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林的手在袖子中紧紧握成拳,此刻面对朱皇后的微笑,朱宝林也只有努力对朱皇后露出笑:“娘娘所言甚是,妾,妾晓得妾并没有柳才人那样得陛下疼爱,能升为才人,和柳才人并肩,妾已无限欣喜。”

“我为皇后,最要紧的是处事公平。”朱皇后顺着朱宝林的话说下去,杜太后的神色微微一僵,接着对朱皇后微笑:“说的是,做皇后的,最要紧的是处事公平,你颇有我年轻时候的样子。”

荣明太妃又嗤一声笑出来,杜太后瞧荣明太妃一眼,荣明太妃对杜太后丢个白眼,依旧瞧着朱宝林:“你能得太后疼爱,也很不错。”

难道荣明太妃窥破了什么?朱宝林的心顿时开始狂跳,但朱宝林很快镇定下来,对荣明太妃努力绽开笑容:“太妃说错了,老娘娘对我们,都是一样疼爱。”

荣明太妃的笑容又添上讽刺,王尚宫瞧着这场面似乎又有些难以控制,忙对杜太后道:“老娘娘,这会儿也是该传午膳的时候,老娘娘的午膳,要传在哪里?”

“咱们还是回宫去吃。”杜太后说了这么一句瞧一眼朱皇后:“你们这一早也累了,也不用再陪我回去了。”

这真是道大慈大悲的命令,朱皇后心里暗想,也没再谦虚几句,就和妃子们把杜太后送出会芳馆,等杜太后的车驾离去,朱皇后也就命妃子们各自回宫,自己坐了轿子回昭阳宫。

吴女官瞧见朱皇后一进入轿中,顿显疲惫,心里晓得该让朱皇后稍微歇息一下,但鬼使神差的,还是对朱皇后道:“虽说不得宠的妃子有喜的情形也是有的,只是陛下这两个月来,也只宠幸过朱宝林一回。”

“难道你以为,朱宝林是假孕争宠?”朱皇后按着额头,有些懒洋洋地说。

吴女官扶一下轿边:“说起来,陛下的后宫算是非常平静,并没有什么争宠的事。当年先帝后宫妃子众多,得宠的也多,那些争宠的手段,有些简直是…”

“那又如何?”朱皇后的眼微微闭上:“老娘娘和荣明太妃争了一辈子,不止她们,还有恭懿贵妃,还有今儿老娘娘说起的那个美人,到头来,也不过…”

“娘娘这话说的是,娘娘是皇后,自然不用顾忌这些,可是娘娘,这宫中,只有一个皇后,老娘娘若想对付娘娘,就会把娘娘的羽翼给剪掉。”吴女官这一句提醒了朱皇后,她睁眼看向吴女官:“你是说,老娘娘其实要对付的是依依?”

“对付别人,自然不会形成震慑,唯有对付依依,或者王淑妃,才会震慑到别人。不过王淑妃那里,因为有位小公主,老娘娘稍微有些顾忌。况且老娘娘手里,再没有秦贵妃这样的人。唯有要对付柳才人,那可以算是最轻易的。”

吴女官算得上冷静分析,朱皇后的眉却已经皱上,她的手在轿边敲了敲:“你去,仔细打听,到底朱宝林是否真的有孕。若她真是假孕,必定会借着这个肚子做点别的事情。”

吴女官应是,接着又道:“其实,今儿老娘娘提起那位美人时候,臣还想起一件事,当初这位美人得宠时候,恭懿贵妃也曾称过她有孕,只不过后来说是被这美人气到,跌了一跤,孩子就没了。”

朱 皇后大惊:“这位贵妃如此妄为,难道先帝就没说过什么?”吴女官微笑:“娘娘又忘记了,娘娘方才说过的,在这宫中,总有陛下疼爱的人。当年恭懿贵妃受宠深 重,算得上是合宫加起来都比不上她一根小手指。若非先帝是个多情的人,也不至于恭懿贵妃屡次三番就要闹点事情出来。”

朱皇后垂下眼帘,叹气:“争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到头来,不过是那男人一句话,就烟消云散了。”

“恭懿贵妃当年若能像娘娘这样想,也不会把皇后位子拱手让给老娘娘。”也许,那样的话,舜华,就不会死去。吴女官轻叹一声,没有再往下说。

朱皇后瞧着那巍峨的昭阳宫,疲惫又涌上来,对吴女官道:“你亲自去和依依说,要依依千万小心些。”

吴女官应是,服侍朱皇后卸妆换衣,用过午膳,这才往听雨楼来。吴女官到听雨楼时柳依依已经用过了午膳,正要小睡一会儿,听到菊儿说吴女官来了,急忙从床上坐起,披了件外衣就往楼下走。

吴女官见柳依依只披了件外衣就走下楼,微笑道:“才人这是要午睡一会儿?正好,这会儿娘娘歇下了,我得了空就来寻才人。”

柳依依明白吴女官这是要和自己说些私房话,拉了吴女官就往楼上走:“既然如此,姑姑就往楼上坐罢。菊儿,去倒碗酸梅汤来,再拿几样点心上来。”

菊儿应是,和苹儿自去准备。吴女官和柳依依上了楼,柳依依把吴女官按在窗边坐下:“这里正好看景,也凉快,姑姑和我有什么话说?”

吴女官拍拍柳依依的手,把方才的疑惑说了。柳依依的眉不由皱紧,争宠还要用上这些手段,着实是有些下作了。

吴女官见柳依依的神色露出苦涩,安慰地道:“有陛下和娘娘护着你呢,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说着伸出手指一指永仁宫的方向:“这一位和柳氏,那可不能比。”

“所以,她背后定是有人指使?”柳依依的话让吴女官笑了:“有没有人指使,依依你难道没猜出来,这后宫,只有陛下一个男人,偏生这男人又握有天下,争宠也是难免的。只是有些争宠的手段能上台面,有些太过下作。”

楼 梯声响起,吴女官停下说话,菊儿苹儿一前一后端着酸梅汤和点心上来,两人把东西放在桌上,菊儿含笑道:“姑姑也试试我们这的酸梅汤,这不是从膳房拿的,是 我和苹儿两个见这下面还有个土灶,虽然小,烧水煮茶还成,我们两个熬的,姑姑您试试,和秦姑姑熬的可有差别?”

吴女官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对菊儿翘下大拇指:“的确不错,难怪老秦成天唉声叹气,说怎么偏偏你被挑去,她连传手艺的人都没有。”

菊儿抿唇一笑,柳依依收起方才听到消息时候心中的震撼对吴女官笑着道:“姑姑既喜欢,等会儿就拿一壶去,菊儿她们熬了许多,恨不得人人都喝,我这两天,都喝的一身梅子味了。”

菊儿用手捂一下脸:“哎呀,才人又取笑我。”苹儿伸手把菊儿的手从脸上拉下来:“得,这会儿害羞了,那央我们喝酸梅汤的时候,怎么一点都不害羞?”

吴女官和柳依依都不由大笑,菊儿放下手,也噗嗤一声笑了。吴女官又说几句别的闲话,也就告辞。

柳依依把吴女官送出去,重新回到楼上,菊儿跟着上来:“才人可要歇会儿?”柳依依摇头:“不歇了。”

菊儿把床上卧具重新收拾起来,柳依依瞧着菊儿,突然问道:“你进宫这么些年,觉得有意思吗?”

菊儿微一愣,接着回头对柳依依微笑:“有什么没意思的呢?初进宫时候,也曾觉得这宫中束缚许多,可等到习惯了,也就惯了。况且这宫中,吃的住的穿的都比家里好。虽说过上几年,就会按例放出宫去,可我不想出宫呢。”

“为什么?”柳依依没想到还有不愿出宫的宫女,毕竟这个后宫,在现在的柳依依眼里,如同一个大些的监牢,一点都不得自由。

“出宫也不过就是嫁人生子,还要操劳。怎么说在这宫中服侍人,比在外面要轻松多了。”菊儿的话答的轻快,柳依依低头微笑,想的简单的人,的确更容易快活些。

、第104章 动心

就像之前的周昭仪一样,在她眼中,宫廷是那样的美好,宫廷中的荣华富贵,能让很多人都惊叹。

只是,当那层美好表象被揭开之后,露出的是血淋淋的真相。

菊儿看着柳依依,有些奇怪地问:“才人,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柳依依抬头对菊儿微笑:“没有,你没说错什么,我只是…”

柳依依的话在看到菊儿那双明亮眼睛时候,停顿下来没继续说,站起身对菊儿道:“不如我们去太液池边走走吧。”

菊儿望向窗外,微笑道:“这会儿太阳快要下山了,才人到太液池边走走,回来正好用晚膳呢。”

说着菊儿就跑下楼,让人去准备去了。

太液池上西下的阳光照在开的正好的荷花上,波光点点,荷花摇曳生姿。柳依依信步走到那天皇帝停留的地方,皇帝的话又在柳依依的耳边响起,只有在这里,朕才觉得,朕是真的握有天下。

柳依依忍不住又想叹气了,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像原先一样,是不是就会更快活些。还有朱皇后,她知道了皇帝的这个念头,她心中,对皇帝,会不会有别的情分产生?

柳依依站在池边,举目远望,仿佛能看到前面巍峨的大殿,仿佛能越过宫墙,看到宫墙外的京城。京城之外,天下还很大,但柳依依却只能站在这里,去想象那天下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生,直到死,都不能离开宫墙之内了。

柳依依转头对菊儿微笑:“等能离开宫中时候,还是出宫的好。”菊儿有些惊讶地睁大眼,不明白柳依依为何会突然说这么一句,但还是点头:“才人让我离宫,定是对我好,我听着就是。”

柳依依把眼收回,往另一边走去,走出数步之后忍不住回头,看向太液池,太液池的风光,仿佛从古到今都是如此,亘古不变。

皇帝很快就知道了朱宝林有喜的消息,不过他只让身边的内侍前往会芳馆,赐下许多东西,并没亲自前往会芳馆探望朱宝林。

朱皇后知道皇帝并没前往会芳馆时,已经是入夜时候,皇帝驾临昭阳宫了。朱皇后等皇帝坐下之后就轻声道:“陛下已经知道朱宝林有喜了,今儿老娘娘也说,朱宝林也该升一升了。”

“这些事,有你就够了。”皇帝的话有些模棱两可,朱皇后的眉微皱:“陛下,宝林腹中,怀有的是皇嗣!”

“朕知道。”皇帝说着伸手就握住朱皇后的手,皇帝毕竟是男子,虽然一双手也十分雪白,但比起朱皇后的手掌要宽厚许多,而皇帝掌心之中也是温热的。

朱皇后所有后面的话都被卡在喉咙之中说不出来,过了很久朱皇后才轻声道:“陛下,后宫…”

“朕知道。”皇帝伸手轻轻一拉,朱皇后的脸就伏上皇帝的肩头。皇帝的声音十分温柔,比那殿外的春风还要软柔上几分:“朕的皇后,是个十分好的皇后,朕只是希望,朕的皇后,不止是朕的皇后,还是朕的妻子,是能和朕一起,过一辈子的人。”

朱皇后从没想过皇帝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朱皇后抬眼看着皇帝,眼中的神情竟有几分不相信:“陛下,妾…妾…”朱皇后说了好几回妾,却还是话不成句。

“如玉。”皇帝捧起朱皇后的脸,仿佛捧起什么稀世珍宝,声音在皇后耳边也更放柔:“朕说过,你是我的妻子,我愿从此和你一起,携手过此一生,你愿意吗?”

这样温柔的言语,足以敲开最坚硬的心防,朱皇后觉得自己的心开始慢慢柔软下去,柔软的朱皇后自己都不明白为的是什么。她靠在皇帝肩上:“妾何德何能,以蒲柳之姿,得托陛下?”

“你是我的妻子,这个天下,除了你,再没第二个人有这样资格。”皇帝拥紧了朱皇后。朱皇后的那颗心,已经融化成一滩水,她闭上眼,什么都没说,回抱住皇帝,这些日子以来的徘徊言语算计,统统都被抛开。眼前这个男子是她的夫君,是她合该全身心对待的人。

皇帝的唇,缓缓贴上朱皇后的脸颊,朱皇后脸上泛起新嫁时候的娇羞,只柔柔地唤了一声陛下,就再无声息。

昭阳宫皇后的寝殿这一夜灯过了很久才被吹灭,清风从半开的窗子吹进来,卷起垂在殿内的纱帘。这风带来的清凉,能带走一切烦躁。

次日众妃来到昭阳宫时,王淑妃一眼就能瞧出朱皇后的神色和原先完全两样,她的神情,和刚动心的少女是一样的。

王淑妃的眉微一皱,昨夜皇帝宿在昭阳宫是人人都知道的,但能让朱皇后的神情起了这样大的变化。皇帝他想要得到别人的心,还真是轻而易举。

王淑妃低头不语,此刻,只怕朱皇后早把当初说过的,皇帝靠不住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过王淑妃的沉吟也只一刻,很快王淑妃就抬头,如同什么都没发现一样。众妃除了朱宝林之外,都已到齐,朱皇后说了几句,也就带上众妃往宁寿宫行去。

杜太后今日和平常还是一样的,众人行礼后各自归座,还不等说话呢,就有宫女进来禀告,朱宝林来了。

杜太后对朱皇后微笑:“没想到朱宝林倒是个孝敬的。”朱皇后微笑:“全是因老娘娘慈爱。”说话之间,朱宝林已经走进殿内,她瞧见杜太后,就要行礼下去。

杜太后已经微笑着道:“你还怀着身子呢,免礼了,在旁边坐着罢。”

朱宝林谢过杜太后,就往妃子们坐着的地方看去,按了位份,朱宝林该和苏宝林坐在一起,在柳依依的下面。

宫女也是在那里放了一把空椅子,朱宝林看一眼那把空椅子,又瞧一眼朱皇后,并没说话。

朱皇后现在掠过一丝烦躁,努力微笑:“昨儿老娘娘说,朱宝林该升一升了。”

杜太后只微笑不说话,宫女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朱皇后沉吟一会儿才道:“昨夜陛下来时,妾也和陛下说了,陛下偏说,等到朱宝林生下孩子之后,再升一升。”

朱宝林那原本得意洋洋的神色,听了朱皇后说的话后,顿时变的好精彩,她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朱皇后。

朱皇后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朱宝林不是有了身孕,就快坐下罢。”朱宝林真是恨的牙根都痒痒,但也不敢说话,委委屈屈在宫女搀扶下坐到柳依依下手。

杜太后瞧眼朱皇后,朱皇后神色依旧平静,杜太后很想说朱皇后这话定是错的,皇帝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是如此一来,岂不变成杜太后替朱宝林争风吃醋?这样的名声,杜太后还真不能背。

所以杜太后斟酌半响,这才开口道:“陛下果真和原先有些不一样了。这为爱或为功,在陛下心中,也是有偏向的。”

“陛下今儿多宠了谁,明儿多疼了谁,这也是平常事。况且若非陛下有所偏向,这宫中,又何必设如此多的位阶?”朱皇后一点也不打算想让,语气虽然温和但里面透着的意思却让杜太后的眉又皱起。

“哎呀,老娘娘最近怎么皱眉头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荣明太妃的声音有些夸张地响起。杜太后不觉有些头疼,荣明太妃现在完全就是一副无赖样子,杜太后能对付许多人,但唯独稀缺对付无赖的手段。

而荣明太妃也就捏住杜太后不敢真的翻脸,命人把自己拖出去打上一顿,因此说话越发没有顾忌。别的不能,恶心恶心杜太后总是荣明太妃喜欢瞧见的。

杜太后很想当做没听见荣明太妃话的样子,但荣明太妃已经上前坐在杜太后身边,仔细瞧了瞧杜太后就哎呀一声:“怎么老娘娘这些日子,白发比原先多了。按说…”

荣明太妃抬头瞧下后妃,故意啧啧两声:“按说老娘娘你身边有这么多的人陪着说笑,怎么也不会有白发,而是该越来越年轻才对。”

“花 有再开日,人无少年时,怎么荣明太妃连这样的话都忘了。”杜太后还是忍不住冷冰冰开口,荣明太妃可不会担心杜太后这样冰冷的语气,她担心的是杜太后不和自 己说话,因此荣明太妃的双手已经一拍:“老娘娘说的是,既然人无少年时,老娘娘又何必天天去算计这个,算计那个?”

“住口。你是不是疯了,当着众人就这样信口胡说。”杜太后的脸往下一拉,喝止荣明太妃,荣明太妃瞧着杜太后,面上笑容没变,反而指着杜太后对后妃们微笑:“瞧,老娘娘又怕我提起她年轻时候的事了。”

说完荣明太妃用帕子捂住嘴笑起来,她这话真没一个人敢接,朱皇后瞧眼杜太后,杜太后面上怒气已生,见朱皇后瞧向自己,杜太后就又道:“皇后,你掌管后宫,这样不敬的人,该当如何处置,你说。”

杜太后这一生,最大的问题就是她为了面子,为了好名声,永远不肯自己亲手去处置谁,不管做什么都要找个背黑锅的。荣明太妃斜了眼杜太后,凉凉地道:“老娘娘没事又只会逼皇后娘娘,你我之间的事,皇后娘娘还真不能管。”

杜太后被荣明太妃这话提醒了,但脸色还是板的很紧:“皇后掌宫,怎能说无法管?”荣明太妃摊手:“怎么说我们也是皇后娘娘的长辈,难道说,我们俩的这口老醋,还要做儿媳的人来替我们调停?”

说完荣明太妃抽出帕子掩一下唇:“这传出去,老娘娘也不怕人笑话。”

、第105章

这话让杜太后的脸色更不好了,已有宫人瞧向这边,努力忍住笑。杜太后吸气呼气,真恨不得立即去寻皇帝,让他下诏,再把荣明太妃送出宫去,别在自己跟前碍眼。

可是,她不敢。荣明太妃又冷笑了,早知道杜太后要这样对付,当年也就不会和她赛着要名声,要来要去,把这个大位生生让给了别人。

“老娘娘,您和荣明太妃之间的事,我们做晚辈的确实不能多言。不如我们先告辞,您和荣明太妃有什么话,您在这慢慢和她说,可好?”杜太后听了朱皇后这一番生怕自己气的不够的话,冷笑着对朱皇后:“皇后平时不是总说自己是很孝顺的人?”

“那 太后老娘娘意思,妾该如何做呢?是由妾把荣明太妃赶走呢,还是让妾…”朱皇后故意停下,果真看到杜太后的神色又变冷了,朱皇后微笑:“民间有句俗语,不 痴不聋,不做家翁。妾心里想着,做皇后的,有时也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老娘娘您和荣明太妃相处了那么几十年,彼此的脾性十分了解。既然老娘娘您都没有 请荣明太妃出去,妾做为一个晚辈,也只有顺着老娘娘您的意思。”

朱皇后的话让杜太后心头又开始翻滚,忍不住用手捂一下心口。荣明太妃开口了:“说起来,皇后娘娘是真的大度,也很明白事理。老娘娘别的不说,这识人倒比我好很多。”

杜太后心中的那口气,又开始往上翻,甚至已经慢慢地噎上去。朱皇后和荣明太妃都很注意杜太后的神情,此刻两人不由相视一笑。

还是朱皇后先站起身:“如此,就请老娘娘先容妾告退。”说完朱皇后行礼下去,带着妃子们离去。

踏出宁寿宫的殿门时候,朱皇后回头瞧了杜太后一眼,见杜太后虽还坐在座位上,但双手已经有些颤抖。朱皇后收回眼,唇边露出一抹微有不屑的笑,既然杜太后要这样折腾大家,那也只有天天让大家看一点戏,免得这样被白折腾。

朱皇后怎么想妃子们不知道也没人会开口问,朱皇后上车离去之后,王淑妃才对柳依依微笑:“柳才人不如去我宫里坐坐。”

柳依依有些奇怪王淑妃这突然的邀请,但还是微笑着道:“淑妃吩咐,不敢不从命。”两人往仙游宫行去。朱宝林想要追上柳依依,见她上了王淑妃的车,朱宝林不由跺脚。

这让苏才人有些奇怪,她瞧着朱宝林:“你好容易有了喜,不在你屋里好好养着,跑出来宁寿宫也就罢了,这会儿怎么又想去和柳才人说话?”

朱宝林瞧一眼苏才人,没有理她径自往另一边去。

苏才人的眉微皱,没有说话也要回宫,另一位苏宝林已经追上来:“苏姐姐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回去。”

苏才人放缓脚步,苏宝林走在苏才人身边,小声地说:“苏姐姐可也觉得,朱宝林这个孩子,怀的有些奇怪?”

苏才人停下脚步,望着苏宝林:“这样的话,你也敢说出来,也不怕被人割了舌头?”苏宝林吓了一跳,小声嘀咕:“可是,可是…”

“没 有什么可是的,在这个宫里,最要紧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身份才能做什么样的事,否则,你得不到平安。”苏才人急急对苏宝林说了这 么几句,见苏宝林吓的脸色都变了,这才拍拍她的手:“好了,你年纪小,不明白也是有的,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许说出来。”

苏宝林低头轻声应是,苏才人微笑:“一起走罢,今儿散的早,还能回去补一会儿眠呢。”

这边苏才人和苏宝林走了,另一边柳依依也和王淑妃在说话,她们俩已经到了仙游宫,坐下时候,柳依依对王淑妃微笑:“淑妃为何不趁此刻补眠,而是要拉我过来说话?”

王淑妃给柳依依倒一杯茶:“你我之间,也不用这样绕弯子了,我想问问你,今早你瞧见皇后娘娘时候,可曾觉得,她和原先有些不一样?”

柳依依端起茶,鼻尖茶香四溢,柳依依开始仔细思索王淑妃说的话,今早皇后娘娘和平常有些不一样?

是什么样的不一样?柳依依放下茶杯,望向王淑妃:“我并没瞧出来,娘娘今早的衣着说话,和平常是一样的。”

“她的眼睛,在发光。”王淑妃轻轻地敲下桌子,接着再提醒一句:“昨夜,陛下是在昭阳宫过的夜。”

眼睛在发光,对一个女子来说,只有一种情形会如此。柳依依深吸一口气,瞧着王淑妃:“淑妃的意思是,娘娘对陛下动情?”

王淑妃没说话,只把柳依依没喝过的那杯茶泼掉,重新倒上一杯:“依依,你是个聪明女子,想来你也瞧出来了,咱们的这位陛下,几时真的把人放在心上?不管是…”王淑妃刚想数一下名字,就见柳依依神色苍白。

这让王淑妃有些惊讶,看向柳依依:“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柳依依想起的,是周昭仪,当然柳依依不会说出来,只微笑道:“淑妃说的,和宫中人说的,不一样呢。”

王淑妃有些轻蔑地笑了一声:“那是,宫中人想的,自然都是怎么讨陛下的欢心,怎么才能长久得宠。”

“淑妃也不算不得宠的人,为何反会发出这样感慨?”柳依依用手按一下心口,努力平静下来,对王淑妃微笑。

“是啊,就是因为我并不是不得宠的人,所以才看的更多,看的多了,才更明白。明白了就觉得可笑。”王淑妃说着还真笑起来,还伸手用手指擦一下眼角笑出来的泪。

接着王淑妃才伸手拍一下柳依依的手:“你也不用如此担心。只是有些话,我总是要和人说说的。”

柳依依对王淑妃回以微笑:“淑妃请讲,我也并不会担心。”

“我入宫十年了。”王淑妃缓缓地道:“天平八年入宫,那时候我十六岁,得知入宫时候我并没有患得患失,女孩子啊,嫁谁不是嫁?这些我早知道了。能嫁天子,纵然只是个妃子,但和别人总是不一样的。”

柳依依耐心地等着王淑妃继续说下去,但王淑妃并没说下去,而是又伸手把眼角的泪擦一下,这一回的泪并不是因为笑,而是真的伤心。

柳依依瞧着王淑妃的伤心,鬼使神差地道:“可是,那又如何呢?娘娘已经动了心,而且…”柳依依踌躇一会儿才轻声道:“娘娘这个人的性格,想来淑妃也清楚,她是一旦动心就不会后悔的人。我们两个,想要告诉娘娘,不要动心,是不能的。”

王淑妃叹气,靠在椅子上:“我也知道。”说着王淑妃的声音突然提高:“我就知道,知道天下女子,都是这样的,为了男子动心,为了男子争斗,为了男子去死。原本我以为,以为娘娘是不一样的,可是娘娘还是如此。”

说着王淑妃伏在桌上,柳依依看着她双肩在颤抖,不知道王淑妃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哭的是这不可知的命运,笑的还是这不可知的命运。

过了许久王淑妃才抬起头,柳依依见她满面泪痕,忙拿出帕子给她拭泪,王淑妃含糊地道了谢才道:“其实呢,娘娘动不动心,为什么动心,我都不愿意去想。我想的是,今后这宫中,是不是还会太太平平的。”

“淑妃以为,娘娘一动心,就会生嫉妒,一生嫉妒,这宫中就和原先不一样了?”柳依依的脑子转的很快,飞快说出这么几句,王淑妃抬头瞧着柳依依,微微一笑:“这只是其一。”

其二呢?柳依依还想问王淑妃,王淑妃却端起已经放冷的茶一口喝完,对柳依依道:“罢了,我也不过心里压着难受,想寻你说说话而已,这会儿话也说过,哭也哭过,也不留你一起用膳了。”

这样就下逐客令了?纵然柳依依的位份要远低于王淑妃,柳依依还是睁大眼睛对王淑妃道:“淑妃总要和我说完,您究竟为何觉得陛下靠不住,还觉得娘娘为陛下动心,就不会得到…”

“好结局。”这三个字柳依依斟酌良久才告诉王淑妃。

王淑妃不由抿唇一笑:“是啊,为何?依依,你知道文庄皇后吧?”柳依依点头,怎么能忘记?王淑妃继续道:“其实呢,除了文庄皇后,天平十五年还有周婕妤王美人陈宝林都没了。而在这之前,曾侍寝过陛下的宫女,小妃子们也有许多没了的。”

“文庄皇后不是因为难产薨逝?”柳依依敏锐地觉得,也许事情真相,很快就能揭出来,果真王淑妃笑了:“文庄皇后的薨逝,有人动了手脚。”

柳依依适当地做出被吓到的神情,接着瞧向王淑妃:“那陛下他,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