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的手抖了一下,杯子晃了晃,洒出了几滴柠檬水来。

她慌乱地站了起来:“我去厨房擦擦…”

“等一等,”程景时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伤心了?”

顾苏呆了呆,忽然抬起脸来,几近愤怒地瞪着他:“伤心又有什么用!程景时,你非要追过来说个一清二楚干什么?就不能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吗?若干年以后再见,说不定大家都能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忘了,我们还是朋友,你非得这样逼着我和你绝交吗?”

“你冲着我发火,这是愿意重新把我当朋友了吗?”程景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

顾苏气鼓鼓地咕噜咕噜地喝了大半杯水以示愤怒。

“股权的事情,纯粹是针对章承煜的,我完全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而且,当时你不也恨着他吗?我权衡了一下就决定了,对不起,不过就算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选择这样做。”程景时冷静地解释。

“可你当初不是答应我为我的离婚保密吗?你不守信用!还弄出那些莫须有的我和你的照片去混淆视听!”顾苏气得不打一处来,她那么相信程景时,却真的被章承煜说中了,这样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

程景时一下子愣住了:“等一等,谁说我曝光了这些?苏苏,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就泄露了股权,目的是打压章合的股价,商业手段虽然不入流,却目标明确。而离婚的事情我承诺过保密的,一诺千金,更何况这种八卦对章合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损伤,不是我做的。”

顾苏呆了呆,不是章承煜,也不是程景时,难道那个微博小三门风波还有另外一个人找捣乱吗?

“你明白的,我并不想做你的朋友,”程景时静静地看着她,“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的确存了利用你的心思,可是越和你相处,就越情不自禁,后来喜欢你的心,却没有半分作伪,可能老天就是在惩罚我以前行事的肆无忌惮,所以让我品尝一下什么叫做后悔。”

顾苏怔了片刻,迟疑地说:“景时,你还不知道吗?我和章承煜真的已经离婚了,我对他对章合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程景时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崩裂,他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你以为我还想利用你吗?”

顾苏尴尬地笑笑:“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

程景时定定地看着她,一语不发。

顾苏莫名感到了一丝愧疚,她向来不是得理不饶人的,程景时既然坦诚地道了歉,也并没有背信弃义,她也应该顺势把这件事情掀过去,毕竟,在她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是这个男人给了她最有力的帮助。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都过去了,”她佯作轻松地说,“你们千里迢迢过来,我这里都没什么好招待的,喜欢吃什么?晚饭我下厨做顿便饭吧,就是不知道你们吃不吃的惯,这里没有太多中餐的食材。”

程景时凝视着她,语声低哑而沉闷:“苏苏,跟我们回去吧,n市才是你的根,别在这里漂泊了,你…都瘦了好多。”

顾苏下意识地摇头。

“章承煜一直在找你。”

“他找我干什么?”顾苏心惊肉跳。

“我们既然找到你了,他也不会太晚,与其到时候措手不及,为什么不布置好一切光明正大地回到n市呢?难道你愿意在异国他乡过一辈子吗?你喜好的一切,能在这里找到一丝一毫吗?”程景时咄咄逼人地追问着。

顾苏一阵慌乱,日子过得平静无波,她带着咕噜几近机械地生活,也忙碌得没有时间再去想自己的喜好。

音乐、文学、还有中国的古典艺术。

所有她喜好的一切都不在这里。

“其实也挺好的,我现在的语言水平大大提高,和老外讲话很溜了,这里的报纸、网站都随便看了,”顾苏想要辩解,更想说服自己,她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报纸,“你看,阅读毫无障——”

她的语声戛然而止,直愣愣地盯着今天报纸上的头版头条。

整个版面都被一个消息包了,加粗的黑体字用双语加粗清晰地印入眼帘:急寻顾苏,母亲想见你。

第38章

顾苏当即乱了章法。

离开n市时,她最担心的就是孙晴,特意写了一封信让罗小安转交,信里再三安慰孙晴,她只是出去散散心,过个两三年可能就回来了,让孙晴和顾长庆不要因为她而争吵。

只是在信的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隐晦地问了一句:妈,爸到底对我有什么偏见?为什么就那么不喜欢我?

孙晴是个典型的以家为天的家庭妇女,丈夫、女儿是她生命的全部,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让她这样大张旗鼓地在报纸上刊登新闻,想要看到女儿呢?

她最担心是孙晴的身体出了问题,这两年来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她都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回家,只是委托几个国内的同学定期和孙晴报一下平安。如果孙晴有事,她无法原谅自己。

顾苏用罗小安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却只是听到甜美的销号提醒,孙晴和顾长庆的手机也已经停机,更奇怪的是,顾苏打了几个n市好友的电话也探听不到什么消息,这更是让顾苏坐立不安。

得知顾苏要离开的消息,几个交好的邻居都很舍不得,特别是罗尔夫,一个劲儿地追问她在国内的地址,探听着国内的风土人情,兴致勃勃地仿佛要跟着她一起飞回去一样。

咕噜还要办些手续,没办法和顾苏同行,罗小安正好要回家办点事情,就把咕噜带走等手续办好一起回去。咕噜第一次离开妈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带着顾苏也一起哭成了泪人。

-

两年没有回来,n市变化很大,从车窗往外看去,原本正在修建地铁的主马路已经修葺一新,一个个整齐的小花坛点缀在隔离带上,一个个地铁口现代简洁,可能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的原因,碧空如洗,空气中都透着花的甜香。

和安静的科罗镇完全不同,马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尤其是经过和丰大道附近时,出租车被人流阻了好几回。

“这座广场可真赚钱,老板发死了吧。”司机一边发牢骚一边羡慕嫉妒恨。

顾苏回过神来,立刻把目光从窗外挪到了车内的小屏幕上。

“这家开发商据说是章合集团,n市的利税大户啊,”司机继续八卦,“不过他家最近好像出了点事,江畔里知道吗?也是他家开发的那个商业广场。”

“江畔里?”顾苏疑惑地问,她离开时,章合没有开发过这个项目。

“看广告很漂亮啊,就在三江汇流的黄金地段,可惜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月前停工了,大家都在传是不是资金出了问题。”

顾苏的心漏跳了一拍,原本程景时是要和她一起回来的,临时接了个电话改成了当天凌晨的飞机,比她提早一天回国。她本能地想要追问,却又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车子不一会儿就穿过了市中心,到了顾家的公寓,她急匆匆地乘上电梯,敲响了门,打开门的却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你找谁?”

“你…你是谁?我爸妈呢?”顾苏彻底傻了眼。

一来一去问了几句,顾苏这才明白过来,后背渗出一身冷汗:这公寓几个月前就被卖了,据说是因为资金周转不灵急着要钱。

“你是他们的谁?”中年男人略带警惕地看着她。

“我是他们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你知道他们搬去哪里了吗?”顾苏恳求地看着他。

中年男人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责怪的神情:“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知道父母要的是什么,古训都有父母在不远游,你倒好,父母把房子卖了都不知道,等着吧。”

他从屋里拿出一张纸来交给顾苏:“你妈留在这里的,说要是你来了就给你。”

纸上写了两个地址和一个号码,顾苏匆匆看了两眼,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第一个地址离这里不远,她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对着大门上挂着的“n市老年大学”发了好半天呆:怎么,孙晴不仅没有病得气息奄奄,反而参加起公众活动来了?

门卫听说她找孙晴,立刻笑着指路:“孙老师啊,她正在里面上课呢。”

穿过长廊,顾苏来到了1502教室,一阵悠扬的歌声传来,约莫二十来个老年人正襟危坐,正在唱一首《难忘今宵》,背对着门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娇小却挺拔。

顾苏有些恍惚,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孙晴还是一个音乐老师,平时休息在家拉着两个女儿自弹自唱,顾芸常常借机溜号,而她却腻在母亲旁边哼得很愉快。

一曲终了,孙晴回过头来,脸颊清瘦了些,可神采却比从前飞扬,眼中透着一股别样的快乐:“这遍不错,就是高音的时候假声再圆润一点,稍微有点炸…”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几乎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颤声叫道:“苏苏!苏苏是你吗?”

还没等顾苏应声,她跌跌撞撞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一把抱住了顾苏失声痛哭:“你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任性呢…你要是再有个万一你让妈怎么活…”

顾苏被她哭得鼻子发酸,她自己做了母亲才明白,从血脉里分离出来的那一块骨血,真的可以牵扯到母亲的每一根神经。

“对不起妈,都是我的错,”顾苏乖乖地道歉,“你别难过了,小心身体。”

“以后都不许走了,你再走把妈也带走,妈一个人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孙晴一边哭一边发狠地说着。

顾苏隐隐觉得有点奇怪,刚想追问什么叫一个人,从楼梯上急匆匆地下来一个人,几步就走到孙晴面前,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你哭这么伤心干什么啊?”

“老徐,”孙晴激动地说,“你看谁回来了,苏苏,我女儿回来了。”

顾苏定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恍然想起来,这不就是她临走前见到的孙晴从前的好友吗?

母女俩找了个空的教室坐了下来,老徐见没什么事,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他在这里担任业余的摄影老师,一听说孙晴抱着人痛哭就情急冲了下来。

孙晴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一些,拉着她问些这两年的生活,顾苏一一回答,到了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妈,你到底为什么要登报见我?我都被你吓死了,还以为你出事了。”

孙晴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自从进了这老年大学,顾苏的心里一直好像没着没落的,这回终于想起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爸呢?他怎么会让你跑出来上课?家里的房子怎么卖掉了?你们现在住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让孙晴的脸一点点地变白了,她的声音颤抖:“苏苏…我和你爸…离婚了…”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在顾苏耳边炸响,她整个人都傻了。

所有的人都可能离婚,可是孙晴和顾长庆怎么可能离婚?自从孙晴懂事以来,两个人都恩恩爱爱的,顶多拌上几句嘴,顾长庆就上杆子赔笑脸了。

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呆滞地响起:“为什么?”

“他…他…”孙晴的脸涨红了,满眼的愤怒,“他怀疑我也就算了,可他怀疑你不是他亲生的,是我和别人生的孩子!”

一来二去,顾苏终于把来龙去脉弄清楚了,她走了以后,孙晴看了她的信很伤心,和顾长庆大吵了一架,两个人心里有了芥蒂。

几个朋友时常来探望孙晴,孙晴的病有所好转以后,给她介绍了这个工作发挥余热。

孙晴很喜欢这份工作,可顾长庆却十分不满,数次让她离职未果,渐渐变得阴阳怪气了起来。公司的发展也不尽人意,最终有次贷款到期,一匹大单却出了点问题被客户索赔,资金周转不过来,只好卖掉了房子抵债。

孙晴原本想着夫妻俩同舟共济,就算公司没了也没什么,够吃用就好了,可没想到顾长庆却越来越离谱,整天跟踪她不算,一定要逼她离开老年大学。

两个人再次大吵了一架,吵到激动的时候,顾长庆什么话都往外兜了,口不择言。

“老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十多年的同学,感情原本就很好,可阴差阳错,当初我们俩没成,我和你爸好了。我怀你以前在一所学校当老师,老徐是教育局的,有次优秀教师外出旅游学习,老徐和我们一起去的,你爸他不知道怎么就怀疑上了,居然一疑心就二十多年,还从来没露出半点口风,怪不得那时候非得回到他老家来创业,怪不得他对你一直不亲,变着法子折腾你,苏苏,我压根儿没想到,他居然心底有这么龌蹉的心思!”孙晴再次激动了起来,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顾苏有些着慌,拼命顺着她的后背:“妈你别着急…”

孙晴抓住了她的手,哽咽着说:“苏苏,妈这次叫你回来,就是要让你和你爸做个亲子鉴定,让他明白他错了,错得太离谱!他欠我们娘儿俩一声对不起!”

这怎么一个乱字了得。

顾苏陪着孙晴回了她现在的住处,又一起吃了晚饭聊了会天,时差袭来,她哈欠连天,这才依依不舍地和孙晴告别,准备先回自己原来的那套小公寓好好睡上一觉。

小区还是老样子,天刚暗下来,中庭有一帮老年人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四周跑动着欢快的小朋友,年轻的父母们三五成群,交流着育儿的心得。

一想到咕噜以后就能在和她一样的小伙伴中间玩耍了,顾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脚步顿时轻快了起来。

拖着行李箱走出电梯,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可能是年久失修了。

顾苏摸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钥匙,刚把它插入门锁,一股大力袭来,她被压在了铁门上。

第39章

即将逸出喉咙的尖叫声堪堪止住,灯火明灭中,顾苏看到了章承煜的脸,面无表情,唯有目光冰冷而可怕,仿佛下一秒就会在她的身上戳出一个洞来。

不知怎的,顾苏的手脚有一刹那的发软,要不是那双手强硬地按着她的肩膀,可能她就要狼狈地跌倒。

时隔两年,她以为已经遗忘的爱恨喜憎骤然从尘封的硬壳中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冲刷着她脆弱的神经。

温热的触觉袭来,指尖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又顺着下巴到了脖颈,指尖一阵收紧,顾苏愕然瞪大了双眼。

呼吸声粗重了几秒又骤然平静,章承煜松开了指尖,掌心滑到了她的锁骨,在瘦削突起的骨头上轻抚了两下,终于松开了辖制她的手。

“顾苏。”

这两个字从他齿缝里一个一个挤出,颇有点毛骨悚然的味道。

顾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章承煜,好像有一头猛兽在他的身体里咆哮,下一秒就要冲出体内。

“从来没有人这样骗过我,你,很好。”他的声音渐渐低沉,顾苏甚至听到了一丝从喉中挤出来的轻笑。

顾苏强自镇定迎向他的目光:“我…我说的重新开始和你理解的有误差而已。”

熟悉的气息渗遍四肢百骸,肌肤的触感就好像久旱的荒漠骤降甘霖,让人沉沦。章承煜后退了一步,和顾苏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不是把这个女人掐死就是把她直接拖回家关起来。

“看起来这两年你过得还不错,开始新生活了吗?说来听听,让我也憧憬一下新生活。”章承煜慢条斯理地说。

顾苏的头皮有点发麻:“我们俩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是吗?”章承煜嘴角似笑非笑,“记得你临走前我说的话吗?我很期待有一天你能主动来找我谈谈新生活。”

话一说完,他掉头就进了旁边的安全楼梯,一下下的脚步声传来,又渐渐地消失在空气中。

顾苏傻呆呆地站在门口好久,她临走前章承煜说了什么?她一时想不起来。章承煜这是要干什么?这么神出鬼没地出现一下,又莫名其妙地消失,既不像划清界限,也不像余情未了…

她拍了拍脑袋,心中暗笑自己自作多情,怎么可能是余情未了,章承煜这样骄傲的人,她这样骗他离了婚,又不告而别两年,就算当时章承煜有再多的情也被她骗光了,只怕是恨她入骨了吧。

现在只能祈祷咕噜的事情能够瞒天过海,不然只怕又是一场伤筋动骨的纷争。

-

万家灯火,明明灭灭。

章承煜靠在老槐树下,看着四楼的那盏灯光亮起,又看着它熄灭。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跳上了车,引擎声轰鸣,加速度一下子把他甩在了椅背上。

或者,他需要些什么刺激,才能把胸口这把熊熊燃烧的火焰熄灭。

两年来的无处可觅,终于在今天看到了一线曙光。

她回来了,终于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一次,他一定不会再让她有任何逃走的机会。

车子飞驰,不一会儿就到了索菲大酒店,宴会厅里灯火通明,今天是n市银行界大佬黄董六十大寿的日子,特邀了商界中的头头脸脸一起来助兴。

宴会已经热火朝天中,一派觥筹交错的景象,舞台上是省台的特邀主持正在抽奖,还有一个当红的影视明星一起插科打诨。

“承煜,这里。”陆文城在不远处冲着他招手。

章承煜单手插在裤兜里,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黄董,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了急事,来晚了。”

黄董是个高瘦的老头,精神矍铄,一见到他便笑了:“我正在纳闷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章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怎么会,黄董德高望重,是我们后辈的楷模,我正想找机会多多请教呢,叫我承煜就好了。”章承煜从容地回答。

“都是大家抬爱啊,”黄董很是受用,“承煜你先吃,我去那边招呼一下,对了,到时候介绍小女给你认识,她很是崇拜你呢。”

又寒暄了几句,黄董去招呼别人了,陆文城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才来?和这个老狐狸周旋,真是要了我小半条命。”

章承煜没有说话,只是举起酒杯把里面红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思雨去那边招呼朋友了,你少喝点,等会这里结束她让我们去她家品酒,她弄来了一瓶八二年的拉菲。”陆文城兴致勃勃地说。

章承煜还是没有出声,只是盯着酒杯里残留的液体出神。

“你怎么了?”陆文城终于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章承煜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她回来了。”

陆文城心里咯噔了一下,试探着问:“顾苏?”

章承煜点了点头,轻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这样就能把隐忍在胸口的狂躁安抚下来。

陆文城隐隐觉得不妙,两年前顾苏失踪时章承煜彻底失常的模样还在眼前,那会儿可真把他吓得够呛,章承煜把整个章合都扔下不管了,不仅四处托人寻找顾苏,还亲自飞到各个城市寻找蛛丝马迹,更让他丢脸的是,章合和六安简直就是从明面上撕破了脸,两家总裁在大庭广众之下干了一架,成了娱乐n市的头条新闻,更成了地产界的一大笑柄。

后来不知怎的,章承煜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重新变成一个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工作狂人,只是顾苏这个名字仿佛成了一个禁忌,有一次朋友聚会时沈思雨调侃着说了一句“顾苏那样的女人”,连话都还没说完,章承煜摔杯就走,半点面子都没给人留。

陆文城一直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章承煜应该会把这段莫名其妙的情伤放下,毕竟,他的身边遍地都是美女,别说那些销售中心个个赛花骨朵儿一样的售楼小姐,就连那些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见了他就两眼放光?再不济,还有一直无怨无悔陪在他身旁的沈思雨,连陆文城都要被她的痴心感动了,章承煜难道是铁石心肠不成!

想到这里,陆文城半开玩笑地问:“她回来了又怎么了?难道你还打算去吃回头草吗?”

“回头草?”章承煜喃喃地念了一句,忽然挺直了后背,神情怅惘,“不,文城,我一直没有转过身,所以不是回头草。”

这话很有哲理,还没等陆文城细细品味,黄董带着一个年轻的女孩走了过来:“悠悠,来来,我给你介绍了,这位就是你一直仰慕的章总,承煜,小女黄悠悠,刚从y国留学回来,自从见了你们设计的和丰大道后就彻底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了。”

黄悠悠长得挺好看,唯一的缺陷是鼻子有点塌,她打了很重的鼻影,鼻子是高了,可近看却好像鼻子被揪出来一截。她嗔了黄董一眼,娇声说:“爸,你看你给我取的名字!daisy,章总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英文名。”

黄董将近四十才得了这个女儿,向来娇宠得很,连忙说:“好好,就叫你daisy。”

黄悠悠这才冲着章承煜伸出手来:“章总,和丰大道的设计堪比y国的伊丽莎白大街,我特别喜欢。”

章承煜礼貌地在她的手掌轻触了一下:“多谢,明天我让和丰大道的总经理为黄小姐送一张白金卡来。”

“你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不如我来你们公司拿吧。”黄悠悠眼睛一亮。

章承煜的眉头一皱,刚想拒绝,旁边有人轻悄地走到他身旁,笑容可掬地说:“白金卡在和丰大道的总部才能拿,悠悠你不用和承煜客气,小妹妹嘛,应该多照顾才对。”

黄悠悠看着他们俩,酸溜溜地说:“原来是思雨姐,你和章总很熟吗?”

沈思雨亲昵地挽住了章承煜的胳膊:“你觉得呢?我们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都快十多年了吧。”

黄悠悠显然不是沈思雨的对手,没聊几句就气鼓鼓地走了,黄董有些尴尬,说了几句场面话赶去安慰女儿了。

“该怎么谢谢我?”沈思雨很是自得,“有我在可以替你挡住不少桃花劫。”

章承煜瞟了一眼她挽着的手臂:“她都走了可以放手了吧。”

“怎么还害羞了吗?”沈思雨咯咯笑了起来,非但没放反而凑近了他的胸膛,半真半假地说,“不如我们假戏真做,让我在你身上盖个戳吧,反正你也单身,我也单身,凑成一对也挺好。”

“思雨。”章承煜随手拍了怕她的肩膀,“说什么傻话,好了,松开。”

沈思雨的身子僵了一僵,还没等她松手,章承煜就把手抽了出来:“文城,你们俩再待会儿,我先走了。”

“哎哎,”沈思雨追了两步,“不是说好了去我家…”

还没等她说完,章承煜就大步走了出去,眨眼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沈思雨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从侍应生那里拿了一杯红酒,她浅抿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绪,看着正在大快朵颐的陆文城问:“他今天怎么了?”

陆文城头也不抬:“她回来了。”

“谁?”沈思雨的手一下子握紧。

“还能有谁。”陆文城叹了一口气,“命中的魔星。”

沈思雨的手一抖,红酒溢了出来,溅在了白色的外套上,迅速地在织物上渗了开来,触目惊心。

她恍若未觉,良久,低低地从喉中吐出两个字来:“顾!苏!

第40章

阔别两年,就连街道两边梧桐树的新叶都让顾苏觉得分外亲切,n市的公共交通比她走以前发达了不少,除了刚运营没多久的地铁,还有随处可见的公共自行车,十分方便。

顾苏骑着自行车去重新开通了原来的手机号码,顺便在营业厅里买了一个新手机,又去看望了孙晴。

孙晴住在一个公寓里,看得出来,她的身体和心情看起来比以前好了很多,以前整天关在家里和病房,想东想西地记挂丈夫和女儿,而现在视野开阔,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和学生,生活丰富,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这让顾苏放心了不少。

母女俩一起吃了午饭,下午孙晴有课得走,临走前她交给顾苏一个信封,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苏苏,这是你爸的头发,你带上去做个鉴定。”

顾苏哭笑不得:“妈,你真去做啊,爸呢?这两天都没看到他人,他真这么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

孙晴眼中的忧虑一闪而过,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住在老家那里,来找过我两回都被我骂走了,然后就没看到他人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