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沈昱城的行为时常不能理解,就比如刚才,他那样亲密的举止出现在这种平凡而又没有任何肢体交集的早晨,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还有昨天晚上,季冉无论哪般也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欺骗她。

她又赖了会床便起身,刚把自己拾掇整齐,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季冉本以为是客房服务,但门外的人是她着实没有想到的,一时竟像是哑了一样。倒是刘子惜笑盈盈地说:“嘿,你起了吗?没吵醒你吧?”

她似乎化了淡妆,脸色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苍白,整个人显得青春漂亮又有亲和力。季冉顿了顿,摇摇头说:“没有,沈昱城出去了,你有事吗?”

“我知道他跟爸爸出去了,我是来找你的。”

她更是惊讶,微微一挑眉梢,门外的人接着说:“我妈说昨天太累,还没缓过来。我想去城里那些艺术小店逛逛,你没事的话,能陪我去吗?”

季冉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她以为这女孩子是有些厌恶自己的不是吗?而事实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对刘子惜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

见她似乎有些犹豫,眼前那张漂亮的脸又笑了笑,撒娇一般地恳求说:“走吧走吧,今天天气可好了,还可以去看看雪山。”

那对她来说倒是个诱惑,季冉又考虑了几秒,答应说:“好,你等我换套衣服。”

刘子惜果然是去采购的,一路买了不少东西,驼铃,银器,手编发饰,还有一些木雕的艺术品。季冉总觉得她看来十分虚弱,主动帮她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拿了过来。后来在一家小店她看中一款暖色调的披肩,布料柔软,看起来颇具纳西风情。季冉觉得与母亲很搭,与店主侃了半天,最终以很低的价格拿下。

“何必这么费劲地讨价还价呢?”刘子惜拎着自己的东西倚靠在小店的门框上,表情有些不耐烦,出门的时候说:“难道沈昱城不给你钱吗?”

她一下有些愣,刘子惜问得理所当然,上挑的眼角好似有些清傲。季冉低下头看地面,片刻之后平静地说:“不是钱的问题,在小店买东西,讨价还价也是种乐趣。”

“噢。”刘子惜又唇角上弯地笑了笑,貌似真诚地说:“可你刚才买的披肩颜色又素又暗,比较适合老人,这也是沈昱城的品味吗?”

“…那是买给我妈妈的。”

“你真孝顺。”刘子惜不辨真假地说。两人安静地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开口道:“月底沈昱城生日,你打算送他什么?”

季冉又是无言以对,其实她根本从来就不知道沈昱城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又怕随便说出一个礼物会惹人嘲笑,只是犹豫了几秒,对方的问题已经紧逼而来:“你还没想好?该不会是忘了吧?”

她的口气实在让人心里很堵,季冉深呼吸了两次,还是放缓脚步,看着她轻淡地说:“礼物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和谁一起过,怎么过,你说是吗?”

“你说的对。听说你们在一起一年多了,那去年他的生日也是你陪他过的吗?”

刘子惜仍是一副无害的笑盈盈模样,仿佛早就确定了什么事情。季冉已经猜到她话里的意思,滞了片刻终于憋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你根本不是真正喜欢他。”对方倒也无所谓同她摊牌,理所当然地说:“他也不可能真正喜欢你。你们貌合神离,都还没有他同他前几个女朋友关系近…我不知道沈昱城干嘛要跟你结婚,但我知道你不过是想要钱,你想要多少?”

季冉震惊于她的直接,停下步子,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什么来,或许她应该像电视剧里的原配那样给她一巴掌让她不要诋毁自己,再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他们的感情是多么固若金汤坚不可摧。但她不知为什么,看着面前人讥诮又笃定的神情,居然一下失掉了全部的底气。

“你总不会以为爸爸真的会同意你们结婚?”刘子惜也站定,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惊愕和不知所措的反应,轻轻冷笑了声:“你觉得可能吗?还不如现在放手,可以得到一点好处。”

她们的声音并不大。季冉暗自咬了咬牙,仍然觉得站在街上与她讨论这样的话题很让人不能接受。又顿了几秒,她稍稍把下巴抬高了点,似乎这样她就能更有气势一些:“我知道你为你哥哥着想,生怕他被人欺骗伤害。但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们关系近不近,现在是他要同我结婚,你来劝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劝他?是不是你知道他不会听你的话,不会因为你不情愿就改变决定,所以才来对我威逼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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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冉觉得人的潜能真是无限的,可能真是被逼急了,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把话说得那么流利。刘子惜像终于被她戳中痛处,抿紧了唇,目光也变得犀利。

“你未免得意得太早。”她寒凉地笑了笑:“如果我去劝他,你真的以为他不会答应我?你到底为什么跟他在一块,你以为他不清楚?被人一脚踹开和自己主动离开,哪个姿态更好看一点,你真的想清楚了?”

季冉对她一连串的质问再也答不出什么,像是有股厚重的气压抵在胸口,让她连呼吸都不顺畅。她真不知这女孩子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开罪了她。莫非每一个出现在沈昱城身边的女人她都要这样盘问和挑衅?

见她良久不答话,刘子惜似乎以为她不管怎样都不会放弃,轻蔑却又有些气愤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季冉看着她走远,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阵,突然干什么都没了心情。

她独自返回酒店,在房间里看了半天的旅游频道,中午的时候想起早晨某人的提议,便让酒店楼下餐厅送了几样特色菜上来,用自己的信用卡结了账。她本想化悲愤为食量,可越想越吃不下,更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这里的消费真是宰人,她想不通方才为什么要自己掏钱。既然被人说得那么不堪,还不如把罪名坐实算了。

季冉又觉得有些孤单,也许是环境和人群都很陌生的缘故,她也不愿意再独自到街上去,午饭后便把所有窗帘都拉上,整个空间变得一片昏暗,她小睡了一觉,梦里好像有人在不断地诅咒她,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

后来一直等到傍晚,终于有人开门回来。

沈昱城显然对这一团黑的空间有些吃惊,稍愣了一下方才确定没有走错房间。季冉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她心情仍没有缓过来,看向门口的眼神似乎有些怨念。

“你在看恐怖片么?怎么这么暗?”十步之外的人没有把灯打开,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好奇地往电视里瞄了两眼。季冉没心情回答,眼睛也只盯着墙上的平板电视。沈昱城却似乎十分愉快,把手表脱了丢在床头柜上,顺势也在床边坐下来,手肘后支着身体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同她一起看那个无聊狗血又幼稚的青春偶像剧。

沉寂了几秒沈昱城又侧脸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他坐得离她很近,鼻息几乎扑在她的脸上,半是调情又半开玩笑地说:“你表情不太好,怎么了,谁惹你了?谁敢让你不高兴…我就让他不好过。”

可能是看电视看得太久,季冉觉得眼睛有点酸和胀,轻轻眨了几下,终于也转回头来看着他。光线黯淡,眼前这人的五官都好像变得温柔了些。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角,稍微捋顺自己浮躁的心气,轻轻叹了一声说:“没什么,你今天怎么样了?”

“还不错。沈世鸿果然又开口劝我回去,说他老了想退休了,把最大的那家公司先全部托付给我…”沈昱城眯起眼睛笑了笑,得意得目光越过她看着别的什么地方:“那家起码占集团总资产的百分之二三十,我考虑了一下,就顺水推舟地勉强答应了。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

其实沈昱城说的每个字季冉都没有留心听,完全不知他说了什么,只是一直目怔怔地看着他。她不知该不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她又该怎么说呢?你家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约沈昱城每个女友都被他的家人这样质疑过,又或者,她只是想找个人随便说一说,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而已。

她的表情犹疑又奇怪,沈昱城抬手拨了拨她嘴边的一络头发,动作不轻不重,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意味。他微挑着眉有些好奇地睨着她,季冉也看着他几秒,突然一瞬间有个冲动。她缓缓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稍稍用力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扯过来。

她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好像突然有点累,想找个支撑物靠一下罢了。

她极少有这样的举止,身旁的人也愣了刹那,却似乎对她的主动很是受用。沈昱城揽住她的肩把她拖过去,季冉也配合着后仰躺下,把头搁在他微微支起的腿上。他拈了几缕她散在肩头的卷发在鼻尖嗅了嗅,弯起一个浅浅的笑弧说:“好香,你抹了什么吗?”

“洗发液。”季冉一手搂住他的腰,声音有些无力:“我本来以为这里会很有意思,没想到跟很多旅游景点也差不多。”

“那可能是因为你没找着好玩的地方,你今天去哪儿了?”

“…哪也没去。”

“是么?”沈昱城低低笑了两声,几乎抵住她的额头:“你就呆在酒店一天,养精蓄锐地等我回来?”

他向来能很自然地把这种话说出口,可季冉此时也并不觉得厌恶,相反,她竟然觉得这怀抱有些窝心。愈发黑暗的光线里她快要什么都看不清,索性侧过身往他的胸膛里钻了钻,似乎那是她寻求温暖的一种本能。季冉感觉到沈昱城把她盖住脸的头发别到耳后,又用双唇轻轻磨蹭着她的耳垂,最后软软地含住,湿润温热的触感慢慢向她颈下的肌肤转移。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宝贝儿…等等。”沈昱城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一手架住她一手往裤袋里掏手机,看了看号码接起来,有些疏离地说:“您有什么事?”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沈昱城却蹭地一下坐起身来,神色也变得冷峻:“您别急,我现在过去。”

他挂电话便着急起身,重新把自己衣襟上的纽扣扣好:“刘姨说子惜心肌炎有些犯了,又不知道她的药是哪个,我去看看。”

季冉被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地说:“怎么会?她今天出门还好好的!”

前方的人又回过头,蹙着眉疑惑道:“是你跟她一起出去的?”

“不…”季冉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张口结舌地说:“我只和她走了一段,后来她自己走了,她…”

“你让她自己走了?!”沈昱城顿时睁大眼睛,似乎不可思议又极其生气的样子,声音都变得狠厉:“你让她一个人去登雪山?你知不知道她心脏病有多严重?这里海拔本来就高,她走上半小时一小时就已经够困难的了,你是不是想害死她!”

“我没有,我不知道!”她慌张地大声辩解,完全不知所措。

沈昱城完全不听她说什么,大步离开,摔门而出。重重的轰隆一声,震得屋里的人耳膜都在疼。

他走后季冉一直呆坐在床上,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她真的不知道状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思维僵滞,只是有一些气恼,还猛然有一点想哭的冲动,更想立刻逃离这里,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要说:+_+瓦好紧张…

修几个字。

第十六章

那一晚直至深夜才有人开门回来,季冉侧身背对着脚步传来的方向一动不动,俨然像是完全熟睡了一般,虽然她发觉自己那一侧被压着的手臂和腿都快要麻得失去知觉。

她在这几个无声又孤寂的时刻里零零散散地想起一些事情,那些片段一点点地拼凑起来,让她迷惑的同时还有更多不明缘由的慌张。像今晚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她同陈竟去参加贺先生的聚会而被沈昱城半途带走的那一晚,他接到一个来自医院的电话,也是这般毫不犹豫地匆匆离去。

如今想来,大抵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季冉记得她那时也曾有过怀疑,可忘了是出于什么缘故,后来那件事没怎么被她放在心上。现在若是仔细回忆,这两次的场景,还有沈昱城接到电话后那种担忧焦急的神情,居然是那么惊人地相似。

季冉的手触到脸旁的枕头,不知为何那里濡湿了一小片,微微用了一些力气攥住,连同手心都变得湿而凉。她还感觉眼睛涩涨,心口也无端端地格外沉闷。她听到沈昱城去了浴室洗澡,水流声滴滴答答地,让她越来越浮躁。后来过了一阵,她身后的床终于因为有人躺下而轻微地下陷,季冉吞咽了一下上涌至喉头的气息,死死地闭住眼睛。

“你睡了吗?”耳边忽然有人很低很轻地说了一句,她仍是装睡,连身体的呼吸起伏都刻意放缓。

没有得到回应,沈昱城似乎长长地呼了口气,不知是因为累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他拉了拉被子,静躺了一阵,又慢慢从后面伸了一只手过来环住她的腰,前胸贴后背一样地抱着她。他动作轻缓,平稳暖热的鼻息却一下一下规律地扫在她的耳后。

这是沈昱城睡觉的习惯,季冉想推开,却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醒着。她感觉肢体僵硬,却又咬牙忍得很难受,像全身的血液里有小虫在爬。她又再次睁眼,但目光却是涣散的。

想必那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妹妹已经安然无事,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安心地很快入睡。或许相比起刘子惜,其他人其他事对沈昱城来说都不重要,所以他才好像把之前斥责冤枉她的事情都全部忘记了一样。季冉可以把他那一刻的冲动归结为他当时太过着急和紧张,可这样的认知并不让她好过多少,相反莫名地让她更加气结。

隔日早上沈昱城告诉她,因为刘子惜身体的关系,这趟旅行要提前结束,已经订了晚上返回的班机。

他神色并无异常,只是显得有些遗憾。季冉与他相反,在心里大为庆幸。但她仍然十分不快,冷淡地应了声“好”,然后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行装其实很少,只好动作慢而又慢,以此来谋杀时间,也避免与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再作交谈。

“下午回来再收吧。”沈昱城坐在桌边,把他面前的电脑合上,转动座椅朝着她的方向。刚才季冉无意地扫了几眼,他是在看北辰的股票。

“你来一趟却哪都没去,难道不觉得遗憾?”沈昱城双手十指交扣,若无其事,嘴角还仿佛噙了点微笑地提议说:“还剩些时间,不如我同你出去转转,你想不想去骑骆驼?”

“不想。”

季冉仍兀自忙碌,对他不理不睬。身后的男人安静了一阵,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沈昱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我知道你还在不高兴。”这位大少爷居然破天荒地道歉说:“昨晚我有点太急了,你的确不知道子惜身体不好。她也说了是她自己要去雪山的,不关你的事…对不住。”

季冉只是更加觉得可笑,拨弄了皮箱的密码好一阵,摩擦的钝挫声好像让她的听觉都变得迟缓。几秒后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回身冷眼看着对面那个人,哼笑了声说:“沈昱城,你觉不觉得你自己很矛盾?你为你妈妈不平,不惜利用我帮你保住她的财产。可是你父亲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你又那么紧张…你真的不想让她们得到一分钱吗?其实你恨不得掏心挖肺,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叫她帮忙,那难道不是多此一举自欺欺人?

沈昱城一时没有回答,像是被她那么激烈的语气惊到,只是直直地看着她。晌久后又低下头,声色也变得低沉:“这是两回事。”

季冉还没来得及嗤笑出声,面前的人又沉沉地开口:“我妈之前…用过很多手段,刘姨家几乎家破人亡,子惜的心脏病,也算是间接因为她。”

她不可思议地问:“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在帮你母亲赎罪?”

“我没有这么说。但我妈之前的确把别人逼到绝地,也把自己逼到死路,所以后来才会那样…可不管他们三个人怎么争斗,子惜都算是最无辜的牺牲品…”沈昱城眼神黯淡,顿了顿接着回忆说:“我十三岁的时候刘姨抱着子惜跪在我妈的面前哭,她那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外面还在打雷下雨,可我妈直接让管家把她们轰出去。后来沈世鸿赶回来把她们送到医院,子惜差一点就死掉,后来就算救回来也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全身上下都插着管子,昏迷的时候都痛得抽搐…她那时候只有六岁,我从头到尾看着这些,你让我能怎么想?”

季冉觉得自己听了个荒谬而夸张的故事,狗血程度绝不亚于八点档的电视剧。脑海空白了许久,双腿都站得有些麻木,她才轻声地问他说:“所以你只是可怜她,对吗?”

季冉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她想要沈昱城什么答案。

“我想是吧…”沉默了很久很久,面前的人终于这样答复。他眼神飘忽,面色沉郁,似乎连自己也不能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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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景点返回B市后的半个月间,季冉只去过沈昱城的宅子两次。一次是他请她吃饭,说是答谢她假期的陪同。虽然他未说出口,但季冉感觉他似有些道歉的意思,便也勉强应承下来。在氛围颇好的二人包间里他们交谈不多,但白葡萄酒却意外地很醉人,等她从迷蒙中苏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他家的主卧里。

另一次是她陪沈昱城去一个商业名流的宴会,其实这种场合本没有她什么事情,但因为那天沈昱城的父亲也在,他也就不便带什么别的女人。晚宴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晚,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同他回去。

那晚沈昱城心情极好,季冉想她也大概知道原因。她偶有关注北辰的股票,沈昱城回去接手之后它便连续几天涨停至停牌。她一边看着他在书桌前研究股指和新闻一边摘掉自己那些个繁复又累赘的耳饰,家里的狗还在用嘴轻扯着她的礼裙裙摆,用身子蹭她的脚踝。不知为何,这只雪纳瑞倒是跟她很亲昵,回来后第一次来这房子的时候恰好周嫂过来帮它洗澡,难掩惊讶地低声说了句:“它平时对生人很凶…季小姐,它同你有缘分。”

其实季冉从未做过什么,只是觉得它已显出老态,又时常很孤单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就总是轻轻抚摸它的头。

沈昱城迟迟没有睡下的意思,她周身困顿,早他一步爬上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耳边有清脆的声响。季冉眼睛睁开一条缝,面前正伏着一个人,右手肘撑在她的耳边,左手提溜着一串钥匙。

“睡着了吗?”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笑得眼睛也眯起来:“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季冉轻微地翻个白眼,合上眼帘继续睡,都已经吵醒她了还明知故问,真不想搭理他。

“周嫂要回老家,麻烦你这段时间照顾一下毛毛。”

“不是有钟点工吗?”她懒散地推托。

“你没听说么,它可厉害了,把钟点工咬得要去打狂犬疫苗…不然我又怎么会麻烦周嫂过来?”

“我也怕它咬我。”

“你人见人爱狗见…”见她睁开眼睛瞪他,沈昱城又立即微笑改口:“嗯…毛毛见了你也喜欢你,它不舍得咬你,你却忍心拒绝它么?”

季冉斜视着他,过了晌久才半真半假,又略带着不满和讥诮说:“我要陪你演戏,现在还要帮你看狗,你真是物尽其用。”

沈昱城又开始玩弄她的头发,越笑越诡异越笑越玩味,“那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对她上下其手,尽挑她发痒的地方撩拨,被季冉不耐烦地甩开,她现在只想睡觉。

见她的确没有兴致,沈昱城的动作也逐渐停止,只是还在一直不声不响地绕着她鬓角边的碎发。在季冉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不知她是不是在做梦,她记得似乎有人执起她的手,来回抚过她的手背,动作轻柔,意味不明。

在后来去上班的时候季冉才发现那串钥匙已经稳当地放在了自己的包里,钥匙扣上有个造型精致的吊坠。她把它拎在面前晃一晃,铃声清响,还能把光折射出几种颜色,非常好看。于是她便说服自己勉为其难地留着,而事实上沈昱城的住所舒适又方便,设施一应俱全,交通还很发达。他时常早出晚归,周末也时常要在外面应酬,住在他那里并不会觉得不便,与她平日独居没有太多差别。

只是季冉未曾想到的是,那个周末连续两天,她都遭遇了不速之客。

周六下午的时候她带着那只雪纳瑞去宠物医院做检查,快到傍晚的时候才返回,刚从电梯里出来,目光便与家门口一个人相撞。季冉的脚步立马顿了一下,心口也想落了块大石头一样堵。对方看到是她之后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僵着一张本就苍白的脸盯着她,一时间只有季冉身边的狗大叫了几声,仿佛遭到陌生人的入侵。

刘子惜看着它拍拍手,又蹲□来说:“毛毛你怎么那么凶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弯了弯手指招呼它过去,雪纳瑞犹豫了一阵才慢慢地去嗅她的气息,像是突然认出了面前的人,绕着刘子惜转来转去,动作十分轻快。

季冉无语地看了一阵,真想直接绕过她们进门,可无奈这一人一狗又挡着路,她掏出门钥匙说:“你哥不在,你有事吗?”

对方闻言终于站起来,视线却在她手中的钥匙里转了又转,方才抬眼笑笑,语调却并不客气地说:“我有事要亲自告诉他,既然他不在,麻烦你让他回来后给我个电话。”

“他很晚才会回来。”

“多晚都没关系,我会等他。”

季冉再也无言以对,冷然和她对视几秒,抿了抿唇又撇开眼,对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她听:“这钥匙坠子送了他那么多年也没丢,但转送别人的时候,好歹也取下来啊。”

季冉握住钥匙的手轻轻地攥了攥,再次暗自咬牙,什么也不说。刘子惜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弯下腰对着雪纳瑞拍手说:“毛毛毛毛,我走了,你送送我吗?”

狗跟着她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回头看了看季冉,似乎犹豫了一阵,又调头倒了回来。

“坏家伙,墙头草!”刘子惜笑骂了它两句,然后站直身子轻蔑地扫了季冉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季冉回家之后把钥匙用力丢在客厅茶几上,哐当地一声,甚至不知有没有把桌面的玻璃划出痕来。她坐在沙发上觉得干什么都没心情,过了一阵突然又坐直,拿过钥匙把上面的装饰用力摘掉,再一顺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又给毛毛盛了些狗粮,突然觉得心里舒畅,摸摸它的脑袋赞扬了句“乖”,它埋头吃了一会又舔了舔她的手指,无辜的眼神巴巴地看着她。

那晚到临睡前季冉才轻描淡写地把今天刘子惜来过家里的事情告诉沈昱城,他顿了几秒才说:“噢,太晚了,明天我再打给她。”

她不知为什么语气会变得那么酸:“人家说了,不管多晚都等你。”

沈昱城又似犹豫了一阵,直接灭了床头的灯:“算了。”

季冉侧身背对着他,那一整晚却都没有睡好,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她眼前的衣橱上,她身后那个影子的动静也那么清晰地丝毫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沈昱城辗转反侧,心事重重,不知到几点才睡着。

第二日季冉醒来时沈昱城已经不在家,她不知他去了哪里,更加不愿意去猜想。她坐在床上好久才起身,莫名地有些难过和心寒。后来晚一些的时候她无所事事,一个人在家里做瑜伽,听见门铃的声音时她条件反射一般地跳起来去开门,门外却是她没有意料到的面孔。

林阳稍稍吃惊了一下,又很恭敬有礼地说:“季小姐,请问沈先生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_+补全~~过渡章节最烦人了…

第十七章

“他不在。”季冉瞥到林阳手上的一个文件袋一样的东西,便好心地问说:“你有什么要交给他吗?”

“嗯,这个…”林阳示意了一下手上的东西,似乎有些为难。季冉只好又提议道:“如果你着急给他,就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如果不急,他今晚应该会回来,不如我帮你转交。”

他又迟疑了几秒,终于凝重地点点头:“好的,季小姐,那请您亲自交给他。”

林阳走后季冉拿着那个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去了二楼书房,这袋子前后什么都没有写,摸起来不厚不薄,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被几圈环绕的线给封住。她把文件袋放在沈昱城的办公桌上,本准备转身离开,可又觉得他这儿乱糟糟的一片十分碍眼,于是想顺手简单地帮他清理一下。

桌子的柜门半开半合,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季冉刚一拉开就有什么东西跌了出来。她愣了一下,慢慢弯低了腰,把它拾了起来。

那是一本相册,从打算翻开的那一刻起季冉心里就莫名地升起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她本不想要窥探沈昱城的隐私,可是她又不能阻止自己接下去的动作。她还有一点紧张,似乎连指尖都在难以遏制地轻颤。

相纸发黄,看来似乎已经有一些年代的历史了。她从第一页翻起,照片里还是两个稚嫩的面孔,男孩子五官英气,脸色严肃,有着与他年龄明显不相符的成熟,还有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半躲在他身后,漂亮的眼睛里还带了一丝惊惶和惧怕。可最引人注意的是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握得那么紧,两人瘦弱的指节都明显地突了出来。

季冉屏息着缓慢翻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从中看到或是发现一些什么。然而在她意料之中的是,每一页上都永远只有这两个主角,越到后面他们的长相便与现在越来越相近,可不变的是他们的姿势总是十分亲密,有时是牵手,有时是搂抱,有些时候甚至两人都没有看镜头,只是旁若无人般地对视。

看着这些照片季冉竟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两人像是幼时的青梅竹马,长大后又变成了默契十足的情侣。她知道自己可笑,但这个念头却又死死萦绕而挥之不去。相册只到一半没有装满,她翻了几张,都是空白,刚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合上,用力一掀却不期然地翻到最后的一页,她忽然动作猛地停顿,眼睛也不自觉地瞪大,像是完全被震住。

那仍是一张画面唯美的合影,被刻意放在了最后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因为照片的两个主人都觉得它见不得光,就如同这照片的昏暗色调一样。

那个带着熟悉侧脸的年轻女孩子依偎在另一个人怀里,像一只柔软又乖巧的猫咪。他们额头相抵,双双阖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沉醉不能自拔。女孩子顺直的头发披在他胸前,细长的手指轻托在男人的下巴上,小巧的唇瓣几乎亲到了他一边的嘴角。

像是所有血液都在一时间冲上头顶,季冉突然有种晕眩的感觉,连眼前都模糊一片,脚步不自觉地后错一步。她想,她一定是看错了,事情绝不应该是这样。她赶紧着急地猛眨了几下眼睛又睁开,眼前的画面却还是没变。

季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整个身体都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胸腔和腹腔也连在一起抽痛了一刹,却仍在固执地看着,仿佛看得久了这就会变成假的。可过了很久那扎眼的一幕还是丝毫没有改变,她才终于像是认命一般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慢慢地把相册放下。她又忽然觉得四肢发麻,腿脚一软,跌坐在了旁边的转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