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竟笑出声来:“一个女性朋友,她说是听子惜说的。”又看向沈昱城身边的人:“你也跟着你哥出国,是不是?”

刘子惜含笑的声音答:“对啊,我现在在申那边的美术学校,正好赶上秋季那批。”

季冉已经自己胡乱试了好几枚戒指,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大概明白了什么,不知为何觉得吞咽更加困难,头也一直不曾抬起来过。她还在心里觉得这两个男人要么是演技炉火纯青,要么就是肚量很大,他们难道不是曾经打过一架?

这时陈竟忽然低下头,托起她左手说:“哎,这个挺好看的。唔,稍微有点大,你太瘦了…”又抬起头问:“可以调尺寸吧?”

导购小姐已经完全被他们这两个人给搞糊涂,弄不清到底是不是他们要买,怎么说辞前后矛盾。但还是热情地把对戒中的另一枚拿下来说:“当然了!您喜欢这款吗?不如您把男士的也试一下?”

陈竟伸手接过,戴好之后伸在季冉眼前,含笑柔声询问:“好看么?”

季冉盯着怔怔看了两秒,点头说:“好看。”

身旁有声音传来:“不如去别的地方转转吧,你觉得刘姨会喜欢这些首饰么?”说完不等回应,沈昱城又朝着他们的方向道:“陈经理,我们先走了。”

陈竟抬起头,仿佛有些惊讶:“啊,这么快啊?那好的,你们逛好,再见。”

沈昱城和刘子惜走了以后,空气里默然一阵,季冉轻声说:“你刚才干嘛呢?”

“一时兴起。”陈竟敛了敛笑:“还是说…你介意么?对不起。”

季冉抬起下巴看他,片刻之后抿着嘴角摇摇头:“不会,只是没有必要。”那人根本不会在意的。

陈竟却笑:“你刚才怎么就不抬头看看他的表情?我觉得很有意思。”

季冉把戒指摘下来放好,安静了一会,转了话题道:“对了,你真的要调走吗?”

陈竟也摘了自己的那枚,眼角微微眯起来:“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听你的意见,你希不希望我调走?”

她无言以对。

“其实我以为你知道,公司很多人都知道了,看来你平时很少八卦…”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浅笑着问了出来:“其实我还想问你,那边气候和生活环境都很不错的,你想要一起去么?”

季冉几乎完全僵滞,张了张嘴,仍然不知该说什么。

“没关系。”陈竟终于止住笑,轻轻蹙了蹙眉:“你慢慢想,反正还有几个月。”

后来的几天,季冉偶然想起,都不确定陈竟的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这话时表情还是很稀松平常,就仿佛是在问“我听说一场电影很好看,你想要一起去么?”,但她却陡然感觉压力大增。离开这里,到陌生的别处去,而且是同他一起…那是她从未想过的生活。

开春的时候,公司有几个去外地培训的名额,那个城市季冉还没有去过,一直都挺憧憬。再加上培训机会难得,她考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提交了申请,两天以后人事部发了结果下来,她如愿地在名单里面。

那个周末天气非常好,她在家里收拾东西,顺便把房子里里外外都做了一遍大扫除,被褥什么的都拿去阳台晾晒后,收回来觉得上面全是太阳干燥舒服的味道,似乎整个环境连同整个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但多么不应景的是,她接到一个电话,在看到那个号码的时候,除了惊讶之外,她的心情还很复杂。

她接起来,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很静,不知道是在哪里。

一个声音低沉平稳地响起来,他说:“是我。”

季冉也不需要去问沈昱城怎么知道这个号码是她的,如果他真想知道,又有什么难呢?想了一想,觉得没有什么客套的必要,淡淡说:“噢,有事?”

他也很直接:“你真的要和陈竟结婚?”

“…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我有些话同你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时候?”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你走之前,请再让我见你一次。”

季冉安静很久,她很少听见他这样恳请的语气,半分钟后,还是轻叹一声:“算了吧,不管再说什么都没意思了,你不是也要出国了吗…你多加休息注意身体,身上的伤都好了么…还有,你寄养在我家的狗,我很抱歉。”

沈昱城也沉默许久,再次开口时,似乎有那么一些艰涩和沙哑,飘忽地传进她耳朵里:“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如果你这样坚持,那么…祝你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啊…这种四人碰面的桥段码得最开心了…

第二十六章

季冉在出发去C市前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报备行程,顺便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特产或者纪念品。杨慧只让她顾好自己的身体,注意吃穿住行和水土不服一类的问题。

临行前一天晚上陈竟又请她吃饭给她送行,自上次他提出那个不明意味的邀请之后,季冉便一直觉得在面对他时不太自如。即使她不愿承认,但除了充电,其实她也是想借这次出门的十来天左右时间,来换得一些喘息散心的机会,说穿了不过就是逃避的一种方式而已。

然而陈竟的君子风度一直维持到了最后,只叮嘱说:“时时给我些消息,觉得电话不方便的话…短信也可以。”

季冉只能点头应允。

C市绝对是一个适宜安居的城市,这里人们的日子都过得很是闲然悠哉,连给他们上课培训的老师都总是姗姗来迟。每天从培训的大厦走回酒店的路上,季冉发现每家商铺面前都摆一张小桌,或者是在玩麻将或者是在下象棋,周围是一圈围观的人群,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专注,一会儿唏嘘一会儿赞叹,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需要烦恼,生活就这么简单。

但可能是呆在B市久了匆忙惯了,独自静下来的时候,季冉居然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闲愁,这种矫情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几天之后她收到酒店前台送上来的一大捧香槟玫瑰,淡雅的奶油色花瓣和几支纯白的百合掺在一起,简直像电视剧里演戏的道具一样。季冉一头雾水,经再三确认,虽然没有什么附言卡片,但的确是送给她的。服务员走了以后她都不知要把那束花摆到哪里去,只好临时剪了一个塑料瓶子,盛上水,把花从包装纸里面拿出来放到里面。她觉得好像有些委屈了这些好看的花,但花期这么短,它们最多能陪她到培训结束就不错了。

晚上同陈竟打电话,聊到最后,季冉说了句:“对了,谢谢。”她想起上次生病他送她菖蒲,这次的花肯定也是他送的。

陈竟愣了一阵,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你信不信,你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差不多得有一百次。”

她有些尴尬,干笑两声:“你还有这种数数的爱好,真是…好新鲜。”

“没办法,你重复多了我就条件反射,我也想听你说点别的。”

“别的…”季冉咬着嘴唇想了半天,“那…晚安?”

对方静了几秒,突然大笑出声,却又慢慢静下来,缓缓说:“唔…好吧,那你早点休息。”

后来季冉每天都把那些玫瑰的根部剪掉一些,并且每日给它们换水,希望它们保存得长久一点。酒店的服务员见到以后,建议她把清水换成茶水或者盐水,还主动帮她找了一个清新素雅的花瓶来插放。果然直到培训期的最后一天,鲜花都还没有枯萎。

那天下午全部的培训都结束之后,公司的同事说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好好玩过,决定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庆祝庆祝,最后选了个毫无创意但是是C市最火的酒吧。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辛苦这么多天,大家似乎都需要放纵一下。

那是一个典型的慢摇吧,不是很喧闹,但灯光极其暧昧,窄小的舞池里面有男男女女在身体相贴地左右摆动。季冉一直坐在座位上,她一开始只喝苏打水,被同事埋怨了几声以后,只好随波逐流地点了一杯鸡尾酒。她其实只是想着明日还要搭飞机,加上她酒量并不很好,万一宿醉的话明天肯定不好受。

季冉还想起上一次去酒吧的时候还是在那个滇北的古镇,又顺藤摸瓜地想起很多不好的记忆,比如那个人好脾气地背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而冤枉她什么什么的。从那时慢慢地回忆到如今,她居然有一点万事变迁的虚空无力感。季冉万般后悔地想,如果她在那时能早早脱身就好了,那也不至于后面有那么多她不能承受的事情,也不至于一直难过到现在,偶尔想起的时候连呼吸都困难,虽然她并不是很愿意承认这些事实。

同事几乎都去跳舞了,季冉再次把杯子递到嘴边,这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把一整杯酒都喝掉,一滴不剩。她又觉得口渴,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她喉咙里像是着火了一样,左右看看没有发现侍应生,她只好自己走去吧台,想要一杯冰水。灯光迷离幻动,她连脚步都不是很稳。正好调酒师在给另一位客人调酒,先来后到,季冉只好坐在高脚椅上等。这时身边有个服务生走过来对她传话:“这位小姐,那边有个先生想请你过去喝一杯。”

她顿了一下,顺着他手示意的方向看,昏暗的角落里也看不清那个人是什么模样,只是好像头发稀疏,体型微壮,身边已经坐了两个美女。

季冉无奈地笑了两声,摇头谢绝。

不过是被这么打扰了一会,她又错过时间,调酒师已经开始为另一个客人调酒。季冉把目光聚焦在调酒师那个炫目流畅的动作上面,一时看出了神。忽然又有人把她的左手牵过去,手心微烫。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条件反射地往回抽手,同时侧回脸去看。她本以为会是哪个大胆的客人,却在视线定格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

那点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浮在唇角,面前的人用拇指左右划着她的指节,轻飘的声音融在一片暗昧和恍惚里:“哦?那天的戒指,没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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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冉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得好几秒才回过神,猛地把手抽回来,那人也不强求,自己拿着酒杯抿了一口,唇角的弧度依然意味深长。

“你跟踪我?!”

沈昱城眯着眼睛笑哼:“千里迢迢跟着你到这里?你以为我很闲的么?”

季冉咬了咬牙,自知失言,可没想到对面的人又无比坦然地笑了两声:“嗯,好吧我承认,我很闲,我跟着你。”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季冉觉得自己要被他气倒了。

“不过我也没有从一开始就跟着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来了这里,是阿姨告诉我以后我才来的。”沈昱城解释完后,挑了挑眉,又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只是你要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告诉你妈妈呢?”

季冉攥紧了拳,指甲都陷进手心里,着急地说:“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他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对了,阿姨说要捎给我的礼物你怎么没给我,拿去送给别人了?如果那是你自己的东西就算了,可这又不是…”

季冉不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如果手上有杯水,她绝对毫不犹豫地泼过去。

她步速很快,路过座位时见到正好有同事回来,季冉跟他们说了句她不舒服要先离开,紧接着就往酒吧门口走。外面满满当当地停着许多辆计程车,她刚想随便挑一辆车上去,可眼角余光一下子瞥到了那个很熟悉的身影。季冉侧回身,气急败坏地说:“你干什么?你别跟着我!”

沈昱城好脾气地走近两步,好像很无辜地说:“我没有跟着你啊,我只是看你好像喝多了,想送送你。”又弯了个笑:“走了,我送你回去。”

说罢他想来抓她的手腕,被季冉一下推开两步:“我才不告诉你我住哪里!”

她刚动作完便知自己有些失控,站在原地头皮发麻,不知现在如何是好。对面的人先是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一阵,仿佛在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个无理撒泼的幼稚小孩。然后沈昱城低了低头,抬手摸摸自己的眉毛,嘴角紧紧抿起来,肩膀轻轻动了两下,像是憋笑憋得很辛苦。他用泛着笑意的眼角睨她,鹅黄路光下的表情难以形容,但一定带着十分的揶揄。

季冉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被他气得站不稳,空中还飘着一点点绵绵春雨,霓虹灯下丝丝线状,飘在她眼前飘在她脸上,让她连视线都模糊不清。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我们么?”沈昱城左右看了两圈,好整以暇地插起了腰,笑得跟个地痞无赖一样:“你知道的,我是无所谓。”

她当然知道他不要脸!季冉再也不想理他,自顾自地走开,开了一辆出租车的后座车门坐进去,跟司机师傅报了酒店地址,前方副驾驶的车门又被人拉开,沈昱城坐进来说:“走吧,一起的。”

季冉二话不说又立马拉开车门下车,关门前听见司机笑着问了句:“小两口吵架啦?”那人回一句:“是啊,她那脾气,没办法。”

她除了想骂人之外再没有别的想法,前方几步就是一个公交车站,季冉疾走过去,上了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大巴,总之能先把那个人摆脱了就好了。

思维混乱地坐了一会,她忽然听到短信声,拿出来看到的是:“这公交车回不去你的酒店,你下来吧,我在你后面。”

季冉本想回他一句,你去死吧,最终还是克制住。半分钟以后又来一条:“雨要下大了,那车开往城郊,别一会儿你想回来都没车回来了。”

她索性连手机都关掉,电池也扣出来。又坐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她一直神游天外,迷迷糊糊,后来窗外的人群景色的确渐渐变得稀少冷清,但还好还是看见有一些出租车的。季冉下了公交车拦了一辆,她知道沈昱城可能还在跟着她,但她再也不想折腾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刚一进门,大雨倾盆。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身后又嗒嗒嗒地跟上来一个人,头发和外套上似乎落了些雨滴,她白了他一眼,兀自走开。

到了房间门口,那人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两步之外,季冉抓着房卡不敢开门,看看四周都没有人,瞪着他说:“你要送我,我现在到了,你还想怎么样?!”

沈昱城走到她旁边,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墙上,她这才看清他衬衣上湿了一片,但脸上还是一副悠哉自如的样子。他突然毫无预兆地低了低头,也不答话,只用醇厚的嗓音沉沉地问:“这么久了,你想不想我,就算是一点点?”

“你神经病啊?不想!”季冉真想踢他一脚,开门之前气愤地说:“警告你别想跟进来,否则我叫保安!”

他平静地望着她,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但他的睫毛安稳地垂下来,根根分明地映在下眼睑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藏着一星半点的失落。

季冉刷开房门,迅雷不及掩耳地侧身进去,再快速而用力地把门关上。她这么紧张,门外的人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意图,完全没有一点动静,搞得反而像是她自作多情一样。

她把门口的灯打开,静静地靠着墙站了一阵,耳朵里充斥的都是窗外哗哗的雨声。很久之后,她闭着眼睛想,外头这么安静,沈昱城应该是走了,可他没有拿伞,出去一定会湿透的。

湿透了才好,生病了才好,病死了才好,季冉又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咒骂,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怨毒的恶妇。她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到底是不是故意跟着她来这里,跟着她又想干什么。她还有一瞬间的后悔,刚才怎么不向沈昱城问清楚,问他到底跟杨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除了那个子虚乌有的结婚,还有没有说那另一件她决计不想让母亲知道的事情。

季冉越想越烦躁,突然转动门把手又冲出去,只是一步,一股相反的力量迎面撞来,没有给她任何反应和反抗的时间。房门轰隆一声,她的腰被人环住,肩膀却抵到冰凉的墙。她用双手抓住他的衣襟,却不是一个推开的姿势。

季冉看到他眼里的自己,她有些不能面对这样的自己。这个人他这么冷静,面色无澜,目光沉稳,而她却自乱阵脚,还有一些隐隐渴望的情绪从最深的心底一直往上浮涌,她被他看得越来越慌,仿佛再下一秒,所有的情绪都要被他看穿,她开口道:“你…”她想说你怎么不走,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却又再也说不下去。

“我什么?”沈昱城轻声地这么问,话音刚落,她手一抬,把房间里的灯给关掉。

他们在黑暗里相闻着对方的喘息,沈昱城摩擦她的鼻尖,好像触到她脸上的一点水滴,用嘴巴含住,又凉又涩,然后他试探着往右侧移,轻轻吻她颤动的下唇,而季冉没有拒绝。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切都是借口,她喜欢这个人,因为她怕他真的走了所以才追出去,他出现在这里,让她气恼,也让她欢喜。

季冉想,肯定都是因为酒精的关系,她才有以上这些不可思议的想法。也肯定是因为神智不清的关系,她才会抱紧他的脖子,眼眶发酸,声音发涩地在他耳边问出一句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你…你想不想?”

沈昱城却安静了很久,久到季冉以为他被自己的主动吓到。她在黑暗里本就看不见什么东西,心里越来越不确定,动作也越来越僵硬。不知在过多长时间之后,在一片单调的雨声里面,季冉终于听到他悄声说:“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要跟陈竟结婚,你都不爱他…”

她咬了咬唇,无言以对,面前这个人侧过脸来同她正对着,只是分毫的距离,以至于季冉能隐约看到他嘴边弯起的一点点弧度,像是得逞,又有一些释然和安心。

他含笑的声音说:“你爱的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河蟹大军来了,吾甚感忧愁,难道要一觉到天明吗吗吗!?

第二十七章

像是思绪从脑海中被瞬间抽离,季冉不知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是该点头,摇头,还是不动声色地装作没有听见。她继续僵硬地抱着他的脖子,心想,还好刚才把灯熄灭了,否则沈昱城就会看到她这个不知所措的表情。这个人他什么都知道,这么地笃定,就算她说没有,听起来也像是无力的辩白。

“傻了?”她听到他极轻的一声笑,然后便再说不出话来。那人的嘴唇带着微热的温度,合着酒精刺激的味道,像在急切地索取着什么。季冉将手从沈昱城的肩头滑下来,触到他湿漉衣衫下烫热的胸膛,似乎还能触到他胸腔里起伏而有力的律动。她本想去摸索他衬衣上的纽扣,只是再下一秒,身体便骤然凌空,黑暗里仿佛天旋地转,让人没有一丝丝的安全感,季冉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的肩。

被置身在柔软的床面上,她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但像是时光滞缓,一切动作都变得缓慢。温暖的五指从她额头划至脖颈,再渐渐游走到她的心口,在那里停留良久,一遍一遍柔缓地抚弄,像是在抚平着什么伤痕。有一股难言的情绪忽然间涌上来,居然有一点催泪。季冉在黑暗里胡乱地抓着他,终于触到沈昱城的衣领,用力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直至感觉到对方微热的鼻息拂在自己脸上,她才终于觉得安心,一眨眼,水珠从眼角滑落出去。

面前的呼吸有一秒的停滞,而后,带着温柔触感的物体密密地扫着她的脸颊,又去吻她的耳根,带着笑意的声音喃喃:“还敢说你不想我。”

与之前温柔的拥吻和轻抚相比,后来的一切都显得粗暴而直接,亲吻的力道很重,仿佛窗外硕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她的身上。沈昱城褪去她衣服的时候似乎不太顺利,摸索着要去开床头的灯,季冉忙按住他的手,慌乱地说了句“不要”。他顿了一下,低声说好。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本已很熟悉,但这一次相隔了很久的交^合又仿佛带着全新的感受。季冉把自己缩在沈昱城的怀里,紧紧揽住他的背,她记不清一整晚她多少次被他贯穿了自己,只知道她从床尾翻到床头,跌到床下,又被人捞回去,那人深重的叹息里夹杂着她自己破碎的吟泣。她还记得在被他带到巅峰边沿的时候,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心口仿佛抽了一下,然后指甲毫不留情地陷进他的肌肤里。

最后季冉终于耗尽所有的力气,不记得自己到底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只隐约记得在意识消失之前沈昱城似乎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她乖乖地“嗯”了一声,然后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

第二天季冉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苏醒,雨后的清早空气清新湿润,柔和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粘腻的汗水经过一夜,几乎让人不能忍受,但她竟然一点也不想动,不想破坏了眼下这个缠绵的姿势。她从沈昱城肩膀的位置侧着脸抬眼看他,他睡得很沉,季冉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刚刚触到他下巴的时候,蓦地一滞,犹豫着握成拳,又缩了回来。

这个人这么好看,让她想一直一直地看着。她心想,爱一个人这么容易,又这么难,她从未这样爱过谁,如今却终究没有办法放下一些事情。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开始,便怎么样结束,再合适不过。

季冉把勾在她肩头的手臂轻轻移开,把订好的手机铃声关掉,然后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离与同事约好去机场的时间只剩半个小时,她出来之后,快速而小心翼翼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在看见柜架花瓶里那一捧还未凋谢的香槟玫瑰时,她突然有些恍惚,还有些难受。季冉不知她是不是该对陈竟有一些愧疚感,但事实是,昨晚一夜,她几乎都没想起过他。

几米之外有什么动静,季冉偏回头去看,沈昱城撑着床坐起来,捏了捏眉心,又眯着眼睛看着她,浅笑着说:“这么早?”

季冉不答,垂下头把手上的花瓶放回去,又听到他说:“都一周的还没谢,你挺会养花的。”

她顿了顿,又看回去:“…你送的?”

这次换沈昱城不答,他一边套衣服一边意味深长地挑眉看她,一副“不然你以为是谁”的表情。他见她面无表情地呆在原地,又挑了点笑,拍拍身边的床示意:“过来这。”

季冉靠着柜架,低头看表,淡淡说:“我马上要走了,一会要退房,你快点收拾一下离开吧。”

“回去?”沈昱城下了床,想了想道:“你跟他们说声,跟我一块回去吧。”

她瞪大眼睛看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沈昱城走过来牵她的手:“这里好玩的地方你都去过了么?不如我们玩两天再回去,反正正好是周末,也不耽误你是不是?”

季冉用力把手抽回来,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躲了躲,脸色也变得不耐烦。沈昱城的手停在半空,一秒后又抬起来摸摸额头,皱着眉笑:“干嘛这么凶,起床气啊沈太太?”

季冉猛地抬头瞪他,半晌咬牙说:“你管好你的嘴巴,别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沈昱城似乎也觉得不对,收住一点笑意,抱着手也往柜子上靠去:“沈太太?这不是你昨晚自己答应我的么,想反悔?”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咬牙切齿地说:“答应你什么?我什么都没答应过!”又气急败坏地补充:“以后我们都没关系了!”

对面的男人似乎顿时比她还要吃惊和生气,凝眉盯着她,又抿了抿嘴唇,声音都冷了几度:“以后没关系了?那你昨晚为什么勾引我,你当我是什么?”

到底是谁先勾引谁啊?!季冉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又暗自深呼吸了好几次,强制冷静地说:“你装什么?一^夜情对你来说不是很平常吗,你又亏了什么,还想要别人对你负责?”

沈昱城静了几秒,然后恢复到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死皮赖脸地说:“没错!”

季冉真想抓起旁边的花瓶往他头上掼过去,攥紧拳头好久,转身去拿沙发上的包,把钱包掏出来开始数钱。头顶上慢悠悠的声音又传过来:“我很贵的,一次一百万,你自己算算昨天多少次,数得清么?”

她手上的动作停住,斜眼去瞪他,面前这个人好整以暇,等着她作何反应。季冉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跟他在这里继续这种荒谬又无聊的话题,几秒之后,轻轻笑了两声,淡淡地说:“好。我记得我手头还有套帝景的房子,你的房子你最清楚值多少钱了,改天我把房契寄给你,你不要房子的话,我把它卖了,再还现金给你,这样可以了?以后你最好别再来骚扰我。”

她等不及沈昱城的表情慢慢变僵,转身拖着行李箱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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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坐飞机回去的时候总遇到气流颠簸,让人睡也睡不安稳。季冉把头靠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关遮光板,旁边有位同事问她为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她想了想,笑说昨晚雨声太大,没有睡好。

后来她阖着眼睛小憩了阵,在朦胧迷糊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昨晚睡着前沈昱城说的话,心口随着飞机猛地沉了一下,又忽而没了睡意。

季冉记得他说的好像是:你不要同陈竟结婚,嫁给我吧。

虽然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但她记得他语气轻飘,说得轻松无谓,好像是在说什么不重要的小事一样,或者根本是把她当作玩具一般地耍弄。

想了半天,季冉又暗自磨了磨牙,再次把眼睛死死闭上。

回到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扔到箱底的房产移交文件翻出来,合同条款也没细看,在签字处草草地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拿去快递,一边写下地址的时候一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心里想着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深深地一呼一吸,好像松了口气,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唏嘘。

回来后季冉还和陈竟吃了次饭,送她回家的时候提起周末时他父母会从国外回来,为了庆祝他爷爷八十大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