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发呆了几秒,铃声已然断了。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她更为熟悉的画面,那是她很久之前就见过的手机桌面,一片金黄的花海。平时她没有过多在意,却没有想到半年过去了,沈昱城居然从未换过这张图片。

仿佛拨云见日的一刹那,季冉又猛地想起了什么。只犹豫了一下,屏幕很快变黑,她随意按了个键想再看一看桌面图片里的那个隐约的人影,她心里甚至有股奇怪的冲动,想翻看一下沈昱城手机里是否还有别的照片,虽然这样的举动绝对僭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没有想到沈昱城的手机设了密码,屏幕亮度也不是很够,连那张图片她也看不太清楚了。季冉心底仿佛有瞬间的失望,可是马上就被旁边的动静吓了一跳。像是做贼一样胆战心惊地扭头看去,沈昱城正打开浴室的门走出来,一边用肩上的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好奇地瞅着她。

季冉很快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说:“你刚才手机响了。”

“噢。”沈昱城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像是刻意地回避一样,走去了旁边的书房。

她只好自己下楼,在餐桌旁坐了一阵,沈昱城也跟着下来。他神态清闲,似乎心情极好,看着桌上的东西轻笑着说:“哦?今天是中式的?连吐司也没有了么?”

“在冰箱里,我不喜欢,你爱吃就自己弄。”季冉突然对他的挑剔觉得有些反感,一边说一边起身到十多米外的客厅,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

她吃的极快,把碗筷拿去厨房洗好后便打算出门,沈昱城也已经从楼上换好衣服下来,在她身后说:“你等一下,我送你。”

“不用。”

季冉漠然地说着就去开门,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也跟着出来。沈昱城追上来拉了拉她的手臂:“急什么,不会让你迟到。”

“你不是让你的司机来接你吗?”

沈昱城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为了送你,我交待过他了,我自己去。”

季冉最终还是坐上他的车,只不过一路无言。期间他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还伸手过来捏她的脸,被她轻轻“啧”了一声躲开,沈昱城则笑得更加开心:“怕什么,还没到你公司,没人会看见。”

她仍然不理他,往他相反的方向移了移。直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季冉又突然开口说了一路以来的第一句话:“诶,上次你带我看的画展,你还记得画家是谁么?”

沈昱城稍滞了一秒:“怎么了?”

“没什么。”她随口撒谎道:“有个朋友对这些挺感兴趣的,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沈昱城又沉默了片刻,犹豫后终于开口说:“她叫刘子惜。”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磨磨叽叽的文~~筒子们都嫑着急啊…

第九章

季冉在沈昱城刚刚开口的时候心脏像是一下被悬到了最高处,而在他慢缓地吐出那几个字之后,她胸腔里又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了下来,却不是释然,而是似乎莫名被压得有些许沉闷。

他说的这个名字的后两个字,果然与她刚才看到的是一样的。

“哦。”凝滞了稍许季冉才终于略显僵硬地答了一声,又盯着他,语调漫不经心地问:“她是你…朋友?”

沈昱城的表情变得比刚才还要复杂,仿佛她的问题开启了他心里最不愿触碰的一个角落。他朝着她的方向偏着头,眼睛也不眨,眼神却是有些空茫,似乎只是透过她定定地看着别的什么地方,又或者是在思考这个让他为难的问题。半晌,沈昱城的眼神才终于又聚焦回来,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淡漠,似乎觉得她的问题侮辱了那个人,不太高兴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顿了一下又想起些什么:“其实你也见过她,就是上次在我家的那个女孩。她是我…妹妹。”

多么牵强的称谓,尤其是在他明显地犹豫了那么一下之后。季冉突然想起她还在念书的岁月里,男女之间友达以上,却又还未到亲密关系的时候,通常就会用这个暧昧的词语来掩饰过去,以为能够欺骗了外人,可周围的观众却都看得十分通透,他们不过是自欺欺人。

“原来是这样。你妹妹好厉害,这么年轻就开个人画展。”季冉一个一个字地往外蹦,同时费力地扯了一下嘴角,状似真诚地说:“而且也很漂亮。我时间到了,先走了。”

她连贯地说完连气都没换,也没有道别便转身向不远处的写字楼匆匆走去,途中踩到一个微小的石块,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季冉感觉脚踝处猛地狠狠抽痛了一瞬,她却很快调整好了动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仍然保持着最好的姿态。

她找不到自己这般掩饰狼狈的理由,又或者,这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季冉听见她身后的轿车发动开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回头瞟了一眼,车子已然走出十几米开外,速度不慢,像是着急离开,也许沈昱城根本没有看到她出了什么状况。季冉甚至不知他今天怎么会善心大发要求送她,可能是为了感谢她给他当了一回厨子,又抑或是为了补偿她空等了他一整个晚上,总之都是无聊的原因。

兴许还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在那天晚一些的时候季冉终于感觉到累,还没有到中午休息时间就呵欠连连。她看电脑屏幕看得眼睛酸涩,用手撑住一边的脸,闭上眼睛一阵,居然连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她的头点了好几下,忽然感觉下颚处有一股力量抵住了她,像是人的指节,还咯得她有些痛。抬起头来微眯着眼向身旁扫了眼,季冉又立马如梦初醒地站了起来,轻声叫了句“副总”,椅子都被她撞得退了半步。

“在钓鱼?成果怎么样?”陈竟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深沉而看不出端倪,语调也是平平淡淡,不像指责和讽刺,但季冉想他也总不会是在开玩笑。

其实陈竟的音量并不算大,但她刚才的动作还是引来了一些八卦的视线,季冉之前从未有过这样在上班时间浑水摸鱼的前科,现在感到无比的尴尬,只好垂头说:“对不起。”

陈竟没有表态,只淡淡说:“跟我过来。”

他说完便率先走了,季冉忙不迭地跟上,周围关注的目光霎时都从八卦变成了同情。季冉路过小周身边的时候,小姑娘还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

季冉进了他的办公室,在身后掩上门,陈竟走到桌子后面,没有坐下,只是在旁边的一叠资料里抽出一份,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撑着桌沿微俯着身,平视她说:“这个你再看一下吧,其实也就是你之前做的,可能到时需要你陈述一下…哦对了,我和贺先生约的是后天晚上,你时间上有问题吗?”

“…没有。”季冉万没想到陈竟让她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事,本来还做好了挨批的打算。她暗舒一口气,听到对方客气且稍带着歉意说:“麻烦你了,你今天精神不太好,是昨晚太累了?”

“可能是,我会注意的…”季冉顺水推舟地小声应了句,拿起桌上的东西说:“那我出去了。”

陈竟挥手放行,季冉转身走了几步,到了门口,身后的人突然又说:“哎,你等一下。”

她定住脚步,回头看见陈竟在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又走到她旁边递给她说:“我看你总是喝咖啡提神,我之前大学时候的导师说太多咖啡因对女性不太好…虽然科学家说的话总是在变,但还是注意些吧。这是别人送我的茶叶,我也不喜欢喝茶,怕放坏了,不如给你。”

她一下愣住,陈竟又把袋子往她眼前递了递,“拿着啊,你要是不喜欢,送给别人也可以。”

“不用!这怎么可以?”季冉连连摆手,感觉这场面实在很奇怪。

“怎么不可以,还是你以为我们在行贿受贿?”

季冉找不到借口,胡言乱语地说:“不不,可——可如果我现在拿出去…”她说到这里又一下停住,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她想的是:如果她现在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从他办公室拿礼物出去,同事们该怎么想?

陈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罕见地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不太妥当,那你下班的时候再来拿吧…不用这副表情了,你就当作这是我给你的谢礼,或者是我请你帮我处理一件我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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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下班前季冉接到陈竟的内线电话,提醒她不要忘记去他那里拿茶叶。她果然险些忘记,愣了两秒才应声说好。后来到了他办公室,陈竟询问她的住址,又说可以顺道送她回去。

上司的好意总是比命令还要难以拒绝。虽然几次接触下来,季冉觉得陈竟也不像平日传闻里那般冷淡难处,但她仍是觉得不太自如。她本就是个不太会找话题的人,偏偏下班时间堵车状况又十分严重。季冉坐在车里玩弄自己的手指,在聊完天气和最近的影视作品之后四周便陷入短暂的沉寂,她觉得这样相顾无言的气氛着实尴尬,不由得连呼吸都放轻,恨不得把今日收盘股指拿出来说一说。

“我怎么感觉你总是很拘束?”陈竟忽然扭回头来,明亮有神的双目直看着她。

“没有啊…”

“你手背上是不是都被你自己掐出印了?”陈竟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又自嘲一般地笑起来:“你让我觉得我像个凶恶的老师而你是个无辜的学生。”

季冉忙低头看自己的手背,上面只是有几个被指甲按出的很小的月牙形,不知道陈竟视力怎么那么好。她小时候的确害怕老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对,好在一阵突然的电话铃声及时解救了她。季冉连是谁都没有看就接起来,在听到那头略带调笑的声音之后,反应蓦地比刚才还要迟钝。

“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继续昨天未完成的事情?”沈昱城满含意味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边,听起来心情不错,又说:“下班了么?我去接你,今天早上那个地方是不是?”

季冉向身旁的人觑了一眼,手不由自主地去捂住听筒,陈竟接收到她的目光,也转脸过来扫了她一眼,说:“怎么了?”

“…没事。”她对着陈竟摇摇头,沈昱城在那边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骤然静默了几秒。

“哦…原来你不方便。”沈昱城再度开口时仍在笑,温度却有些冷:“看来你平时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啊,所以今天不行了?”

季冉一声不吭,说不清为什么,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她就像有一股气不上不下地堵在喉间,不仅无话可说,还有一些憋闷的感觉。僵持了一阵电话那边的人都没再说话,她咬咬牙,一字一字僵硬而冰冷地说:“今天没空,挂了。”

她没有等对方的回应就快速地切断通话,同时轻微地呼了一口长长的气,似乎身体里有一根紧绷的弦缓缓松了下来。其实她今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季冉发呆了一阵,恍然觉察她方才的决定似乎有些怄气的成分,但又不知怄气的原因是什么,望着窗外思考了一会,猜想也许是因为每回只要沈昱城一提议她便答应,多少会让自己有些应召女郎的羞辱感。

看她出神了很久,陈竟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是上桥还是右拐?”

“嗯?哦…”季冉回过脸看看他,又看着前方,原来已经快到她家了,抬手指了指方向说:“右拐,大概五十米,有个大广告牌的地方就是。”

陈竟打了方向盘,扫了她一眼道:“今天没空?怎么,自行加班?”

“…对啊。”她顺水推舟地举了举怀里那个今天他交给她的文件:“准备一下这个,明天不是要用吗?”

陈竟静了一阵,将车子慢慢靠边,在她下车前又眯眼瞧她两眼,微一勾唇哂笑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我跟你说的明明是后天。”

“…”

当晚季冉独自看了一部好评度很高的电影,觉得不过尔尔,又无聊得从书柜上翻出从以前一直珍藏到现在的小说来看。也许是有些困,那些从前喜欢的文字现在都像是变成了陌生的鬼画符。她想着干脆早些睡觉,却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和一个未接来电,匆忙打开,不过是一条垃圾短信。又去看那个未接的电话号码,十分陌生,前面几个数字还是其他地方的区号,季冉几乎连回拨都没有了兴趣,拨过去果然是什么宣传广告,电脑女音很温柔,可她听着很烦躁,关掉手机扔到一边,把房间的灯也熄掉。

季冉在床上辗转了一阵,发现自己不是很有睡意,只好睁着眼睛看着白色的石膏吊顶,甚至无聊地去数墙角条纹上的雕花,暗夜里只靠着窗边投进的街光她看得并不清晰,反反复复了几次都没有数清楚。

她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然后猛地把被子掀开踢到一边,对这样的状态感到厌烦。坐起身来四顾茫然,在混杂的思绪里去找厌烦的源头,季冉又似乎突然隐约发现了一些什么。

她平日生活无趣,与沈昱城那种不正常的来往,的确给她带来一些调剂,但如今她又突然觉得这样下去没有什么意思。之前她从未有过这般想法,不知为何现在开始动摇。也许是她觉得有些腻味了,又或许是她感觉自己在这段本该是平等而各取所需的关系里落了下风,时时听他差遣,越来越没有自我。

这么想又似乎太过于严重,季冉心里有两股力量在不停挣扎,一边想着:不然就结束吧,过了这么久荒谬的日子难道还不够吗?另一边却在默默无声地反抗着这个结束的决定,并且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后来一直到很晚,睡意终于把她湮没,季冉也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

她在电话里说她没空,而之后的两天,沈昱城比她还要繁忙,不止见面,连电话也再没有一个,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她拒绝他之后他自尊心受挫。

然而不论怎样,他们不见面也好。季冉想着,这几天她正好心烦,搞不好再看到他自己会失控。

那天下班后她陪同陈竟去和贺先生吃饭,全程都很顺利,事情没多大一会儿便谈妥,剩下的时间便是喝酒谈天。席间贺先生还提到了某个人的名字,说沈昱城也向他推荐过陈竟这次的合作项目。陈竟面不改色,笑了笑说“是么?”,季冉倒是有些惊讶。

“那他最近忙些什么?”陈竟随口玩笑一般地问说:“难道是打算把自己的公司改组上市?”

“不会吧?”贺先生摆摆手说:“不过好像他的确在忙着筹资…咳!谁知道呢?他老子已经让我当过很多回的说客了,可他这小子总有自己的想法。”

关于沈昱城的生意和家世季冉是一概不知,低头默声地听着他们的谈话,有种很久都没见到那个人的错觉。后来陈竟送她回家,这次他轻车熟路,到了她家的小区门口,陈竟笑说:“我发现你今晚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季冉否认道:“有么?是不是刚才陈述得你不满意?”可是明明合作意向都达成了。

“我是说从那之后…是不是你太累了?”陈竟又笑了笑,“快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明天见。”

季冉回家之后仍然在想饭桌上他们关于沈昱城的讨论,后来听见手机铃声便去接了起来。对方说了几句,她的心口像是猛地被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我会尽快赶过去!”

第十章

季冉的老家离这个城市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挂掉电话以后她却连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匆匆拿了手提包就赶去了火车站,还好赶得及当晚的最后一班高铁。

她一路心烦意乱,在还有十分钟就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接到一个不速来电,她看着那个仿若许久都未联系的名字,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今天可是方便么?”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吵杂,使得对方的声音都不是很清晰,愉悦里似乎还带着微醺的醉意。季冉心想,也许是沈昱城的确喝醉了,否则他怎么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连语气都恢复了原本的谑笑。

可这当然不是好时机,季冉甚至连说话都没什么兴趣,言简意赅道:“不方便,我不在家,我在火车上。”

“那真是太糟糕了,我突然有点想念你…”沈昱城的声音低了一些,但仍是拖着长长的尾音,满带着暧昧的戏弄。又停了一秒,语调里少了些不正经,却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火车上?一个人?去哪里?”

“嗯,家里有点事。”季冉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好奇宝宝,可她没有心情陪他聊天,稍稍有些焦急地回答完后便想说再见,不想沈昱城又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怎么,出事了?”

她愣了稍许没有说话,对方却似乎以为她在犹豫,比方才更严肃了一些,“什么事?告诉我,也许能帮得上忙。”

事况急迫,他哪里帮得上什么忙,搞不好只是无聊得想要八卦一下罢了。但季冉忽然又觉得有个人听她倾吐一下心里的烦躁也是好的。她开口急促,有些乱七八糟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妈妈突然晕倒,被送到市医院去了,我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正在过去,我…”

“T市市医院?”沈昱城知道她思维混乱,镇定地打断她说:“知道了,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我找人帮你问问。”

季冉不是只有一点点惊讶,但不知是惊讶沈昱城清醒得这么快,还是惊讶他会真的主动帮她的忙,他本该不必这样的。

她好一阵都没回应,那边可能以为她信号不好,又唤了她两声季冉才回过神,告诉了他之后,又轻声说:“谢谢你。”

“没什么。”沈昱城说:“先这样,一会再跟你联系。”

她断掉通话以后似乎心安了一些,后来下了高铁便打了个车,差不多快到医院的时候终于又接到沈昱城的电话,说他让朋友去看过了,她母亲初步估计应该是因为高血压才晕倒的,刚刚已经苏醒,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谢谢…麻烦你了,你忙完就早点休息吧。”这道谢很是干涩,可除此之外,季冉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因为她听到那边好像有一群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的声音,或许沈昱城正在忙别的事情。

“嗯,再见。”沈昱城淡淡地说了一声便匆忙挂了机。

“小姐,你脸色很不好啊,不用太担心啦,你家人会没事的。”一旁的司机师傅见她紧聚着眉,又压着嘴角沉默寡言,好心地出声安慰。

“…谢谢。”季冉觉得自己好像得了语言匮乏症,一个晚上只会说这一句。得知母亲没事,她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没来由地感觉心烦意乱,真是莫名其妙。

季冉赶到病房的时候她母亲的病床边站着一个白大衣,还有另外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在同白大衣说话。杨慧看到她,抬起手说:“小冉,你回来啦。”

白大衣和那个年轻人听到声音,也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季冉应了一声,匆匆走过去,把包放到一边说:“妈,您没事吧?刘阿姨回去了?”刘阿姨便是早一些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人,是她母亲家的邻居。

杨慧说:“嗯,刚走。麻烦了她和她先生送我过来。”

“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季冉有些气恼和责怪地说:“早说了让你过来和我住,要不我就回来,硬是不听,万一今天刘阿姨不在你旁边,谁能送你过来?!”

杨慧和蔼地笑了一下:“那样你就能时时看着我了?”她又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两人,“好了…这是医生,还有这个小伙子说是你的朋友,也麻烦人家了。”

季冉闻言,抬头去看那位年轻人。她并不认识这个人,正在迟疑,对方向她微笑致意说:“季小姐吧?我叫林阳,是沈先生让我来的,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噢…”沈昱城的朋友?这个身份真是新鲜,季冉点点头,恳诚地说:“大半夜的还麻烦你特意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紧,我在这里工作,就住附近的员工宿舍。”林阳笑了笑,看起来很年轻,满是活力。又示意了一眼旁边的医生,说:“我刚才问过了,医生说伯母现在没什么事,但是我想…季小姐,你看都已经这么晚了,要不就让伯母留下来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好好做个全面的体检?”

杨慧摆手说不用,一旁的医生开口劝说高血压对心脏和心脑血管都很有影响,还是检查一下为好。季冉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您呢?”林阳问她说:“季小姐,我再给您找个休息的地方?”

“不用了谢谢,我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就可以。”季冉送他出病房,林阳看起来搞不好比她还大,她对他的敬语实在很不习惯,说:“叫我季冉就行了,你那么客气,我才不好意思。”

林阳抓抓自己的头发,青涩地笑笑说:“噢,您是沈先生的朋友,应该的。”

季冉还是不明所以,林阳或许是以为她与沈昱城的关系很亲近,表情认真地解释道:“沈先生真的是个好人,他支持我读了高中和九年的医学院,所以我才能有现在这份工作。”

这倒是让季冉很讶异,她从不知道沈昱城还有这样的好心肠,在平日有限的接触里,她也没有见过他热衷于什么慈善活动,原来他是行善不为人知。林阳读高中的时候沈昱城大约也就是读大学的年纪,看来这助人为乐的历史还挺悠久。

这么想来他今晚帮她的忙也有合理的原因了。季冉心里这么想着,又回到病房同杨慧说了一会话。杨慧说:“不如你回家去,明天早上再来,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哪?”

“没关系。”她撑大眼皮说:“熬夜不是家常便饭么,一个晚上没有什么。”

母亲轻轻推她的头,用眼神责怪说:“还好意思,年轻人也不能这样,我最近总是看到很多‘过劳死’的新闻。唉算了不说了,你自己注意就行…”杨慧顿了一下,又说:“哎对了,刚才你和小林说的那个沈先生是谁…是你交的男朋友?”

“不,不是!”季冉万没想到母亲会留心到这个,连忙着急地摆手否认道:“如果是我怎么会不告诉您?他只是个…普通朋友。”

只是季冉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去医院外面买来早点,刚走回医院大门,身后有汽车鸣了两声,她本能地回头,眼前是一辆熟悉的车身,熟悉的车牌,还有挡风玻璃后面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沈昱城的表情与她错愕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正玩味十足,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沈昱城将车子开到地下车库,季冉在外面等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人吊儿郎当地晃着车钥匙上来,她仍是惊讶地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到六点就出发了,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才到这儿…这就是你迎接我的态度?”

“…你不用特意过来。”季冉搓搓手,有些拘谨地说:“你不用上班么?”

沈昱城笑了笑,同她一起往前走,一边半真半假地说:“好的老板不需要时时刻刻都盯梢,倒是你,请假了没有,陈竟那家伙肯放人?”

“他又不管这个…你怎么好像对他很有敌意?”

“哪里?我这是和他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人家才跟你不一样。”季冉不由得在心里嗤声,轻轻瞟他一眼,放小了音量说:“你干脆说你有龙阳断袖之好。”

“同性恋?”沈昱城居然还是听见了她文绉绉的话,低笑两声,近身过来揽住她的腰,暗昧地说:“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季冉被他噎得噤了声,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挪了两步。沈昱城在路途中给林阳打了个电话,问候了几句便让林阳到病房去等他。季冉看他这副架势,是要同她一起去病房看她母亲。但她昨晚费了很多气力才说服杨慧相信自己,现在沈昱城居然亲自跑了过来,可不是叫她百口莫辩?更不知道他这个没谱的人会说出些什么不得当的话来。

然而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沈昱城装模作样的功夫很到家,进了病房见到杨慧之后变得儒雅从容气度翩翩,举手投足都做足了晚辈应有的礼节。

“昨天你请人过来看我,今天特意又自己过来,真是麻烦你。”杨慧抬手指一指季冉说:“回头让小冉好好谢谢你。”

季冉站在一边,沈昱城清浅温淡地对她母亲笑了笑,一副有礼小生的模样说了句“别客气”,又不明意味地看向她:“听见没有?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他这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让季冉更加无语,毕竟他们关系不是什么搬得上台面的事情,如果让母亲知道,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她只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快点离开这里,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不想杨慧又和善地对他说:“你之前来过这儿吗?不忙的话就歇一天再走,顺便让小冉陪你到处转转,反正她也请了假。”

“当然好。”沈昱城笑了笑,无不应允:“之前也来过,不过都是出差,没怎么好好玩。”

说得像真的一样,可这对他这种享乐至上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季冉在心里暗自抱怨,沈昱城又同她们聊了几句就和林阳一起出去。后来母亲做检查的时候季冉到走廊外面等着,发现沈昱城和林阳似乎不知去了哪里。想给他拨个电话,刚刚拿出手机就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看到他们。

她站在沈昱城的斜后方,只能看到林阳的表情,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林阳微低着头,神色很是恭敬,却又像带了几分震惊,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答应了沈昱城什么吩咐。

季冉有几分好奇,却又不好去探听他们的秘密。她突然还有一种感觉,或许沈昱城过来这边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林阳商量什么重大的事情。还在原地踟蹰,沈昱城已经回过身来,正好看到她,又马上换上原先那种闲然无澜的神情,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过来,说:“你怎么出来了?”

“没有…”季冉往远处房门上的标示指了指:“闲人禁止入内。”

“哦。”沈昱城笑得云淡风轻:“最后一项检查了对么?”

“嗯…你是不是还有事?不如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他又笑得很诡异,一边挥挥手让林阳离开,一边假装正经地说道:“你刚才没听你妈妈说么,让你陪我在这儿玩一天,长辈的邀请,我却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