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后低头,把绵儿嘴边的口水擦了擦才微笑:“讨好老娘娘,可未必能得到陛下的眷顾啊。”

王淑妃轻笑,发边的珠钗和旁边簪上镶的珠子捧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音。小公主听到珍珠相碰发出的声音,伸出胖胖的小手要往王淑妃鬓边抓去。

王淑妃顺势把女儿抱起来,对朱皇后微笑:“可是讨好了老娘娘,再进些言语,可是能对依依不利的。”

朱皇后的眉挑起,等着王淑妃继续说下去,王淑妃却不说话,只抱着小公主在玩耍,朱皇后轻咳一声,门外奶娘已经走进,躬身等待吩咐。

朱皇后指着绵儿和小公主对奶娘道:“他们俩都困了,这地方不好睡,担心着凉,你把他们两个都带下去,好生服侍睡觉。”

奶娘应是,对外头又叫进几个宫女,抱着孩子下了楼阁上船往岸边行去。

王淑妃等孩子们走了才对朱皇后道:“娘娘冰雪聪明,难道还不明白老娘娘的意思?剪除依依,对老娘娘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但一来呢,在老娘娘瞧来,可以震慑娘娘,二来呢,也能…”

王淑妃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朱皇后的神色,果然朱皇后笑了:“老娘娘算来算去,却漏算了我这个人的性情。淑妃,你说,若我退缩了,害怕了?会怎样?”

王淑妃摊开手:“不会怎样,只是娘娘,您…”

朱 皇后微笑:“当初依依在昭阳宫的时候,我就能护住她,现在我自然更能护住她。是,舍掉一个依依,对我在后宫内的地位毫无影响,陛下或许烦恼几天,自然就会 有新的美人,新的美人自然也能为我所用。可是我不愿这样做。我的人,自然是要护住的,而不是把她们,拿来和老娘娘斗法用。”

说着朱皇后的手微微一握,手心里一个薄胎瓷杯就此被捏破,朱皇后瞧着手心里被碎瓷刺破的小伤口轻声道:“我知道老娘娘喜欢和人斗来斗去,拿捏别人,可是我不愿意我身边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牺牲。”

王淑妃有些呆愣地看着朱皇后,一时竟无法说话,窗边放着一个棋盘,朱皇后把上面的棋子轻轻地推了一下,抬头对王淑妃微笑:“他们,不是棋子,而是活生生的人。”

王淑妃这才回神过来,上前握住朱皇后的手:“娘娘,您的手,要不要…”

朱皇后摇头,把手抬起轻轻地吹一下手心里那细小的伤口:“淑妃,你或许不晓得,有些时候,心上的伤比手上的伤要大多了。”

说完朱皇后对王淑妃几乎是一字一句:“淑妃,我不愿意为了什么别的目的,看着我身边的人死掉,然后我再在数年之后,美其名曰为他们报仇。死的人是不会活过来的!”

“死的人是不会活过来的,他们不是棋子,是活生生的人。”荣明太妃看着朱皇后,眼神里写满了惊讶,久久说不出话来。

朱皇后端坐在荣明太妃面前,语气平静:“太妃为何惊讶?”

“因为,这不像后宫里的女人!”荣明太妃直言不讳。

朱皇后笑了:“那太妃以为,后宫里的女人都该是怎样的?”

怎样的?荣明太妃开始回想,彼此面和心不合,心里就算再怨恨那个人,都要对她微笑,彼此分享一些如何固宠的小技巧,有时甚至坐视别人对自己身边人下手。毕竟等熬到那个位置,要复仇是轻而易举的。

可是朱皇后,完全不像这样的人。

“杜氏,她…”荣明太妃的话被朱皇后打断:“我晓得,太妃,我已经厌恶了这一切,厌恶了和杜太后周旋。厌恶了…”

荣明太妃深吸一口气,瞧向朱皇后:“娘娘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我知道,非常清楚,非常明白。”朱皇后的话还是那么简单。

荣明太妃的手松开了又握起,对朱皇后道:“娘娘必定也晓得,当初杜氏…”

“她是妾妃出身的皇后,而我,是从皇城正门,抬进来的皇后,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用妾妃之道。”朱皇后直言不讳,接着看着荣明太妃,荣明太妃的脸上还是布满了惊讶之色,朱皇后轻声道:“抱歉,太妃,我忘了,您也是…”

荣明太妃面上的高人神情此刻完全消失,她站起身,恭敬地用三跪九叩的礼仪对朱皇后叩拜。

朱皇后微感惊讶地挑眉看向荣明太妃,荣明太妃行礼毕才站起身,对朱皇后恭敬地道:“娘娘方才说的话很对,您是皇后,并不是妾妃,您是陛下的妻子,是这后宫的女主人。之前,是我错了。”

用妾妃之道,去衡量皇后。皇后和妾妃,该是天壤之别的。荣明太妃看向朱皇后,这个年轻的,在荣明太妃心中,必定会被杜氏玩弄于掌心中的,因此只能被自己所利用的皇后,在这一刻,竟是如此难以逼视。

朱皇后对荣明太妃露出灿烂笑容:“太妃这话,我收了,只望太妃今后,对我全无保留!”荣明太妃轻声应是,语气恭敬:“我早该想到,想到您是皇后,而不是别的。”

宠妃,再受宠,再离皇后之位一步之遥,也只是宠妃,很多事,哪有皇后做起来名正言顺?之前,是自己想错了,只怕杜氏,也想错了。

荣明太妃眼里露出渴望,渴望能看到一个真正的皇后,而不是成为皇后之后,还在用妾妃之道的杜太后。

“荣明太妃和皇后娘娘之间,经常来往。”杜太后闲暇时候,也会召见这些太妃们一起说说话,当荣明太妃刚在杜太后面前坐下,就听到杜太后的声音。

这话里透着浓浓的讽刺,荣明太妃却没有恼怒,瞧着杜太后浅笑:“老娘娘做了快三十年的皇后,中间还一度摄政,只可惜这眼光,还是这样短浅,果真不过是妾妃。”

杜太后的下巴抬起,面上渐渐有了恼意,接着杜太后的话冰冷的像从冰窖里面刚拿出来的一样:“妾妃?可惜你,这一生甚至死后都是妾妃,无谥不能陪葬帝陵。”

“那又如何?我总清楚明白我不过是妾妃,只可惜老娘娘您,到现在都不敢,不敢明发诏书,诛杀了我,老娘娘,杜氏,你做事永远都是这样瞻前顾后,这样…”

荣明太妃肆无忌惮地对杜太后嘲笑,杜太后已经气的握住心口的衣服,对荣明太妃怒道:“你可知道,你这是…”

、第91章 热闹

“不敬吗?”荣明太妃站起身瞧着杜太后,对她微笑:“可是你不敢,你不敢下令把我拖出去,你也不敢下令让人克扣我的待遇,你也不敢…”

“住口,荣明太妃,你可知道,仅这样的话,就足够上奏陛下,撤掉你的…”王尚宫见杜太后脸色苍白,急忙开口对荣明太妃说。

荣明太妃高傲地瞧着王尚宫,原先觉得这两人十分厉害,可现在才觉得,这两人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明明身份高贵,有所依仗,却要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还自以为计谋过人。原来的自己,太容易被她们影响了,甚至还以为,这才是正道。

荣 明太妃眼里透出的高傲是王尚宫之前从没见过的,她也不由有些慌乱。王尚宫习惯地看向杜太后,杜太后自觉过去的时光对人心拿捏的很好,从没有人能逃过她的掌 握。此刻被荣明太妃劈头盖脸地这样说,杜太后已经站起身,对荣明太妃怒视:“你是不是失心疯了,来人,把…”

“太后,老娘娘,杜氏!你别忘了,这会儿后宫之中,并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荣明太妃觉得心中一阵畅快,原来是自己错了,总想着要拿捏,总想着要抓什么,却不知道,还有更简单明了的方法。

而这种简单明了的方法,不是只可以用在下人身上。

杜太后被荣明太妃这直勾勾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几乎是高声呼喊来人。一群宫人呼啦啦涌进来。

杜太后指着荣明太妃对宫人刚要开口,荣明太妃已经抢先一步开口:“老娘娘方才觉得有些不舒服,你们赶紧去请御医来。”

“是荣明太妃失心疯了,你们赶紧去…”杜太后总算想起自己该说什么,呼哧呼哧喘气之后,对宫人们快速吩咐。

这下宫人们不知道该听谁的,按地位上来说呢,该听杜太后的,毕竟她是宁寿宫的主人,可若是按现在的情况,又觉得荣明太妃说的话似乎更对,毕竟荣明太妃双眼明亮笑容正常,而不像杜太后一样脸色发黑。

跟进来的宫人里面,玉秀也在其中,见状她立即悄声命一个小内侍,赶紧去禀告朱皇后,接着玉秀才越众上前,扶住荣明太妃:“太妃,您要不要…”

“玉秀,你曾在我宫中,难道还不明白,我并没什么不舒服,是荣明太妃她失心疯了,才会胡言乱语。”杜太后打断玉秀的话,阴测测的说。

“笑话,什么我失心疯了,我胡言乱语,这会儿,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哪来什么失心疯?”荣明太妃冷笑,众人都看向她,的确,荣明太妃看起来很正常,反而是杜太后,脸色铁青不说,甚至连说话都不像平常一样了。

王尚宫这时醒悟过来,急忙道:“老娘娘的吩咐,怎么你们都不听了?还不快些去请御医,就说荣明太妃失心疯了,还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朱皇后的声音已经从殿外传来,不光朱皇后,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嫔妃,王淑妃段婕妤柳依依都在其中。

宁寿宫的内侍急忙上前对朱皇后道:“娘娘,方才太后老娘娘连声叫来人,然后说…”内侍偷眼去看荣明太妃:“说荣明太妃失心疯了,让快些请御医来,谁知荣明太妃反而说太后老娘娘病了,让快些请太医,于是奴婢们都不晓得,该…”

“原来如此。”朱皇后笑的意味深长,对杜太后和荣明太妃各自瞧了一眼,才上前对杜太后道:“老娘娘还请先歇歇,来人,把荣明太妃送回寿康宫,命御医前来,给老娘娘诊脉。”

朱皇后这一声说出,众人都清楚朱皇后是偏向谁了,于是众人上前,把杜太后扶住。王尚宫瞧着朱皇后,语气变的非常不恭敬:“娘娘,您可知道,太后老娘娘她…”

“无需尚宫提醒,我也晓得,太后老娘娘是长辈,现在长辈不舒服,我这个做儿媳的,自然要在身边服侍。”

朱皇后三言两语就把王尚宫的话给打断,接着就和众人一起扶了杜太后进寝殿。

杜太后没想到事情渐渐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不说,朱皇后还在宁寿宫内发号施令,因此杜太后抗拒往寝殿里面走,而是停在那冷笑瞧着朱皇后:“皇后,这就是你的儿媳之道?”

“为人子媳者,自当恭敬侍奉舅姑。”朱皇后说的很溜。这让杜太后心里稍微舒服了些,谁知朱皇后接着又来了一句:“因此,婆婆身体不适,做儿媳的,就该督率下人好生服侍才是。”

这一句是杜太后没想到的,她接着想起的,是方才荣明太妃说的,后宫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后宫,杜太后有些惊慌地回头看去,荣明太妃早被送走。

杜太后感到朱皇后的手已经扶上自己的胳膊,接着是朱皇后温和的声音:“老娘娘还请先歇一歇。”

杜太后心中有些不满,顺势一推,杜太后的力气并不算大,朱皇后却顺势就往后面倒去。柳依依看的真切,上前扶住朱皇后,轻声道:“娘娘小心。”

朱皇后点头,柳依依又瞧一眼杜太后:“老娘娘这会儿怒气正大,娘娘不如…”

柳依依这是故意的,朱皇后也晓得该怎么回答,只对柳依依轻声道:“我不能回去,还要瞧着老娘娘呢。”

杜太后没想到向来都是自己这样说的,今儿竟然被朱皇后说出来了,气的一阵阵胸闷,转身就想呵斥朱皇后。

就听到外面有杂沓的脚步声,接着皇帝大踏步走进来,见了这场面眉头微皱,上前对杜太后恭敬地道:“方才儿子听说母后身体不适,特地来探望,母后到底…”

杜太后这会儿是真有心要把朱皇后的恶形恶状和皇帝说一番,还有荣明太妃的事,可是杜太后也晓得,这个儿子对自己,也是面和心不合的,这会儿说出来了,只对自己不好,因此牙紧紧咬住下唇,面色铁青竟只能一语不发。

柳依依轻声对皇帝道:“陛下,还先把老娘娘扶到床上躺下罢。”说着柳依依像不敢说话一样,声音十分轻:“方才,也不知为什么,老娘娘竟推了娘娘一下,妾等都不敢劝。”

皇帝的眉紧皱,看一眼朱皇后,朱皇后对皇帝摇头,表示自己已经没事了。杜太后听到柳依依的话,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方才荣明太妃口口声声说自己只会妾妃之道,这会儿柳依依做的又是什么?难道也是这样光明正大的事?

王尚宫一直瞧着杜太后,见杜太后的神色越来越糟糕,急忙喊一声老娘娘,杜太后听到王尚宫这一声喊,竟真的背过气去,倒在王尚宫肩上。

她这一倒,众人倒找到理由把杜太后七手八脚扶在床上。

内侍在外通报,御医已经来了,皇帝也顾不得平常要让嫔妃们回避,就命御医赶紧进来。御医见了这一屋子的花红柳绿,低着头不敢去看,走到杜太后床前,坐下诊了脉,这才对皇帝道:“陛下,老娘娘这是急怒攻心,才晕了过去。只要用针针一下,再进些顺气的药,就好了。”

急怒攻心?原本皇帝还以为杜太后有七成可能是装病,没想到是真病了。一时有些踌躇,御医躬身站在那里,偷眼去看皇帝,其实御医心里也在犯嘀咕,这宫里面,谁敢给杜太后气受?怎么杜太后会急怒攻心晕过去?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就先用下针,再进药物。”御医应是,已命侍童打开针灸的箱子,拿出银针来,找准穴位,对着上面就是一针。

一针下去,杜太后眼皮眨了眨,两针下去,杜太后悠悠醒转。

朱皇后站在杜太后身边,见状微笑:“陛下,老娘娘醒了。”杜太后听到朱皇后的声音,厌恶感又生,那眉不由皱起。

御医在旁瞧的真切,心里不由在嘀咕,难道说是皇后把杜太后气的晕倒?不过这样的宫廷秘辛,御医是不敢打听也不敢猜测的。

皇帝见杜太后醒来,对御医道:“你自去开方,然后出去罢。”御医应是退下。皇帝这才对杜太后柔声道:“母后这会儿可觉好些?是谁惹母后生气,告诉儿子,儿子去呵斥他。”

皇帝越是做足小心,杜太后心里越不好受,想说是朱皇后气的她,想说是荣明太妃惹自己生气,但都不能说出,说出只怕皇帝也会和自己翻脸。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总是隔了一层。杜太后心里想着,面上却勉强露出一丝微笑:“是荣明太妃今儿来的时候,和我说了些旧话,想起旧日先帝在时情形,不觉引动肝火,倒惊动你了,是我的不是。”

先帝时候的事?皇帝的眼神闪烁,但面上神情没变:“如此,母后没事就好。等儿子再去问问荣明太妃,让荣明太妃不要再说旧话了,可好?”

杜太后努力让面上的笑喜悦一些:“好。”内侍已经把御医开的方送进来,皇帝亲自看过,命内侍去熬药,等药熬好,又亲眼瞧着杜太后慢慢喝下,这才带着众人告辞。

皇帝自然不会直接去问荣明太妃,见跟着的人太多,对朱皇后笑着道:“你先带着她们回去,我想走一走,就让…”皇帝往朱皇后身后的嫔妃们那边瞧去,伸手指向柳依依:“就让柳宝林陪着朕好了。”

朱皇后笑吟吟应是,等皇帝要往前走时,朱皇后才笑着道:“陛下如此疼爱柳宝林,何不进一进她的位份?”

、第92章

皇帝停下脚步转身回头看着朱皇后,接着看一眼低垂着头的柳依依,皇帝伸出手指指着朱皇后微笑:“朕知道了,皇后今儿是又开调料铺子了。”

朱皇后用袖子掩住口微笑,帝后四目对视,瞧在外人眼里,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就在皇帝想要走到朱皇后身边时候,朱皇后已经把袖子放下,对皇帝摊手:“陛下说的,让妾无法接话,陛下疼爱柳宝林,难道妾就不疼柳宝林了?这会儿说什么妾开调料铺子,陛下是真不明白妾的心呢,还是假不明白?”

朱皇后这样嗔怪着说话,在场宫妃大都是头一回看见,别说段婕妤这些人,就连王淑妃都眨一眨眼,脸上写满了不可相信。

皇帝放声大笑,接着对朱皇后道:“既如此,皇后回宫之后,就好生想一想,朕这会儿就带着柳宝林继续走一走,可好?”

朱皇后含笑应是,行礼后带着宫妃们转身往昭阳宫的方向行去。

皇帝站在那,见皇后一群人的身影离的有些远了,皇帝这才低头看向柳依依,语气意味深长:“依依,皇后很疼你,很护着你。”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柳依依先让皇帝的话在自己心里转了一圈,这才对皇帝笑着道:“这是妾的荣幸,如娘娘所说,妾既有陛下疼爱,又有娘娘护着,整个后宫,也只有妾有这样的荣幸。”

皇帝哦了一声,深深地看了柳依依一眼,就往前面走去。柳依依小碎步跟在皇帝身后,心中七上八下,也不知道方才那番话,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是认为自己说的对呢。还是认为自己巧言令色,只为了讨他的欢心?

柳依依心里想着,面上神色依旧平静,两人沿着宫道往太液池行去,太液池的荷花,已经亭亭立在水面之上,甚至有些荷花已经打出花苞,远远的,仿佛还能看到蜻蜓立在上头。

皇帝负手站在太液池边,瞧着太液池的景色,仿佛无限感慨地道:“朕,只有站在这里,才感觉到,朕真是这天下的主人。”

柳依依的眉不由一挑,接着装作不知道的对皇帝微笑:“陛下说的话,妾怎么有些听不懂?陛下怎么会不是这天下的主人?还是有人妄图谋反,陛下也可以…”

皇帝转身面向柳依依,眼神深沉,柳依依心中不由浮起一点惧意,但还是强自镇定,只低头弄着衣带。

皇帝这个方向瞧着柳依依,能看到她那小巧的下巴,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依依,这个名字,倒和她此时颇像。皇帝心中荡过一丝柔情,但很快那丝柔情就消失了。皇帝的声音似乎也变的冷硬了些:“老娘娘,并不喜欢朕,当初让朕即位,不过是因为朕母家势弱,朕的母亲软弱无能,很好拿捏。而非朕出类拔萃。”

这是皇帝在对自己说心里话?柳依依的心里扑通扑通在乱跳,但抬头时候面上神情还是那样天真烂漫:“陛下在依依心中,就是出类拔萃的。”

说着柳依依自己都觉得这话很恶心,索性装羞涩低头,唇微微一抿露出微笑:“陛下也是依依见过,最好的男子。”

这一次皇帝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皇帝才伸手把柳依依的下巴抬起来,柳依依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完全可以用含羞带怯的神情瞧着皇帝了。

皇帝捏着柳依依的下巴仔细看着柳依依,柳依依觉得下巴都快被皇帝捏破了,面上露出一点痛苦神情,很小声的说:“陛下,妾的下巴,担不起陛下您的龙爪。”

这一回皇帝是真的笑了,把手松开大拇指和中指屈起,往柳依依额头上弹了一下:“下回不许再这样胡说了。还朕的龙爪,那别的地方叫什么了?”

柳依依还是一派天真烂漫:“陛下,都说陛下是真龙天子,您的手,当然就是龙爪了。”皇帝又忍笑不住:“罢了,罢了,越说你,你还越这样说了。方才还说什么朕是你见过最好的男子,你在闺中,难道能见到许多男子?”

怎么觉得皇帝这话,也透着一点酸味,柳依依镇定一下心神就对皇帝眨眼:“陛下,妾生长乡间,乡间的女儿,自然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样,深处深闺,见不到男子。”

皇帝被柳依依问住,想对柳依依板起脸说几句,瞧着她小脸上的神情,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嘀咕了一句:“大家闺秀深处深闺之中,不也有能见到男子的,甚至…”

柳依依的心陡然一跳,皇帝这话好像有些别的味道,但柳依依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皱起眉头:“深处深闺,怎能还见到别的男子?”

皇帝已经摆手:“这你不懂,朕也不会再和你说。朕只想问问,你待朕和皇后,有什么不同?”

这句话可不是好回答的,柳依依心中已经转了七八个念头,面上神情还是那样懵懂:“陛下和娘娘是夫妻,也是一体,妾待陛下和娘娘,自然都是一模一样的,毫无区别。”

真的?皇帝上下打量着柳依依,柳依依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乱跳,但面上笑容和方才一样,一点没变。

皇帝叹气,伸手摸下柳依依的发:“你啊,真是个傻丫头。”

“陛下原先还说妾是解语花,怎么这会儿,又说妾是傻丫头了,妾不爱听这个傻丫头。”柳依依故意撅起嘴,但还是偷眼瞧着皇帝,一脸楚楚可怜。

皇帝失笑:“罢了,和你这么乱七八糟的说了会儿,倒也不大烦恼了。走罢,我们回去。”柳依依应是后就跟在皇帝身后往外走。

“方才你们是怎么得到禀报的?”皇帝这会儿心情很复杂,想了半天,索性问问她们是怎么往宁寿宫去的。

这个柳依依是知道的,她立即就道:“是寿康宫的内侍前来禀报,那时妾等正在昭阳宫陪娘娘说话,然后娘娘就往宁寿宫去了。”

说完柳依依瞧一眼皇帝,声音也变的很小:“妾等进了宁寿宫时,老娘娘和荣明太妃两人相对而站,老娘娘面色发黑,像是…”

说着柳依依还往四周望了一眼。跟随皇帝的从人都在数步之外,安安静静走着。四周再没别的人,柳依依这才才对皇帝更小声的道:“陛下,老娘娘像是什么底细被荣明太妃拆穿。”

皇帝见柳依依这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毕竟是宫女出身,这样谨慎小心,接着皇帝在心里叹气,可是自己又怎样呢?虽说是天子,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但受了这么多年的襟肘,纵然亲政多年,这个后宫,还是遍布杜氏的眼线。

杜氏,她能在朝政上放权,不,在朝政之上她也没有完全放权,现在的首辅,依旧是杜氏当年一手提拔的。而首辅提拔的那些大臣中,又有多少个,是真一心忠君的?

不过这些朝政,皇帝不会和人说,更不会告诉后宫中的女人们,毕竟皇帝能够保证,等过上两年自己培养的人上来了,就可以慢慢架空首辅,再请他告老。那时尽在自己掌握之中。

唯有后宫,皇帝眼中的怒意渐现,文庄皇后和怀悼太子死的有蹊跷,皇帝是明白的,但皇帝也知道,追查下去,十之八|九是要追查到杜太后那里。

皇帝只有按捺不发,把文庄皇后宫中服侍的宫人,包括接生的稳婆,全都赐死。还有当天当班的御医,也贬去流放。

甚至此后不惜在后宫大开杀戒,赐死一批宫妃,仅仅只是因为皇帝偶尔听到有人说,她们和杜太后来往甚密。

如此,却还不够。皇帝的手已经下意识握紧,还有皇后位置,当杜太后暗示皇帝当立秦贵妃立后时候,皇帝才明白自己错了,秦贵妃,才是杜氏真正培养的人。至于那些宫妃们,全都是做了替死鬼。

可是天子是不可以承认自己做错了,拒绝杜氏的提议,另选皇后,甚至在选皇后时候,刻意回避杜氏喜欢的人,挑选了朱氏。

朱氏进宫之后,皇帝又百般试探,试探出她和自己一心,才能放心的把后宫交给她,免得自己身处后宫之中,夜不安枕,担心的是有了皇子,杜氏能够暗杀自己,扶持皇子登基,她继续把持朝政。

好在朱氏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还和自己一起,让秦贵妃病死了。虽然如此,皇帝还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的憋屈。连要弄死一个贵妃,都要这样迂回周折,而不能大方下诏。

杜氏,她是想牢牢的握住后宫的权利,甚至挑动宫妃之间的争斗,这真是让人烦躁而无力的事情。

柳依依察觉到皇帝看向自己的眼越来越热,眼不由悄悄地往四周扫去,这地方离甘泉宫和听雨楼都远,皇帝不会一时兴起,要在这光天化日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