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妃的眉皱进:“难道姐姐认为,我说的不对吗?”

“是啊。你就不能称呼我为姐姐。”荣明太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刘太妃,语气之中,全是揶揄。

刘太妃抬头看着荣明太妃,虽然知道荣明太妃和杜太后之间的往事,可在刘太妃瞧来,那些都是陈年旧事,况且胜负已定,何必又去翻起来?

“他们的命,从来都不是我关心的事。”荣明太妃的眼,缓缓扫过那些捆在那的宫人,语气依旧平静,仿佛说的并不是人命关天的事,而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在 这后宫之中,从来都不允许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发生。今日如此行事,不过是想告诉你们,有些道理,不是你们不懂,就认为那些道理都不存在。”荣明太妃的眼转 向刘太妃:“刘氏,你此刻来为他们求情,我晓得,也是卖别人的好。可这些事,原本就和你没有关系。你好好地过你的日子,闲暇时候和人斗斗牌,赏赏花,再不 成,还能把你女儿招进宫来说话,又何必来寻这样的是非?”

刘太妃自从被皇帝尊为太妃,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不客气地对她说话,又这样直接地指出她的想法,刘太妃的脸不由微红:“荣明太妃,怎么说这也是数条人命,难道你不怕…”

“我怕什么?我的儿子,在佛前念经参禅,我在宫外,清修了十多年。”荣明太妃眼里明白写着对刘太妃的不屑:“你以为,我会因为贪恋宫中的好日子,而对人摇尾乞怜,你以为,我是这样的人吗?”

“荣明太妃,那个人是妻,是太后,而我们,只是…”刘太妃的话被荣明太妃打断:“不用你再提醒我。可是,我也不怕说一句实话,纵然对她摇尾乞怜,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得到消息的朱皇后带了人赶过来,正好听到荣明太妃的这句,朱皇后不由停下脚步,看向荣明太妃,荣明太妃对杜太后的怨恨,果真如此入骨。

柳依依已经瞧见被捆在那哭个不停的王莺,想起王莺曾经的趾高气扬,柳依依不由叹息。

、第67章 破例

此刻虽近傍晚,太阳已将落山,被晒了一天的院子暑气蒸腾。王莺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哭干了,但一点用都没有。

难道说今天就要丧命在这里?这不是刚进宫时候王莺所想到的,那时候姑姑们都说,王莺生的俊俏,又会察言观色,假以时日,定会飞上枝头。王莺也一直认为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甚至在寿康宫里,受大宫女们惩罚时候,王莺想的都是,这是对自己的磨练。

皇后驾到的声音让王莺抬起头,也许,这是一个转机,或许皇后能劝住荣明太妃,不管是受什么惩罚,只要保住命就好。

王莺往高处看去,被簇拥住往这边走来的是皇后,皇后身边,好像还有两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宫女。

是她们,是吴娟和柳依依,这两个进了昭阳宫的人,这两个本该…王莺不暇去他想,挣扎着想站起身往皇后这边冲去:“求娘娘救命,娘娘仁慈,娘娘救命。”

王莺的突然站起往朱皇后这边冲去的举动吓坏了周围的人。吴女官使一个眼色,两个内侍已经上前一左一右把王莺往原来那边推去,王莺还要挣扎,手已经被捆住,嘴巴也塞进了手帕,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朱皇后一点也没受这个影响,已经走到荣明太妃面前,对荣明太妃微笑:“太妃今儿为了什么,动这么大气,若有什么不好,也只该交给宫正司,太妃如此,难免…”

“娘娘信不信我?”荣明太妃并没直接回答,这让朱皇后微微一愣就笑了:“我自然是信太妃的。”

“那娘娘信不信杀鸡儆猴?”荣明太妃再次追问,朱皇后这次没有回答,只对荣明太妃微笑,旁边的刘太妃听的额头有汗冒出,杀鸡儆猴,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么,谁是猴?

这猴当然不会是杜太后了,刘太妃的眼,缓缓扫向围绕在朱皇后和荣明太妃身边的侍从。也许,这猴,就在他们中间。

荣明太妃转而对刘太妃微笑:“刘妹妹,这会儿,你还有什么别的话说?”

“荣明太妃你要做什么事,按说我们也不该管,只是宫内,毕竟有宫内的规矩。”刘太妃到这个时候,已经后悔来这么一趟,但既然荣明太妃问到自己头上,那也只有强撑着答上一句。

宫内的规矩?荣明太妃唇边现出一抹冷笑,接着这抹笑就消失。荣明太妃已经转身对朱皇后恭敬地道:“按了宫规,娘娘是可以破例的。”

宫规,所不能约束者,皇帝皇后太后三人。这三人,犹以皇后是实际掌宫人,更可破例。

朱皇后明白荣明太妃话里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刚要说话,身后已经响起一个急促的声音:“娘娘,臣等来迟,还请娘娘按了以往规矩,把这犯了错的众人,带回宫正司,严加拷问,再行惩处。”

这是宫正司的楚宫正,她今年五十来岁,和荣明太妃年岁差不多,但因为常年严肃,眉间有深深的一道印记,瞧着比荣明太妃还要大上几岁。

除了楚宫正,宫正司两位司正也来了,还带来手下,防备不时之需。朱皇后命楚宫正站起身:“起来罢。我自然知道这宫中,是宫正司掌管刑罚。”

楚宫正听得这话,微微松一口气,就听朱皇后话锋一变:“只是这宫中,是可以破例的。”

楚宫正的神色顿时变了,接着朱皇后对楚宫正含笑:“今儿荣明太妃这样举动,定然是有原因的。既然如此,破例一次,又如何?”

“娘娘,按了…”楚宫正上前一步,还要继续争辩。朱皇后唇边的笑容突然消失,沉声唤道:“秋司正!”

秋司正虽感奇怪还是上前恭敬:“娘娘唤臣,所为何事?”

“宫女不听皇后命令,该做何惩处?”朱皇后的问题问的很奇怪,但秋司正还是老实回答:“若有职务者,自当免职,再则重责,再则…”

楚宫正的神色渐渐变了,她看向朱皇后,手已经不自觉握紧。

“宫正,掌一宫宫女内侍刑罚,自当是这宫中,最明白规矩的人,楚宫正,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朱皇后的语气冰冷,楚宫正已经给朱皇后跪下:“娘娘的意思,臣很明白,只是娘娘,身为臣者,有劝谏之责,娘娘是可以开例的,但娘娘一旦开例,万一以后…”

“楚宫正是认为,我,一个皇后,不明是非,不懂道理,任何阿猫阿狗都可以求我开例?”朱皇后的语气和方才没有任何变化,楚宫正的额头已经冒出汗无法再回答。

朱皇后瞧着楚宫正:“念你初犯,仅免去职务。秋司正…”秋司正听到朱皇后这话,急忙上前跪下:“臣在。”

“我今日为荣明太妃破例,楚宫正既然不愿意,你就接了楚宫正的宫正之职。”朱皇后的语气轻描淡写,秋司正一颗心都激动的要跳出来了,对朱皇后恭敬行礼:“是,臣定会尽忠职守,为娘娘分忧。”

“那么,你们可以回去了,我今日,为荣明太妃破例。”朱皇后语气不轻不重,正好每个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秋司正应是起身,还去扶了一把楚前宫正:“起来罢。”楚前宫正跪在那里面色苍白,听到朱皇后的话突然又抬头:“娘娘,臣掌宫正司几近二十年,从没出过差错,娘娘如此,臣不服。”

“不服也是平常事,只是,你不服也没什么用。此地是后宫,并非朝堂。”朱皇后的语气还是那样轻描淡写,对秋司正使个眼色,秋司正已经示意跟来的人上前把楚前宫正带走。

朱皇后瞧向宫正司的背影,在这宫中,哪有和皇帝皇后说理的事情?楚宫正,侍奉杜太后太久,已经忘了,在这宫中,掌宫的人是皇后而不是杜太后。

“既如此,太妃还请继续,我就告辞了。”既然宫正司的人已经被这样干净利落地打发掉,朱皇后也决定回去了,剩下的场面,也许会血腥,真不是自己该瞧的。

荣明太妃微笑:“多谢娘娘,娘娘放心,只有这一次,再没以后。”

“我信荣明太妃。”朱皇后的话让刘太妃的嘴巴都差点没合拢,接着朱皇后就带着人离开。刘太妃站在那里看着朱皇后离去,荣明太妃的眼转向刘太妃,话里依旧讽刺:“怎么,刘太妃要在这观看?我记得刘太妃你的胆子,可是很小呢。”

刘太妃的嘴巴这才合拢,望着荣明太妃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只对荣明太妃匆匆一礼就离开。

院子里被捆着的人已经不再哭泣,只是呆呆跪在那里,王莺挣扎着抬头,看见天边晚霞极其壮观,半边天都被染红了,也许,这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这晚霞了。

王莺模模糊糊地想,感到一根绳索挂在了脖子上,接着绳子渐渐收紧,渐渐的,身边的一切都远离,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

“没了五个,都是被勒死的。寿康宫有胆大的宫女悄悄在那偷看,结果被吓到了。谁都没想到,荣明太妃竟然会…”秦贵妃身边的宫女对秦贵妃讲着那个情形,秦贵妃的神色都变了,那宫女急忙住口:“是奴不好,不该对娘娘讲这些。”

“可知道荣明太妃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做?”秦贵妃努力让面上神色平息,看向宫女询问,宫女摇头:“都不晓得呢,只听到什么杀鸡儆猴。”

杀鸡儆猴。秦贵妃叹气,这是做给杜太后看的,没想到荣明太妃竟然会这样做,用一种别人都没想到的,极其血腥的方法,告诉杜太后,也告诉依附杜太后的人们,这个宫里,从此之后,杜太后想要一手遮天,做不到了。

“荣明太妃这样做,传到宫外的话,臣子们知道,未免会有微词。”朱皇后一点也不意外皇帝会很快知道这件事,严格的说,皇帝才是后宫真正的主人,包括皇后,都要仰他的鼻息。

朱皇后对皇帝微笑:“陛下还记得妾说过的话吗?妾要做陛下的皇后,妾也要,好好地做陛下的皇后。”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口,但皇帝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朱皇后的意思,沉吟一下才道:“皇后这样说虽然是对的,但皇后,怎么说她也是…”

“老娘娘是太后,是长辈,是扶持陛下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陛下,道理我都懂。但老娘娘要的,不止这些。”说着朱皇后的语气稍微变化一下,看着皇帝:“陛下,妾不愿意像文庄皇后…”

“住口!”皇帝站起身,起身时候袖子还带到了几上的茶,茶水洇着袖子,那精美的龙纹刺绣,仿佛也变的暗淡。

朱皇后没有住口,也没有跪下,只是跟着皇帝站起身,眼里的泪慢慢聚集,缓缓落下:“陛下,陛下,在妾面前,您又何必如此,如此苦苦地掩饰…”

皇帝的手抬起来,这是他将要发怒的征兆,朱皇后还是瞧着皇帝,一双眼眨也不眨,这让皇帝的手并没挥下。

接着皇帝的手颓然地放下,声音变的有些脆弱:“你不懂,皇后,你不懂,我的心,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朱皇后伸出双手,从背后把皇帝抱住:“陛下,妾是您的妻子,这会儿陛下说妾不懂,可是总有一天,妾会懂的。”

皇帝知道自己该把朱皇后推开,严厉斥责,再冷落朱皇后几天,等她前来和自己和好,这样才能维持住一个皇帝的体面。可是皇帝没办法把朱皇后推开,甚至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

纵然是从小被教育要做寡人的皇帝,也会在某个时候,希望得到温暖。

、第68章

宫人们久久等不到帝后的召唤,悄悄透过窗眼往里面望,纱帘背后,帝后相偎相抱,这让偷窥的人脸微微一红,急忙站直不说话。

吴女官也往窗眼里瞧了一眼,见状微笑,示意众人离远一点,继续等着殿内人召唤。这是一个小风吹拂的傍晚。柳依依不自觉地又看向凤藻宫,秦贵妃此刻,会更难受的。

“老娘娘,荣明太妃这个举动,已经让人心思动了。”王尚宫小心地提醒杜太后,杜太后看向王尚宫:“她只换了一个人。”

“娘娘,自然是这样,可能换宫正司宫正,其余的人,自然也能挨个换来。况且还有宫中的妃子们,这些妃子,以王淑妃为首,现在都以皇后命令为命令。”

这在后宫之中,原本是很平常的事,杜太后唇边现出一抹冷笑:“王淑妃吗?她真以为,靠上了皇后,就从此无忧了吗?”

“还说前两天热呢,这出了月子,转眼就凉快了,今年的秋老虎也瞧不见了。”王淑妃坐足了月子,带上女儿前来昭阳宫叩见朱皇后。

朱皇后很快见了她,两人坐在殿内,王淑妃靠在窗下,和朱皇后说笑。

朱皇后放下手中的茶:“说的是,转眼又要到中秋了,今年中秋,陛下高兴,只怕会办的更热闹呢。”

“妾前儿恍惚听见谁说,陛下说了,今年中秋,要在太液池边设灯会呢。”柳依依端着一盘水果进来放在王淑妃和朱皇后面前,王淑妃用叉叉起一块小西瓜,含笑对朱皇后说。

“陛下也和我说了,办灯会,亏他想得出,这又不是上元。偏陛下还说,此时不冷不热,正好赏灯。上元虽是正日子,可那时候冷,不好带孩子们出来呢。我这才想起,陛下是想让孩子们也赏赏灯。”

朱皇后的语气和原先,透着有些不一样,王淑妃挑一下眉,对朱皇后神秘一笑:“妾还忘了,对娘娘道喜。”

道喜?朱皇后用手指一下自己:“道什么喜?”王淑妃靠在那瞧着朱皇后:“娘娘方才提起陛下时候,和原来已经有些不一样,娘娘说说,妾要不要给娘娘道喜呢。”

朱皇后的脸不由微微一红,啐王淑妃一口:“就你促狭,取笑我。”

“这天下能取笑娘娘的人可不多,妾能取笑娘娘,妾也该给自己道个喜。”王淑妃一本正经地说着,这让殿内服侍的人都笑起来,朱皇后也笑起来,殿内气氛,一下变的十分欢快。

朱皇后看着殿外的天高云淡,如果,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变,该多好。但朱皇后晓得这是不可能的,享如此的荣华富贵,就要付出相应代价,这个世道,是公平的。

果真皇帝过了没多久就下了诏书,中秋节时候,在太液池边办三日灯会,第一日,许京中五品以上大臣带女眷三人入宫赏灯,第二日,宫中后妃奉杜太后和诸太妃赏灯,第三日,许宫中宫人赏灯。

诏书一下,宫中人个个欢喜。吴娟更是拉着柳依依叽叽咋咋说个不停:“我原本以为,进了这宫里,就不能赏灯了,谁知不但能赏,还是中秋时候赏,听说宫中的灯,十分精致呢。”

柳依依的念头却和吴娟有些不一样,尽管皇帝不承认,但皇帝和原先,变化的不是一点点,他的笑和原先一样温柔,但柳依依能察觉出来,他面对朱皇后时候的笑,和面对文庄皇后,面对别的宠妃时候的笑是不一样的。

而且,柳依依还发现,原先如果这样想,心中是会有点浅浅酸味,可是现在,这点酸味,完全不见了。

陛下他,的确不是良人啊!这一次,柳依依决定赞成秦贵妃的话。此刻见吴娟那么高兴,柳依依对吴娟微笑:“许宫中宫人赏灯,这可不一般呢。”

吴娟还要再说,吴女官就走过来:“你们两个,可不许学别人,只想着赏灯穿什么,陛下许京中五品官员以上的家眷进宫赏灯,这话说起来容易,到那日,可是不能出乱子的。”

“会出什么乱子?”吴娟好奇地问。吴女官瞧眼吴娟,故意把脸一板:“比如说啊,哪家千金瞧中了哪家少爷,借着赏灯的时候,做出点什么鸡鸣狗盗的事来,然后哭着要少爷娶她,这可不就是乱子?”

柳 依依已经噗嗤一声笑出来,吴女官伸手捏捏柳依依的耳朵:“就晓得骗不过你去。谁要敢做这样的事,那还真是不想要脑袋和做爹的前程了。也只有那些没进过宫 的,成日在那瞎想。只是你们那日在那伺候,也要小心瞧着,免得有人真不懂宫规,惊了驾,虽说是他们的不是,但我们也没脸不是?”

吴娟和柳依依双双行礼下去应是,吴女官又叮嘱她们几句,又去找别人去了。吴娟瞧着吴女官背影,感慨地道:“依依,你有没有觉得,自从那次荣明太妃破例之后,外头的人对昭阳宫的人,更好了。”

柳依依当然晓得原因何在,却故意摇头:“我不晓得呢。你难道不晓得,我不许出昭阳宫的?”

吴娟的手张开,往柳依依肋下抓去:“好啊,你又哄我,看你讨饶不讨饶。”柳依依身子一转,吴娟的手没有抓到,两人相视而笑,柳依依用手拢下鬓边的乱发,并不知道自己的笑脸已经被人看到。

“难怪秦贵妃,会失态。”皇帝站在拐角处,对身后的内侍轻声说,内侍有些不解:“陛下,为何会失态?”

“你没发现,这个叫柳依依的宫女,她笑起来,和周婕妤,一模一样。”虽然面貌没有周婕妤那么美,但那种娇憨,是变不了的,皇帝当时,最喜欢的就是看周婕妤的笑,卿既是朕的解语花。

那时,皇帝是那样对周婕妤说的,周婕妤当时的笑,是那样的娇媚。

皇帝轻叹一声,转身要往另一边走,内侍觉得有些不对劲,跟在皇帝身后道:“陛下既喜欢,何不纳了她?”

皇帝拿起手中的扇子打在内侍头上:“想这么多做什么?再说,她还小呢。”

“原来陛下是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内侍用手捂住头笑嘻嘻地说。

皇帝浅浅一笑,怜香惜玉,并不是的,只是觉得这样的心也淡了,况且身边的女子,其实个个都差不多的,多一个少一个,并没什么不同,倒不如让她就那样笑着,偶尔瞧瞧,倒也能解乏。

皇帝对柳依依的意思,很快就传到朱皇后耳里,朱皇后听完怔在那里,这让吴女官以为朱皇后是对柳依依不满,急忙道:“依依也…”

朱皇后摆摆手:“我并不是对依依有什么不满,我只是觉得,陛下,现在这样想,倒让我有些纳闷。”

“陛下虽是天子,却也是人,娘娘待陛下的心,我们都瞧在眼里,陛下怎会不感动?”吴女官的话让朱皇后又是一笑,陛下感动?那自己呢?可会为陛下感动?真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朱皇后看向远方,不知道这颗心,要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转眼太液池边的灯会之期就到了,虽许官员带家眷入宫赏灯,但能入宫的人数有限,而且也只许他们在太液池边赏灯,起坐更衣领宴的地方,都有专门场所专门有人领了去。

因此吴女官所设想的有人违了宫规闹出不好看的事并没发生,第二天是后妃奉杜太后和诸太妃赏灯之期。

这一天的灯比前一天的灯更亮,太阳刚刚落山,太液池边各样的灯就被点起来,太液池边的柳树上都挂满了小灯,远远望去,如两行游龙似的。

太液池上的荷花还有尚在开放的,又在太液池内,插了数百柄荷花样灯,上面点的是矮蜡,分不清是真荷花还是荷花灯。

太液池边的灯都布置好了,报到昭阳宫,朱皇后这才带上妃子,前往宁寿宫,请杜太后一起赏灯。

当着大家的面,朱皇后和杜太后都是十分和睦的,朱皇后说了请太后赏灯之后,杜太后也就上了銮舆,往太液池边行来。

后妃们步行跟随,从宁寿宫到太液池这一路,也点了无数小灯,此刻天已全黑,跟随的人都不用打灯笼,一路到了太液池,杜太后命銮舆停下,掀起帘子望向太液池上,身边的宫女扶杜太后下车。

杜太后走下车时,朱皇后赶上来扶住杜太后,杜太后望向太液池上,指着那些荷花样灯:“这个新鲜,是谁想出来的?”

“回老娘娘,是王淑妃想出来的。”王尚宫已经在那恭敬说了。

杜太后瞧向王淑妃:“虽说天家富贵,但矫揉造作,浪费人力,这种事,以后可要少做。”当着众人,王淑妃就被这样撕了脸皮,秦贵妃不由瞧向王淑妃,谁知王淑妃面色如常,瞧不出一丝懊恼,反而还对杜太后行礼:“是,老娘娘教诲,妾尽知。”

杜太后的眉微微一挑,没想到王淑妃竟这样回答,一边站着的朱皇后压住心里的笑,对杜太后恭敬地道:“备了小舟,还请老娘娘绕湖赏灯。”

小舟已经停在杜太后面前,能陪同上船的,除了贴身侍从,就只有朱皇后和秦贵妃和王淑妃两人,别的妃子和太妃们,都上了别的船。

众 人在船上坐定,小船慢慢地沿着太液池行去。宫中的灯,自然十分精巧,走马灯、小鳌山,各种人物故事,朱皇后一一对杜太后讲解,杜太后仿佛也听的兴致勃勃。 船到池中,慢慢靠近荷花灯时候,突然吹来一阵风,小船晃了晃,王淑妃站在秦贵妃身边,小船一晃身子就微微前倾,就听扑通一声,秦贵妃掉下了船。

、第69章

船晃动时候朱皇后那颗心就悬起来,下意识地靠着杜太后站着,就算杜太后把自己推下去,也不能让杜太后出一点事。朱皇后心里是这样想的,听到扑通那声时候,朱皇后心里猛然一跳,抬头往杜太后所在方向望去,见杜太后坐的好好的,朱皇后一颗心这才往下放了那么一点点。

小船上的人并不多,朱皇后很快就发现是秦贵妃掉下去,还不等朱皇后下令赶紧去救人。王尚宫惊讶的声音已经响起:“淑妃,您怎么推了秦贵妃下水?”

朱皇后的耳朵猛地嗡了一下,看向杜太后,杜太后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这个毒妇,朱皇后在心中暗暗地骂了一句,已经高声:“赶紧把秦贵妃救上来,王尚宫,秦贵妃怎么掉下去的,总要等到人救上来再说。”

朱皇后的声音难得这样严厉,已有会水的内侍跳进水里,寻到秦贵妃,另有小舟飞快划到他们前面,秦贵妃被送上了另外的小舟。

这样一闹,别人也赏不了灯,几艘小船陆续靠岸,朱皇后和杜太后的小船靠岸时候,已经有内侍抬来竹榻,带来锦被,秦贵妃双眼紧闭面色苍白浑身*,发上的首饰也大半掉在水中,只有一只金簪斜斜地别在发上。

秦贵妃被宫女们用锦被包裹起来,放在榻上,宫女还想请示朱皇后,朱皇后已经下令:“赶紧把贵妃送回凤藻宫,再把御医传来,可千万别做下什么病。”

这最后一句,朱皇后说的有些意味深长,杜太后不由望向朱皇后,朱皇后已经对杜太后行礼:“今儿原本想请老娘娘和诸位太妃好好赏灯,谁知闹出这样一件事来,我是皇后,该前往凤藻宫去探视秦贵妃。王淑妃!”

一直没说话的王淑妃听到朱皇后的话,上前一步恭敬听训。

“你就在…”朱皇后的话还没说完,杜太后就微笑:“皇后,后宫之主,该是公平公正的。”

朱皇后暗地里已经在磨牙了,但朱皇后面上还是保持平静笑容对杜太后:“老娘娘说的有理,只是老娘娘,秦贵妃尚未醒来,总要等秦贵妃醒来,问个清楚,才能晓得,她到底怎么落的水,否则岂不白白冤枉了好人?”

朱皇后和杜太后这样对答,别人都不敢插嘴。王淑妃的手不由握紧,秦贵妃可真够下本钱的,为了把自己拖下水,竟然从船上跳下去,也不怕一个不小心,真的送了命?

想着王淑妃偷眼去看杜太后,见杜太后神色没变,王淑妃不由在心里轻叹,也许,这位太后,是压根不在意秦贵妃的死活。

“虽如此说,只是我也不敢和王淑妃再在一条船上。赵昭容,就由你陪我一起上船赏灯。”杜太后眼皮都没抬就说了这么一句,随意指了一个人。

若在一月之前,赵昭容都会很欢喜被杜太后这样看重,可现在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太后看朱皇后不顺眼,这时候凑上去,谁知道会不会成为池鱼?

赵昭容的迟疑让杜太后的眉皱紧,看一眼朱皇后,眼看杜太后的怒气又要被触发。荣明太妃已经笑着道:“赵昭容,还不赶紧扶太后上船赏灯?皇后娘娘,一定会公平公正的。”

荣明太妃的话提醒了赵昭容,赵昭容急忙上前扶住杜太后:“能陪老娘娘赏灯,妾之荣幸。”杜太后的面子总算被扳回来一点点,杜太后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被赵昭容扶上船去。

荣明太妃的声音稍微高一些,正好能让杜太后听见:“淑妃,太后不愿意你陪,那你就陪我罢,这荷花灯的主意,果然很好。”

杜太后的脚步微微一滞,但还是往船上去。朱皇后见王淑妃跟了荣明太妃上船去,只觉得啼笑皆非,可这时候还不是公然和杜太后撕破脸的时机,朱皇后上了銮舆往凤藻宫去。车驶出御花园时,朱皇后挑起帘子,看向太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