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洲:“不行,公共场所不能随地大小便。”

南山:“你妈的。”

江临洲:“她那新助听器可好使,你跟这儿骂她,她都能听见。”

南山:“听见才好,我现在就大声儿告诉她,小舅舅跟我搞对象!”

底下通道里的回声来回荡。

舅舅跟我搞对象……舅跟我搞对象……搞对象……象……

江临洲:“……”

南山觉得好玩,又:“江!临!洲!”

这名字一圈一圈的回响。

南山:“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江临洲道:“你刚才说,你想干吗?”

南山:“你猜。”

江临洲:“猜不到,但我想干这个。”

他拉了南山的手臂,把南山推在墙边,覆过去与他接吻。

接吻的清浅声响,让少年在午后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那心跳声里,还回旋着刚刚那句,喜欢你,喜欢你。

盛夏来了,他们放了暑假。

七月和八月里,他们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对方身边,对方去哪儿,另一个就跟去哪儿。

说起来,这和过去十几年间的每一个暑假,好似也并没什么区别。

秋天开学,南山进了理科实验班,去击剑队训练的时间不得不大大缩减,他文化课成绩不差,只要保持当前的程度,不需通过特招途径,也能实现和江临洲胜利会师的高考目标。

他以为前路只有阳光与希望。

山雨欲来之时,他被雷声轰鸣震得措手不及。

起因是计算机课时,老师找他,他从电脑前走开了一会儿,忘记了应该退出QQ。

有个看这台电脑空着就跑过来玩的男生,看到了空间相册里的照片,出于猎奇或是别的什么心理,右键保存了几张,并传给了其他同学。

那是一个南山设置了“仅自己可见”的相册,里面都是与江临洲有关的照片。

他的手机储存空间太小了,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悄悄地留下那些回忆。

一节课的时间,他被出了柜。

起初他不以为然,被同学小心问起,他就承认了,对啊,我是喜欢男生的。

熟悉的同学和老师都给与了他极大的善意和理解。

他就误以为,这善意与理解随处可得,这世界理当如此。

先是是在校门口买奶茶,被几个不同级的学生指指点点,他对对方怒目而视,那几个人躲开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互相说,当心人家朝你吐口水,听说这种人都是病毒携带者。

他还很激愤。

然后是击剑队教练委婉地告诉他,希望他这学期先不要来了,有队友的家长投诉,不希望自己孩子和……天天待在一起训练。

他还是很生气很愤怒,但已经有点不知道,这怒火该烧向谁。

他和江临洲讲这事。

江临洲:“你别在学校惹事。”

南山:“怎么说话呢?这是我惹事吗?”

江临洲:“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当前任务是学习,别的都不重要。”

南山:“我本来也不想去了,训练怪浪费时间的,正好就不去了吧。”

这话说得违心,他很喜欢击剑运动,很喜欢。

江临洲:“等你上了大学,都会好起来的。”

南山:“你就等着吧,我又要去给你当学弟了。”

江临洲揉乱他的头发,说:“我等着呢。”

几天后,南山放学回家,胡同口停了辆车。

很久不见的他爸来了,下车把打印出来的照片摔在他脸上。

南山:“又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爸:“你以为哪儿来的?别人寄来恶心我!你不要脸老子还要!”

他爸经营拥有几个连锁酒店品牌的集团公司,同时还是一家中文在线旅行网站的创始人之一。

说来也是奇怪,这种有钱人平时全靠不要脸才能赚着钱,每到这种时候突然就要脸了。

他爸:“我们的APP最近要上线,别人正想着怎么给我添堵,你就马上给人送把柄,你可真行,怎么这种恶心事都能干得出来?”

南山:“也就凑合吧,一般般,比您还差得远。”

他爸:“你以为老子不敢揍你是吗?”

南山:“对,你就是不敢。”

父子二人愉快地打了一架,两个人都鼻青脸肿一身土。

他爸:“你还敢还手?!”

南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谢天谢地吧,我今天没背着剑出来。”

他爸:“……”

南山:“回去了,拜拜。”

他爸:“你给我站住。”

南山:“该打的钱打我账上,别的甭废话,跟你没关系。”

他爸:“我就只能跟你谈钱了?”

南山:“不然呢?要不您跟这儿等着,我回去拿剑。”

他爸:“我是不想进去烦他们老两口,有话在这儿跟你说了。”

南山冲他竖拇指:“看不出,您还挺识相。”

他爸:“少跟我贫嘴。就你和江临洲这破事儿,有脸跟他们二老说吗?”

南山:“等我上了大学,我们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跟你没关系。”

他爸:“你就把二老恶心死吧,那个江临洲可是你舅舅。”

南山:“这左邻右舍七八条胡同儿,谁不知道江临洲跟这家没半毛钱血缘关系。”

姥爷一家住这里几十年,周围邻居的确都知道江临洲的来历。

姥爷年轻时有个战友,在老山前线救过姥爷的命。

这战友中年才得子,老婆难产去了,他自己不等孩子长成也因早年的伤病发作而故去,弥留时把孩子托付给了南山的姥爷。

这小孩就是江临洲。

他来这家的时候刚会走,南山的妈妈都还没被南山的爸爸骗,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南山他爸看儿子半天,说:“你是不是以为你们俩这真爱,特感天动地?”

南山:“那怎么着?您跟外头那些莺莺燕燕才是真爱?”

他爸:“我跟你实话说了吧,来找你之前,我先找过他了。”

南山:“我说您这么不禁揍,敢情已经先挨过一轮了?”

他爸:“不跟你废话。你也就感动感动你自己,没人跟你一条心。”

南山来了江临洲的学校,在二校门前面站着等了好大一会儿,江临洲才过来和他会和。

南山:“怎么这么慢?”

江临洲:“脸怎么了?又去训练了?”

南山努力笑嘻嘻:“我爸打的,他比我还肿。”

江临洲:“……”

南山:“……”

他又笑,说:“我爸骗我,说来找过你,还说你收了他一百万,答应跟我分手了。”

江临洲:“……”

南山:“他骗我的,对不对,你说话。”

过了只一瞬,又像是过了千万年。

江临洲道:“他没骗你。”

南山一个人去坐地铁回家去。

还是那条地下通道。

他数着,从这头到那头,只走了三十几步。

那句曾在这里回荡的喜欢,原来真的只有这么短。

(未完待续)

第六十五章 番外、临洲见山(四)

后来南山总在想,江临洲能干出收钱就分手这缺德事, 说穿了都是没钱害的。

姥爷家条件本来就一般, 治病花了不少钱, 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

江临洲从小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几乎没穿过,学习那么拼,还不就是为了改穷命。

所以说,找男人, 没钱不可怕, 有上进心也很好,就不能找既没钱还上进心特别强的。

没准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

南山和别人讲这事,别人问他:“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南山说:“多久的事了, 还恨什么恨。等再见面得好好嘲笑他,没想到通胀这么快吧?后悔贱卖我了吧?区区一百万,够干吗的呀?”

别人又问:“也许他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你的前途考虑呢?”

南山:“为我考虑, 就是那种时候,让我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他考虑的还真好。”

别人:“你们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一家人, 后来就没见过?”

南山:“见过, 两回。那事以后,我不想高考了,我爸送我到欧洲念书,中间回中国两次,一次是姥爷没了,一次是姥姥没了, 都见着了。”

别人:“就没发生点什么?”

南山:“能发生什么?姥姥和姥爷最疼我,他俩最后一桩正经事儿上,我眼里可没别人儿。”

别人:“真的?”

南山:“骗你这个干吗?真做了我会不认?我又不是那种怂人。”

这个“别人”,是南山第四个或是第五个恋爱对象,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是个好人。

为什么和这位分手,他也已记不真切。

他对“别人”说的也都是真的。

两次老人的白事上,他和江临洲都只擦肩而过,没有说话,连一次眼神交流都没有发生。

他知道江临洲后来去了北美留学。

那一百万也算没白要。

他只是年纪小,才爱错了不值得的人。

这不妨碍他开始新生活。

从高中退学去了荷兰,在郁金香国度如鱼得水,解放天性,恋爱谈得风生水起,凡有心动对象,出手从不落空,可谓无往不利。

毕业后回国工作,也保持了如此战绩。

可惜是每次都不长久,最长的不到三个月,最短的只有几个小时。

每次恋爱的开始总是妙不可言,南山长得帅还会哄人,能被他看上的当然也都不差,帅哥们互相发散着荷尔蒙诱惑对方,天雷勾地火。

之后就不对了,而且总是不对,每次都不对。

他自问次次恋爱都对恋人倾其所有,没有秘密,没有保留,理所当然也要对方给他同样的回应,对方不给,他就要闹。

结果每次都惨淡分手。

他不太愿意承认,但心里也明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才能谈好一场有始有终的恋爱。

后来他遇到了李铮,一个完全符合他审美取向的男人。

但心有所属的李铮拒绝了他。

要去追爱的李铮在临别前提醒他,恋爱一团乱麻,也许是心里有什么解不开,放不下。

送走李铮,他都还没离开机场,就看到了他的解不开、放不下。

很久不见,其实江临洲变化很大,发型、衣着和气质,都与从前有很大不同。

但南山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也来送人,送的是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士,温柔长发,看起来十分宜家宜室。

两人告别,女士去过安检,他站在远处目送。

那个瞬间,像冥冥中的什么感应,他回头看过来。

南山露出笑,很大方地对他挥手。

他很慢很谨慎地走过来,先开口:“也来送人吗?”

南山:“嗯哼。刚进去那位,是小舅妈?”

江临洲:“还不是。”

南山:“那你加油,也老大不小了。”

江临洲:“嗯,我会的。”

南山:“走了。”

江临洲:“再见。”

但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停车场。

南山走在前面,江临洲落后了几步。

上了电动扶梯,缓缓向下,两人之间隔了六七个台阶。

扶梯到底,南山走去一旁……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