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孙晴还有点惦念顾长庆,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顾家的老家以前在郊区,现在发展起来了成了城乡结合部中的一座城中村,一溜排等着拆迁的二层小矮房,不远处一条小河都发绿了,环境不是太好。

其实,顾长庆是真心爱孙晴的,这一点顾苏从小到大都看得很清楚,就好像现在,他把城里的公寓让给了孙晴,自己来住这种地方。

村子里的路七弯八绕的,顾苏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老家,路上还碰到了两个远亲,一脸八卦地探听她家是不是公司倒闭欠钱了。

铁皮门关得紧紧的,顾苏敲了好几下也没见有人出来开门,只好坐在门口的石凳上等。

好一会儿有人骑着电瓶车过来了,一边掏出钥匙开门一边打量她:“你找谁?”

“我找顾长庆,他住这里吧?”

“房东啊,在里面睡觉吧,他是不会开门的,怕人来讨债吧。”那人随口说着打开了门,自行走进了里面的一个门。

另一个门虚掩着,从外面看,墙壁上全是黄黄黑黑的瘢痕,墙边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废旧品,顾苏推门进去,里面光线阴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她站在里面适应了一下光线,这才看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茶几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啤酒罐。

这还是那个顾长庆吗?那个最爱整洁和条理的顾长庆吗?

顾苏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头发几近花白的人,颤声叫道:“爸?”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忽然一下坐了起来,好一会儿才把焦距落在了顾苏身上。

“苏苏?”他喃喃地叫了一声,一下子激动地站了起来想去抓她,双手却在半路撤了回来,局促地拉了拉衣服,又捋了一下头发。

顾苏拉开了窗帘,光线透进房间,这才两年,曾经神采奕奕的顾长庆萎靡衰老,简直判若两人。

“你回来了…我…我现在…”顾长庆嗫嚅了几句,颓然倒在了沙发上。

顾苏渐渐冷静了下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顾长庆自作孽不可活,做生意太激进,对生活更是偏狭。

“我来看看你,妈什么都和我说了,”顾苏随手把买的水果放在茶几上,“我这里还有几万块钱,你要是急用到时候先打给你,别的我也帮不上你。”

顾长庆定定地看着她,骤然双手插进头发,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公司…被查封了,最要命的是,两千万的贷款到期了,所有的房产和银行账户都被冻结…苏苏,我没想到,临到快退休了,居然还有这么一劫…”顾长庆几乎语不成声。

“这么严重吗?”顾苏有点吃惊,“就算亏了一票要赔款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顾长庆苦笑了一声:“其实只要转贷一下就能继续运营,可是…承煜他不愿意继续担保了…”

“什么?”顾苏失声叫道,“他那笔担保还在?”

“是,他替我担保了两次,担保额翻了一番,今年到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不肯了,现在,章承煜和章合是我最大的债主,他要是去告我,只怕我下辈子就要在牢里度过了,我…我没脸见她…”顾长庆的喉咙哽住了。

顾苏沉默了,事情急转而下,忽然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不许走!不然的话,我保证你会后悔!”

“记得你临走前我说的话吗?我很期待有一天你能主动来找我谈谈新生活。”

章承煜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终于记起临走前他说的话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为了逼她就范吗?她就不明白了,他们两个再凑在一起谈什么新生活?难道谈一谈各自准备什么时候再婚吗?

下意识地甩了甩头,把那些魔音甩到脑后,顾苏心里忽然明白了,顾长庆为什么会同意和孙晴离婚了。

“妈知道这事吗?”她闷声说。

顾长庆摇了摇头:“别告诉她,我不想拖累她,离了婚,这债务就都是我的了,她…你就好好照顾她过日子吧,我对不起她…”

顾苏盯着顾长庆开了口:“爸,你难道现在还不明白,你对不起妈的不是因为你把家业败光,更不是因为你欠下了巨额的债务,妈在伤心什么,你到底懂吗?”

“她…和你说了什么?”顾长庆的声音发抖。

顾苏长吁了一口气,从包里拿出了那个信封放在了顾长庆的面前,又顺手从头上拽了几根长头发放在上面:“妈让我去做亲子鉴定,可我觉得,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吧。你爱了妈这么多年,可别用你的妄自揣测侮辱了这份感情。”

-

从顾长庆的住处出来,顾苏没什么大事,打车到了暌违已久的和丰大道。简洁流畅的建筑风格,和自然融为一体的景观,徜徉其间,分外舒适。

广场里的奢侈品看起来又多了两家,即便是工作时间,还有三五成群的摩登男女拎着包在逛街,很有人气。

顾苏在靠江边的木椅上坐下,前面是宽阔的永江,一条木制的长廊临江而建,几近碗口粗的缆绳缠绕在临江的栏杆上,旁边则是一丛丛清澈的喷泉,水声琅琅,动和静、柔和力、现代和自然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顾苏有些出神,当初,她就是因为这个广场而留意到了章承煜,又潜心收集了他的很多资料采访,这才一步步地踏入了章承煜这个魔障。

江边的空气有种浅浅的腥气,不过,她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没闻到了令人怀念,回来后,她才觉得最美最好的,永远都是故土。

身旁有好些人都在晒太阳,手里拿着手机玩个不停,顾苏有些无聊,也拿出手机来给罗小安发个短信问问咕噜的近况。

新手机不太会操作,一不留神就按进了一个图标,好多软件头像跳了出来。

顾苏好奇地浏览了几眼,这些年手机简直成了人们寸步难离的必需品,各种软件app好像雨后春笋,游戏、生活、社交,无所不在。

一个熟悉的图标忽然跳入她的眼脸,她用力眨了眨眼,看着游戏类免费软件的榜首,那不正是在邹奋寝室里玩过的那个游戏图标吗??

邹奋居然真的出息了。

顾苏回到家里就用电脑搜索,居然跳出来好多关于邹奋的消息。

j省大学生编程大赛冠军、n大一等奖学金获得者、n市大学生自主创业领军人物…

速腾科技的创始人之一,创立近两年来开发了两款大型手游,其中一款苏苏畅游宇宙目前在app游戏排行榜中占领榜首,针对女性市场,而另一款帝国则专门针对男性市场,正在火爆测试中,预计也会带来业界狂潮。

苏苏简直喜不自胜,恨不得邹奋就在他眼前,可以一起欢呼庆祝。

按下邹奋的手机号码刚要拨出去,顾苏却在拨号键上停住了。

不告而别两年,邹奋一定气坏了吧?她这样突如其来地重新出现,会不会对邹奋的生活造成影响?邹奋对她那种不正常的感情不知道有没有消失了,要是一个不慎死灰复燃了,那她的努力不就白搭了?

她琢磨了半天,叹了一口气,按掉了号码,随手打开了那个游戏图标。

这个游戏除了图标和当初看到的一样以外,其他的都有所变化,人物形象更为漂亮,以换装社交和星球奇观为主,顾苏对这个并不感兴趣,随手浏览了片刻,刚要退出的时候,发现主页面上还有另外一个选项“苏苏遨游乐海”。

顾苏精神一振,立刻打开了界面,果然,这个才是当初在邹奋寝室里玩的那个游戏。

甩葱歌、让我们荡起双桨、爱情故事,顾苏对这些简单的曲调了若指掌,轻轻松松就玩了三关。

还没等她进入下一个关卡,右下角冒出了一则消息:!!!!

顾苏有些纳闷,看看好像是游戏联网的玩家发过来的,她正要回过去一个问号,那人几乎同时就发过来三条消息:

ip显示柳荫小区。

你是不是苏苏?

不要动,呆在原地等我!

顾苏有些发晕,天哪,果然不能和技术宅交朋友,真的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第 41 章

半个小时后,邹奋敲响了顾苏家的门。

门刚开了一条小缝就被粗暴地推开了,邹奋大喘着粗气冲了进来,还没等顾苏回过神来,就被人用力地抱进了怀里,那力气是如此之大,好像恨不得把手臂嵌入她的身体。

顾苏差点喘不过气来,嗔怪着开口:“好了邹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快松手。”

邹奋却充耳未闻,维持着那个姿势,顾苏一动也不敢动,只好僵在那里,不停地安慰:“别生气,我也是不得已的,对了,现在你都是老总级别的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许是她的语气渐渐严厉,邹奋终于松开了手,目光炯炯地落在她的身上,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

“没老多少,”他撇了撇嘴,又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倒是沧桑了很多,差距越来越小了。”

顾苏忍不住就笑了,捶了他一拳:“整天就知道贫嘴。”

眼前的青年阳光帅气,身材健硕,哪有什么沧桑的感觉,倒是眼神沉稳内敛了很多,有了些社会精英的模样。

创业的艰辛、成功的喜悦,还有寻找的痛苦,邹奋一一道来,听到最后,顾苏忍不住愧疚之心爆棚,深深地觉得自己辜负了一个四好青年。

“那你现在怎么样?有…喜欢的女孩了吗?”顾苏小心翼翼地问,她非常希望邹奋已经从感情的泥淖中挣脱出来,有了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邹奋眼中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看着她一语不发。

“别这样,我真的一直把你当成弟弟。”顾苏很是不忍,却还是只好狠心斩断这段情缘,现在她有了咕噜,更不可能和邹奋在一起了,这对邹奋太不公平。

邹奋忽然咧开嘴笑了:“你好不容易回来,我们说这些扫兴的话干什么,苏苏,这两年我都想过了,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不会强求却也不会轻言放弃,”他顿了顿,凝视着顾苏的目光渐渐温柔,“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能看到你,和你说说话,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股暖流从顾苏心头涌过,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邹奋的嘴角挂了一丝狡黠的笑意,轻快地说:“走,是出去轻松一下还是视察一下我现在的公司?我要和我的合伙人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人生导师顾苏,没她就没我,更没有速腾。”

顾苏放松了下来,刚要点头,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请问是顾苏吗?”一个公式化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太好了,我是章合集团董事会秘书,好不容易才联系到您,下午有个临时股东会要召开,请您出席一下。”

顾苏一下子有点发懵:“股东会?这个…不关我的事情吧?”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愣了一下:“我这里显示您是章合集团的股东,占股百分之五,前两年一直找不到您。”

顾苏这才想起来,她曾经拥有的那份章家长孙媳的股权书,难道章承煜还没有解决这件事情?

“不好意思,我对这个股权不了解,更不宜参加你们集团的股东会。”顾苏婉言谢绝。

那人有些为难地说:“这个…顾小姐这样让我很为难,占股百分之五以上的股东一共也就十来个,您不来我们的决议很难通过,您在哪里?不如我派人过来接你,实在不行,我和其他股东沟通一下,可以把时间推倒明天。”

“真不行…”顾苏头痛极了,“你可以问问你们章总,我真的不合适出席…”

“这…那我去请示一下…下午是半年一次的集团资产审核,尤其是一些担保的不良资产…”那人自言自语着。

“等一等!”顾苏恍然惊醒,“几点,在哪里?我过来。”

-

章合集团位于市中心,和六安一南一北,各在一个商务中心。踏入大堂,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装修现代时尚,很有集团化大公司的派头。

顾苏对这里并不熟悉,说来好笑,她成为章承煜的太太两年,几乎没有在公司露过面,也极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她被别人知道是章太太,还是托了石夏蕊小三门的微博事件。

前台领着她一直到了二十九楼的会议室,推开门一看,顾苏吓了一跳,里面已经坐了十多个人,有两个她也认识,是章承煜的叔叔。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有些尴尬,只好颔首微笑,坐在了最末尾的位置。

只是等到最后一个人进来的时候,她就对这个决定后悔了,章承煜坐在首位,和她正好面对面。

股东会有些无聊,什么营业额、净利润、销售收入等等,对于顾苏而言,都是一些无聊的数字游戏,她一边听还要一边去数这些数字到底有几个零,

章承煜的表情沉肃,没有什么多余的目光分给顾苏,这让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末了秘书把ppt停住了,屏幕上显示了一个表格,历年来的坏账和担保一清二楚,顾苏一眼就看到了顾长庆和他公司的名字,排在倒数第五位。

“原本这是董事会决定就可以了,不过,由于金额较大,追讨过程牵涉到方方面面,可能会有法律途径,更可能会得不偿失,所以把各位大股东都请过来一起表个态。”

底下窃窃私语了一会儿,有人开口问:“承煜,我们这一辈老的都退了,就靠着这点股份过日子了,你给我们交个底,江畔里都快交付了,怎么就忽然停工了?是不是资金周转有问题?”

章承煜的眉头深锁,目光停在手中的文件上,良久才说:“陈叔叔,资金目前为止还没有问题,我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那人显然没有完全相信,不过也没多说,和旁边的一个交换了一下目光。

“这些坏账当然要追讨,不管要回来多少,都对公司的运转有所帮助,更不能助长这种歪风,承煜,我倒是建议还有一种渠道。”旁边那人也开了口。

“你是说…”有人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那人轻咳了一声:“对,法律途径要走,非正常的渠道也要考虑。”

顾苏在一旁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叫做非正常的渠道?怎么那两个人一脸的讳莫如深?

股东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基本都达成了一致,坏账要追讨,两种手段相辅相成,要么拿钱,要么坐牢,要么付出另一种代价。

对年度报表进行了审核之后,会议结束,大家都散场,章承煜的两个叔叔过来和顾苏寒暄了两句,末了一起摇头叹息:“唉你们两个啊,这折腾啥呢。”

顾苏刚要跟着人群出去,身后秘书叫了一声:“顾小姐请留步,章总有话想和你单独谈谈。”

秘书出去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就剩下两个人,刚才放ppt时把帘子都拉起来了,室内幽暗,章承煜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两年你在哪里?”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和从前一样低沉而富有磁性。

顾苏看着ppt上顾长庆的名字,定了定神:“m国,那里的环境还不错,我呆的那个小镇很美。”

“和谁在一起?”章承煜追问,“谁帮你隐藏行踪的?”

顾苏愕然看着他:“你在审问犯人吗?我是自由的,我想去哪里想要防备谁都可以,用不着和你汇报吧?”

章承煜定定的看着她,顾苏忽然有种错觉,下一秒他的头就要点下来。

“当然不用,”他最终没有点头,而是轻笑了一声,“我只是基于对前妻的关心,对了,听说你爸妈离婚了,你和你爸向来不和,我对他做些什么,也算是替你报了一箭之仇吧?”

顾苏一下子噎住了,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问:“他们刚才在说还有什么手段?”

“讨债公司,”章承煜轻描淡写地说,“很多人是故意欠钱不还,这种公司就负责让他把钱吐出来,要钱还是要命,自己选。”

顾苏的脸都白了:“你们这样是违法的。我爸是真没钱,要有钱他早就还你了。”

章承煜嘲讽地笑了:“真的吗?你觉得你爸这样的老狐狸不会自己留个后手?就算他不给自己留,也会给你妈留吧。”

顾苏怔了一下,隐隐觉得章承煜的话好像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她迟疑了片刻问:“那不如我把那些股权还给你,我爸那里我也去劝劝,能拿出多少就…”

话还没说完,顾苏只觉得章承煜看着她的目光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只好看着他不说话了。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章承煜冷冷地开口,“股权书无法转让,那是给爷爷心目中的长孙媳的,你要是想还,自己找爷爷说去吧。”

章爷爷。

还有公公婆婆。

顾苏忽然汗颜了,离婚前她信誓旦旦,说以后还是他们的女儿和孙女,可她连招呼都没打就忽然消失了,这两年更是连个问候的电话都没有。

“爷爷…还好吗?”顾苏弱弱地问。

章承煜站了起来,大步流星朝外走去,经过她身边随口说道:“走吧。”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顾苏简直莫名其妙。

章承煜的脚步顿了顿:“看爷爷,你不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第 42 章

南雁湖依然山清水秀,正值旅游的黄金旺季,沿途可以看到不少自驾游的车辆满载而归。

顾苏坐在车里,一直保持着看窗外的姿势,和章承煜处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这让她浑身的毛孔都好像竖了起来,充满了警惕。

山路幽僻而美丽,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在一片绿色中,这是南雁湖最美的季节,远处沿湖的自行车道上还有人在骑车,偶尔有几辆双人自行车驶过,隔得老远,顾苏都能听到情侣们的嬉笑声。

曾经她也幻想过和章承煜一起骑这种自行车。

她迅速地调转目光,目不斜视。

白色的别墅依然伫立在湖边,司机老秦一见到她就咧开了嘴:“苏苏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子惦念你得很。”

顾苏有点诧异:“爷爷还记得我吗?”

老年痴呆症就是这样,再光鲜的记忆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无踪,这两年来顾苏没在章爷爷面前出现,她难以想象章爷爷还会记得她。

还没等老秦回答,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窗户里穿了出来:“不是的,你这样的指法不对,弹出来软绵绵的不好听,你到底会不会弹钢琴!”

顾苏又惊又喜,紧走几步冲上了台阶,推开门一看,客厅里放着一架白色钢琴,章爷爷坐在钢琴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前面的一个老师。

那个老师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被他吼得脸色发白,辩解着说:“我就是这样弹的,不能所有的曲子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啊。”

“胡说!苏苏弹的就比你好听!她教我要用力弹,把手指的劲都使出来。”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旁边的护士戳了戳老师,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顺着点老爷子。

老师的脸由白转红,显然很是忿忿不平,却迫于老爷子淫威不得不忍气吞声。

“你听我的。”老爷子毫不客气地示意她让开,亲自上演了一首小燕子,曲调居然比以前要流畅了好多,只是好好的一首温婉儿歌居然被他弹出了杀伐果断的气息。

顾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爷爷!”

老爷子的背影僵了一下,倏地回过头来,揉了揉眼睛,脸上的表情忽然扭曲了起来。

“苏苏…”他脱口叫了一声,却又停了下来张了张嘴,最后重重地“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来,脑袋别扭地拧了过去,一语不发。

顾苏轻悄地走了过去,半跪着抱住他的胳膊,笑着说:“爷爷,我来看你啦,今天来得才仓促了,没带好吃的,对不起啊。”

“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章爷爷板着脸说,“我的病好了大半了,好多事情都想起来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顾苏又惊又喜,怪不得章爷爷看起来精神了好多,怪不得刚才那种“我是老大”的脾气又回来了。

“哼,是不是巴不得我好不了,然后被你们俩夫妻气死啊!”章爷爷看着站在一旁的章承煜,气得不打一处来,“背着我们偷偷摸摸地离了婚,任凭老婆一声不吭地失踪都不知道拿出个章法来,真丢了我们老章家的人!”

章承煜默然听训,一声不吭。

“我实话和你们说,什么离婚不离婚,我这里都不承认,你们俩是拜过祖宗和天地的,除非我死了,不然就别和我提离婚两个字。”章爷爷拍了一下茶几,果碟跳了起来,发出哐啷的响声。

章嘉仁和徐瑷从楼上下来了,气定神闲地瞟了他们一眼,好像顾苏昨天刚出现过似的,点头打了个招呼:“来啦,留下一起吃晚饭,吴婶,今晚加两个菜。”

晚饭很丰盛,章家二老只字不提离婚的事情,反倒和顾苏唠起了家常,什么这两年拍了些什么古董啦,什么嫁接成功了最新的花卉啦,什么医生对爷爷的局部恢复表示惊叹啦,什么有可能是弹钢琴刺激了脑部神经的好转啦…

林林总总,就好像小夫妻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顾苏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提那股权的事情。

吃完晚饭,章爷爷兴致勃勃地拉着顾苏去钢琴边,还一边抱怨着:“江老师根本没你教得好,一直在那里叽叽咕咕我说这个老头子太难弄,以为我耳背了听不到啊,苏苏,再教我几首,我现在弹得很好了…”

还没顾苏反应过来,章承煜一下子拦在了章爷爷面前,语气生硬:“爷爷,苏苏有点累了,我先送她回家。”

章爷爷悻然地瞪了他一眼:“怎么,和我抢人吗?”

章承煜的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这不是你教我的吗?我认真执行你的教导。”

章爷爷板着的脸终于有所松动,拿起拐杖戳了戳他的腿:“算你识时务,要是你再敢欺负苏苏,我的拐杖可不认人。”

车子在幽谧的山径中一路飞驰,章承煜开了窗,山间的小风吹过来,带着清新的草木香味。

顾苏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难得一现的轻松时刻,在轻微的摇摆中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车子停了下来,顾苏骤然惊醒,一下子从座椅上坐了起来,一声“咕噜”脱口而出。

“什么?”章承煜不解地看着她,“饿了吗?”

顾苏吓出了一身冷汗,惶然四顾,发现咕噜不在身边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