李铮就去接过来,对南山说:“晚上不用再过来了。”

南山一脸痛心,像看失足少女一样看着李铮。

李铮:“?”

南山转过身,大步走了,背影透出莫名的凄怆。

“又是那个服务员吗?”简华向进来的李铮道,“你给没给他小费?”

李铮反问:“你是要替他报税吗?”

简华没意思了,摆出饭来张口的样子,道:“我的饭呢?”

清一色中式菜品,都偏清淡,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吃饭,李铮在旁边泡了茶喝。

安静了不到十分钟,巨星不饿了,又找茬:“喂,你怎么不问我来中国做什么?”

李铮放下茶盅,顺势问:“那你是来做什么?”

他是不想问吗?不是,他从见面的第一句就想问,你来做什么?

现在已知不是为了简宁川的恋情,截至目前的话题也没有绕着简宁川转。

那这个人来中国做什么呢?总不会,单纯只是为了来见他。

他只是这样想了想,就觉得无地自容。

“这几天下雪的几率很高,”他几乎是抱着给自己台阶下的心理,说,“下了雪的故宫是很美的,正好你可以去逛一逛。”

简华把筷子一扔,道:“你是在中国国家旅游局有股份吗?还是偷偷把故宫买了?好好说着话,怎么还有广告植入?”

李铮:“……”

简华道:“烦死了,不吃了!”

他暴躁地站起来,大步去了洗手间,在里面很大声地漱口,还故意把漱口杯摔得叮叮当当响。

然后忽然安静。

李铮叫他:“简华?”

洗手间里,简华端着他刚用过的、李铮的漱口杯,呆了片刻,把杯子放好,似乎忽然间他又不生气了。

他出来,还在餐桌原处坐下,又给自己盛了碗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