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柳依依该说两句表示赞成的,但柳依依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帝后可以退下了。顺熙帝和皇后站起身,顺熙帝快要走出殿门时候回头看向柳依依,柳依依的身影在那若隐若现。顺熙帝看不清楚柳依依,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自己的继母。

顺熙帝心事重重地走出宁寿宫,身边的皇后已经问:“陛下似乎有心事?有些人,想离间两宫也是有的。”

顺熙帝摇头:“是啊,我知道,只是这些事,若不去查个究竟,这心里,难免不安。”皇后了然一笑:“老娘娘想去别宫,想来也是要给陛下留个空挡。”

顺熙帝又回头看一眼宁寿宫,即便知道的清楚,又如何呢?可是,不查一查,后宫之中放了这么一位,还真让人有些难以安枕。

柳依依这次前往别宫,行程很迅速,也没带多少人,顺熙帝和皇后还是照礼仪把她送到宫门口。柳依依上车之前,看向如儿对顺熙帝道:“我走了,以后如儿就交给你们夫妻照顾。陛下,如儿她是你的同父妹妹。”

如儿已经拉一下柳依依的袖子,撅唇不满:“娘这说的什么话,像谁会欺负我一样。还有娘您怎么不带我去?”

柳依依伸手拍拍女儿的手:“都这么大了,还爱撒娇呢,乖乖在宫里,娘啊,很快就会回来。”

如儿点头,柳依依扶着宫女的手上车,抬头看了眼宫殿,宫殿望去,似乎连绵不绝。这座天下人都向往的宫殿,其实仔细看起来,就像一个笼子一样,关住了所有人的青春。

柳依依轻叹一声,宫女已放好车帘,马车往前行去。

柳依依在第三天到达别宫,之后每天都有人在皇宫和别宫之间来回传话,有帝后给柳依依孝敬的东西,也有柳依依命人采摘下的鲜花,分送后宫诸人。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个月,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顺熙帝总觉得,自己面前有一层薄纱,仿佛把薄纱一揭掉,就什么都清楚了,但顺熙帝没有勇气去揭掉这层薄纱。

这一天顺熙帝刚下朝回来,还在换衣外面就传来急促的声音:“陛下,别宫有要事禀告!”顺熙帝皱眉命人进来。

来人走进殿内,跪在地上大哭:“陛下,昨夜老娘娘要要赏月,就上了高楼,还说月色正好,她就在楼上歇了。谁知三更时分,楼内突然起了大火,救治不及,等火扑灭时候,老娘娘已经…”

来人哭的更加伤心难过,出了这样的大事,总要掉了几个人头才能灭了皇帝心中的怒火,顺熙帝的手停在那里,一脸不相信:“你什么意思,老娘娘,她…”

“请陛下节哀,老娘娘,已经崩逝了!”来人如捣蒜一样磕头。

顺熙帝摇头:“不可能,不会的,老娘娘怎么会被火烧死呢?肯定是假的,假的,假的。”顺熙帝这样没人敢上前拦,皇后脚步匆匆走进殿内,见状就道:“陛下,事儿是个什么事儿,陛下总要遣人去查。”

是的,遣人去查,顺熙帝定定神,接着就摇头:“不,朕亲自去,去把老娘娘…”

话说到这里,顺熙帝又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该去的,要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还是假死遁走,别宫虽比不得皇宫守备森严,但也不是顺便就能起了大火的。

但是,她为什么要假死呢?是不愿意回宫来面对自己吗?

皇后还想说话,宫人已经报王太妃来了,皇后忙命人请王太妃进来。王太妃已经换了素衣,进来后不及行礼就对帝后道:“妾这里,有老娘娘留给陛下的一封信。老娘娘说,若她回不来,就把这封信交给陛下。”

顺熙帝接过信,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上面写的很简略:宫中无太后,也无两宫猜忌之事。

这没头没眉的一句话让顺熙帝愣住,皇后见状屏退左右,望着王太妃道:“老娘娘必定有别的话,告诉了太妃。”

王太妃已经跪下:“是的,陛下自然知道天平十五年的事。老娘娘不愿往事重演,也知道您和她,毕竟不是亲母子,有些事,您知道了,必然是会有嫌隙的,既如此,倒不如老娘娘先走一步,让陛下安心。”

“老娘娘没有死,是不是?”顺熙帝看着王太妃问出这么一句。王太妃微笑:“陛下,这件事,重要吗?”

所有的事情,都该结束在柳依依再不出现之时,没有了她,所有的猜忌都没有了。顺熙帝眼角有些湿润,对王太妃:“你起来吧。老娘娘的用意,朕知道了。朕,必定不会辜负老娘娘的用意。”

王太妃再次行礼后站起身,天边正是太阳落山之时,彩霞染红了半个天空,王太妃不知道柳依依决意放弃这些是为什么,但她知道,自己所求的,已经全都得到了。

几辆马车在官道上晃晃悠悠地走,柳依依靠在车内,车帘是掀起的,她一身素服,不止是因为顺熙帝下诏,太后崩逝,国丧三月。

“老…”李姑姑也在车内,见柳依依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瞧着外面,出言想提醒,但还是没说完。

“老什么老啊?婶子,您又忘了,我是您侄女,柳氏,您呢,也没了丈夫,我们一对儿寡妇,要去投亲呢!”柳依依打断李姑姑的话,笑盈盈地说。

李姑姑有些无奈微笑:“虽这么说,但名分上总是…”

柳依依微笑,名分,现在想来,这两个字竟那么讽刺,宫中的女子,为了名分,为了利益,眼前看到的,永远只是那么小的一片天。现在,天地这么宽广,这样的日子,能过上一天也是好的。

李姑姑看着柳依依面上笑容,有些迟疑地问:“那娟儿,真会让咱们去,毕竟您的身份。”

柳依依把车帘放下,挽起李姑姑的手臂:“婶子,柳太后已经死了,她会葬在陵园里,享后人的香火,我,就是我,一个刚守寡的小寡妇,您说,这有多好?”

李姑姑再次摇头,这一回她没叹气,也许,这会是新的生活,和原来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车声辘辘,柳依依知道,这一路走的这么顺利,其实也代表着皇帝彻底放手,所有前尘往事都成过去。毕竟自己教养过的孩子,和他的父亲还是有不同,而和他的母亲有些相似。

日子还长,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但是不会再有那浓的化不开的仇恨了。柳依依舒心一笑,摊开手,手中是昨日有人追上来递的东西,是当年和吴娟分开时候送给吴娟的香囊,娟儿,你果然没有变。

车声渐渐变的轻快,新的生活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