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年宫中过年时候,因还在文庄皇后的丧期,尽管已经聘下朱皇后,但秦贵妃也不敢让这年过的热闹些,今年可就不一样了,朱皇后进宫已经数月,已经有了六个月的 身孕,王修仪也有了身孕,再加上荣明太妃归宫,宫中的人多了,这又是朱皇后在宫中过的第一个年,底下人不等朱皇后开口,就把预备下的东西,又多了三成。

这些是底下人的心,朱皇后也不会放在心上,循例批了之后,就和皇帝讨论起另一件事来。

“你说,给王修仪升下位份?她现在位列二品,再往上升,就只有…”皇帝的话里有迟疑,朱皇后微笑:“妾晓得陛下您的意思,想着等王修仪生下儿子,再升位份,可是一来正逢过年,按年节加封也是常事,二来呢,生孩子前升了位份,远比生孩子后升位份要好。”

皇帝微笑:“既然皇后这样想,也就随了你!”朱皇后浅笑:“那陛下瞧瞧,除贵妃外?贤德淑可都还空着。”

“就淑妃罢,王修仪还是当得起这个淑字的!”皇帝想都没想就说了这么一句,接着微微迟疑一下:“既然如此,宫中还有几个长久没晋位份的,越性一并晋了罢。我记得段美人是七年前进宫,那时是才人,承宠后进为美人,这次就进为婕妤罢!”

朱皇后应是:“还有两位御女呢,她们虽则是宫女出身,却也老实,不如就进为宝林。”说着朱皇后瞧一眼皇帝:“其实呢,陛下若再添几位,我也…”

皇帝哈哈一笑就把朱皇后的手拢在手心里:“这话我听着怎么有点酸?”朱皇后伏在皇帝怀里,什么都没说,闻着皇帝身上那股越来越熟悉的香味,朱皇后把眼睛闭上,什么都别去想。

“说来,前儿朱夫人进宫,还说起小姨,说她定给了刘家,我让人去问过,说就在腊月初六下定,等那日,我带着你悄悄出宫,去你家里,可好?”皇帝的话吓了朱皇后一跳,她急忙睁开眼看着皇帝:“陛下,这事行不得,休说,若是有个万一,陛下万金之体,妾真是万死莫辞。”

皇帝安抚地拍拍朱皇后的手:“你还怀着身孕呢,就算你想去,朕也不敢让你去,不过是说笑罢了。”说着皇帝话锋一转:“说来我那连襟,还是宫中侍卫,等明日,朕许他入宫…”

皇帝的眉皱一皱:“不妥,不如就在御花园梅林之中,朕许你召见他!”朱皇后瞧着皇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底皇帝知道了些什么,还是在疑猜,还是…

“皇后为何不说话?”皇帝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朱皇后急忙低下头:“宫中后妃召见外臣,未免…”

“依礼而行,谁又会多说什么?况且如此多的宫女内侍。再说皇后难道不想瞧瞧,你的妹夫是何等样人?”皇帝语气很轻快。这让朱皇后定下心,想来,皇帝是真的关心自己。朱皇后对皇帝露出笑:“既然如此,妾遵旨!”

皇帝瞧着朱皇后,语气轻柔:“皇后如此待朕,朕也当如此待皇后。”朱皇后面上的微笑更为甜美,靠在皇帝怀里。皇帝看向朱皇后隆起的肚子,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接着把朱皇后搂的更紧。

“陛下许皇后召见侍卫,他也真是…”杜太后的眉微微一皱,对王尚宫摇头,王尚宫应是:“陛下待皇后,真是比待文庄皇后还要好。”

“男人啊,不都这样,当初先帝不也如此?”杜太后语气平静,王尚宫点头:“当初若非先帝…”

杜太后抬起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永远不要提起!”王尚宫看见杜太后面上一闪而过的冷冽,会心一笑。只要把那个秘密永远存在心里,才能保住荣华富贵。皇帝的性子,不会主动和杜太后撕破脸的,这是荣明太妃在中间怎样挑衅都做不到的。

“贵妃的棋艺不错。”荣明太妃瞧了瞧棋盘,把手中棋子放下,对秦贵妃微笑。“承让了!”秦贵妃放下手中棋子,对荣明太妃恭敬地说。

“贵妃擅长下棋,自然也晓得,棋子被放在什么地方,是由不得自己的。”秦贵妃正要回头去招呼宫女进来收拾棋子,听到荣明太妃这话,神色微变:“太妃这话,我有些听不懂呢。”

“秦贵妃在这宫中数年,已成皇后位下第一人,怎么会听不懂?”荣明太妃面上的笑和方才没有任何分别,秦贵妃却已深深吸了一口:“我待娘娘,向来…”

不等秦贵妃把恭敬两个字说出来,荣明太妃身子已经微微前倾,对秦贵妃道:“那你定会知道,一个曾被当做继后人选的贵妃,在娘娘眼里,是什么了!”

秦贵妃先是惊讶,接着眼里的光慢慢消失,对荣明太妃低声道:“方才太妃说,棋盘上的棋子,由不得自己的。”

“可是下棋的是两个人。”荣明太妃端起旁边的茶慢慢啜了一口:“贵妃想要维护住杜氏,我很明白。”

“太妃在宫中多年,和老娘娘更为熟悉,太妃难道不明白老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连,连皇后都能…”

这个皇后,指的是文庄皇后,而不是朱皇后。秦贵妃话说到一半,用手掩住口,装作不过是无意之中说出的。荣明太妃瞧着秦贵妃的做作,面上笑容渐渐带上冷漠:“那又如何?这件事真的被揭出来,替死的只有你,没有别人。”

秦贵妃放下掩住口的手,对荣明太妃道:“那我该怎么办?太妃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不会…”

“皇后是个聪明人,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只是秦贵妃,你可是聪明人?”荣明太妃单刀直入,秦贵妃的神色渐渐变的苍白,荣明太妃指着暖阁的门:“这会儿,贵妃想要出去和杜氏说,悉听尊便。”

宫中赏梅的亭阁,也是一座暖阁,不过比各宫的暖阁要大了许多,坐在暖阁中,卷起帘子,透过明瓦望向外面,只见各样梅花开放,若再遇到下雪,雪里红梅更觉好看。

面前的点心很精致,茶也放的正好入口,朱皇后瞧着外面,满园红梅勾不起半分兴趣。

吴娟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大的梅园,这会儿虽然和柳依依并肩站在下面服侍,但眼还是忍不住往外面瞧。要是能闻见香气就更好了,吴娟心里想着,使劲去嗅,吴娟鼻尖果真嗅到一股浅浅香味。

李姑姑已经从外面走进,对朱皇后含笑禀告:“娘娘,刘侍卫来了!”

刘侍卫单名一个澄字,今年刚过二十,能入选侍卫,他的长相也是颇出色的。朱皇后都不知道自己那声传是怎么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只知道不一会儿就听到靴子声,刘澄跟在吴女官的身后,恭敬走进暖阁。

端坐上方的朱皇后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刘澄,觉得那淡淡的梅香越来越浓,满园的红梅盛开,也不如面前这男子的微笑。

按了宫规,刘澄该低头对皇后行礼的,但眼却控制不住的,往朱皇后身上看,直到看见朱皇后那隆起的腹部。

刘澄这才如梦初醒,垂下眼双膝跪下,给皇后行礼。

“臣参见皇后!”刘澄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朱皇后努力对刘澄露出微笑:“幸遇结亲,吾妹娇痴,望君善待。”

“臣遵旨!”刘澄的回答没有一点错误,朱皇后努力了又努力,对吴女官道:“我要叮嘱刘侍卫几句我妹妹的话,你们退到门边!”

、第44章 惆怅

吴女官惊讶地看向朱皇后,朱皇后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但不能表现出惊慌,她的下巴微微一抬,对吴女官露出微笑:“我和妹妹,从小同吃共住,有些话,不好对外人说的!”

这也算是人情,吴女官仔细想了想,但这着实有点不合规矩。李姑姑的眼往朱皇后和刘澄身上扫去,刘澄依旧跪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李姑姑眼珠一转,对吴女官道:“这也是人情,吴姐姐,不如这样,由依依和吴娟两人守在这里,我和你退到门外,可好?”

吴女官对李姑姑点头,两人带着剩下的人退出门外,暖阁内只剩下柳依依和吴娟两人在这服侍。

朱皇后觉得心跳的很急,但也晓得,这不过就是一会儿的事,要赶紧说完。朱皇后深吸一口气,对刘澄道:“吾妹…”

暖阁内的人没那么多了,刘澄才敢抬头看向朱皇后,面前的人相貌还是很熟悉的,但面前的人,又是那么陌生,她是皇后,不是那个曾被自己唤为如玉的女子。

“臣定会记得娘娘的话!”刘澄低下头,不能让暖阁内的宫女看出异样。

柳依依的眉不由微皱,这事情,似乎有些不妥呢,吴娟的心并没放在朱皇后这边,一心想的是等会儿能不能央求朱皇后,让自己去梅林中玩耍一会儿。

柳依依看向吴娟,晓得不能和吴娟说什么,重新把心又收回来,仔细听着朱皇后的话。

“愿君,恩爱白首,永不相疑!”朱皇后咬牙说出这句话,把放在袖中许久的玉镯拿出:“这对镯子,就赐给…”

这镯子如此眼熟,那是刘澄看到家里库房有好玉,央求了母亲很久,才拿出来,琢成镯子,送给心上人的,如玉如玉,这对镯子,才配你呢!

再次见到这对镯子,却在这种时候,刘澄眼中一湿,接着低头:“陛下赐给臣的东西已经不少,臣不能再收娘娘赐物!”

当啷一声,玉镯掉在桌上,轻轻一磕,滚到地上,原本圆润的镯子,滚到地上后就碎成两半。

吴娟听到镯子掉下的声音,啊了一声,就要上前把玉镯拾起。朱皇后已经站起身,吴娟急忙改拾玉镯为扶起朱皇后。

朱皇后的心中,如有惊涛骇浪,但不能说,说不得,在吴娟的搀扶下冷冷地看了眼刘澄。忘了,全都忘了罢,从此,他,只是自己的妹夫,而自己,是皇后,也许在很久之后,还会成为太后,享万民崇敬,只是那心,从此就空了一块,再补不起来。

“刘侍卫不愿接受娘娘赐物,也是因着廉洁,此等人,才堪为娘娘妹妹的佳婿。”柳依依上前捡起镯子,对朱皇后轻声道。

这话虽然牵强,但也算圆过了场,朱皇后努力让面上露出微笑:“是,倒是我忘了,叫进人来,把刘侍卫送出去,我乏了,也要回去歇着了!”

说着朱皇后看向那对已经碎掉的玉镯:“这对镯子,你就收了罢,虽然碎了,找了巧手匠人,镶个耳坠子什么的,也成!”

“奴多谢娘娘赏赐!”柳依依含笑对朱皇后行礼,吴女官和李姑姑已经带人走进,瞧见暖阁内和方才没有任何区别,吴女官松了一口气,若出了点什么事,只怕人头就要落地。

内侍上前把刘澄领出去,刘澄再次对朱皇后行礼,跟在内侍身后走出,从头到尾,刘澄没有再瞧朱皇后一眼。从此,她是皇后,只是皇后!

离开暖阁,寒风一下卷在脸上,刘澄觉得脸很冰凉,不知是风的错还是心事重重。

“刘侍卫,不,等再过些时候就要改了称呼,陛下很看重刘侍卫,还说等婚事完了,要给刘侍卫安排好去处!先恭喜刘侍卫了!”内侍笑嘻嘻地对刘澄作揖。

刘澄矜持地一笑:“都是天恩,天恩!”说着刘澄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递给内侍:“多谢了!”

内侍接过银子,掂了掂,足有三两重,眉开眼笑地说:“多谢刘侍卫了!说起来,陛下看重娘娘,我们这些人也…”说着内侍呵呵一笑:“罢了,罢了,快些走罢,晚了,就要关宫门了。”

刘澄含笑,忍不住往梅林方向看去,一群人走出梅林,刘澄知道,这是众人簇拥着朱皇后回昭阳宫,那个曾对自己语笑嫣然的女子,从此,就消失了。

“娘娘该再赏会儿梅花才是。”既然什么事都没发生,吴女官觉得自己方才的念头是多虑了,笑着对朱皇后建议。

朱皇后坐在软轿中,心不在焉地说:“这梅花,今儿开了,明儿还会再开,再不成还有后日,放着这么大片梅林,什么时候不能赏,我只是一想到妹妹就要出嫁,心里就有些…”

“虽都说媳妇难为,娘娘的妹妹,又有谁会欺负?”李姑姑含笑说了一句。朱皇后微笑,暖轿的帘子是半掀开的,为的是好让朱皇后一路赏景,朱皇后抬头瞧了眼柳依依,这个柳依依,方才那几句话,倒没瞧出来,是个不错的人儿,长的也还清秀,最要紧的是有一把好嗓子。

朱皇后又开始沉吟了,方才面对着刘澄的那个有些无措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代之的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前面又来了一丛人,最前面的内侍瞧见,忙对后面的宫女说了声。很快就传到朱皇后耳里。

“娘娘,老娘娘来了!”听到李姑姑的话,朱皇后的眉微微挑起,示意轿子停下。

杜太后的队伍也停在前面,宫道虽然宽敞,两人带的队伍都不小,登时把宫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两边的人都没动静,柳依依顿时感觉气氛变的有些古怪。杜太后的轿帘并没挑起,除了风吹着随侍人等的衣角,没有任何东西在动。

吴女官有些担心地瞧向朱皇后,朱皇后的眉微微一挑,吩咐吴女官:“去个人问问老娘娘,问老娘娘要去何方,是否…要我随侍。”

这后一句朱皇后说的有些迟疑,吴女官却已明白,一般来说,现在是年根,宫里要忙着过年的事,朱皇后又有身孕,杜太后该体恤不让朱皇后随侍才是。

但若朱皇后不去问,未免又有些…。吴女官应是后亲自走到杜太后队伍那边,命内侍往杜太后那边传。

“好啊!就让皇后跟了我,一起去梅林!”杜太后听到朱皇后的询问,眼皮都没抬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倒是王尚宫有些惊讶,对杜太后道:“老娘娘,娘娘毕竟…”

不等王尚宫说完,杜太后已经挑起眉看向王尚宫,眼里全是嘲讽,王尚宫命内侍把杜太后的话传到朱皇后那边。

“娘娘,老娘娘这样说,要不要?”吴女官有些担心地望向朱皇后,朱皇后的手微微握成拳,接着对吴女官微笑:“有什么要紧呢?横竖这么多的人呢。”既然朱皇后都这样说了,吴女官也只有听从。

朱皇后的队伍先避让到旁边,等杜太后的队伍走过,这才跟在杜太后身后,往梅林去。

“怎么又要去梅林?”吴娟有些诧异地问柳依依。柳依依没有说话,眉头微皱,这样瞧来,杜太后对朱皇后很不满,难道真是为了秦贵妃?但瞧着杜太后对秦贵妃,也不过就是待普通妃子一样,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我又能去瞧梅花了!”吴娟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很快就又笑开。柳依依也笑了,做个像吴娟这样的人,其实也不错。

浩浩荡荡的人群回到梅林,方才已经遣人来说过,暖阁内已重新打扫过,布设好席位。

杜太后上面坐着,朱皇后旁边相陪,吴女官和王尚宫分别带了人,在下面服侍。帘子又被卷起来,杜太后面对着的,是梅林那盛开的梅花。

“年年梅花开,年年来赏景,只是每一年,陪我来的人都有些不一样!”宫女给杜太后斟满了酒,杜太后端起酒杯,一口饮干,状似感慨地说。

“老娘娘想来是想念年轻时候陪伴您的人来,既然如此,何不把荣明太妃还有诸位太妃招来?她们陪着老娘娘,也有十几年了。”朱皇后故意装作没听懂杜太后话里的话,对杜太后笑吟吟地提着建议。

杜太后望向朱皇后,朱皇后含笑回看杜太后。杜太后把酒杯放下,勾唇一笑:“见到她们,反而感慨,罢了,罢了!”

“老娘娘感慨什么呢?”朱皇后笑容甜美,这笑容让杜太后的眼皮稍微跳了跳:“年轻时候陪着我的人,也有大半不在了,还有后来陪着我的,想来,颇有些寂寞呢!”

“老娘娘您放心,我,是一定会陪着老娘娘的!”朱皇后的眉微微一挑,对杜太后毫不迟疑地说。

这当然不是拍马屁的话,杜太后的脸色变的有些难看,朱皇后见状笑的更为动人。过了好一会儿,杜太后才把酒杯递给宫女,由宫女再给自己满斟上一杯酒:“没想到皇后,颇有…”

“我是做媳妇的人,孝敬婆婆是应当的。”朱皇后一句接着一句,杜太后眼中的光渐渐带上寒冷。朱皇后浑不在意,继续微笑着看向杜太后。是皇帝的皇后,而不是太后的儿媳,这一点,朱皇后早在进宫之后不久就发现了。

臣民们所说,皇帝侍奉杜太后十分恭敬,以孝为先。现在瞧来,只不过是皇帝为了面子而隐忍不发。而皇帝对杜太后的心结,只怕不是杜太后曾摄政数年那么简单。也许要揭开的,是宫闱之间,不得了的大秘密。

而这,早由不得朱皇后了。

、第45章 试探

谁是下棋的人,谁是棋子,其实朱皇后自己,甚至杜太后,也分不清楚。也许,人人都在下棋,人人都是棋子,人人都逃不出这个局!

杜太后又笑了:“很好,皇后既有这份心,我这老婆子也只有恬着脸受了!”杜太后说完就对朱皇后道:“既然如此,那就陪我老婆子在这梅林里走走吧!”

朱皇后起身,吴女官上前搀扶,杜太后扶着王尚宫的肩走出去。早有内侍在前引导,朱皇后比杜太后落后半步。朔风吹来,吹的天上那乌云散开,接着,缓缓地有小雪花飘下来。

“可惜雪太小了点,不然雪里红梅,会更好看。”杜太后指着盛开梅花笑着说。

“今年冬天雪小,若像去年,雪大,那就好赏了。”王尚宫扶着杜太后,笑吟吟凑趣。

“去年雪虽好,却没几个人有心思赏雪的。”说着杜太后停下脚步,看向朱皇后:“去年皇后还在家中,想来那时赏雪,定比在宫中要热闹些吧。”

朱皇后笑容没变,连发钗上的珍珠都没晃动一下,只对杜太后笑着道:“老娘娘忘了吗?去年这时,已经降下旨意,自有女官宫人前去我家中,那时连爹娘都不得常见,更别提一家子像往年时候赏雪。”

杜太后瞧着朱皇后,朱皇后心中突然生出一点点怒意,这个皇后,并不是自己想要当的,是天家挑选的。选中之后,还要被宫中的女官教导礼仪,甚至不能让自己的随侍丫鬟陪嫁进宫。

比起别人家的媳妇,天家媳妇,更是多了无数约束,都这样了,杜太后还时时瞧自己不顺眼,方才的话,句句打压,甚至…

朱皇后的手在袖中已紧握成拳,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受到朱皇后的愤怒,在肚子里不安地动了一下。朱皇后慢慢松开紧握的拳,那点怒意也渐渐消失。皇后母仪天下,受天下人崇敬,自然也要受约束。

面前的杜太后再如何,也不能在明面上行废后之举。至于那些暗箭,算得什么呢?皇后,是名正言顺执掌凤印的人。

杜太后瞧着朱皇后的神色变化,眉微微一挑:“倒是我忘了。”她们站立的地方,正是梅花开的最好的地方,柳依依远远望去,能瞧见红梅花如在朱皇后发上一样,衬的朱皇后容色更为出众。

只是杜太后和朱皇后之间的谈话,虽然听不见,但似乎不怎么友好。不然为何久久停在那里不说话?

“只是这爹娘,总是至亲,女官们,未免会徇私。”杜太后收回望着朱皇后的眼,瞧向红梅,云淡风轻地说。

“宫中当时遣去的女官,都是秦贵妃遣去的,若要徇私,岂不…”朱皇后说了一半就停下,望着杜太后只笑不说话。

“宫规森严,但宫中人都是人,是人就会想很多事情,这种事,我见得多了,并没有责怪她们的意思。”既然朱皇后这样说,杜太后也顺坡下驴,把话给圆回来。

“既然老娘娘没有责怪别人的意思,那我也就放心了。”说着朱皇后用手按下肚子,对杜太后道:“我今儿出来的久了,这会儿觉得有些乏了,还请老娘娘许我回去歇着。”

“你腹中之物,至关要紧,回去歇着罢!”杜太后收回眼,径自往前走。朱皇后等杜太后走向前面,这才带着人离开。

重新坐上暖轿,朱皇后觉得疲惫不堪,可是这条路,虽不是自己选的,却是自己怎么都要咬牙走下去的,为了朱家,为了自己肚中的孩子,也许,还为了自己!朱皇后轻叹一声,闭上眼,趁着这会儿歇息一会儿,等会儿回到昭阳宫中,又是许多事情,摆脱不了。

“娘娘,到了,请下轿。”轿子晃晃悠悠,朱皇后竟然睡着了,等轿子落地,吴女官轻声呼唤,朱皇后才睁开眼。

看着面前的吴女官,朱皇后把手交给吴女官,吴女官扶朱皇后下轿。李姑姑已经上前:“娘娘,您不在的时候,各宫都遣人来了,娘娘既然如此疲乏,就让她们回去?”

各宫遣人来?朱皇后略有些惊讶,接着想起来,虽说正式的诏书要到大年初一才会下达,但晋封礼需要的礼服和各项事务,各宫都会知道,各宫自然是要遣人来谢恩的。

朱皇后原本是想让人回去的,转念一想就笑着道:“不必了,我也不大乏,还是召见罢!”

李姑姑和吴女官相视一眼,两人都没说话,李姑姑急忙到侧殿去把各宫遣来的人请到正殿。

众人进殿时候,朱皇后已经升座,因她怀孕日重,座上的引枕都比平时多了些。各宫遣来的人按照礼仪给朱皇后行礼谢恩后,朱皇后命赐座。虽说这些人都是女官,但在皇后面前更要谨守规矩。

赵婕妤处遣来的女官已经笑着道:“娘娘赐座,臣等惶恐,自不敢领!赵婕妤还想命臣禀告娘娘,赵婕妤明日午时想来朝见娘娘,娘娘可愿召见。”

一个说了,另一个自然跟上,几乎人人的主人都表示要来亲自朝见朱皇后谢恩。不过只有两个御女遣来的宫女不敢说话,她们的主人位份低,只是随众谢恩罢了。

朱皇后沉吟一下对众人笑道:“既如此,就定在明日午时,都来吧。”说着朱皇后叫吴女官:“明日索性备一桌酒,大家说说笑笑,岂不热闹?”

吴女官应是,王修仪遣来的尚仪是最伶俐的,已经含笑道:“娘娘如此大的恩德,臣等定要回去为娘娘颂扬。”

一时殿内众人都跟着尚仪含笑点头,纷纷夸赞。柳依依站在殿门口,听着殿内众人颂扬的话流水似的往外说,不由微笑。

柳依依的手碰到了那对碎了的镯子,这镯子,其实不大像宫内的东西。难道是朱皇后从宫外带进来的,可这样的话,朱皇后压根不需要再赐给刘澄,除非是…柳依依觉得身上冷汗淋漓,如果窥见这样的秘密,是不是朱皇后就要把自己灭了?

一个皇后,杀死一个宫女,哪还需要什么理由?柳依依抬头,正好瞧见朱皇后含笑的眼,柳依依定定心,不要去想,什么都别想,一定要让朱皇后明白,自己对她,有多么的忠心。

皇帝来的时候比平常略晚一些,那时朱皇后已经用完了晚膳,正在熏笼旁边坐着,听吴女官在给她念书。

皇帝的脚步声响起时候,朱皇后这才睁开眼,瞧着皇帝道:“陛下今日|来的晚了些,晚膳用了吗?若没有用,倒还要用些夜宵。”

皇帝坐在朱皇后身边,打个哈欠掩饰不住满身疲惫:“不必了,我方才在外廷稍微用了点。这要封印了,许多事都要赶在年前办了。不然那些大臣就说,拖过了年,又有了变化。”

朱 皇后用手去捂耳朵:“不听不听!后宫女子,哪能听前朝的事?”皇帝把朱皇后的手给拉下来,握在手心:“虽说本朝例有后宫不许干政之说,只是皇后毕竟和别人 不一样,不说旁的,昔日父皇就曾带着老娘娘和后宫几位妃子出征,若非后来老娘娘临危不乱,只怕这江山,早改了姓。”

先帝不仅是个多情种,行事还有些荒唐,这些事朱皇后在家之时,也曾听自己的父亲偶尔提起过,说先帝大败,甚至自己殒身军中,亏的杜太后临危不乱,传诏京城,奉先帝遗诏,命皇帝登基。又命人和胡人谈判,自己带着先帝灵柩飞速进京。

进京之时,宗室中有蠢蠢欲动者,被杜太后以铁血手段诛杀,顺利让皇帝登基。接着杜太后打破常规,以皇帝年幼的名义摄政。

当时虽有大臣反对,但此刻外忧内患,自然以杜太后马首是瞻。由此杜太后放开手脚。不过也因此,传来杜太后不满皇帝生母陈太后的流言,说陈太后死于杜太后之手。

不过那时朱皇后的父亲只是摇头说,传出这样流言的人,并不明白杜太后是何等样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又怎会去诛杀一个对她毫无影响的人呢?况且陈家也是沾了陈太后的光才发迹,一直老老实实,只晓得安享富贵。

那时,朱皇后只把这些当做自己父亲对自己讲的闲话,此刻听到皇帝的感慨,朱皇后不由微笑:“这些事妾都没听过呢,老娘娘此等风采,妾等不轻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