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_电脑罢工了一天,俺会尽快的~~~

第四章

到了那家会所以后,季冉跟服务生报上沈昱城的名字,果然被顺利地带到一个贵宾包厢里。她进门的时候窗边的人很轻地扫来一眼,随后就又漫不经心地回过脸去。

她在他对面坐下,沈昱城仍然看着外面,只用很淡的声音问:“想点些什么?”

“随便。”

沈昱城也并不坚持什么女士优先的风度,低声吩咐几句,服务生领命离开,房间里就又恢复到原先的沉静。沈昱城仍是没有正眼看她,话也没有多说一句,兀自看了一会手机,又看向窗外的黄昏,似乎很专注的样子。季冉也无心主动找话题,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瞄了两眼,这个地方居高临下,倒是可以隐约看到城市一角的风景,但那些规规矩矩的建筑和川流不停的人群在她看来都还没有房间里的装潢摆设有意思,她从脚下带着奇异花纹的地砖开始一点点地观察着整个包间,眼光扫过一整片黑红色调古典风格的吊顶,又细细观察着搁台上雕琢精致的朱雀玄武的摆设,几分钟后,闲下来的目光还是落回到面前的人上。

沈昱城似乎剪了头发,可是并没有显得多有精神,这可能与他的表情有关系。季冉猜测他今天心情应该不太好,或者是有什么大事让他一直费心沉思。因为他一直垂着眼帘,眉心压得很低,连下颌的线条也略微绷紧,她印象中熟悉的那些轻佻和迷离的神色都从他脸上消失不见,他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也握成拳,指节突显,像是微微用了些力气。沈昱城把外套随意地搭在扶手边上,衬衫也扯开了两个扣子,虽然不至于乱得狼狈,却也不似平日那样齐整讲究。

季冉突然对他这副状态有些好奇,不自觉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

似乎终于觉察到她的目光,对面的人转回脸来与她对视了几秒:“你看什么?”

“没什么。”季冉快速地垂下眼去,随手摆弄着餐桌上那些很精致的瓶瓶罐罐,很诚实地说:“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有兴致约我吃饭。”

沈昱城比她更加坦然,舒一舒眉,面色沉稳地看着她,声音仍是低沉而没有感情:“跟兴致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但是又不想她太吵,你显然比较合适。”

不如直接说她无聊又无趣。季冉轻微地白了他一眼,把目光转移到同他相反的方向,然后遂了他的心愿三缄其口。她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却也不由得在心里抱怨,此人自己心情不佳还要拖别人下水,真是不够厚道。

恰巧这时服务生又推门进来给他们上酒上菜。季冉看着那些考究的餐具,终于知道陈竟口中的挺有情趣的会所是什么意思,只可惜眼下这种凝滞又枯闷的气氛着实对不起这里的好情调。季冉尝了几口菜,心想沈昱城也许是这里的常客,因为这些菜都做得极为清淡,不是普通菜肴应有的味道,而是像这里掌勺的厨师知道他的偏好,刻意将食物做成这样的口味。

然而这实在把一桌好菜都打了个折扣,季冉吃了一会便停下来,抬眼向面前的人瞥去,沈昱城似乎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低着头慢慢地搅拌着碗里的汤,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直到后来他终于也抬起头来,看到她餐盘上几乎没怎么动,挑挑眉轻笑两声,有些嘲笑意味地说:“为什么你们大多数女人都一样,为了装矜持淑女就吃得那么少,难道真的不饿么?”

他话语犀利口气不善,季冉听清楚了他的话,但不知道他的其他女伴是否也像她一样,纯粹是因为不合口味而难以下咽。她并不在乎他的误解,却也不愿像他这般无礼。她没有把真实原因说出口,只是托住下巴偏着头,开玩笑地转移重点道:“大多数?也就是说有例外的了,是谁那么让你印象深刻?”

沈昱城眯了眯眼,神色变得有些飘忽,不知道是不是在思索。然后片刻后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右手捞起自己的外套,站起身来略带着命令的口吻说:“既然吃够了就走吧。”

按约定今晚是回他家里,他们的车子在闹市区不急不慢地行驶着,车内的空间却如方才晚餐时一样沉寂。季冉觉得这条路不太熟悉,疑心沈昱城是否走错了路,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不辨方向地随处乱转。

在她的思绪还没有停止的时候突然听到刺耳的一声刹车声,季冉顿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还好被安全带给扯了回来,肋骨的地方却被嘞得很痛。

季冉抬起头,发现原来是沈昱城险些闯了红灯。

“你小心点好不好!我不想…”她本想轻声怪他两句,却隐约听见沈昱城长长地呼了口气,很轻。他用手撑着额头一脸漠然,似乎也没有听见她说话。

季冉只好硬生生地把后半句“我不想同你一起陪葬”咽回了肚子里,她更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安全带,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赴他的约。

好在后来沈昱城似乎再没有神游天外,车子又安静地走了一段,季冉终于想要开口问他这是去哪里。可话没出口就见他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把车开进了一个建筑物前的停车位里。

沈昱城一边开门下车一边说:“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可否陪我进去看看?”

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季冉从另一边下车,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去,她在门口看见一个牌子,原来这里正在办一个个人画展。

这个艺术馆的格局设计得空灵玄妙,白色的灯光衬得整个房子格外素雅亮堂。看客不多,仅有的几个,即使在讨论也是窃窃私语,整个展厅都仿佛沉浸在严肃的艺术氛围中。季冉从不知道沈昱城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也不知道原来他对美术有研究。他背着手一步步地慢慢前行,每一幅画都细细地看过,专注的模样前所未见。

是谁说过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来着,眼前这人垂下眼睛微抿唇角的样子的确还蛮好看的。季冉抱着双臂百无聊赖地跟在他身后,觉得这会儿的时光格外漫长。其实她对这些高雅的艺术并不在行,除了能看出哪个是油画哪个是工笔画,其他的都一无所知,对这位画家的名字也从未听说过。

然而她始终没有去打扰他的雅兴,当做消磨时间一样地跟着他慢慢一点点地挪步。半个多小时后,沈昱城终于走到了最后一副画前。季冉瞥了一眼,觉得这用精致木框裱起来的画面有些熟悉,可能是让她想起了那位著名荷兰画家的名作。那是一片漫山遍野的向日葵,油墨鲜艳色彩明亮,只是这样看着就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勃勃生机。或许她身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沈昱城在这副画前逗留的时间更加长久,期间他还想抬手去触一触画面,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一旁的工作人员开声制止。

“如果你那么喜欢,可以买下来摆在家里,这是可出售的。”季冉指着那个价标,好心地提醒着。虽然那个价钱在她看来不可思议,但对于身边这人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

沈昱城回过头看着她,眉心微拢,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这个提议。可几秒钟后他又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问说:“你不觉得它与我格格不入?”

季冉猜测他应该是在问这画与他家中设计的搭配问题。想了想,的确如此。他家里以黑白色调为主,也有很多透明玻璃的设计。但无论如何,这么一副艳丽的图画摆进去,想象着都很奇怪。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被他这么一问,又只好建议道:“没关系,那就收藏在你的保险箱里,想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那就会糟蹋了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季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无语地撇开眼说:“那随便你吧。”

沈昱城又沉吟了一阵,有些发凉的手指拉起她的手,沉声道:“走吧。”

这一晚他们做得很激烈,没有缠绵的铺垫,他直冲进去,她便被撞得难以遏制地发抖,几乎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喘不过气而休克昏迷。季冉觉得她像是陷在了一个泥沼里,四面不知名的奇怪生物缠着她的身躯把她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潭里拽,下陷的速度快得她来不及抓住任何一点可以救生的浮萍。而事实上她一手紧紧地握住床头的柱子,一手攀住沈昱城的肩,她在恍惚间眼睛一开一合,似乎看见了他肩上被她抓出了几道印记。她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似乎把她当做什么发泄的工具,一瞬间手上不留情地加重了力度,那几道印痕上又立即像是多了一点血色的小口。男人并没因为痛感而放慢动作,反而像是一匹被鞭打的快马,疯狂地侵占了每一处他可及的角落。

在一切都停止以后,沈昱城把头埋在她胸前左右轻轻地蹭着,刚才他们最后紧扣在一起的手也还没有松开。汗水黏腻,他们像被粘在一起而分不开。又有那么一刻季冉悖离了先前的认知,觉得他就像是个无依无助的小孩子,缩在她怀里乞求一点点的温暖。她把双手抽^出来,一手伸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揉着,另一手来回地轻抚着他的背。她感觉到他滞了一瞬,然后把手从她腰间挤进去用力环住,口中却十分轻地请求说:“抱着我。”

第五章

第二天季冉在清晨的时候就醒了,昨夜窗帘没有拉实,隐约有一点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她又偏偏属于那种见到一点光就睡不踏实的人。瞥了一眼时间,如果继续睡回去的话,大约还能再眯个两三刻钟。她捂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刚要伸手拉严,犹豫了一下却又作罢。在床边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好,季冉转脸看了看床上安静熟睡的男人,之后轻步走出了房间。

她路过书房的时候看见房门没有关严,可能是有微风,房门正在轻轻来回地摆动。季冉突然想起沈昱城回来以后就独自在这里面呆了很久,也许是出于探求的心理,她抬手推门进去,走了两步,四面环顾。

她之前也进来过这里几次,扫了眼旁边的书柜,上面多是经济类管理类的书籍,似乎也没有多少特别之处。除了之前他干净的办公桌上现在乱糟糟地堆了一些书和文件,窗边还有一些掉落在地的烟蒂和烟灰,其余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季冉脑子里好像一瞬间能够想象出沈昱城一个人在黑暗里吞云吐雾的颓然模样,那是她印象中极少或是从未见过的。

她出门之前又回头瞟了几眼,不知怎么突然一时善心发作,竟然又倒了回去,顺手帮他把窗边的灰烬收拾干净,然后把他桌子上的书也摞整齐,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那堆书中间发现了一本著名诗人的诗选,翻了几页看到那些熟悉又肉麻深情的诗句,在心里暗暗惊讶并嘲笑了一下原来沈昱城也有这么闷骚的一面。

打点好一切之后她才去洗漱,后来又用冰箱里的一些食材简单地做了双人份的早餐。忙碌完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楼上房间里的人却依然没有动静。季冉走回主卧室,倚在门边看着他。沈昱城仍然睡得很沉,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搭在床另一侧的位置上,被子只盖住了他的半身,其余裸^露在外的背部线条都十分匀称健美。

季冉又走近了一些,弯腰查看他的表情。也许他睡得并不好,连在梦里的眉心也是聚拢起来的,被几根额头上落下来的头发微微遮住。比起前些天,她此时没有恶作剧的心情,只是轻轻推了他两下,口中温声说:“不早了,起床吧,你不用上班吗?”

沈昱城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扫了她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翻了个身继续睡,被子被他反身压在身下。

算了,反正那本就是他自己的公司,别说他迟到也没人会扣他工资,就算是他不去也没人管得了他。季冉这么想着,又添了句:“早餐我给你放桌上了,如果凉了你就自己热一下。”

沈昱城仍是没有反应,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季冉无语地在原地站了几秒,感到卧室里的冷气依然很足。她把被子又从他身下拽出来,搭在他身上以后才离开。

今天她到公司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不少,但因为昨晚十分疲惫,睡眠时间也太短,眼下又有些犯困。季冉在写字楼旁边的咖啡厅里买了杯拿铁外带,在电梯间里一边等电梯一边打着哈欠,没想到又遇到陈竟。

比起她来说陈竟可算是神采奕奕,他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手捂住嘴巴的样子,轻蹙了一下眉,微微地勾起一边唇角说:“今天倒是来得早,可精神怎么这么不好?昨晚熬夜了?”

季冉赶忙把手放下来,有些促狭地说道:“不是,是今天起得早了些。”

“噢,如果起得早,不妨试试去晨跑,那对提神很有好处。”

季冉惊奇地说:“那会更累更困吧?”

“怎么会?”陈竟又很浅淡地笑了一下,“这是我多年的亲身体验了,童叟无欺。”

电梯铃这时候响起来,他们身边也恰巧走来了几个同事,其中还有跟季冉一个部的邻桌姑娘小周,几个人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一块儿进门。

电梯升了一半,陈竟突然又转过头对着站在电梯一角的季冉说:“对了,昨晚你的事没被耽误吧?”

另外几个同事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季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摇摇头说:“没有,还是多亏了你,谢谢。”

“别客气,没有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可即使如此,后来回到办公桌前,很八卦的小周还是终于忍不住凑到季冉身边问说:“季姐,刚才你跟陈竟两个人在对什么暗号啊?”

“对什么暗号?”季冉知道她在胡猜什么,轻叹着说:“你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他顺路送我去了个地方而已。”

“哇,你竟然跟木头脸共处一路?”小周夸张地叫起来:“你不觉得憋闷吗?”

季冉觉得这个外号有些搞怪,也不是很恰当,想了想很公正地说:“还好了,他私下里其实也没有平时那么严肃。”

小周诡秘地看着她,又撇了撇嘴:“唔,搞不好他只是对你不严肃而已,那天我只是不小心抄错了一笔账的一个数字就被他说了半天。你看…那天你迟到,他本来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居然都没骂你,区别对待,好不公平啊!”

季冉根本不用辩解,因为这时候陈竟的秘书走过来问她要一个表格,她诧异地回复说那个没有那么快做好,因为按照惯例,那个是每月中旬才制作出来的。

“那怎么办?”也许是跟主子呆久了,秘书的脸和语气也都像冰块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耐烦地说:“副总说他现在就要,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弄好?”

季冉思索了几秒,“我上午赶一下,下午上班前给你可以吗?”

“那你尽快吧!”

秘书说完就转身去找下一个人,季冉朝小周满含意味地瞥去一眼,她识相地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小声嘀咕了句:“当我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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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整个上午季冉都在录入文件,录完以后又开始做数据分析,一直到中午,颈椎和肩膀都累得酸痛,可是仍然没有做完。她仰起头转了转脖子,身边的同事正三三两两地要去吃午饭,偌大的办公室不一阵便只剩下她自己。

季冉捏着眉心,在心里稍稍抱怨了一下,陈竟不按规矩出牌,她的工作计划就被打乱,今天本该做的事情没做,万一明天又催她交报告怎么办?

过了一阵,她突然听见身后有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由远而近地走来。她没有回头,可脚步声在她身边越放越缓,最后停了下来。季冉回头瞄了一眼,只见那个害她午休时间还在这里加班加点的罪魁祸首正站在离她三步距离的地方,转着自己的手表看了两眼,又微蹙起眉心盯着她的电脑屏幕。

季冉连忙站起来说:“对不起,我还差一点没有弄完,可不可以下午再给你?”

陈竟没有说话,仍皱着眉头又走近两步,等看清屏幕里是什么之后才说:“噢,这个是你负责的?辛苦你了,要得比较急。”

他也知道?季冉停了两秒,口是心非地说:“…没什么,应该的。”

她说着就要转身坐下接着弄,可身后的人又开口说:“你不去吃午饭吗?”

季冉回过头,不知该怎么回复才好,陈竟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下说:“吃完再做也不迟,你下午下班前给我就可以,再说…我可不愿被人起诉说虐待员工。”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季冉干笑了两声,陈竟却没有离开的意图,依旧背着手浅笑站立,似乎是在等她。季冉只好三两下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的东西,无奈地跟着他一起下楼。

楼下餐厅正是人最多的时候,长长的队伍竟然一直排到了门口。季冉心里犯难,向陈竟瞄去一眼,他又摆出那个标准皱眉严肃的表情,不可思议地说:“这里平时都这么拥挤?”

“是的,来晚了就是这样。你没有来过吗?”

“没有。”

季冉想想也是,她从来没有在员工餐厅见到过他,上司自然有上司的去处。这么说来,好像是她把人家带到这儿来的,她刚想说句抱歉,陈竟又开口提议道:“不如换个地方吧,这么多人就算等到我们也该到上班时间了。”

季冉无奈应允,这附近可以吃饭的地方并不太多,陈竟就去把车开了出来,他们驶了十分钟左右,到了附近的一家老字号饭庄。陈竟坐下以后拿起手边漂亮的瓷具开始给她讲这儿的渊源,说得倒是有声有色。

季冉听完以后问说:“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把它发家的历史故事背下来了?”

陈竟笑笑:“因为它的发家人是我母亲的爷爷,我小时候每来这里一回就要听一次这个故事,耳朵都快要长茧。唔,如果你还想再听一遍的话,我非常愿意倒着背。”

季冉被他正经的表情逗笑,她原本对于要同他一起进餐感到有些畏手畏脚,眼下的状况比她想象中好了太多,更意外收获的是,这里的菜色十分合她口味。

然而在用餐中途,季冉的视线在看到窗外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时便猛地定住,思路也有一刹那的停滞。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话她没有听清,只在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她又定睛确认了几次,才终于肯定那人的确是沈昱城。

他们所在方位的斜对面是一家大型医院,沈昱城形色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医院的袋子,里面可能是病历或是药一类的东西。隔的距离有些远,季冉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他低着头垂着眼,姿态仿佛是她没有见过的沮丧和颓败。他动作十分不悦地打开车门,接着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季冉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很轻微,但就像是心脏在发着颤。她从沈昱城昨天低落和怪异的举动一直回忆到现在,脑子里忽然有了许多荒谬的联想,却又不能说服自己那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厄运可能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不论他是谁。

他胃口不好,他说有生命力的艺术品与自己格格不入,他似乎变得脆弱而需要安慰,现在他又出入医院…好像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他生病了,或许还很严重。

季冉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到陈竟唤了她几声。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季冉才回过神来,却连眼神都变得不是太稳。

“你怎么了?”陈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又莫名地回过脸来,关切地问:“你脸色不太对,不舒服?”

“我没事,谢谢。”

她神色变得突然,陈竟还是警觉地问道:“是什么菜忌口吗?”

“不,都很好。我真的没事,你别忧心。”

季冉口中这么说着,还是有些心悸。虽说其实沈昱城同她也没有太多关系,但即使是看到路边残疾的流浪猫狗她也会有些难受,更别说是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人。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这些想法都着实可笑,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就已经先把自己吓得不清。可是沈昱城不告诉她,她又怎么能去问?搞不好他不愿外人知道他的事情,毕竟严格说来,她应该也算是一个外人。

脑中像是有两股力量僵持不下,弄得季冉一整个下午都有些恍惚,送去给陈竟的表格被打回来一次,她看了一遍,果然有明显的错误。改好后又亲自送过去,陈竟翻着她改好的文件,手指敲打着桌面没有准许她离开,半分钟后才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她说:“你从中午开始状态就不太好,是出了什么事吗?”

季冉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中午在医院那边看见一个朋友,有些担心。”

“噢,是这样。”陈竟点点头,问说:“既然如此,你需要请个假什么的吗?”

“不,不用了。”她垂下头,低声说:“没有到那种地步。”

“唔,那好吧,有什么事下班再说。放宽心,你朋友会没事的。”

傍晚季冉下班后独自乘地铁回家,已经快要坐到站,她又突然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冲动,沿途返回,然后顺着那个熟悉的方向找到沈昱城家里,站在他门前有些焦急地拍着门。她走得很快,还喘着粗气。里面却过了好一会才有应答,今日不是他们约的时间,沈昱城似乎也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挑眉看着她说:“你怎么来了?”

季冉本想问他,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生病了?可她话还没有出口,屋子里面已经传出来一个轻快的女声,清亮又愉快地问了一句:“是谁呀?”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放女配…

第六章

季冉大脑空白了半秒便迅速地反应过来,很是后悔自己的唐突。她怎么会事前没有想到沈昱城家里可能有别的女人?季冉本想抬脚就走,可那个悦耳女声的主人已经轻快地来到门口,她一手挽住沈昱城右边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他腰间的衣服,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视线从他身后穿过来。她留着齐刘海的披肩碎发,肤色白得透明,甚至可以说有些苍白,看着倒是惹人怜爱。而相比之下,她的一双乌黑大眼睛却很漂亮,灵动狡黠,像是跃动着活泼的星点,现在还夹带着一点点的疑惑。

季冉猜测这女孩的年龄并不大,像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还带了些清纯的艺术气息。她也不知道这女孩子与沈昱城是什么关系,如果也同她和沈昱城的关系一样的话,那季冉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诶,是你朋友吗?”那女孩子多瞄了季冉几眼,又晃了晃沈昱城的胳膊,眼睫毛无辜地呼扇两下,动作亲昵有余却也不算暧昧,又让人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是情人的关系。

沈昱城没有说话,只是没什么表情地回了那女孩子一眼,又朝着季冉的方向看过来。

季冉连忙摇头否认:“不,我…”

她本想撒谎说她只是走错了门,却被沈昱城打断说:“你有什么事,是不是有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了?”

“没有,我…”季冉没想到沈昱城会是这样全然不在意的态度,可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却也觉得眼下的情形不适合问她原本想要问的问题,一时张口结舌,窘得什么也说不出。

这时沈昱城身后的女子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脸看了他几秒,贴在他耳边说:“我不打扰你和你朋友说话了,只不过我再最后做个汤就可以吃饭了,你别聊太久了!”

她说完就甩开他的胳膊自己往屋子里面走去,沈昱城回头目送她几秒,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客厅拐角 ,他才回过头来,双手插^进居家长裤的口袋里。季冉似乎在刚才一瞬间看见他眼底有些很奇怪复杂的情绪,但是当他抬起眼的时候,那些情绪又全部消失不见,让她怀疑那是否是她自己的错觉。

“好了,你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沈昱城停了一下,又笑哼了一声,压低了嗓音说:“该不会是你记错时间了吧?可是今天不行。”

这人果然时时刻刻都没个正经,亏她还替他担忧。季冉无奈得说不出什么来,她不清楚眼前这人现在这幅若无其事轻松悠哉的模样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憋了几秒只好说:“我没记错,我不知道你有——”她斟酌了一下说辞:“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打扰你们了,对不起。”

沈昱城眉头拢了拢,并没把重点放在她的致歉上,只是疑惑问道:“没有记错?唔…那你到底为什么来了?”

她该怎么说呢?季冉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状态莫名其妙,尽力让语气显得很清淡很无所谓的样子:“我今天在医院附近看到你,刚才正好路过这里,没什么事就顺便上来问一下,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昱城显然没料到她真正的来意,滞了片刻才舒了舒眉,微不可察地挑了个笑弧,:“我的确在生病,不过只是小感冒而已,大约是昨天晚上着凉了。”然后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今天我去医院是因为…算了,也没什么。”

“嗯…”季冉点点头,觉得自己实在太多虑,轻叹一口气说:“我想也是。”

“你不必担心。”沈昱城又勾了勾唇角,戏谑着说:“没听过么,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我没事。”

“的确…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她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片刻后又抬起眼对他说:“你没事就行,那我先走了。”

季冉最后的半句话被远处传来的女声所盖住,厨房里的人大声地叫起来说:“沈昱城你快来!我被锅边烫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立刻回头朝里面探着身子张望,回过脸来同她道别时都紧蹙着眉:“那么,下次再约。”然后沈昱城便步伐匆匆地向里面赶去,连门也忘了关。

季冉又在原地站了小半会,觉得这场景真真不可思议,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她兀自在心里轻笑了两声,走之前顺手帮他把门带上,她没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只隐约听到那个女孩子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连声质问:“我什么时候不小心了?没看到这里这么混乱吗?谁叫你不来帮我的?你女朋友可真多,我感觉还都长得差不多,你不会把她们弄混吗?”

这么听来这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应该不是沈昱城的情人,或许是他的妹妹,但他们长得又没有一点想象的地方,也可能是什么来做客的远方亲戚。只是沈昱城刚才着急的模样她从没见过,季冉印象里他什么时候都是不慌不忙老神在在,现在可真是新鲜有趣。

然而不论怎么样,她今天来这里的问题都已经解决。像是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下来,季冉放松又闲然地回了家。晚上她利用闲下来的时间把今天下班前被陈竟再一次发回来的报告又复核了一遍,纠正了几处很微小的错误,最后发到了他的邮箱里,心里一边隐隐地赞叹这位上司的火眼金睛。

她本以为这样就算结束,可季冉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陈竟又把她召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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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冉进门看到他桌面上摞起几个文件夹,陈竟低头拢眉地坐在桌子后面,很认真地在研究昨晚她发给他的数据分析汇总表。尽管昨天她已经仔细地看过多次,连不要求的分析也做得很详细,但现在看陈竟一副严肃的样子,季冉还是轻步走到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是还有什么差错吗?”

陈竟闻言,抬起头来看她说:“哦,不是,你做得很好。”又用手指点着其中的一列数据:“这个比率你再跟我说说。”

季冉暗松一口气,看了纸张一眼,慢慢地同他解释起来。陈竟一开始摸着下巴点头,后来又微微侧着眼不明意味地盯着她,一直到她话音落下。季冉微微抿一抿唇角,略微闪躲着回避他的视线,又感觉到有些许的不自在。

还好陈竟只是笑笑说:“嗯,还是你比较专业…”他稍顿一下,“既然这样,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

季冉小小地讶异道:“什么忙?私事?”

“唔…”陈竟又思索了几秒:“也不完全算是私事,如果你愿意帮忙,我按加班的薪酬补偿你也可以。”

原来陈竟想请她陪同着一起去一个私人聚会,宴会主人是他最近想争取的一个合作商,陈竟便想趁次机会顺便也将合作事宜谈妥。桌面上其余摞高的文件夹都是她以往做的以前月度的业绩分析,陈竟指一指那堆东西说:“这都是你在行的,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商务谈判,但我想你同我一起去的话,我也算有备无患,所以,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