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谎》作者:路莫遥【完结+番外】

第一章

时间是凌晨五点。

季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醒来,昨晚明明折腾到半夜,她感觉周身都很疲惫,脑子却是十分清醒。她头下枕着的是一片暖热的胸膛,肩膀也被人环住,一呼一吸间都可以感受到很浓郁的男性气息。

她感觉喉咙干涩,想要下床去喝水,于是伸手去拉开环在她肩上的手,缓缓地放在一旁的枕头上,然后撑着床爬起来,期间腿还是不小心蹬到了旁边的人一下。季冉赶忙回过头去看他,好在他并没什么动静,睡颜在夜色里还是一派安详。

季冉暗松一口气,摸黑着出了房间。她有轻微的夜盲症,一路扶着墙,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似乎踢到了衣物。她被轻轻绊了一下,重量往前一倾,连忙抓住门把手,步子还是发出“咚”的一声。

她已经来过这个地方多次,对房子里的格局方位都已经很熟悉,下了楼梯到一楼的吧台处取了个玻璃杯,又去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走到那扇透明的落地窗前。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外面密密的桦树林,被夜风吹得姿态摇曳,似乎能让人听见树叶摩擦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这里的夜景也这么清幽宁静,只是她这么久以来从未好好欣赏过。

季冉站了好半天才又回到二楼的房间,房里的冷气很足,她只穿着一条丝质睡裙,爬上床后忙不迭地拉过身边的被子盖过肩膀,侧身面对着身边的人。

她眼前这人平和的面色与平日很不相同,桀骜不可一世的表情都被一层安然闭阖的眼帘掩藏起来,唇边的弧线也很平稳沉静,不像他几个小时前那样,要不就带着轻微的玩世不恭,就不就是暧昧的调笑。季冉看了一阵,突然起了玩心,伸出两只手指捏住他的鼻尖,一秒,两秒…可是直至五秒之后男人仍是没有动静,她又恍然觉得自己很无聊,白做了一番无用功。于是泄气一样地恹恹收手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在这样的静谧里季冉很快又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然而身后突然有只手搭过来环绕住她的腰,又从她睡裙里伸进去一直向上游走,到了胸口的地方停下,不轻不重地撩拨。

她在那人的手刚伸过来时候心里已经生出懊悔,顿了几秒,仍是背对着他说:“吵醒你了?”

沈昱城向她靠近了一些,前胸贴住她的后背,鼻息也喷在她的脖颈处,低低的声音有些哑,还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玩味:“你精神那么好,这么早就醒了?”

“…刚才渴了,起来喝水。”

身后的人低笑道:“喝个水动静要那么大?回来还动手动脚的想谋杀我,我看你分明是在抱怨昨晚的运动量不够。”

这次还没等她解释辩驳,他在她胸前的动作又加重加大,用牙齿轻轻咯她的耳垂,短刺的头发扫到她的脸上,痒得让她缩起脖子。季冉翻身过去想用手挡开他,却被他未卜先知一样地捉住手腕压在脸的两侧,与此同时他的吻又落下来,蜻蜓点水地扫过她的鼻尖,嘴唇和下巴,然后咬住她裙子的吊带往下扯,不轻不重地啃她的锁骨和前胸,所过之处都有轻微的痛感和酥^麻。季冉的呼吸开始加重,一手扶住他的肩,指甲微陷进去,另一手伸进他的头发里。安静的黑夜里男女纠缠的声音格外清晰,季冉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却在他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然后在窗边透进来的一丝黎明光线里她又看见沈昱城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不怀好意地笑,眼睛像一潭漆黑的墨,又像一簇燃烧的火,黝黯深沉,却带着十足的情^欲。

定定看了他一阵,她感觉眼前慢慢变得朦胧,像有无数的光束晃得她什么都看不清,索性闭上了眼睛。

季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坐起身,愣了一秒就慌忙地去看时间,果然已经比平时晚了一刻钟,她赶紧着急地下床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听到浴室的门被打开,沈昱城裹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神清气爽又不急不慢,见她这般手忙脚乱,他靠在墙边眯着眼,一副看好戏又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怎么不叫我?”季冉斜了他一眼,匆匆地穿过他身边进洗漱间。

“我叫了。”沈昱城的表情很无辜,可声音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懒洋洋地说:“可是你很不耐烦地推开我,说你很累叫我别吵,我哪敢继续惹你?”

季冉叼着牙刷从镜子里瞪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抱怨,如果不是他今早又折腾了一次,她怎么可能睡过头?!

三下五除二地拾掇干净,季冉走出来时沈昱城正在系领带,她走到梳妆台前找自己的化妆包,忽然听到一旁的人说:“会不会迟到,要不要我顺便送你?”

季冉有些惊讶,平日里沈昱城绝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他们通常分道扬镳,一前一后地出门,连搭乘电梯时都像是陌生人。他们的关系维持了这么久,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

可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季冉在心里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让别人看见不太好。”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就眯起了眼,似乎在思考着她说的每一个字,俊俏分明的五官顿时显得冷淡又咄咄逼人,但他这样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秒,随即又拿起一旁的外套穿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也好,我忘了我要去西城办点事,不顺路。”

还没等她说话,沈昱城又从床头柜上一把捞起钥匙,淡如凉水的目光扫过她一圈,毫无感情地说:“那我先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季冉却在原地有几秒的愣神,她对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有些好笑,其实比起她的担忧,沈昱城肯定更不希望他们之间这种单纯的床伴关系曝光。比起她的身体,他更满意的是这种不拖泥带水又不麻烦啰嗦的状态。

一边这么想着,季冉脑海里还一直出现他刚才说话时冷淡的样子,眼神轻忽飘渺又漫不经心,其实除去在床上的时候,这才是他最常见的表情。

等她也收拾好下楼,早已经不见沈昱城的踪影。季冉出了小区,很快就拦到了出租车。他这里其实离市中心很近,交通十分方便,却又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园林设计与外界隔开,表面看来十分低调,里头别有洞天,活像一个世外桃源。

即使是这样,上班高峰期的糟糕路况还是让她在路上堵了很久。等季冉终于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多分钟。

她站在门口,在包里乱七八糟地翻着门卡,那东西好像故意同她作对,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她正焦虑的时候突然听到“滴”地一声,身后有人帮她刷开了门。

季冉回过头,是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面无表情却又略带探寻意味地看了她几眼,一边绅士地抬手把门推开示意她先进,可脸上还是没什么友善的情绪。

季冉轻声道谢,一同进门后男人大步穿过她身边,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回过头来看着她,连声音也是这么地平淡无波,却又透着点严肃:“你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

季冉愣了愣,这人她是没有见过,可他既然也在这一层,想来应该是公司的同事。她微笑了一下,回答了他的问题。可这人也没有作为交换一样地自报身份,点了点头就又漠然地大步走开。

季冉看着他的背影,几秒后有些莫名地走回自己的位置,才刚坐下旁边的同事小周就把椅子转过来,压低声音八卦道:“诶诶,刚才陈竟有没有找你麻烦?”

“陈竟?”季冉偏过脸看着她,疑惑说:“谁是陈竟?”

“就是刚才跟你一块儿进来那个啊!前些日子消息传说要空降过来的那个副总,被猎头挖过来的,今天走马上任了…你迟到了,他什么都没说?”

季冉滞了一下,难怪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想起刚才的事,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安。这时又有一个同事走到她们面前,一脸颓然,显然是刚挨过批,蔫蔫地对她说:“陈竟让你把上个月的报表分析拿给他看。”

小周在一边同情又不忿:“有病啊,今天才二号,谁那么快就做好了啊…季姐,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他是故意找你麻烦。”

季冉轻笑了声,从旁边的资料夹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说:“还好我做完了。”不过她当然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拍了拍小周的肩,做好心理准备后走到写字楼的另一头,找到挂着陈竟名牌的办公室,敲了三下门以后,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

季冉推门进去,里面的人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靠着椅背,抱着双臂看向她。她点点头招呼了声“副总”,然后把文件夹放在他的桌面上。

陈竟默不作声地翻了几页,脸色还是一派深沉。季冉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眼睛四处瞄着他的办公室,除了窗台上有几盘绿色植物,其他地方都是规规矩矩,单从环境来看,这个人应该也是无趣又条条框框。

过了死气沉沉的三五分钟,陈竟终于抬起头说:“我先看看,你出去吧,有问题我会再找你。”

季冉顿时松一口气,连忙转身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见身后的人淡淡地提醒道:“下次注意不要迟到,既然规矩定了,就不要当它是摆设。”

季冉应了一声,而后回到座位,小周看她安然无恙,不可思议地大发了一下惊讶和感慨,又突然想起来说:“对了季姐,刚才前台打电话来说外面有人找你,我说你不在,让他等一下。”

季冉不知道会是谁,到了前台只看见了一个穿正装的人,好像有几分面熟却又不太确定。直到那人开口说话,她才想起来他是沈昱城的司机,之前有一回她去沈昱城家里的时候恰巧他喝醉了,就是被这个人扶上来的,大约他是唯一知道她和沈昱城关系的人。

司机把一个小袋子交给她,恭敬地说:“沈总说他不小心拿错了您的手机,让我来还给您,还有,另外那个盒子是给您的礼物。”

季冉伸手接过来,心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礼物在外人看来应该就像是嫖^客的嫖资。可面前司机的表情仍然十分正常,道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去。

后来季冉把盒子来打开瞄了一眼,是一条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铂金项链,她连拿出来看都没有兴趣,很快又把盒盖盖好,随手丢进了抽屉里。她自然不会戴,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那些东西总让她感觉自己有些低廉轻贱的味道。

季冉又把袋子里的另外一件东西也拿出来,盯着它看了几秒,突然在心里暗笑了两声。她掐指算了一算,多么巧,距离上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正好是半年的光景。

第二章

相比起她之前二十五年规规矩矩的人生,半年前的一切对于季冉来说都可算是疯狂而刺激,起码就她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场景都还历历在目。

那晚是她们公司的年度例行酒会,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言笑晏晏。可那晚季冉的状态并不太好,露背礼服让她有些许的不自在,新的高跟鞋磨得她脚后跟很疼,她的右眼皮还一直不停地跳,像是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后来晚宴行进至一半时她果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耳边母亲哽咽又隐忍的一句“你爸爸几个小时前走了”在周围的喧嚣里被格外清晰地传过来,然后被无限放大,像是瞬间有一道电流从她脑海穿击而过。

当时她还未反应过来,眼眶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发酸。她好像还闻到了嘴边一点点胭脂的人工香气,用手一摸,竟然有几滴水,稍一怔愣,又是一滴掉下来。季冉从没想过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毕竟季国平已经重病了很久,也昏迷不醒了很久,加上她心底又是那么恨他,她从很早以前就觉得自己对这个消息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就算不能冷漠到一点感觉也没有,起码也不会太难过。可那时她的眼泪却似乎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强颜欢笑的面具顷刻间就被溶解。

季冉挂了电话,赶快故作镇定地往洗手间方向去,可她眼前迷迷蒙蒙连路都看不清,脚下的步速也歪歪斜斜地越来越快,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刚想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突然走出一个人,他们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在一起。

眼前那人虽然双手架住了她的重量,可是表情很不耐烦。季冉抬起头用两只哭红的眼睛漫无焦距地看着他,嘴巴因为含到了咸涩的眼泪而紧闭起来。他们的脸隔着不到两寸的距离,一时空气中只剩下从她喉咙里发的呜咽声音。

就这样,第一次见面,她所有的狼狈和落魄都被沈昱城尽收眼底。

或许是男性对娇弱可怜的女士都带有天生的怜悯之心,沈昱城在一秒间就换了一副表情,原本的烦躁通通烟消云散,锐利的眉眼也都带上一点安抚的柔和笑意,他抬手帮她擦掉两颊的泪珠,轻轻说:“小姐别哭,妆都花了。”

平稳的声线传进她耳朵里,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安定和沉静。

如今回忆起来,那应该算是她和沈昱城认识以来见过的他最温柔的时刻,锋芒毕露的气质披上一层温柔的外衣,比从内到外都温润如玉更有吸引力。季冉记得自己被他抱着的时候心里只突生了一个想法,管它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只要这一刻还能有人给她一些安慰和欢愉,就比什么都重要。

后来的具体发展季冉已经记不清,但结果是她上了他的床,就像她少女时代看的各种影视戏剧或者小说作品里面的情节一样,她一觉醒来的时候,被褥下面的两个人寸缕不着地拥在一起。

她当时抱着膝盖坐起身,也许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脑子里也空白一片。季冉迷茫而静默地坐了一阵,再次慢慢躺下,背对着身后的人蜷缩成一团。仿佛红酒的后劲一样,所有难过的情绪夹杂着一丝丝悔意从她胸腔里再次不断地翻涌而出,眼睛也不像是她自己的了,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酸发热。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动作过大而吵醒了身边的人,过了片刻,她后脊背覆上一片暖热的温度,身后的人将她环住,有力的手指扶住她的肩把她转过来,季冉模糊着双眼看到一张半陌生半熟悉的脸,这才认真地注视着他。比起昨晚,这张脸像是要更加冷峻一些。

他勾起一边的嘴角,却不像是在真的笑,指尖来回扫过她脸颊,看了她一会才轻笑一声:“真是个爱哭鬼,怎么都过了一晚上还是红着眼圈,难道是我太没用了?”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昨晚的暖度,只是轻佻的调情。季冉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他却也不介意她的冷淡,静了片刻,继续调笑说:“真难得啊,你这种清淡的样子,居然比昨晚还要好看多了…季冉是么?我是沈昱城。”

季冉又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随即把视线挪开,双手推开他自己坐起来,捡起床边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客气地说:“沈先生,谢谢你昨晚收留我,请问可不可以再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

沈昱城当时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有些不解,或者是对她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手摸了摸嘴角,总算真正笑出声来:“第一次还这么坦然的,真少见啊。”

她看着他说:“难道你希望我大哭大闹地让你负责?”

“责任我是付不起…”沈昱城说着就往旁边的床头柜上拿什么东西,“钱还是付得起的。”

季冉有些哭笑不得,他大约是真的把她当作以装可怜来向男人投怀送抱的特殊职业者了。她连忙阻止住他说:“不用了,本来就是你情我愿。”

沈昱城听了她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她很有趣,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马上变得柔和了些,然后他抬起手指了个方向,说:“那季小姐请自便。”

“谢谢。”季冉点了点头,脚步从容。

简单整理之后季冉就同他告辞,沈昱城也没有要送她的意思,头微微一点,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她匆匆地收拾东西离开,出门以后才发现这个地方不过是酒店的豪华套房,她刚才竟然还以为是在他的家里。

季冉回家后彻底清洗,并努力忽视掉自己身体上一些难受的感觉,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时常不停地闪现在她脑海中,那种朦胧,痛苦和欢愉掺夹在一起的复杂感受也叫她难以忘记。除此之外季冉奇怪的是,那人这么冷血淡漠的模样,记忆里的怀抱却是温暖有力而想让人倚赖。

然而这些都没有意义,萍水相逢露水情缘,他们不过就是一段短暂而荒谬的缘分,不如就当作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可是老天似乎喜欢同她开玩笑,等季冉后来拿起手机,竟然发现那并不是她的。虽然款式颜色都一模一样,但手机桌面却叫她陌生。那是一片金黄的花海,色彩绚烂明亮,里面隐约有个跃动的欢快身影,整个画面像是一幅自己拍摄的照片。而她的手机桌面不过是最单调无趣的手机自带图片。再翻了翻通讯录,里面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季冉仔细地回忆,不确定她的手机是不是还落在沈昱城那里,而如果不在的话,她就算是想把手机还回去也没有办法找到他。犹豫了半晌,终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自己的号码拨过去,没想到居然接通了。

季冉在听着彩铃音乐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一些紧张,直到后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起来,她连忙赶在他说话前开口解释:“对不起,我拿错了你的手机。”

那头轻淡地说:“我知道。”

“那…”季冉又有些尴尬,几乎能想象到沈昱城现在漠然又得意的神情。或许这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她找借口再见的小把戏,顿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问:“那我应该怎么还给你?”

“现在不行,我在开会。”对方清冷地说,又沉默了一下才道:“晚上再说,时间地点我再通知你。”然后便断掉了通话。

季冉在等待中过了几个小时,期间接到不少陌生人的电话,她不想不厌其烦地跟他们解释,却也不敢关机。后来终于接到自己号码发来的简讯,时间是今晚八点,地点是昨晚的酒店门口。

季冉按时赴约,在一盏路灯下站着等他,盯着自己的影子默默地数着时间,后来有一辆银白色的车向她驶来,在她的身边停下,然后车窗降下来,里面的人侧着脸,狭长的眼眸里映了些许夜灯的光芒,不做声地打量她。

季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递过手去说:“不好意思沈先生,这个还你。”

沈昱城哼笑了两声,清淡的笑容也琢磨不透是什么意味。他伸手接过去,又从座位前面拿了她的手机还给她。季冉本想道谢离开,却在开口前听到他说:“上车。”

季冉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也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拒绝。她只是站在原地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垂下眼,走到车另一边副驾驶的位置,开门坐上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好地方。”沈昱城连眼睛都没有回过来,只是唇边弯出个清浅的弧度。

季冉对他口中的好地方并没抱多大希望,却也奇怪地没有警惕的心情,就把手臂搭在车窗上,目无焦点地看着夜景,任凭夜风扫过耳畔。后来到了目的地才知道他口中的好地方不过是一个复式公寓,这小区门禁森严,出出进进总是要打卡。外面环境悠森,里头也别有洞天,装潢得格调优雅,不是她上回醒来时所在的地方。

沈昱城开门走进去,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见她站在门口不动,挑眉笑道:“进来啊,怕我卖了你吗?”

季冉四面环顾了一下,然后跟着他走到侧厅的吧台处,他拿了一个玻璃杯慢慢地倒酒,她把目光定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倒至酒杯的一半,沈昱城停下来,把杯子递给她。

她没有伸手接,看着他问:“这么晚了,你带我来你家就是陪你喝酒?”

沈昱城眯起眼睛,应答如流,话语里还有几分揶揄的味道:“这么晚了,不喝酒还能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小修~~

第三章

一时间季冉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有一点验证了自己想法的释然,有一点难言的抵御和紧张。她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季冉甚至怀疑面前的人可以听见她心跳的声音。

她尽力稳住声音说:“你想干什么?”

沈昱城听了这话,挑挑眉梢,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干净的额头。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实在多余:“这样的场景你不感觉熟悉么,我是觉得你喝醉以后的样子更让我喜欢,还是…你等不及了吗?那我也可以随你,女士说了算。”

季冉一时发不出声音。她眼下的视线只能局限面前这人标致的五官上,清爽的男性气息缠绕在她鼻尖,甚至让她嗓子里都有些发痒。她猛然发觉身边的温度都升了几度,玻璃杯里的红酒映着头顶暧昧的灯光,一晃一个耀眼。季冉连忙用手挡了挡他送到她眼前的酒杯,但不知为什么手上有些发软,姿势就像是朝他发出邀请一样。对面的人握住她的手指,暖热的手心包裹住她的指尖,季冉顿时本能地往回抽,力道有些大,一不小心又把他另一只手上的杯子碰翻在地,发出一个闷闷的响声,红色的液体立即浸染在了地毯上。

两个人一起看地面,季冉没有底气地说:“不好意思,不过你好像误会了。”

“误会?”沈昱城低笑一声,突然手臂飞快地揽过她的腰把她抵在吧台上,冰凉的大理石咯在她背后,一下子让她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真话。”他用左手拇指压在她嘴唇上,指腹的力量有些重,配合着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胁迫她:“这难道不是你期待的吗?你深更半夜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男人到他家里,现在又说是误会…要不是我知道你经验不足,差点要以为你身经百战,是在欲迎还拒。”

季冉一只手抵在胸前,手指攥在一起,压制着呼吸看着他。

“哦…我明白了。”沈昱城挑着眉梢笑了笑,拇指在她唇上左右摩挲:“不过男欢女爱这种事,很正常,你不用不好意思,何况这里没有别人。”

“…昨天只是个意外。”

“是吗?就算是吧,可你明知这次不是意外,不也还是跟我来了?”他的头低下来,贴住她的耳廓继续说:“骗你自己干什么,你不是挺喜欢的吗?对了,我刚才说过了没有,比起现在这个样子,你昨晚真是可爱多了。”

季冉仍然不说话,眼神却已经开始不稳,他们现在的距离让她想起昨天那个朦胧的夜晚,结实的身体,有力的怀抱,还有从未体验过的快感。眼前的这人语调柔软,面容却有些冷淡,有些最要命的神秘感。她一时晃神,沈昱城的手指便趁着这个时机熨帖着她的腰际向下探,灵巧的指尖从她裤腰的缝隙中往里钻,沿着股沟的线条继续下游,季冉轻轻颤抖了一下,握在胸前的手猛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看哪,我说了,你是喜欢的。”沈昱城得逞地笑了声,舐咬她的耳根,抬起她的双腿,一下把她放在面前的高脚椅上。

“你,这…”她最后一次想抗拒,手上却仍然没有力气。

“这里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的确动作老练,并且花样百出,就算是她紧张和有轻微的抵触,沈昱城也丝毫没有慌乱,只是用更灵活更诱惑的手段让她妥协。季冉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败下阵来,像是软成了一滩水,若不是倚靠着他,必然要从这高高的椅子上跌下去。她脚边刚刚触到了自己被他褪下的轻薄衣衫,双腿就突然被他托起来,心脏也顿时像从高处下坠一样地抽到了喉咙口,只是半秒的时间,就彻底地被他占据。

这次的痛楚和欢愉都被放大,比上回半醉半醒状态里的要强烈几百倍。季冉低哼着气,用指甲抓他的后背,死死地攀附在他身上。她感觉自己的前胸和下腹都是一片烧灼的热,可背后却仍摩擦着大理石的冰寒,一时间就像是在水火的两端沉沉浮浮,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在下一秒就晕厥过去。

当晚她精疲力竭,后来倒在床上便晕晕沉沉地失去了意识。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眼前又是同昨日清早一样的场景,赤^裸的自己,还有身边赤^裸的男人。

季冉仔细看着面前熟睡的人,直至那时都还不知道昨晚自己为什么会被他诱惑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她的生活太单调空虚,加上她并不讨厌他,想来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季冉那时还想,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交集。可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天真,就像是不能自拔的瘾君子,他们这种互动良好的游戏,有一有二,必然也就有三。而后他们变得很有默契,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身体的交流还是很愉快的。季冉之前也并不关注什么财经地产方面的消息,却偶然一次在一本经济周刊上发现沈昱城的名字,这才知道他财大势大,是个有些名气的富商,这并不让她很惊讶,沈昱城许多外在的行为举止已经足以体现他身家显赫。但她从来都不在乎他的身份,更不在乎他是个怎样的人,就如同他不在乎她一样。他们的关系虽然一直以来都在持续,但也只仅限于夜晚那种疯狂的运动罢了。

于是当那天下班前季冉不期然地接到沈昱城的电话说要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一丁点好奇和新鲜感。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兴致,但电话里的人虽然用词客气,但语调肃然,不像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着一个即将要发生的事实。季冉简单地记下了他说的饭店地址,也没有更多的兴趣同他交谈。

他们约定的时间并不算早,季冉下班后又在办公室里逗留了一阵才启程去那个地方。可到了公司楼下以后却迟迟拦不到出租车,在这个交通拥堵的时间点发生这样的状况也算正常,但她看了几次时间,终于也有一些焦急。虽说她不至于心急火燎地赶去赴沈昱城的约,但失信总不是她的风格。

季冉向远处继续张望着,没有注意到有辆车在她身边缓缓地停下,等她发现的时候,里面有个人从驾驶座那边开门下来,胳膊肘搭在车门上与她对视,季冉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位她避之不及的上司,愣了愣才点头打招呼。

陈竟隔着一个车身的距离对她说:“这个时候是打不到车的,你去哪里,顺路的话我送你一程。”

季冉犹豫了一下,谢绝说:“不用了,我再等等吧,谢谢副总。”

“刚才看你的样子挺着急,是有事吧,迟到真的好吗?”

他表情认真语调沉沉,说得煞有介事。盛情难却,再拒绝似乎拂了人家的好意还拂了人家的面子。季冉又犹豫了几秒,终于试探着说了地址,对面的人思考了一会,扬扬手说:“上车吧。”

陈竟说着已经率先进了驾驶座,季冉也只好拉开自己那边的车门坐上去。除了迟到那天与他打过一点交道,这几日她连话都没有和他说过,现在看来他虽然平时不苟言笑,倒是有一副乐于助人的好心肠,可想想这一路都不知该如何同他相处,季冉还是觉得有些伤脑筋。

她把车门关好,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正襟危坐,见他用眼神提醒,又反应过来,一边拘束地系着安全带一边背台词般地说:“麻烦您了副总,十分感谢。”

也许是她的措辞逗趣,旁边的人扫来一眼,好像微乎其微地勾了个笑弧,说:“你能不能不要用敬语,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年迈。”

季冉想不到他会开玩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认真的,连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连忙澄清道:“副总,我没有那个意思。”

陈竟又扫来一眼,然后又看向前方路况,似乎还轻轻摇了摇头:“既然都下班了,也不必还用这样严肃的称呼,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还是说…是因为我告诫过你不要迟到,你就觉得我很难相处?”

“不不,我觉得你…”很友善很亲切这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季冉卡壳了一下才不知褒贬地说:“很有领导气质…”

这次她总算确定陈竟在笑,因为他连眼角都浮起了细微的笑纹,清朗的笑声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他也不再问那些叫她不知怎么回答的问题,慢慢敛了笑声,表情变得平淡自如,跟办公室里的形象倒是相去甚远,季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这副闲然的状态有些像某个人,一不留神多瞄了两眼,反应过来后又很快低下头去。

安静而封闭的空间里气氛总是不太自然的,季冉看着手边那个CD盒,翻了几下,找话题道:“原来你喜欢爵士乐。”

陈竟也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瞥了眼,“哦,这些…前些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在音像店打工,员工有折价优惠,我就收藏了些。回国的时候也不舍得扔,就一起带了回来,毕竟也算是一段回忆。”

他的语调清清淡淡,一下子就显得和气了许多。季冉发现他的确是个很好的诉说者,不光在公司的会议上能很有气势地指点江山,眼下也能从一个话题引开,然后侃侃而谈,把他在国外上学时的很多趣闻说得很有意思。所幸季冉也算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偶尔适当地给点回应,体现自己的专注和兴趣,这一路总算没有开场时的那般尴尬。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陈竟问说:“你要去的这个会馆挺有情调的,圈内挺有名气,是约了男朋友?”

季冉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缓缓地转过脸去看他。陈竟见她的反应有些奇怪,轻笑说:“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问问。”

她的停滞不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一时间不能把“男朋友”这个词和沈昱城联系起来,或者说,她也找不到一个体面又可以让大众接受的词来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季冉又静了两秒,也笑了笑,很笃定地说:“不是的,只是个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