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那审视的眼神让柳依依从头凉到脚,是的,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昔日的周婕妤了,自己现在是柳依依,是新封的才人,是皇帝的新宠。

等会儿回到听雨楼时,还会有柳娘子等着自己,那才是自己现在的母亲,而不是周夫人。

柳依依的脚步往后退了一步,依旧站在阴影里,周夫人已经收回眼。吴女官走出殿门,见周夫人和柳依依两个互相打量,吴女官微笑上前:“周夫人,这位是柳才人,按了宫规,前来觐见娘娘!”

周夫人对吴女官客气地说:“多谢吴女官告知!”说完,周夫人就对柳依依点头:“恭喜柳才人!”

柳依依要努力控制住自己,才能不让自己的身体和声音一起颤抖,面前这个礼仪娴熟,挑不出半分错的人,从此之后,就和柳依依永远没有关系了。此后,在宫中偶尔遇到,她也不过是周夫人,而自己,是柳才人。

柳依依还礼下去:“多谢周夫人。”周夫人又是矜持一笑:“请柳才人先进殿。”

柳依依对周夫人再次行礼,周夫人还礼,当周夫人抬起头时,柳依依已经被宫女簇拥走进殿内。

吴女官对周夫人道:“夫人慢走!”

周夫人含笑:“多谢吴女官。”说完,周夫人才在宫女引导下,一步步往外面走去。

这位周夫人,真是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夫人,只是她怎么会生出周昭仪那样喜怒形于色,一派天真烂漫的人呢?吴女官脑中浮起这个念头,接着吴女官笑了,那些事都是过去的事了,这宫内,周昭仪只怕会少被提起。

柳依依见到朱皇后时候,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瞧见朱皇后面上有疲惫,柳依依含笑道:“娘娘既然如此疲惫,妾就该让娘娘再多歇一会儿,妾在外面再等等,也没什么。”

朱皇后摇头:“让你多等等,我倒罢了,只怕娟儿舍不得,方才真是不怕宫规,对吴女官又是使眼色,又是努嘴,就差恨不得开口说,吴姑姑,依依还等在外面呢,这么大的太阳,她身子弱,晒坏了怎么办?”

朱皇后这话让旁边的吴娟脸登时红了:“娘娘又取笑奴了,奴并没这么想!”已经走进殿内的吴女官笑着道:“是啊,你是没这么想,只是呢,你已经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吴女官这话让众人大笑出声,吴娟一张脸都通红。朱皇后也忍不住笑了,柳依依这才按宫规给朱皇后行了三跪九叩礼,朱皇后扶起柳依依:“我呢,也没有什么好和你讲的,依依,你是个好孩子,以前如何,以后也如此罢。”

柳依依应是,又和朱皇后说了几句闲话,有宫女来报柳娘子已经进到宫中,柳依依也就对朱皇后告退,往听雨楼行去。

柳依依回到听雨楼的时候,院内除了跟随柳依依前往昭阳宫的宫人,剩下的宫人已经站在院内,柳依依刚一走进听雨楼,所有的宫人就跪下行礼,齐声恭贺。

柳依依含笑点头:“都起来罢。”众宫人齐声应是,但没有站起身。

柳依依莞尔一笑:“好了,每人到菊儿这里,领个荷包!”宫人们又齐声谢过,这才站起身。菊儿抿唇一笑,往宫人们那边瞧去,手一拍对柳依依道:“才人,您让我备的荷包,这会儿不够了。”

柳依依哦了一声,见多了几个新面孔,对菊儿点头:“那就把你那份扣下,分了。”菊儿啊了一声就用手去捂住嘴,脚在地上跺了几下:“都怪我不好,偏生要提醒才人。”

众人都捧腹大笑,笑声中柳依依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室内,室内已经添上了些新家具,苹儿笑着道:“这是才人前往昭阳殿的时候,他们送来的,除了这些新家具,还有几样摆设呢,都收在箱子里,才人要不要瞧瞧?”

柳依依摆手:“不用瞧了,我先去更衣,等会儿我娘就进来了。”

菊儿应是,和苹儿一起扶柳依依上楼,柳依依刚踏上台阶,内侍就进来禀告:“才人,柳娘子已经在楼外等候。”

这回柳娘子来的比上回要快,柳依依也没多少时候把身上衣衫换了,只有把冠子取掉,外面的大衣服脱了,换上一件轻便点的家常衣衫就下楼。

下楼时候,柳娘子正坐在楼下喝茶,她的动作比上回来要自然些,柳依依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委屈,过去搂住柳娘子的腰叫了声娘就不动了。

、第101章

柳娘子看见柳依依下楼,正打算放下茶杯给柳依依行礼,谁知柳依依搂住柳娘子的腰靠进怀里,柳娘子的双手顿时僵了,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推开柳依依,柳娘子舍不得。就这样任由柳依依靠在自己怀里,柳娘子晓得这可不合宫中的规矩。

菊儿苹儿也没料到柳依依会做这样的事,想上前劝柳依依不要这样,再让柳娘子把柳依依放开,可菊儿上前一步,就见柳依依靠在柳娘子怀里,双眼隐约有泪水。

菊儿那到了嘴边的话一时竟无法说出,甚至鼻子也有些酸了。

菊儿苹儿不说话,不上前,剩下的宫人们自然更不好说话上前。柳娘子的双手也缓缓按在柳依依肩上,轻声温柔地问柳依依:“依依…宝林…才人,你有什么话,就和我说。”

柳娘子的话让柳依依眼里满含的泪终于落下,接着柳依依抬头望着柳娘子。纵然这个人,和周夫人不一样,可柳娘子,心里也是很疼爱柳依依的。

看见柳依依眼里的泪,柳娘子此刻也忘了什么宫中规矩,忘了女儿和自己完全不一样,手抚上女儿的脸:“乖,不哭不哭。娘在这,别担心。”

这一句话让柳依依眼里的泪落的更凶,苹儿擦一下眼里的泪,伸手去拉菊儿的袖子,菊儿晓得稍微哭一会儿没事,如果放声大哭对柳依依不好。因此菊儿上前对柳依依道:“还请才人暂歇悲声,先请柳娘子坐下罢。”

菊儿的声音传进柳依依的耳里,柳依依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抬头瞧着柳娘子,声音哽咽努力露出微笑:“是我不好,怎么一见到娘就哭了。”

柳娘子心中更加难受,但晓得这是宫中,进宫之前前来教导礼仪的人可叮嘱过许多次,不能哭。柳娘子也只有忍住心中的难过,对柳依依勉强露出微笑:“娘的依依,还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柳娘子心如刀绞,改口道:“才人今日大喜,我,我该给才人行礼恭喜才是。”菊儿苹儿已经一边一个把柳依依扶住,柳娘子跪在地上,给女儿行礼,低头时候,柳娘子眼里的泪掉落在地衣上,很快地衣就把眼泪吸掉。当柳娘子抬头时候,面上已经露出微笑。

柳依依扶起柳娘子,内侍端来椅子,柳依依拉着柳娘子坐在一边。母女二人双手交握,彼此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但又怕说了对方就会伤心。竟只有默默坐着。

她们母女二人不说话,宫人们自然更不敢说话,只在屋内沉默站着。柳娘子觉得这样不好,努力想出话来说,但又不能提起家中的事,这宫里的事柳娘子又不懂。

柳娘子想了想对柳依依笑着道:“进宫时候,正好遇到周昭仪的母亲出宫,我瞧着她那穿着打扮,浑身气派,真是从没见过。”

柳依依怔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柳娘子会提起周夫人来,但仔细算算时候,柳娘子进宫时候,正好是周夫人出宫时候。命妇出入宫的路也就那么一条,遇到也是难免的。

柳依依微笑:“那娘和周夫人说话了吗?”

柳娘子点头:“说了,周夫人十分和气,还说她会在京城待一段时候,还说…”柳娘子的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她还说,要给我下帖子,请我去赴宴呢。我这生像,怎么好去,去了也不过是给你丢脸。”

周夫人自然是八面玲珑之人,和皇帝新宠娘家打好关系,对周夫人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柳依依觉得自己不能再深想了,深想下去就会觉得,也许,周夫人对周昭仪,并没有那样疼爱。

柳依依不说话,柳娘子也自顾自地说下去:“你想,周夫人那样穿着,那样气派,她宴请的人,定然是和她差不多的,若我…”

“娘你可以去。”柳依依打断柳娘子的话,柳娘子惊讶。

柳依依慢慢解释:“娘,你和原来不一样了,原先你是乡间的寡妇,独自带着女儿过日子,会被小叔子欺负。现在,你是宫中妃子的生母,陛下已经赐了给你宅子,奴仆,田地,娘也要跟别人交际起来。既然周夫人主动示好,娘就应下,学着周夫人的做派。”

柳娘子仔细听着柳依依的话,眉头又皱紧:“你这话,听着是很有道理的,不过我常听人说,京城里的人看不起乡下人,更何况他们是京城中的大户人家。若给我下帖子是想瞧我的笑话,那可怎么办?”

柳依依安抚地拍拍柳娘子的肩:“娘,不会的,她们主动对娘示好,又怎会故意看娘的笑话?再说了,”

柳依依伸出一根手指:“爹的嗣子,娘总是要择立的,若娘不和这些人交际,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等立了嗣子,难道还拿乡下那套在京城过日子?”

柳娘子不断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才惊讶地问柳依依:“这样说,以后,我就在京城,再不回去了?”

柳依依没说话,只点头。柳娘子咂一下舌,接着摇头:“可是京城里面嚼裹那么大,现在陛下赐了那么大的宅子,还有那么些下人,我算过了,一个月总要百来两银子才够用。陛下赏的那些银子,也…”

柳娘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晓得不能这样算账,可我算了这么多年的账了,一个铜板掰两半花的日子都有,这会儿,一个月单我一个人,就要花百来两银子,我总觉得…”

“娘,你也不用觉得这些银子太多,都说能花才能挣。娘您学着和人交际应酬,和人来往,慢慢的就晓得了。”

柳依依的话并没打消多少柳娘子的愁容,菊儿已经上前道:“才人,膳房晚膳已经备好了,要不要传膳?”

柳依依命传膳,笑着拉起柳娘子的手:“娘,真的,您别担心,这些,就当是女儿孝敬你的。”

柳娘子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这才咂舌道:“哎,也不晓得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听你的,以后也和这些夫人们来往起来。只是不晓得,是不是人人都和周夫人一样和善呢?”

柳依依又笑了:“娘,别想那么多,若遇到不和善的,娘也可以去问周夫人,让她帮你解释。娘您不是说过,不怕笨,就怕不问吗?”

柳娘子又笑开了:“说的是,我多问问,就不怕了。”说着柳娘子瞧着柳依依:“你都能这样了,难道我还不能好好应酬?”

柳依依对柳娘子微笑,周夫人和柳娘子来往起来,甚至成为好友,这对柳依依来说,在这件事上,算是没有遗憾了。

用完晚膳,宫人们送柳娘子出去,柳依依盥漱后换过衣衫打算稍微歇会儿,内侍就来传报皇帝驾到。

柳依依迎了皇帝进来,陪着小心说笑一会儿,也就收拾歇息。

皇帝今晚兴致很好,柳依依自然竭力奉承,平息之后柳依依靠在皇帝肩上,数着皇帝的心跳打算等皇帝一睡着就放开时候皇帝突然开口:“依依,朕听说,今儿柳娘子进宫时候,你和柳娘子哭了一场,难道说是你嫌朕对你不好,才会哭?”

皇帝的语气有些复杂,一时难以分辨是恼怒还是嘲笑还是关心。柳依依在心中慢慢分辨着,知道自己一个不小心回答不好的话,皇帝定会发怒。

因此柳依依只轻叹一声,什么都没说,翻转身把背对着皇帝,这下皇帝是真的惊讶了。他伸手去扳柳依依的肩头。

并没皇帝想象中的柳依依不肯转过身,只是转身过来的柳依依,脸上竟有泪。

皇帝正想开口问呢就听到柳依依轻声道:“陛下,妾不是因为在宫中日子不好,陛下对妾不好才伤心。而是因为今儿妾在昭阳宫外,见到了周夫人。”

周夫人?皇帝的眉微一皱,想起是谁,一想起是谁,皇帝的眉皱的更紧了:“遇到了她,和你哭有什么关联?”

柳 依依在枕头上摇头:“怎会没有关联?陛下难道忘了,不管是陛下也好,还是…都曾说过妾和周昭仪有些像。妾当时在殿门前遇到周夫人,想到周夫人径自出宫, 竟见不到周昭仪,妾这心里不免有些难受。等妾的母亲进宫,妾一想到妾能和母亲团聚,全是陛下的仁德。因此就忍不住百感交集,流泪下来。”

说话时候柳依依已经再次靠向皇帝肩头,语气十分真挚:“妾这一生,能得陛下宠爱,怎只幸运二字能形容万一。”

皇帝搂着柳依依的肩,感到柳依依那单薄的肩膀仿佛一捏就能碎,皇帝的心又慢慢荡起温柔,点着柳依依的唇:“朕并不是…”

柳依依的声音更柔:“妾信陛下,一直都是!”皇帝的手渐渐往下,柳依依闭上眼,现在的自己,和原先的确不同了。这颗心,不再放着皇帝之后,说出这些话来,反而会更动人,动人的连柳依依自己都惊叹。

柳依依睁开眼,灯从帐外照进来,灯光如此昏暗,柳依依却不会再像周昭仪一样,想仔细瞧着皇帝,想从他的脸上瞧出那么一些真情来。

此刻,不管皇帝对柳依依是什么心情,柳依依自己晓得,她对皇帝,再无一点真情。

进为才人的日子和没成为才人前也没什么区别,第二天服侍皇帝上朝之后,柳依依同样赶往昭阳宫,陪同朱皇后往宁寿宫去给杜太后问安。

众妃子也已习惯老早起来,当柳依依到达昭阳宫的时候,只有朱宝林没来。朱皇后不可能等朱宝林,正要起身时就有个宫女走进殿内,对朱皇后行礼:“娘娘,朱宝林那边遣人说,朱宝林今早突感不适,不能前来。”

、第102章

朱皇后哦了一声,看向段婕妤,苏才人朱宝林苏御女都是和段婕妤同宫居住,段婕妤虽不能算宫主,但因她在那宫中地位最高,理所当然此事该告知段婕妤,再由段婕妤禀告朱皇后。

因此段婕妤已经出列对朱皇后恭敬地道:“妾等前来昭阳宫时,妾见朱宝林没有前来,曾遣人去问过,朱宝林那边回说,宝林方才醒来,只怕会晚一些。因此妾等就先过来。”

“娘娘,婕妤所言非虚!”苏才人也走到段婕妤身边,对朱皇后恭敬地说。朱皇后微一点头:“既如此,就传我的令,招御医进宫为朱宝林诊脉。”

宫女应是离去,朱皇后这才站起身:“如此,我们先往宁寿宫去。”众人等朱皇后往前走出数步,这才依次跟在朱皇后身后走出殿门。

众人到达宁寿宫,给杜太后行礼问安之后就坐在杜太后下手,杜太后也没有什么话好说,朱皇后更懒得开口去讨杜太后的好。众人就那样沉默地坐着。

柳依依觉得殿内无比闷热,众人坐在殿内沉默不语更加深了殿内这样的闷热,又不敢起身出去透透气,柳依依只敢悄悄地把袖子往上折了两折,让清风吹到手腕,这样才好受一点。

众人沉默坐着,这时光越发难熬,柳依依看着渐渐透进殿内的阳光,悄悄抬眼瞧一眼杜太后,杜太后可真是不介意折腾别人。

有宫女走进殿内,见众人都沉默坐着,一时竟不敢上前开口禀告,还是王尚宫瞧那宫女一眼,宫女这才跪下禀告:“回娘娘,方才御医从永仁宫会芳馆出来后,说朱宝林并非不适,而是有喜了。”

尽管宫女只短短说了这么两句,众妃都有些震惊,甚至有人望向柳依依,皇帝的新宠是柳依依,这几个月来,皇帝歇在听雨楼的时日,一个月总有那么七八天。谁知柳依依这没有任何消息,倒是朱宝林那有了。

朱皇后却没有半分惊讶,对宫女道:“这是喜事。”接着朱皇后对杜太后微笑:“既然会芳馆有如此大的喜事,还请老娘娘容妾告退,前往会芳馆探一探朱宝林。”

杜太后已经站起身:“这是好事,横竖我闲着没事,也往那边走一趟!”这倒是朱皇后没想到的,不过杜太后既然表示要亲自前去,朱皇后也只有站起身恭敬微笑:“老娘娘要亲自去会芳馆,这倒是朱宝林的福气呢。”

“这宫中不管谁生的孩子,也不管他们的生母是谁,不都是老身的孙儿?老身前往也平常。”杜太后的话刚落下,就听到殿门口响起荣明太妃的声音:“说的是呢,这宫中不管谁生了孩子,都要认皇后为嫡母。”

杜太后挑眉看向荣明太妃:“荣明太妃今儿来迟了。不过你方才那句话说的很对,这宫中,皇后和妃子,最大的分别不就这些。”

荣明太妃神色连微变都没有,依旧微笑:“是啊,皇后和妃子,总是不一样的,当初老娘娘你,不也就…”

众人都在静静等着荣明太妃要说出什么惊人的话的时候,荣明太妃已经话锋一转:“老娘娘要去会芳馆,横竖我也没事,我也跟去好了。”

杜太后瞥荣明太妃一眼,唇边露出一抹不明含义的微笑,杜太后已经往外走出,众人急忙跟上。

太后和皇后,荣明太妃都要去会芳馆,众妃子自然也不能先告辞,也要陪着这三位前往会芳馆。此刻正是暑热天气,杜太后又没动车驾,从皇后以下,都步行跟随。

宁寿宫离永仁宫颇有一段距离,众妃子养尊处优久了,一个个走不多远就汗透出,有些脂粉施的厚的,用帕子一擦,连脂粉都带下来。

和柳依依并肩而行是苏才人,她往柳依依面上瞧了瞧就微笑:“柳才人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

柳依依和苏才人不算很熟,此刻听到苏才人赞自己,柳依依也只有微笑:“多谢苏才人了,不过是因今早起的迟了些,脂粉用少了点。”

苏才人刚要说话,前面走着的王美人已经回头瞧了眼柳依依,语气不阴不阳地问柳依依:“说来,朱宝林这回有了孕,想来柳才人这里,很快也就能有好消息了。说起来,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好,比不得我们这些,年纪老大,什么都不能去想。”

柳依依对王美人还是有些印象的,她的特别之处在于她是唯一一个年纪比皇帝还大的妃子,也是当初杜太后在皇帝大婚之前,挑选出来侍寝的四个宫女之一。

只是这四个宫女不知因了什么原因,不是病死就是失足落水,等到皇帝大婚之后册封后宫,只剩下王美人一人,不过皇帝并不是很喜欢她,仅仅封她为宝林,十年之中才升了两级,可谓是不受宠中的不受宠。

此刻王美人要说几句酸话,柳依依也并不放在心上,柳依依只依旧微笑:“王美人说笑了,这没到盖棺,谈何定论?”

这话让苏才人深深的看了眼柳依依,王美人的眉也不由微微一扬,接着王美人就讪讪地把手中的帕子放下:“难怪皇后娘娘这样疼你,原来你果真和别人不一样。”

柳依依还是只微笑不说话,此刻已经走到永仁宫前,永仁宫的宫人已经出来迎接。王尚宫问过宫人,知道朱宝林还在会芳馆内,御医也并没有离去,众人也就浩浩荡荡往会芳馆去。

会芳馆在永仁宫正殿后面,院落并不大,栽种了两棵芭蕉,窗边又种了些竹子,权取绿意。上面三间正屋,东边两间厢房就再没别的。服侍的宫女内侍都要和永仁宫别的宫女内侍住在一起而不能住在会芳馆内。

杜太后一踏进会芳馆,眉头就微皱,对朱皇后道:“这地方,怎么这么小,我记得原先这地方还该有个花园的。”

“宫 内各宫苑楼阁,进行更改是常事。不过这地方,我记得很清楚,记得…”荣明太妃瞧着这四周,对杜太后微笑:“还记得那个美人吗?暴病而亡的那位,我记得她 初承宠后就住在会芳馆,因着前面还有个很大的金鱼池,夏天池上还浮着睡莲,池边种满了竹子,竹子旁边还有一个亭,从亭旁边的月洞门转过去,才是会芳馆的屋 子。”

“我记得,那位美人真是世上少有的美人,先帝在数年之后,都曾感慨过,说…”杜太后的话一顿,对众人微笑:“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我真是老了。”

荣明太妃也笑了:“是啊,先帝说来,还真有些狠心,先帝对恭懿贵妃的宠爱,真是再没人可以如此受宠了。”

朱皇后并没忽视荣明太妃提到恭懿贵妃时候,杜太后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仿佛在克制着什么。那个美人,那个世上少有的美人,在这会芳馆内,到底有了什么样的经历?朱皇后抬头瞧着会芳馆,无端端的,竟感到有些寒意遍体。

吴女官听着杜太后和荣明太妃的对话,心渐渐沉下去,那个美人,只被记为陈氏,没有姓名,只有宫人陈氏承宠的记载。

但吴女官还记得,她叫舜华,是入宫之后改的名字。当时为她改名字的内侍说,这样的美人当得起这样的名字。

内侍没有说错,美人迅速得到宠爱,但也迅速陨落,如花只开一瞬。而这些,在荣明太妃和杜太后口中,不过是谈资,是当初争风吃醋尘埃落定之后的谈资。

朱宝林已经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出屋子,对着杜太后朱皇后跪下:“宝林朱氏,叩见老娘娘、娘娘,得老娘娘娘娘辱临,妾无胜欣喜。”

王尚宫已经把朱宝林扶起,杜太后温和地道:“起来罢,你与皇嗣有功。”朱宝林娇滴滴地应是后这才就着王尚宫的手站起身。

杜太后朱皇后荣明太妃进了屋子,三间屋子本来就不大,一下进了那么多人,屋子里顿时拥挤起来,门外的宫女内侍站满了院子。人人垂手侍立,无人说话。

杜太后环顾一下屋内,对朱皇后道:“果真这地方改建了许多,我记得以前这屋子也很大。”朱皇后只应是不说别的。

宫女端来椅子,杜太后坐下,朱宝林亲自过来奉茶:“来的仓促,妾这里并没什么好东西孝敬老娘娘、娘娘的。”

杜太后接过茶,对朱宝林温和地道:“先坐下说话罢。”朱宝林谢座之后在一个小椅子上坐下。杜太后喝了一口茶,想起什么似的问宫女:“不是说御医在吗?怎的不见人?”

“御医本该出来迎接老娘娘,娘娘,只是来了那么多人,御医避嫌,无诏不敢擅入。”王尚宫代答,杜太后微笑:“倒忘了这茬,就去把御医叫来。”

宫女应是出去,杜太后又对朱皇后微笑:“我一听说又有人有喜了,这心里就欢喜,倒忘了这些事,该是你来做。”

“老娘娘关心孙儿,人之常情。”朱皇后还是不冷不热的说,杜太后也不管朱皇后这话有些冷漠,只对着朱宝林问长问短。

朱宝林恭敬地一一答了,王淑妃因是淑妃,也有一个座,不像别的低位妃子一样只能在这屋子里站着。王淑妃细细地往朱宝林面上瞧去,见朱宝林答的十分得体,倒不像她平日那样张牙舞爪,恨不得人人都听到她说话似的,王淑妃心里不由有些奇怪。

御医已经被传到,不过因屋子里人多,并没进屋,只在门外恭敬地和杜太后应答。杜太后问过朱宝林的怀相,也就对御医道:“既是你诊出来的,朱宝林这一胎也由你负责,到时平安生下还,再赏你。”

、第103章 手段

御医恭敬应是,杜太后又问了几句,也就命御医退下。御医退下之后,杜太后又问了朱宝林几句话,赐下了许多东西。

这一切朱宝林都曾想过,但真的面临时候,朱宝林还是觉得受宠若惊,尽管已被人叮嘱过不能露出什么马脚。朱宝林还是觉得有些飘飘然,急忙起身对杜太后行礼:“多谢老娘娘。”

杜太后伸手虚扶一把朱宝林:“你怀着身子呢,别在想那些。好好地给我生个孙儿,就是谢我了。”

朱宝林含羞带怯地应是,朱皇后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此刻见杜太后如此,朱皇后心里不自觉地又在冷笑。

荣明太妃双手一拍:“老娘娘果真是许久不见孙儿们的面,这样欢喜,真是难得。”

杜太后瞧向荣明太妃:“自然,谁生的孩子都是我的孙儿。不管他们的生母是谁。难道荣明太妃要说,若我的孙儿生母位份低微,我就不能疼爱他们了?”

荣明太妃噗嗤一声笑了:“老娘娘这话说的怎么和那些无知村姑一样?皇家血脉,一出生就十分尊贵,关他们生母什么事?”

杜太后又被荣明太妃噎住,见朱皇后还是只微笑不说话,杜太后顺着这个话题就对朱皇后道:“方才荣明太妃说的也对,妃子有喜,也该提一提位份。”

“老娘娘说的对,那就提为才人如何?”朱皇后的话让杜太后又皱眉了:“不妥,前儿柳才人并没有喜,也一样为才人,这…”

“老娘娘这话妾要驳一下,自来位份,为爱为功。柳才人得陛下疼爱和朱宝林此刻于皇嗣有功是一样的,若朱宝林要再往上,那自然等再有功时。”朱皇后的声音微微提高一些,看向朱宝林的眼神还是那样亲切:“宝林也无需气恼,这宫中,得陛下疼爱和于皇嗣有功,本是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