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霄有点让她逗笑,哄着她继续问:那是丑成什么样?

“就那样——”莹月听他问这么细,又担心了,“你想找他吗?算了罢,我也没怎么样,以后我少出门就没事了。”

想了想又劝他,“他总是要回封地的,呆不了多久。”

所以他在京期间,他们就得躲他?

没这个道理。

一个郡王而已,满天下算算,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在封地上作威作福罢了,进了京里还不知道盘着,光天化日就敢调戏良妇。他既不肯做个人,他不介意教一教他。

方寒霄就写:我不找他。只是知道了是谁,心中好有个数。

莹月一想也是,好歹下回万一遇见,能避一避。而且她可以不出门,方寒霄不能也成天窝在家里,如果那个郡王不死心,再找上他的麻烦,她总该教他有个警惕。

就回想着说了。

延平郡王不说,在扬州时就见过,另外潞王家的两个方寒霄回京以后也寻机照过面,听了,很快把人对上了号。

知道是谁,就好办了。

方寒霄再问她最后一个问题:他哪只手碰的你?

莹月有点糊涂:“我吓呆了,没留意,好像是——右手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寒霄没有回答,只是写给她一句:别想这事了,你今天累了,早点睡。

莹月看了,点点头。

她心绪乱,今天也没有心情像寻常般再翻两页书了。

但她一站起来,就发现方寒霄要往外走,忙拉住他的衣袖。

方寒霄疑问地回头看她。

莹月憋了好一会儿,才扭捏着道:“——你能别走吗?”

她一般不过问他的行踪,已经习惯他有时过来这里,有时在静德院,反正想找他的时候总是能找到,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困扰。

但今晚不一样,想到那个郡王肆无忌惮,越屏风而入跟她讲的那篇疯话,还胆大妄为到直接拉扯她的手,她心里就跳突突的,觉得不安。

她想要他陪她。

方寒霄一个毫不犹豫的头点到一半,又顿住,拉了她的手回到桌旁写:我有点事,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莹月:“哦。”

但是她不舍得松开他的手。

方寒霄低头亲一亲她,写:没事,你睡,睡醒就都好了。

“我睡醒,能看见你吗?”

方寒霄心里软得不成样,点点头。

他不挣动,感觉到她自己慢慢松开,他才出门走了。

**

一出了门,凛冽北风一吹,方寒霄软掉的心顷刻间就如这天地间的寒冬一般肃冷坚硬了起来。

他能坚持拒绝掉莹月少有的恳求,确实是有重要的事做。

报仇。

有的仇恨,他很有耐心,不惮于潜伏等待,卧薪五年,有的仇恨,他连过夜也不能等。

必得立刻报了,他才能平心静气地回来睡着。

**

这个时辰外面还没宵禁,但因天寒,白天的热闹都已褪去,街上冷冷清清的,只偶尔才有两个行人匆匆走过,大部分人都已回到了家,在家里偷闲取暖。

宝丰郡王当然也不例外。

他今日心情很好,回到临时拨给他居住的十王府里其中一座府邸的时候,还哼着小调。

他的哥哥怀庆郡王看出来他状态不大对,也深知他这个弟弟的脾性,找上他来问。

怀庆口气不是很和气,一则他比宝丰郡王大一岁,二则他是潞王妃嫡出,宝丰是庶出,这一朝进京,潞王非得买一送一,把这个不靠谱的弟弟也捆绑进来,他不大乐意。

不过他不大把庶出弟弟放在眼里,因此倒也不觉得在争储的大事上受到威胁,有事的时候,还安排他做一做,比如那日去向岑永春打听消息。

大晚上闲着没事,宝丰郡王还挺愿意跟兄长分享一下猎艳的战绩,就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说了,着重夸耀那小娘子多招人怜惜。

怀庆没好气:“你要女人,府里那么些还不够?这是京里,你别胡闹闯出祸来。”

宝丰不以为然:“我又没用强,说两句话也使不得?她要想通了愿意,自然自己来找我,若没想通,嘿嘿——我就去找她,再劝她好好想一想。花朵儿一样的好年纪,就甘心跟个哑巴混一辈子?他们家那老伯爷在的时候他们那房的日子还好过点,一下要过去了,只怕老头子头七没过就得叫撵出来,啧啧,多可怜哪。”

怀庆微微挑了眉,讶异:“你打听得这么清楚。”

宝丰晃着腿:“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他们家那点事,岑永春都知道,一问就得了。”

怀庆皱眉,忽然拍了下桌子:“怪不得你那天回来,我问你问到什么,你都说没有,原来都是问这些话去了!”

宝丰对嫡兄还是有点敬畏,忙道:“没有,我没光问这些。你叫我问的那些话,是岑永春废物,套不出来,不关我的事啊。”

“那——”怀庆压低了一点声音,“账本呢?也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账本”两个字吐露得很含糊,但屋外檐下如壁虎一般无声无息贴在墙边的人影仍是听见了,目光当即一凝。

居然——他们也想找寻。

宝丰诉苦:“哪这么容易,我一问,岑永春就说了?而且我看他废物得很,这件事隆昌侯交没交代给他都两说,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

“你好意思说别人废物!”怀庆训斥他,“叫你做的事,你不是也一样都没做成?”

宝丰被训得顿了片刻,猛喝了口酒,悻悻地:“二哥,你别生气了,我明天再去问问就是了。”

怀庆忙道:“别,你才去过不久,万一叫人撞上怎么说?——等一等,等到过年的时候罢,那时被人看见,说去给老侯爷拜个年,也还说得过去。”

宝丰懒得在正事上费脑子,道:“好罢。”又道,“父王从前总夸隆昌侯,原来他也不是个好玩意儿,用他点钱,还给我们一笔笔记黑账,二哥你要是成了大事,坐上了龙廷,他还打算跟你讨债不成——”

“闭嘴!”怀庆斥他,“这些话,一个字也不许到外面透露,尤其不能让岑永春觉出你的目的,你要是办不好,宁可别办。这件事只是顺带,成不成都不要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二哥,这酒不错,你来两杯?”

怀庆懒得跟他费功夫,站起来道:“我不喝,你也少喝点。”

笼了笼衣裳,站起出门回自己居所了。

宝丰自己悠闲地把剩下的小半壶酒也喝光,还招了个小内侍给他讲笑话,乐完,懒懒上床伸腿睡觉。

他喝了酒,睡得有点沉。

北风呼啦啦吹,庭前树枝被吹得呜呜作响,掀窗的声音在这风声里也变得不明显。

方寒霄跳进去。

冬日里冷是很冷的,他在屋外听了这半晌话都有点受不了,但同时守卫也相对懈怠,侍卫下人也是人,谁不怕冷呢。

而且就算有不长眼的小毛贼,也不敢偷到这片地界来。

因此他摸进这座府邸,还真的没费很大功夫。

他在黑暗中潜伏良久,早已适应了这光线,走到床前不用怎么分辨,伸手进去宝丰郡王的被窝,咔嚓一声,先拧折了他的右胳膊,歪头想了一下,觉得太明显了,往另一边摸了摸,又是咔嚓一声,宝丰郡王的左边胳膊也折了。

然后方寒霄毫不停歇犹豫,翻窗而出,提气便奔。

他大跨步奔出去十来步,宝丰郡王的惨叫声才划破了夜空。

“啊——!”

☆、第93章 第93章

方寒霄携着满身的寒气回到了平江伯府。

像这样的淘气事,他几年不曾做过了, 这一遭出去做一回, 他满腔郁气出了大半, 至于会不会招致什么后果, 他既没叫人抓着现行,那就不必忧虑, 即便让谁疑心上了, 也尽可抵赖。

他在那边等着宝丰郡王入睡,等了不少时候, 此时静静走进自家房里一看, 莹月已经睡了,但惦着他说会回来, 桌角给他留了盏灯, 玉簪也还没睡,守着熏笼打盹。

见他回来, 忙站起轻声问道:“爷回来了, 我去提水来,爷洗一洗?”

方寒霄点头,她就出去, 很快到隔壁耳房弄了热水来,方寒霄简单洗浴了一下, 吹灯上炕。

不知是不是被他来回走动的动静惊到了, 莹月在床上翻动了一下, 动作有点大, 不安又烦躁的样子。

一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暖暖地,但有点凶地横到方寒霄脖颈下方。

方寒霄捏了捏她的手,把她塞回她那边的被子里去。

他跟莹月现在是分了被窝睡,不然太折磨他了。这种可以归为各人习惯的一种,倒也没人对此表示多么奇怪。

但不一会儿,她又伸出来了。

又横到他这边,脚也不安分,在被子里蹬了一下。

方寒霄侧过脸去——这个样子,不像被惊醒,倒像是做了梦?

莹月确实在做梦。

她现实里的懊悔带进了梦里,正梦见了一只奇形怪状的野兽,冲她龇牙滴着口水,她在梦里害怕又激动得不得了,但没有逃,也没有呆住,而是冲上去勇敢地跟它搏斗。

她不怕它!

一拳。

打跑它!

一脚。

她打得虎虎生风。

方寒霄:……

她这个梦做得够厉害的,胳膊横他身上还罢了,他观察的这一小会,手又捏成了拳,小拳头差点捣他下巴上。

他伸手再度把她的胳膊放回去被窝里,怕她再动,着意控制了一会儿,不料莹月手动不了,反应在她的梦里,就是怪兽在反击她了,她很生气。

还想欺负她!

她在梦里越想越气起来,手动不了,就动脚,踹他。

她踹得倒是不痛,那点力道隔着被子对方寒霄比挠痒痒强不到哪儿去,但由她这么闹腾下去不是个事,方寒霄只好伸脚出去,隔着她的被子把她的脚也压住。

莹月挣了挣,没挣动,更生气了。

生气之余,她还有点害怕。

她不想逃,她要跟怪兽战斗到底,可是这个怪兽好像比她厉害,她打不过,那下一步,是不是要被吃掉了?

她眼皮抖动着,无声地急出两滴泪来。

方寒霄听她的动静不对,呼吸声变得急促,空出一只手来向她脸上摸了摸,摸到了湿意。

他:……

哭笑不得,做个梦这么多花样,打不着人还气哭了。

他推推她,试图把她推醒,她困在梦里,睡得这么不安稳,不如醒来缓一缓。

但莹月的睡眠太好了,这就意味着,她做起梦来也做得很深,难以一叫就醒。

她醒不过来,只是脸上的湿意开始汹涌。

怪兽要把她吃掉了。

嘤。

方寒霄感觉指尖湿意变重,认输,只好放松了对她的束缚。

莹月梦里精神一振!

立刻来了一个大的反击,脚从被窝里闯出来,一下蹬他腿上。

她的亵裤是细棉布制的,很柔很软,这么一番动作,已经向上翻掀到了膝盖处,半截小腿都露在外面。

方寒霄的腿也在外面,被她闹了一通,亵裤也翻起了一点,小腿在动作间与她没有阻碍地挨到了一起,心中不由一荡。

他才上床时,周身还尽是寒意,兴不起多余心思,但在温暖的被窝里捂到现在,他整个人都舒缓了过来。

某个特别附加苏醒属性的部位,也有点苏醒了。

莹月不知道。

她专心致志地跟怪兽作战。

怪兽不动,也不压制她了,她就威风起来了,手舞足蹈,在被子里闹腾,手脚全伸到了外面。

方寒霄无语地瞪着帐子顶。

他不敢动,只能等着她闹腾累了,自己消停。

他没等多久,莹月动作慢慢缓了下来——她不是累了,是冷了。

光洁的半截小腿没个遮挡伸到外面,怎么能不冷呢。

她很自觉地自己收了回来,又缩了缩,感觉到自己的被子不够多,好像旁边还有,就闭着眼睛连拉带卷,感觉到全抢过来了,都卷到了自己身上,满意了。

梦里歇了口气。

头歪了歪,准备“睡觉”。

……

方寒霄几乎惊呆地晾在旁边,凉飕飕的。

这是什么技能?他锁着眉头深思,也太熟练了,蹭蹭就把他的被子全抢走了,要不是才摸见她哭过,他简直怀疑她是有意的。

他转头,见她似乎安静下来,便伸手把自己的被子要拿回来。他体再热,再不怕冷,没到穿身亵衣就在数九寒冬里入睡的程度。

才打跑的怪兽又回来了!

莹月可生气,这个怪兽简直阴魂不散,逮着她欺负了。

新一轮被子保卫战打响。

方寒霄出去拧断人胳膊在行,回来拿家里的这个小东西实在没办法,大一点的力气都不敢使,只怕她经不住,可莹月没有顾忌,乱挥乱踹,被子里捂出来的热气快叫她折腾完了,越是没热气,觉得冷,她越是要保护好被子,不分给他。

非常坏了。

方寒霄凉凉地晾着,才苏醒的部位又叫冻下去了,终于恶向胆边生,觉得不能再纵容她了,手上加了劲,不容她抗拒地把她那边被子掀开,直接挤了进去。

怪兽冲到她面前了!

莹月一下紧张到不得了,梦里觉得脑子里的那根弦紧绷到快断掉,扭头就跑。

嗯,剧本改了,不战斗了,改逃跑了。

她跑得好累啊。

可是怪兽还是一直在后面跟着她,温热的吐息都仿佛喷到她脖子上。

吓死个人。

这个时候,从现实里方寒霄的角度,她是很安静的,并没有再动弹,但又有点安静过头了——她整个人都很僵,像一块木板一样躺在那里。

那么闹不对,可这么僵也是不对劲的。

方寒霄真是给她整治得没脾气了。

他大概猜得出来她是受了白天的事影响,之前跟他说的时候看着还比较平静,哭一下很快就好了,不想心里其实是留下了不小的创伤。憋着没在他面前全露出来,到梦里控制不住地显现了。

他的绮情都褪去,转成了怜惜,同时又有一点点不满——这是把他当成恶人在反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