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只是六品宫妃,并不敢受尚仪的礼,急忙扶起尚仪并还礼:“多谢尚仪了,不知淑妃可在?”

淑妃自然是在的,而且据尚仪说,王淑妃很高兴柳依依得到封号。现在王淑妃和朱皇后是一边的,能让朱皇后的人被宠爱,远胜过别人受宠。

果真柳依依踏进正殿时,就见王淑妃含笑起身迎接:“恭喜了,原先瞧着你就不一样,现在果真不一样了。”

柳依依口称不敢,要请王淑妃上座,自己再行拜见之礼。王淑妃摇头:“客气什么?你也晓得,我是不爱这些礼节的,就坐下罢,再把孩子抱出来,也好让她沾沾喜气。”

柳依依再次口称不敢,等王淑妃坐下之后,柳依依才坐在一边,算是下座,奶娘已经抱着小公主走出来,柳依依抬头瞧向小公主。

小公主的小粉拳头放在嘴边,正在酣睡。

王淑妃笑着道:“但愿宝林得宠之后,再给小公主添上几个弟弟妹妹,那就更好了。”这也是宫妃之间常听说的话,柳依依含笑敷衍两句,小公主醒来后柳依依逗了下孩子,也就告辞回去。

宫道之上并没多少人,柳依依在宫女内侍陪伴下往听雨楼走去,猛地瞧见吴女官带人从另一边来,柳依依停下脚步对吴女官含笑:“姑姑要往哪去?”

吴女官摇头:“这以后啊,姑姑两个字可不能喊了。”说着指一下瑶光阁的方向:“娘娘在那边,我要往那边去。”

柳依依微微愣神之后才想起来,瑶光阁现在是朱皇后的书房,也就是在这里,柳依依给了秦贵妃最致命的一击。

柳依依回神过来笑着道:“既如此,我也该去给娘娘问安。”吴女官后退一步瞧了瞧柳依依,接着点头。

柳依依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脸:“姑姑今儿是怎么了?没见过我吗?”吴女官摇头:“不是没见过你,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已经不多了。”

柳依依仔细嚼着吴女官的话,想来她们已经知道杜太后召见自己的事,接着就笑了:“姑姑说笑呢,在这宫中,唯有陛下娘娘二人,旁人…”

柳依依没有再往下说,有些话,不用说的太透。吴女官再次点头,这一回没有反对柳依依往瑶光阁去。

当日瑶光阁重新整修时候,朱皇后是命柳依依过来瞧过的,因此柳依依是按照瑶光阁当年的布置布置的。此刻柳依依重新踏进瑶光阁里,心中涌上的,是不一样的情感。

一切,仿佛和柳依依曾想过的一样,秦贵妃已经死了,自己得到皇帝的宠爱,皇后待自己和原先一样。不,还有一件事,杜太后还活着。她还活着,她才是真正的罪魁,秦贵妃,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被她的荣华富贵所诱惑,因此甘心做出一切的棋子。

可是动杜太后,这可比对秦贵妃难多了。

吴女官已经引着柳依依走进书房,朱皇后靠窗而坐,窗外一枝梅花开的正好,清风拂过,梅香扑鼻。

吴娟在角落处给朱皇后煮茶,朱皇后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仔细看着。听到脚步声,吴娟先抬头,望见柳依依,吴娟面上现出惊喜,但很快就用手捂住嘴。

吴女官缓步上前,朱皇后已经抬头对吴女官身后的柳依依笑道:“依依来了?快坐。”这不是昭阳宫的正殿,朱皇后身边又只有几个心腹人,柳依依依言坐在朱皇后面前,瞧向朱皇后手里的书,有些好奇地问:“娘娘在读什么?”

“我这些日子闲着没事,让人把历代的史册都寻出来,想仔细读读,瞧瞧可有什么。”吴娟已经把茶煮好,倒了两杯,一杯交给朱皇后,一杯送到柳依依手上。

吴娟送茶时候,柳依依对吴娟微笑,这样的微笑是吴娟见惯了的,吴娟觉得,心中那块大石头总算放下了,她一直担心但又不敢告诉别人的,就是柳依依被皇帝宠爱之后,不适应甚至变了一个人,可这会儿瞧着柳依依面上的笑,吴娟晓得,柳依依还是那个和她说悄悄话的依依。

“娘娘喜欢读史?”柳依依喝一口茶,吴娟煮茶的手艺不错,再加上皇后这里的茶叶也是上好的,这茶,当然比王淑妃那里的要好。

“读史可以明心,可以…”朱皇后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就对柳依依笑着道:“罢了,也不说了,你平日若有空,倒可以来这里坐坐,当日还是让你在这布置的,谁知不等布置完,你就去了凤藻宫,等再出来时候,陛下又看中了你,这里服侍的,倒换成娟儿了。”

“娘娘是说奴服侍的不好?”吴娟故意望着朱皇后,眼还眨了眨,吴女官先笑出声,柳依依也笑了,她瞧向吴娟:“娟儿在娘娘身边,就如妾在娘娘身边一样。娘娘待妾的教导,妾一直记得。”

朱皇后轻轻拍下柳依依的手:“这样的话,倒显得我们生分了,我晓得你是什么样的人,你晓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妾 怎能…”朱皇后抬起一只手打断柳依依的话:“旁的罢了,这话我不爱听,好不好的,还要一起在这宫里,待上那么几十年呢,几十年啊,就算是块石头,天天在 一起,也要有几分情分的。若只是记得身份上的不同,我天天拿皇后架子压制你,你天天用被陛下宠爱来嘲笑我,哪有什么趣儿?”

“娘娘说笑话呢,谁敢对娘娘嘲笑?”皇后后面这句话,柳依依是闻所未闻,因此摇头,朱皇后又笑了,把书合上,让吴女官收了:“我也在这时候长了,也该回去了,你也回去罢。只要记得,彼此知道彼此是怎样的人就好,旁的事,不用去管。”

这一回柳依依没有行礼,朱皇后微微一笑,就带着吴女官先走出去。

吴娟已经转身拉住柳依依的手:“依依,瞧见你这样,我很欢喜。”这个后宫之中,能为柳依依真心欢喜的人不多,而吴娟,就是最真心的那一个。柳依依晓得这是朱皇后特地留个空让自己和吴娟说话,只回握住吴娟的手:“娟儿,我也很欢喜。”

、第83章 手段

“我也是!”吴娟说完这句就瞧着柳依依笑,笑了会儿吴娟啊呀一声:“娘娘特地留我和你说会儿话,怎么我欢喜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柳依依伸手抚一下吴娟的鬓发:“这有什么?娟儿,我瞧着你,晓得你过的好,那就够了。”

吴娟点头,往外瞧一眼就对柳依依道:“依依,我该走了。”柳依依点头,吴娟把柳依依的手又重重握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放开,掀起帘子走出去。

柳依依往门前追了一步,透过帘子掀起时的那个空挡,可以看到吴娟走到院中,快步往外走。柳依依唇边露出一抹笑,帘子再次被掀起,这回进来的是菊儿,她手里还拿着件斗篷:“宝林,外面起风了,娘娘吩咐给你送件斗篷来。”

说着菊儿就给柳依依披上斗篷,外面的宫女打起帘子,柳依依扶着菊儿的手走出屋子,外面的风并不算小,那风刮着乌云慢慢往这边聚来,再过一会儿只怕就要下雨了。

内侍手里已经把油纸伞打开,殷勤地道:“宝林快些走吧,再晚些,这天就下雨了。”

成为宫妃,虽然仅仅只有一天,果然和原先做宫女时候不一样了。柳依依扶着菊儿的手,内侍把伞遮在柳依依头上,一群人簇拥着柳依依离去。

走出瑶光阁的时候,柳依依停步驻足看了眼瑶光阁,从此之后,瑶光阁就和这宫里的每一个宫苑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了。

一行人回到听雨楼,刚坐进屋里,就听到一阵风吹的门窗扑愣愣响,接着大颗大颗的雨点打下来。

正在给柳依依煮茶的宫女苹儿笑着道:“宝林住进这楼也巧,昨儿才住进来呢,今儿就可以听雨了。”

菊儿从苹儿手里接过茶,柳依依接了,菊儿才笑着道:“这会儿不说先去把窗子关上,就你饶舌。”

“菊儿姐姐,我这不是想在宝林面前讨好?”平儿故意把手摊开,柳依依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

内侍也走进来道:“外面的窗都关好了,里面的窗还请姐姐们先关上,这风大,吹了宝林那可不成。”

菊儿和苹儿口中斗着嘴,已经飞快地把窗户关上,门前垂着厚厚的帘子。已经是春日,虽没点火盆也没觉得有多么冷。

柳依依手里抱着暖茶,想起秦贵妃临终时候的情形,这宫中,殷勤和怠慢,许多时候,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陛下,陛下,原来你的温柔,是对每个人都可以,而不是对特定的人。

柳依依心中还在转着念头,已经有内侍笑吟吟地走进:“宝林,方才陛下身边的内侍过来传话,说陛下今儿要在宝林这里用晚膳,还请宝林早做准备。”

这对低等宫妃来说,算是莫大的荣耀,菊儿和苹儿面露欢喜。菊儿已经对柳依依道:“宝林,有句话呢,不该我说,可是呢,陛下要和宝林一起用膳,宝林也该去问问膳房,陛下平时喜欢用什么样的菜肴,宝林就准备起来。”

皇帝喜欢吃什么样的菜,喜欢喝什么样的茶,周婕妤是记得很清楚的,当初为了博得皇帝的宠爱,周婕妤曾经下了一番苦功。

不过,现在的柳依依不愿像原来一样,为了博得君王宠爱,费尽心机。因此柳依依的眉只微微一皱就笑着道:“秦姑姑当初怎么准备的,就为陛下准备这些菜吧。”

菊儿先稍微惊讶了下,接着就摇头:“宝林,您和皇后娘娘还是不一样的,皇后娘娘可以不在乎,但宝林,却不能不在乎。”

柳依依抬头对着菊儿微笑:“我晓得,就这样准备吧。让他们备个香酥鸭,再炖个南瓜盅,剩下的,就照了平时陛下用膳的菜肴准备。”

既然柳依依劝不下来,菊儿也只有应是下去吩咐膳房。

听雨楼果真名副其实,坐在一楼都能听到雨点落进太液池的声音。柳依依喝着茶,伸手想要去拿本书来瞧瞧,手边已经多了一杯茶。殷勤的声音响起:“宝林手里那杯茶想已冷了,还是换了这杯罢。”

柳依依抬头瞧眼苹儿,宫中的宫女内侍,在各自的主人面前,无不出尽百宝想讨主人欢喜。周婕妤曾经讥讽地和秦贵妃说过,就他们这点小心事,眼一扫就明白她们想什么了,还在自己眼前卖弄。

可这会儿柳依依想起来,只怕宫妃们的小心思,皇帝也是眼一扫就能发现了,亏他还能和宫妃们周旋应付,到底是做皇帝的人啊。

苹儿见柳依依只瞧着自己不说话,心里有些焦躁,她比不得菊儿原先和柳依依就熟识,现在被挑到柳依依身边,就该力争往上,柳依依一步步往上去,他们这些服侍的人也会得到好处。

但瞧着柳依依面色平静,苹儿又觉得是不是柳依依不是个好讨好的主人?苹儿脑中还在转着念头,柳依依已经接过茶,对苹儿道:“你这茶不错。说来,这宫里可有什么消遣的书本?”

“宝林想要些消遣的书本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等明儿禀过了娘娘,娘娘自然会遣人送来,只是宝林想要些什么样的书本?诸子百家?四书五经,还是别的什么?”

苹儿巴不得多和柳依依说会儿话,自然是知无不言,柳依依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又不科举,拿四书五经来我也没有用,今儿见娘娘读史,那我也拿些史书回来读读。”苹儿恭敬应是,见窗户似乎漏了一个缝,苹儿忙上前把窗户重新关紧。

皇帝今晚既然要过来用膳,比昨晚来的要早些。来的时候,皇帝的手故意往柳依依袖子上抚去,含笑道:“朕瞧瞧,卿今儿可曾打翻了汤碗?”

柳依依把袖子伸给皇帝,俏皮一笑:“陛下来摸摸可好?”皇帝瞧见柳依依面上俏皮笑容时候,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艳,接着就握住柳依依的袖子:“果真今儿的袖子没有湿了。”

柳依依任由皇帝握住自己的袖子,跟着皇帝往屋里走去,笑着道:“今儿打翻了汤碗的话,陛下可就不能用膳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用膳的地方,皇帝往膳桌上扫了一眼,就对柳依依摇头:“卿果真是从皇后身边来的,只记得皇后爱吃什么,就忘了朕爱吃什么。”

柳依依已经把椅子拉开一些,推皇帝坐下,对皇帝微笑:“陛下这话差了。”

后宫中的妃子,有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皇帝从来不介意,甚至也会陪着她们玩耍这样的小手段。因此皇帝已经故意瞧向柳依依:“朕的话,怎么差了?”

柳依依已经拿起一双筷子,给皇帝布一筷子香酥鸭,笑着道:“陛下和娘娘,是为夫妻,夫妻既为一体,娘娘喜欢吃什么,陛下自然就爱吃什么。”

皇帝是真没想到柳依依会这样回答,已经笑的筷子都握不住,对柳依依道:“还有这样的道理?”

柳依依的眼睛瞪大一些:“怎么,这样的道理不对?”皇帝拍拍身边的空椅子:“对,对,这样的道理很对,坐下吧,由他们服侍。你和我一起坐着用膳。”

皇帝驾临宫妃所住院落并在次用膳,宫妃例可以陪着用膳的,柳依依也没有再推辞,坐在皇帝旁边,自有侍膳的宫人前来服侍布菜。

皇帝用膳的习惯还是和原先一样,柳依依面上的笑更娇俏了,心里的寒意越来越浓。陛下他,果真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不管她们姓什么,叫什么名字,身份是什么。皇帝都会温柔待之,让人恋慕。但恋慕之后,就再没别的了。陛下他,也许从没真正怜惜过哪个后妃吧?

皇帝已经放下筷子,内侍服侍皇帝洗手漱口。柳依依忙放下筷子过来服侍,皇帝止住柳依依:“你继续用膳罢,这过来服侍也吃不好。”

柳依依接过宫人手中的手巾对皇帝含笑:“妾是担心,担心妾做的不对,陛下不喜欢妾了,妾可怎么办?”

这样的稍微带点傻气的话,果真又引起皇帝的笑声,皇帝笑完就对柳依依附耳:“朕会让你知道,朕很喜欢你。”

柳依依努力让面上的笑露出羞涩,这样才是符合一个刚被宠幸的宫妃的本分,但柳依依知道,这样的笑,和周婕妤的笑是有区别的。

周婕妤,曾经那样全身心地恋慕着皇帝,舍不得违逆他的任何一个字,挖空心思讨好他,只求他的一回顾。

可惜,终究是错付了。

帐子外的蜡烛在那跳动,柳依依却觉得身上黏黏的受不了,恨不得立即唤来宫女服侍自己洗澡更衣,但柳依依不能去做这样的事,只能躺在帐中,听着皇帝的呼吸,数着什么时候才能天明。

此后柳依依的日子,就像任何一个宫妃一样,侍寝的夜晚,柳依依要克服的是心中对这个男子的冷淡,进而不好眠。而不侍寝的夜晚,柳依依睡的很好,她不会再像周婕妤一样,夜夜侧耳倾听,希望皇帝的靴子突然停顿在她寝殿门外。

而和宫妃们的相处也和原先一样,宫女被擢为宫妃的前例并不少见,也没人对柳依依得宠侧目。柳依依往仙游宫和昭阳宫的次数比别人多一些,这也是平常事。都知道柳依依是昭阳宫里出来的人,谁还不晓得王淑妃和朱皇后关系很好。

日子平静的过去,转眼又是二月,御花园迎来一年最美的时候,满园的鲜花开的姹紫嫣红,岸上的柳树已经依依垂人手。

这样的好春|光,朱皇后当然不会放过,安排了好几次赏花宴,宫妃们都争先恐后出席,陪着皇后说话。

、第84章 古记

杜太后和荣明太妃也很给面子出席了好几次,总之后宫之中,一时又和乐融融起来,那层窗户纸,谁也不会主动去捅破。

柳依依也做为新进宠妃陪了几次赏花宴,有时候看着坐在上方谈笑风生的杜太后和朱皇后,柳依依都会恍然,是不是要做皇后,做太后都要这样,心里再不喜欢对方,也要笑吟吟对待,好传颂出去,说天家婆媳之间十分相得。

朱宝林又讲了个笑话,众人都矜持一笑,杜太后十分给面子的放声大笑,对朱宝林道:“原先没觉着,朱宝林这笑话,讲的越来越好了。”

能被杜太后称赞,朱宝林觉得自己面上十分光彩,忙倒杯酒给杜太后:“太后若真喜欢,就饮尽这杯酒,妾面上也光辉。”

杜太后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身后的宫女接走了杯子。杜太后瞧一眼御花园的满园春|色,眉微微一挑就道:“我活的比你们时候多些,也颇听了一些古记,今儿呢,我就讲一个古记。”

“老娘娘要讲古记,这可稀罕,到底是什么样的古记?”刘太妃自然要捧场,瞧着杜太后笑的很甜。

杜太后望一眼朱皇后:“皇后向来爱看书,说不定这个古记皇后还曾听过,到时若我有什么讲的不对的地方,皇后可要记得提点我。”

朱皇后浅浅一笑,恭敬地道:“不敢,还请老娘娘先讲。”

“这呢,说的是一家子,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儿子呢,早早就中了科举,在外做官去了。这做爹的把这两个女儿看的越发如珠似宝的。女儿家,要看的如珠似宝的,那能有什么?自然是要寻一个如意郎君了。”

杜太后神色未动,开口缓缓道来。

苏才人已经笑着道:“老娘娘这古记讲的真好,这如意郎君,可还寻到了?”杜太后摇一摇手指:“且听我慢慢讲来。”

苏才人侧耳继续倾听,朱皇后先是不大在意,等听到这里,心猛地快跳一下,看一眼杜太后,接着垂下眼,继续瞧着桌上菜肴。

“这两个女儿呢,做爹的最喜欢的就是长女。说来巧的很,这一家子,还有一个门当户对的通家之好,这通家之好,也有一个儿子,和这长女年貌相当,两家既是通家,又彼此有意,于是长女就和这儿子从小一起玩耍。”

朱皇后的手微微一抖,差点把面前的酒杯推倒。坐在下方的柳依依并没去听杜太后讲的古记,而是在那瞧着朱皇后,见朱皇后神色变化,柳依依的眉也微微皱起。杜太后这古记,听起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为何朱皇后的神色会如此变化?

杜太后可一直瞧着朱皇后呢,见朱皇后神色变化,杜太后唇边现出一抹冷笑,接着那抹冷笑消失:“因此呢,两边就想着,等择个吉日,就为两人定下婚事,也算得一双两好,彼此…”

“啊,老娘娘,听您这样说,岂不这两人后来没有结成夫妻,这可为何?”朱宝林已经开口问杜太后。

杜太后又摆一摆手:“要知道,天下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两家有意,可也不能做的如此露骨,因此老天要曲折婉转,让他们不能成就,警以世人。”

这个毒妇,朱皇后怎么不明白杜太后的意思,心里咬牙切齿,面上神色没变,想要打断杜太后,但又不知怎样打断才能不露痕迹。

柳依依已经站起身对杜太后笑道:“老娘娘这古记,讲的虽好,可是在妾瞧来,只怕是记得人有些不妥!”

杜太后微笑着看向柳依依:“不妥?柳宝林还请说出来。”

柳依依已经走出席位,来到杜太后面前:“妾这些日子,没做别的,就瞧些史书来消遣消遣,史书之中,也有记载因情而生意,动人心弦的故事。那些记载者都说,情之一字,从心而生,若能…”

“柳宝林大胆了,身为宫妃,自当谨记宫妃所行规矩,动不动就情之一字,如何动人。此等言辞,不该是身为宫妃的人所说。”

王尚宫随侍在杜太后身后,她是女官,有资格说教低等宫妃。柳依依的眼眨一眨,对王尚宫道:“尚宫说的自然是对的,不过我等身为宫妃,自当对陛下有情,陛下是我等的夫君。我们做妾室的,若对夫君无情,岂非…”

“够了!”杜太后已经一拍桌子,柳依依急忙跪下,杜太后冷冷地瞧着柳依依:“你也晓得,你不过是陛下的妾室,你,也有资格说对夫君用情的话?”

“妾,妾只是一时口快,还请老娘娘责罚。”柳依依先恭敬请罪,接着才又道:“但老娘娘方才说的话,妾还是有些不敢赞成,纵然妾身为妾室,按规矩不能对陛下用情。那要照老娘娘说的,宫妃个个对陛下都无情,才是对的?如此的话,这宫中岂不十分冷清?”

柳 依依的话转化的极快,杜太后一时被问住。朱皇后差点笑出声来,接着朱皇后就站起身:“老娘娘且请息怒,虽说柳宝林一时口快,但这话仔细想来,也有道理。都 说日|久生情,纵是一块石头,天天揣在怀里,也会热了,更别提人呢。都说,规矩不外人情。若事事只讲规矩,不讲人情,这宫里,可有什么意思?”

“娘娘,恕臣无状,娘娘身为…”王尚宫转向朱皇后,话才说了一半就听到耳边传来皇帝的声音:“皇后此话说的对极。宫妃对朕用情,并非无礼之举。”见皇帝突然现身,众人除杜太后外,都跪下相迎。

皇帝走上前,先扶起朱皇后,又对柳依依道:“柳宝林起来罢,你方才说的话,很对。”

柳依依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出现,不管他现在出现是报有什么目的,横竖这会儿,已经把杜太后的嘴给堵上。

因此柳依依先给皇帝行礼,口中才喃喃地道:“可是陛下,妾方才冲撞了太后老娘娘,理当受罚。”

皇帝瞧一眼杜太后,对柳依依笑的更为温和:“母后说的话也对,但宫妃对朕生情,也是常事。母后又何必只记得规矩,不记得人情了?”

杜太后深吸一口气,让面上笑容和平常一样,才对皇帝道:“陛下如此说,岂非怪我从来都不近人情?”

“儿子不敢!只是儿子记得母后当年在儿子小的时候曾经说过,做天子的人,可要记得规矩和人情之间,如何处置。儿子从没忘了这句话。”皇帝对着杜太后,一脸恭敬地说。

杜太后望一眼朱皇后,接着眼又转到柳依依身上,面上的笑容带上一些讽刺:“既然陛下都这样说,柳宝林,你就起来罢。”

柳依依对杜太后再次行礼,这才站起身,杜太后也已站起身,对皇帝道:“既然陛下来了,那陛下就在此赏花,我不打扰了。”

“儿子送母后回宁寿宫去。”皇帝上前扶一把杜太后,杜太后没有推辞,和皇帝一起离去。朱皇后并没跟随皇帝和杜太后离去,而是对宫妃们道:“既然听不到古记,那就都散了罢。”众宫妃对朱皇后行礼后各自离开。

柳依依心里惦记着朱皇后,回到听雨楼后换了衣衫稍事歇息后就前往瑶光阁,果真朱皇后还是在瑶光阁内看书。

看见柳依依走进,朱皇后就放下书对柳依依笑道:“你来了,今儿多亏了你。”

柳依依瞧着朱皇后面上怎么都无法掩盖的疲惫,对朱皇后轻声道:“娘娘的旧事,老娘娘这样翻出来,娘娘会不会?”

朱皇后摇头:“不会,我也不担心。那些,都是旧事,都是往事。况且那个人,已经成为我的妹夫。依依,你今天说的对啊,做了后妃,自然只能对自己的夫君用情。依依,我从入宫那天起,就晓得,很多事无法…”

朱皇后神色很镇定,语气很平静,可柳依依分明在她眼里,看到晶莹的泪花闪现,只是那泪花,如此倔强,怎么都不肯流下来。

算起来,朱皇后今年也才十九岁,顶着这个尊贵的名头,可要应付的,比天下十九岁女子加起来的事情,可能还要多一些。

柳 依依觉得鼻子有些酸了,对朱皇后轻声道:“娘娘,妾,妾…”朱皇后伸手把眼里将要流下的泪花擦掉,对柳依依道:“什么都别说了。依依,你知道吗?你得 宠,比别人得宠要好许多。依依,这个世间,对我来说,荣华富贵是十分轻易可以取得的东西,唯独人心,我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别人真心。”

“娘娘会得到的,娘娘这样好,陛下定然会给娘娘以真心。”柳依依自己都觉得这话没办法说服自己,但还是要对朱皇后这样说,朱皇后果然笑了:“依依,连你都在骗我。”

“我不是在骗娘娘,我是希望娘娘能高兴一些,快活一些,是真的快活。而不是荣华富贵点缀下的快活。”柳依依一口气说出心中的话,语速很快,生怕自己说慢了,会被朱皇后打断。

朱皇后有些惊讶地看着柳依依,进宫这么几年,朱皇后原本以为,自己对皇帝也好,对宫中别的人也好,所用的都不过是利益大于别的,但柳依依这番话,却是真正的,发自于心的。

朱皇后的惊讶柳依依看的十分清楚,柳依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牙咬住下唇对朱皇后道:“娘娘,秦贵妃临终之前,曾经说,这个宫里,是没有真心的。我只想告诉秦贵妃,她错了,错的很彻底。她…”

柳依依深吸一口:“她践踏了别人的真心,别人自然也不会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