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借书

真心?朱皇后更加惊讶了,柳依依低头,声音变的更低:“娘娘或许觉得,妾这话是…”朱皇后回神过来,对柳依依轻轻摆手:“我并不是疑你,我只是觉得,你是怎么知道秦贵妃,她践踏了别人的真心?”

秦贵妃已经去世,况且她临终前一直是柳依依服侍的,柳依依倒不担心有人会来和自己对质,抬头微笑:“娘娘忘了吗?当初秦贵妃不是口口声声说,和周婕妤是情同姐妹,还曾说过,一见到妾,就觉得妾和周婕妤很像。”

朱皇后点头:“想起来了,原来你一直惦记着这事。”柳依依努力让面上现出无辜:“也不是惦记着这事,只是妾去服侍秦贵妃的时候,她说过很多疯话,甚至,甚至…”

柳依依的声音越来越低:“秦贵妃曾说过,她是因为老娘娘的命令才想法进谗言让陛下下诏赐死周婕妤的,包括周婕妤的两个贴身宫女,也全是…”

这件事,朱皇后曾和王淑妃谈起过,但一直没那么清楚,此刻柳依依清楚明白的说出来。朱皇后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柳依依想起木兰和依兰,喉中不由微带哽咽:“秦贵妃还说过,说老娘娘有个大秘密,周婕妤,也许是听到了点秘密,才被老娘娘下令如此对待。秦贵妃还说…”

“你啊,把这些告诉我,难道不担心我对你心中有了芥蒂,也想除掉你?”朱皇后这话,带着关心在里面,柳依依的眼已经眨了眨,对朱皇后道:“娘娘乃天下之母,妾素来都十分爱敬娘娘,凡有所听说的,从不敢欺瞒娘娘。”

朱 皇后拍拍柳依依的手,把她拉在自己身边坐下:“你这孩子,进宫这么几年,倒越发口齿伶俐了。这个后宫,看起来是那样和睦,可是谁知道背后,都有些什么事。 依依,今儿老娘娘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很难受。进宫,并非我的本意。但既做了皇后,就要尽一个皇后的本分。可老娘娘那些话,透着的意思,只让人齿冷。”

这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一次在柳依依面前展现出脆弱。柳依依感觉到朱皇后的脆弱,思绪却飘到皇帝身上,那个最尊贵的男人,后宫妃子的夫君,可也曾有过这样的脆弱?

柳 依依没有出言安慰朱皇后,只是伸手握住朱皇后的手,朱皇后的手很柔嫩,雪白无暇。此刻这双手却有些冰凉,这样的被人轻轻的,带着关心握住自己的手,已经很 久都没有过了。自从宫中降下诏书那一刻起,不管是父母家人,还是服侍的人,面对自己时候,都是恭敬有余亲热不足。

朱皇后抬头看向柳依依,柳依依的眼很大,此刻眼中写着的,全是对朱皇后的信赖。在这深宫之中,能够有一个,只用真心,而不是利益相对,实在是太难得了。

朱皇后把自己的手从柳依依手中抽出,对她微笑:“你放心,我会努力过的快活一些,既然做了皇后,当然要做好这个皇后。也让自己快活一些。”

后面一句,朱皇后说的有些迟疑,柳依依了然一笑。对朱皇后来说,她心中惦记着的,只怕还是那个无缘的人,即便这个无缘的人,已经成为她的妹夫。但这种事情,想要忘掉很难,也许有一天朱皇后会忘掉,但不是现在。

有氤氲的香味顺着窗子飘进来,也让朱皇后回神过来,她站起身,走到书架面前:“我曾听说,你也很喜欢读书,你想读些什么书,我这里的,你可以随便挑。”

柳依依也走到书架面前,往上面瞧去,对朱皇后微笑道:“娘娘这里的书,自然本本都好看,只是妾怎么也不晓得,该挑些什么样的书?”

朱皇后顺手拿下两本交给柳依依:“这是两本野记,也不知怎么到我这里的,我闲的没事的时候顺手翻翻,解解乏,你初开始学读书,就从这里来罢。”

柳依依往封皮上一瞧,见是外面市井常见的话本,这样的书,倒还真是少见。柳依依微笑接过:“那就多谢娘娘赐书了。”

朱皇后伸手点一下柳依依的鼻子:“瞧瞧,这会儿还故意和我客气?”柳依依对着朱皇后笑容娇憨,两人此时比起方才又多了几分亲热。

朱皇后兴致勃勃地告诉柳依依,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书,平常爱做什么消遣。听着,柳依依倒明白了,为什么朱皇后想要选个书房,也只有在书房之中,朱皇后才可以忘掉自己的皇后身份,不受宫规约束,而是尽情地做着她想要做的事情。

“娘娘,陛下驾到。”吴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朱皇后和柳依依都面露惊异,但还是要出门迎驾。

两人刚走到院中,就见皇帝走进。

朱皇后刚要行礼下去,皇帝就已经虚扶她一把:“起来罢,我这是从宁寿宫来的,经过这里,见外面有车驾等着,才晓得你也在这里。”

说着皇帝的眼从朱皇后的肩望过去,望着柳依依微笑:“柳宝林也在?”

“妾晓得娘娘博览群书,因此特来和娘娘商借几本书。”柳依依行礼后站起身对皇帝微笑回答。

皇帝的眉一挑:“哦,什么书?”

“不过几本外面的野记,想来不入陛下的眼。”吴娟打起帘子,朱皇后等皇帝先迈进去,这才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皇帝已经拿起柳依依方才放在桌子上的书翻了翻,对朱皇后笑着道:“这些书,是皇后从宫外带来的?”

朱 皇后掩口一笑:“陛下今儿是怎么了?宫中的规矩,妾等进宫,一概不许携带东西,这些是妾命他们整理书房的时候,不晓得他们从哪里寻来的,放在这里,妾没事 时候也翻翻,觉着呢,初看好看,再看下去,不过都是满篇谎话。也就撂在这。因着浅近,想起柳宝林也想看书,就让她拿回去翻翻。”

皇帝已经坐下,对柳依依笑着道:“原来如此,就拿去罢。只是这些书瞧了,要移了性情,朕可是要寻皇后说话的。”

朱皇后心中微微有些慌乱,但面上笑容还是和方才一样,故意歪一下|头:“陛下这话,妾听不懂呢,依依她,会移什么样的性情?陛下难道不是这天下既富又贵还执掌权柄的人,天下女子个个都恋慕陛下,想嫁给陛下呢。”

朱皇后的这记马屁拍的不错,皇帝又大笑起来:“原来皇后也会说笑话,朕一直以为,皇后不爱说笑话呢。”

朱皇后嗔怪地瞧了皇帝一眼:“瞧陛下说的,妾也是在宫外养了那么多年,怎么不会说笑话?”说着朱皇后瞧向柳依依,故意微笑:“妾晓得了,陛下这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罢了,既如此,陛下就快把依依给带走罢,免得觉得妾老丑不堪入目。”

皇帝很受用朱皇后这一套,笑的更开心些:“原来皇后又打破了醋坛子,难怪连茶都不许给朕喝,原来如此。”

柳依依在旁边捂着嘴笑,朱皇后指一下柳依依:“陛下想要喝茶,那就去寻依依去,与我何干?”皇帝已经站起身,对着朱皇后作揖:“娘子息怒,确是我做夫君的错了,还请娘子赐一杯茶,让我润喉,可好?”

朱皇后憋不住一下笑了,柳依依也放下捂住嘴的袖子,上前端起茶壶,给皇帝斟了一杯茶,朱皇后亲自端给皇帝:“陛下这杯茶,可是托了依依的福。”

“皇后这会儿不开醋坛子,又开起茶铺了?”皇帝接过茶含笑瞧着朱皇后,朱皇后斜了皇帝一眼,伸手就要去接皇帝手里的茶:“陛下不想喝,那我就把它泼了。”

皇帝已经一口把杯中茶喝干,对朱皇后亮着杯底:“瞧,我已经喝了,皇后你泼不了了。”

朱皇后顿足叹气,柳依依上前接了皇帝手中的茶杯,也就告退。吴娟挑起帘子的时候,还能听到帝后的笑声。

柳依依走到院中,瞧着盛开的海棠,当初周婕妤若能如此,也不会早早死去。柳依依望一眼正屋,和皇后站在一起,做一个宫妃的本分,会在这宫中过的很好。只是杜太后,也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报应才会来到。

“那个柳依依,待皇后还真是真心实意。”杜太后缓缓地说出一句。王尚宫听出这轻描淡写的话后面隐藏的杀意,因此王尚宫微微愣了下才道:“老娘娘,她毕竟是陛下新宠。”

“你也有些老了,留着她,给皇后寻些麻烦也好。”杜太后的话让王尚宫更摸不着头脑:“老娘娘,柳依依对皇后,那叫一个忠心。”

杜太后微笑,因其忠心,才会引起别人的嫉恨。后宫中的妃子,争宠争爱,不就为的多谋些利益?柳依依新得皇帝宠爱,又和朱皇后关系很近,这个后宫之中,看不顺眼她的人一定有,而她的位份,还是低了些。

柳依依全然不知自己再一次成为杜太后的眼中钉,如果柳依依知道,大概要长叹一声,自己真的对杜太后那个大秘密一无所知,甚至也猜不出来杜太后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要让她不惜为保住这个秘密,毫不皱眉地杀掉所有挡在面前的人。

那天从瑶光阁回去之后,除了皇后那里送来那几本话本之外,皇帝那里也着人送来了几本书。不过皇帝那边送书的内侍还顺便传了皇帝的口谕,让柳依依瞧这些书无妨,只是呢,不许移了性情。

柳依依收了书的同时就请内侍一定要替自己回禀皇帝,谨记不变。

、第86章 试探

果真两天后皇帝来到听雨楼,就问柳依依书读的如何。可曾瞧了那些话本上的,想着寻一个清俊的郎君?

柳依依掩口对皇帝微笑:“陛下怎么又忘了娘娘说的话?这个天下,不管论富论贵,还是论相貌,都没有再胜过陛下的人。妾能侍奉陛下,前世也不晓得烧了多高的香。陛下若再这样说,妾只有…”

说着柳依依故意停下,果真皇帝瞧着柳依依,十分认真的问:“你只有怎样?”柳依依瞧着皇帝,面上故作十分认真:“妾只有自请把这听雨楼都封起来,也不出门,也不让人出去,在这听雨楼中安分守己绝不出去一步,让陛下明白,妾的心中,只有陛下。”

这话果真又引的皇帝微笑,他伸手捏住柳依依的下巴:“你果真很会说话,只是这话也不晓得是从你心中来的,还是哄我?”

“天下竟然有人敢哄骗陛下?”柳依依故意把眼睁的大大的,果然皇帝已经微笑:“当然有,只是这些事,你们也不晓得。”

柳依依点头:“妾明白了,定然是朝堂上的事,这些,自然是妾不能问的。妾啊,还是多读几本书,给陛下讲讲那些话本上的事。”

皇帝挑起一边的眉,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我竟不是纳了个妃子,而是找了个说书先生来?”

柳依依卷起一边的袖子,拿起桌上的书一拍:“话说那某朝某代某地,有一位…”皇帝已经拍手大笑,这在柳依依的记忆中,算是既难见到的,柳依依的眼睁的更大了:“难道妾说的不好?”

皇帝就势把柳依依拉到自己怀中,点着她的鼻子:“说的很好,非常好,你啊,就是朕的解语花。”

解语花吗?柳依依的头埋在皇帝的肩窝,任由皇帝抱着自己,往上面走去,心中的叹息越来越深。皇帝的解语花有很多朵,这朵谢了,再摘另一朵,这后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子,像那春天的花朵,开过了这季,下一季又来了。

这夜皇帝兴致很好,当一切都平息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柳依依抬头瞧着帐顶繁复的花纹,想等着皇帝睡着之后,再悄悄地移动身子离皇帝远一些。

皇帝的手却微微一动,柳依依急忙收敛心神,靠在皇帝肩上。皇帝轻轻地拍柳依依的脸一下,语气有些含糊:“你的母亲,上个月地方上已经传来消息,一切都好,会在下个月进京来,你只有这一个母亲,朕会令有司人等,好好安顿你的母亲。”

是柳依依的母亲,柳依依曾小心翼翼从吴娟那里问出过柳依依的身世,因此柳依依点头:“多谢陛下了。”

接着柳依依啊了一声,半坐起身望着皇帝:“只是我母亲进京,想来叔叔和婶婶他们也会跟着进京。妾在这里,恳求陛下,千万不要给妾叔叔官做,免得他为非作歹,让妾在这宫中无法立足。”

皇帝用一只胳膊撑起额头,含笑看着柳依依:“怎么,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柳依依的眼眨了眨:“妾看那些话本上,都有什么因女得幸,得到官位。妾知道…”皇帝也坐起身认真地看着柳依依:“才说你是说书先生,这会儿又要做女先生了。这赐官的事,可不是朕说什么,就可以做到的。况且你位份也低,要赐官,也…”

说着皇帝看向柳依依,见柳依依依旧一脸懵懂,心中倒升起一丝怜悯来,语气放的柔和一些:“好了,这些事,你也不用去管。既然你叔叔婶婶是这样的人,那朕自会命人去料理,定会让人老老实实的。”

柳依依的眼又眨了眨:“当真?”皇帝失笑:“当然是真的,朕说的话,什么时候连宫妃都要怀疑了?”

柳依依伸手捂住脸:“妾又说错话了。”皇帝把柳依依的手给拉下来,瞧着她的脸,轻轻地点着她的鼻子:“不是你说错了,是你原本就不知道这些,这样也好,免得像别人一样…”

皇帝没有再望下说,只把柳依依搂进怀里,重新睡下。别人是谁?秦贵妃?赵昭容,还是段婕妤?为什么原先的周婕妤,竟没发现,皇帝是这么一个敏感多疑,把心重重包裹起来的人呢?

只怕是不愿意吧?做宫妃的,自然是出尽百宝得到皇帝宠爱最要紧,至于皇帝的本心怎么想,宫妃们又怎么会去想?

如此想来,皇帝,被称为孤家寡人,也是有原因的。柳依依听着皇帝均匀的呼吸,悄悄把眼睁开一条缝,瞧向皇帝的脸庞,皇帝睡的很沉,唇边的胡茬很清晰。

柳 依依伸出手,想摸摸皇帝的胡茬,在没有碰到胡茬的时候柳依依就把手缩回去。当初周婕妤最喜欢的就是侍寝之后,靠在皇帝肩上,听着皇帝的呼吸,悄悄地把手伸 出去,缓缓摸皇帝的胡茬,那新生的胡茬刺在手指上的感觉,会让周婕妤有一种,这个时候,皇帝是疼她的,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两个,再也没有旁人。

一种难以形容的难受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柳依依很想寻个地方放声大哭,但不敢哭,也不能哭,只能靠在皇帝肩上,听着他的呼吸,把曾属于周婕妤的感情,从心里,毫不迟疑地抹去。

周婕妤的深情,原本错付,此刻,当然也就不该再想起,不该再难受。这个男子,与其说是夫君,不如说是能给自己,给柳家,带来荣华富贵的人。

对他好,是应该的,讨他欢喜,也是应该的,但这不代表要把这颗心,毫无保留地给他。曾给过一次,得到的却是无情践踏,那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永远不会。

柳依依屈起两根手指,塞进嘴里,不让从心底发出的抽噎惊醒身边人,不让这种悲伤被任何人察觉。

帐外的烛光一跳又一跳,终于熄灭,柳依依把已经咬出齿痕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睡罢,睡罢,不要再去想。是柳依依不是周婕妤,是会对皇帝好,讨皇帝欢心的柳依依,而非周婕妤。

“柳宝林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瞧着这脸色,怎么也不像…”次日是众妃前去朝见朱皇后的日子,柳依依自然也要随众前往,众妃行礼之后,各自按了位份坐下,也要闲话几句,免得大家在这宫中这么多年,瞧着还彼此不熟悉。

朱宝林往柳依依面上瞧了瞧,突然大惊小怪地说出来。众妃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赵昭容的眉已经微微一皱。

柳依依没想到朱宝林会这样说,想回她几句又觉得很没趣,这宫中争这样口舌之利,一点意思都没有。

邱美人已经柔柔开口:“朱宝林想来很久没侍寝了,不明白…”说着王美人用帕子掩住口,对朱皇后轻笑:“这样的话,按说妾等不该在娘娘面前说出的,谁知…”

“无 妨,虽说位份有别,终究都是一起服侍陛下的,这会儿稍微说一点失礼的话也没什么。不过朱宝林这话,的确不该说出来。”朱皇后十分不客气地开口,朱宝林的脸 一下红了,原本她以为朱皇后一向温和,定不会驳斥的,谁知朱皇后不开口就不开口,一开口就直接下自己的面子。

朱宝林思忖着,已经站起身对朱皇后行礼:“妾无状,还请娘娘恕罪。”这一回朱皇后没有说话,朱皇后身后的吴女官已经站出来道:“宫妃按说该定时学习礼仪,不过因这些日子忙,想来松懈了。”

“既如此,就让朱宝林跟随尚仪们,再学三天礼仪就是。”朱皇后毫不迟疑地下了惩罚,朱宝林一张脸顿时煞白,但还要强撑着对朱皇后谢恩:“娘娘大德,妾谨记在心。”

“去 吧。”朱皇后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就有宫女请朱宝林下去,去跟女官们学习礼仪去了。朱宝林离开之后,殿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这个时候,柳依依也不能直接对 朱皇后表示感谢,只对朱皇后微笑道:“妾听说,陛下已经命有司人等,送妾的母亲上京,算起来,妾和妾的母亲,已经三年没见过,因此昨夜没有睡好。”

“宫妃入宫之后,得见家人的时候不多,柳宝林,算起来,你可是好福气啊。”王淑妃含笑接了柳依依的话,殿内的妃子们又开始七嘴八舌说起来。

柳依依望向朱皇后,见朱皇后唇边笑容没变,只是眼中藏着一丝疲倦,见柳依依往这边望来,朱皇后对柳依依微一摇头。

柳依依已经明白,这是让自己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的意思,既然朱皇后说过要护住柳依依,那就会护住柳依依,而不能任由别人挑衅。

这是朱皇后和秦贵妃最大的不同,柳依依面上的笑容不自觉地带上几分讽刺。秦贵妃,你说过的话,不会实现的。

牡丹花开的时候,柳依依的母亲也从家乡来到京城。柳依依的地位低,她的母亲也不能诰封命妇,入宫只能援引特例。

以当初先帝有一婕妤,为宝林时突得重病,先帝怜爱,特地命人把这宝林的家人传进宫来让他们一家子见面说话的例子为例。

因此朱皇后择了四月初九命柳依依的母亲进宫,这一天,柳依依将见到柳依依的母亲。早起梳妆时候,柳依依伸手去拿画眉的螺子黛,竟差点打翻了胭脂。

菊儿已经微笑:“宝林今儿有些心绪不宁,想是要见柳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柳依依对菊儿摇手:“这可不能乱叫的。”

苹儿已经拿着梳子给柳依依挽一个髻:“不这样叫,也不好叫,总不能叫柳娘子罢?”菊儿噗嗤一声笑出,柳依依瞧着镜中的自己,不是怕别的,而是怕柳依依的母亲,认出自己不是柳依依,这才糟糕。

、第87章 相见

宫女们已经为柳依依梳妆好,低低的堕马髻,上面插了金簪玉钗,玉钗雕成的凤头上衔着一颗红宝石。柳依依低头时候,红宝石的光芒微闪。鬓边簪了金花。身上穿了件绛红色小袄,水红色裙子,外面披了青色云肩,云肩上绣满了各色花卉。

菊儿拿着梳子给柳依依照着:“宝林您瞧,这真是鲜花一支。”柳依依抬眼望去,记得刚醒过来的时候,柳依依是个有些怯生生的身量不足的少女。经过两年多的宫廷生活,她那种怯弱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此刻严妆华服之下,跟和身边宫女不一样。柳依依从镜子面前转头,对菊儿笑着道:“我在想,母亲会不会记得我?”

苹儿掩口笑了:“宝林说笑话呢,柳娘子怎么会认不出宝林?”

菊儿摇头:“这倒真不是说笑话,宝林在这宫中,过了这么些年,早和当初离开家乡时候不一样。”说着又瞧瞧柳依依,笑的更开心了:“别说柳娘子,就算是我,偶尔恍然之间,还不明白,到底是不是当初认得的人呢?”

屋内的人都在,柳依依不由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少女长成是平常事,但愿柳娘子,真的认不出自己。

内侍已经走进:“宝林,柳娘子已经在外面等候,宝林…”

“传!”柳依依的面色稍微露出一点急切,这样才好让人相信,她是真的很想见到自己的母亲。

内侍了然躬身退出,很快内侍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妇人。按照吴娟所说,柳依依的母亲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年纪和周婕妤的母亲差不多。但和保养得宜的周婕妤的母亲不一样,柳娘子的面色呈现一种黧黑,一双手干枯如树皮。

身上穿着的是上下一新的华服,但她很明显不适应这种衣衫,小心翼翼地跟在内侍身后走进来,并不敢抬头。也没有柳依依想象中的,瞧见女儿就快步走过来,那种碍于天家规矩又不得不和女儿生分行礼的态度。

这让柳依依松了一口气,内侍已经停下脚步,柳娘子的头还是低低垂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内侍轻咳一声,柳娘子才想起进宫之前,宫中人前来叮嘱吩咐过的规矩,还特地演练过。

柳娘子跪在地上,扎手扎脚地要给柳依依行礼。

柳 依依对旁边的菊儿点头,菊儿:“免!”内侍等的就是这句,上前扶起柳娘子,柳娘子被扶起来,才敢抬头看一眼,只见上面端坐着一个穿金戴银的美人,仪态端 庄,容貌美丽,就跟那画上的仙女似的。身边站着的也全是美人,柳娘子根本就认不出这是自己女儿,扑通一声又跪下就要磕头:“这仙女似的,我也不晓得该说什 么好。”

苹儿噗嗤一声笑出来,见菊儿不动,忙又把嘴巴掩住。

柳依依是真没想到柳娘子会这样做,急忙站起身,走上前扶起柳娘子:“娘,我是,我是…”柳依依想了想才说出来:“我是依依啊。”

柳娘子擦抹一下双眼,抬头看向柳依依,这个声音听起来呢有些熟,再仔细瞧瞧,这相貌也有些熟,那眼睛鼻子特别眼熟。

柳娘子张大着嘴巴呆呆地瞧着柳依依,有些不相信地开口问:“依依,你真是依依?”一种伤悲从柳依依的心里发出,也许是这具身体对母亲的依恋,柳依依的眼泪流下。柳娘子觉得自己这一路都像在做梦,此刻见到女儿,更像是在做梦,伸手摸向女儿的脸,触手是温热的。

柳娘子才小心翼翼地问:“依依,你真是依依?”柳依依点头,柳娘子摇头:“不像啊,我的依依,哪有这样美?就跟那画上的仙女似的。”

苹儿这次忍住笑走过来:“宝林还请归座。”柳依依站起身,柳娘子也跟着她起身,眼一直没离开柳依依的脸。

柳依依挽着柳娘子走到座前,内侍已经搬过一把椅子放在柳依依椅子下面。柳依依先扶柳娘子坐下:“娘,您先坐在这。”

柳娘子哎了一声就要坐下,内侍已经轻咳一声,柳娘子又直起身,努力回想着这两天练习的礼仪,对柳依依福下去:“谢宝林赐座。”

这 一声倒让柳依依想起周婕妤第一次在宫中见到父母时候,那时候也是如此,礼仪森严,说什么都要带个谢字。不同的是周夫人当时礼仪娴熟,而且话里有对女儿的骄 傲。而柳娘子,柳依依瞧着坐在那的柳娘子,柳娘子坐在那里和整个屋子十分不协调,看得出她的礼仪更不娴熟,只怕宫中遣去教礼仪的女官,都快被柳娘子气疯 了。

她看向柳依依的眼神,也不像周夫人那样欣慰慈爱,有的,是柳依依说不清的感情。柳依依的眼对上柳娘子的眼,心里笃定地想了想就对身边的宫人道:“你们下去罢。只留菊儿一人在此就是。”

这也是常见的事,宫女内侍们行礼退下,菊儿很自觉地走到门边。

柳 依依这才瞧向柳娘子:“娘,都快三年没见到您了,您身体还好。”柳娘子从生下来到现在就数这几个月碰见的异事多,此刻见自己女儿和自己说话也是斯斯文文 的,一时又拘谨起来,手在裙子上摩挲了半天才喃喃开口:“好,我好着呢,自从你进宫了,你叔叔拿了银子,也对我没那么…”

柳娘子突然停口,对柳依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这话,不该我说的,上京之前,你叔叔千叮咛万嘱咐,可不能说出来。”说着柳娘子又凑近柳依依,神秘地说:“依依,现在乡里都在说,你当了娘娘,哎呀,以后我们村里,可就和别的村不一样。”

柳依依急忙摆手,对柳娘子微笑:“娘,这话不能说的,这宫里,只有一个娘娘,就是皇后娘娘。”

柳娘子的眉皱了皱:“哎呀,乡里人,哪懂这些。”柳娘子说着抬头瞧着柳依依,又笑了:“不过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我回到乡里,就和他们说,我们家依依不是娘娘。”

柳依依嗯了一声,柳娘子又瞧向柳依依身上,口中啧啧称赞两声:“依依,你这衣衫,瞧着金闪闪的,怎么和我们外面人穿的不一样。”

“娘,这是宫中的料子,和外面的料子不同。”柳娘子点头:“难怪呢!”柳娘子又往柳依依发上瞧去,头发上戴的那些,柳娘子就更认不出了,只是瞧一样,就念一声佛。

念完了柳娘子就对柳依依道:“依依啊,我这回进京可是见大世面了。那些来接我的人啊,也个个客客气气的。还有住在店里面时候,那些来拜访的人,我听着,都是什么夫人娘子的,哎呀呀,依依,没想到我还能见到这样世面。”

“宝林,柳娘子入宫时候有限,宝林若有什么话,就和柳娘子说。”菊儿见柳娘子扯三道四,柳依依只是在那笑不说话,忙开口提醒。

柳娘子猛地住口:“倒是我忘了,我入宫只有一个时辰,这会儿,差不多有半个时辰了,都没问问依依你日子过的好不好,在这宫里过的习惯不习惯,还有…”柳娘子有些扭捏:“还有,你想不想娘?”

“娘!”柳依依的声音有些哽咽,瞧着柳娘子就微微靠过去:“娘,我很想娘,我的日子过的很好,很习惯。”

“娘也想你啊。”柳娘子的声音也哽咽了,此刻宫中女官前去教的那些宫规,被柳娘子抛在了脑后,也被柳依依暂时忘怀。

柳娘子搂住柳依依拍着她的背:“你离家时候,虽说已经十三了,但你叔叔不肯给你吃饱,个子小小的,我舍不得啊。你叔叔说,宫中给的银子也要多些,硬生生把你送上车。依依,你不会怪我吧?”

柳依依这下是真的感动哭了,在柳娘子怀里摇头:“娘,我不怪你。”柳娘子捧起柳依依的脸:“这回好了,这下你叔叔再不敢欺负我了,还有,你叔叔说,要给你爹过继个儿子,我和他说,等我进了宫问你。”

过继儿子?在周婕妤的认知中,这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对柳家来说那就未必了,柳依依看了眼柳娘子,想了想道:“娘,这会儿不忙过继,你也不用回家了。就在这京里。”

“京里嚼裹大,再说你一个嫁出去的人了,难道我还要靠你养着,这样你女婿…”柳娘子又停下口:“反正,这样不行,不能让你被人说,一个老娘还要你养。”

柳依依没想到柳娘子会这样想,宫妃的家人,得到宫中赏赐是理所当然的,记得从没有人嫌弃过宫中的赏赐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