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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梦儿离开了寝室,她想,虽然和纪凉还有麦言都是刚刚认识,可凭感觉来说,这两个女生,无论如何不会是他们喜欢的对象吧。

李条再次来学校的时候,气质改善了不少。他没有选择在教室里授课,而是直接到麦言他们的宿舍来了,柳梦儿也跟着来了男生宿舍。

李条让麦言和纪凉展示了一些他们有限的所学,然后分别指点了他们一会儿,最后真如柳梦儿所说,李条要将他们五个人组成一个乐队。

“如果再有一个鼓手就好了,组成乐队的话你们同时学一首歌,我教起来容易,你们相互带动进步也会快一些。韩越升你要不然就学贝斯吧,学吉他的太多了。反正吉他上的东西你基本都懂了,多学一样乐器也不坏。”

“可是我没有贝斯呀。”

“过几天我带你们去洛阳买,顺便再买几件衣服,看看你们身上穿的,多土,不过也怪不得你们,瓷央这小地方也买不到什么特别的衣服。麦言,你要不要学爵士鼓?”

“我只想学吉他。”麦言除了不想改变初衷之外,主要是还有些不信任眼前的老师。麦言想,我还不知道你水平怎么样呢,就只是听赵茶他们说而已。在不知道你具体水平之前,我可不想任凭你摆布。

“好吧,纪凉适合唱歌,就做主唱,现在我们有三个吉他手、一个贝司手、一个键盘手,阵容已经很强大了。在没有来新同学之前,我就先做你们的鼓手。过几天咱们去洛阳买齐了装备,就开始学新歌。在去洛阳之前,你们先巩固一下基础知识,不懂的就问赵茶和韩越升。”

李条走后,麦言等人聚在一起喝酒庆贺,喝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乐队该有个名字。纪凉说要不然我们每个人想一个,说出来,哪个好听用哪个。用了谁的,谁就是队长,负责带队和后勤工作。

韩越升说:“名字不需要太复杂,越容易被记住越好,我看就叫可乐乐队好不好?”

赵茶看了看韩越升手中的可乐,再看看自己手中的雪碧,说:“可乐,太土了,还不如叫雪碧呢。”

纪凉说:“你们是在捣乱吧,哪儿有这样的名字,太随便了!我们得想个正经的名字,像涅槃乐队、黑豹乐队、阿修罗乐队这样的。”

韩越升说:“那这个得问麦言,我们几个中他读的书最多,以后写歌词,想名字这类事情就交给麦言吧。”

众人望着沉思了许久的麦言,过了好一会儿,麦言才抬起头,说:“你们听说过‘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句话吧?”

纪凉说:“当然听过,不过这跟我们乐队有什么关系?”

麦言说:“龙生九子,为首者叫霸下。传说这霸下曾经帮助大禹治过水,是长寿和吉祥的象征。我想要不然,我们的乐队,就叫霸下乐队吧。”

韩越升说:“霸下乐队,好名字,够霸气,我喜欢。”

很久没说话的柳梦儿也说:“我也觉得这名字挺好的。”

纪凉看了看不住点头的赵茶,说:“那就叫霸下乐队吧,以后麦言就是队长,我们乐队的事儿以后就由麦言来主管。”

趁纪凉等人都去女生寝室玩了,麦言找出信纸,打算给易暖回信。麦言的家在瓷央五十里外一个叫太宝的小城里,那城市比瓷央还要小一些。麦言从小到大只在七岁的时候随父亲去过省城参加过一个亲戚的婚宴,之后除了陪姐姐去看的那场音乐节,便再也没有去过任何一个离家超过五十里的地方。这次来瓷央学吉他,父母除了怕这行业没前程之外,还有一层顾虑就是担心麦言没有在外生活的经验,怕他遇到危险和困难。

麦言在信里说:自己就要去洛阳了,是坐汽车去的,也许会途经易暖所在的城市,会在易暖所在城市的汽车站停上几十分钟。麦言说他会下车看看易暖生活的城市是什么模样的,麦言还给易暖介绍了他们的乐队,和他新交的几个朋友。

麦言没有用手机,不是没有,是嫌麻烦。他知道用了手机之后,父母就会隔三岔五地打电话来,说一些不痛不痒关怀的话。他是想独立的生活,再加上他也没有什么需要用电话联系的朋友。那些在远方的陌生人,写写信或者在网上聊聊天就好了。一旦听到了对方的声音,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难控制了。不过这只是麦言平时的想法,他把易暖的电话号码记在本子上,偶尔心血来潮了,他还想到易暖的城市见见易暖。他幻想过很多次,自己独自一人,一声不响地跑到易暖家的楼下,给易暖打电话约她出来的情景。不过只是幻想一下,和易暖更进一步接触这件事,他心里始终还是有些矛盾的。

等麦言写好信,到外面找到邮局寄出再回来,已经是傍晚了。纪凉他们在打篮球,校长陪着他们打的,二对二。看到麦言回来了,校长就退出来让麦言加入,自己当起了裁判。

许多年后麦言回忆起这段短暂的生活,感到无比美好,那是他最后一段校园时光,最后一段没有压力、没有约束的生活。有的就只是音乐和梦想、朦胧的爱情和单纯的伙伴。但是在经历的时候,麦言常常会感到乏味,学一首再简单不过的儿歌,都要花上几周的时间,一天只能练好一句歌词。再美的歌,当你不断重复练习,还总是会出错的时候,就难免会觉得烦躁,会对这歌曲本身产生厌倦,会怀疑起自己的天赋来。

瓷央艺术学校门口是11路公交车的起点站,到了周末,麦言和纪凉等人就会坐上这车,晃悠十多站,在城中心下车,步行几百米就能到李条开的酒吧楼下。酒吧在四楼,一二三楼是一个穆斯林饭店。

酒吧是晚上营业,白天就空着,因为学校里的音响设备太差,赵茶就找李条拿了酒吧的钥匙,在酒吧里练吉他。纪凉和麦言用的都是木吉他,有没有音响设备对他们都不影响,所以即便跟着赵茶去酒吧,他们俩也只是去看看,偶尔拿赵茶和韩越升的电吉他试试手,或者学学效果器的用法。

李条的老婆叫张露,是个舞蹈老师,没有生孩子之前,她白天会在酒吧里教一些学生,生了孩子之后就忙着带孩子了。偶尔有学生来,她也只是指点一下,做一些简单的示范。除了一个叫尼西的女生,其他的学生基本上都很少来了。

有一次赵茶他们刚到酒吧,尼西就来了。音响设备只有一套,尼西练舞的话,赵茶他们就没办法练吉他了。尼西不想因为她一个人,耽误了人家三四个人,所以待了一会儿就要走。

尼西是个美女,身材一流,眼睛大大的,有点蔡依林的感觉,纪凉看到她就像斋戒了几个月的人看到肉了一样,怎么舍得放她走。在纪凉的示意下,麦言等人把场地腾了出来,让尼西跳舞。

“这姑娘身材真好,跳起舞来就更好看了。”麦言对身边的韩越升说。

“那是你没看过张露跳舞,那才叫好看、迷人,看到过张露跳舞的男人都会嫉妒我们老师的。”韩越升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尼西跳了两支舞之后,纪凉竟然扭着身子贴过去和尼西共舞起来。麦言不想看了,就起身离开了酒吧,刚到楼下,就发现赵茶和韩越升也跟了出来。

赵茶说:“我们看他们俩有戏啊,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走,上网去。”

几十米外就是一家网吧,赵茶和韩越升玩起了游戏,麦言只是登录了qq,无聊地翻看着论坛上的帖子。身在网吧,麦言的思绪却还停留在酒吧里,他忍不住想,接下来,纪凉会和尼西发生什么事儿呢?

回学校之前,麦言去取了父亲和姐姐打来的钱,一是要准备去洛阳买吉他,二是要买一箱速食品放寝室里。艺校食堂的饭太难吃了,没有油水也就罢了,还常常会从饭里吃到小石子,菜里吃到头发和小虫子。

在麦言的带领下,赵茶和韩越升也各自买了一箱方便面,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寝室里都是那种闻着让人反胃的方便面味。

纪凉一直到晚上才回到寝室,看他一脸得意的样子,不用猜也知道后面的事情。

纪凉说他吻了尼西,说尼西的嘴巴凉凉的、甜甜的,亲她的时候很像在亲一块薄荷糖。麦言从来没有亲过女孩子,手都没有牵过,姐姐麦佳除外。

在原来的普通中学的时候,也是有很多人追麦言的,只是他觉得爱情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一直也没有接受谁。现在看到纪凉和尼西的事情,他心里又升起了一股子落寞感。趁别人不注意,他从包里摸出笛子来,藏在袖子里,爬到楼顶,吹了起来。

这本是他已经想要丢弃的乐器,因为向往的东西太遥远,因为身边的人太优秀,于是又被他捡了起来。

每天早上,在麦言等人还在睡觉的时候,对面那栋楼住着的学戏的女生就已经洗漱完毕开始吊嗓子了。在“咦咦咦…啊啊啊…”和各种豫剧唱腔中,麦言和纪凉等人相继醒来,为了表示抗议,他们会在这边把吉他通上电,弹起黑豹乐队《无地自容》的节奏。麦言和纪凉虽然不会弹,但还是能吼几句的。每次声音被对面的女生压过的时候,麦言就想赶紧去买一把电吉他来。

这样过了两个月,李条终于有时间了。因为人多,怕走散了,李条就包了辆面包车,车费由几个人平摊。好在车程不远,两三个小时就到了洛阳。

先去逛了几个琴行,李条似乎是经常来这里,轻车熟路,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挑好了吉他。麦言选的是一把白色的雅马哈电吉他,韩越升选的是一把蓝色的贝斯,纪凉选了把红色的无头电吉他,据说模样酷似黄贯中用的那把。

而买衣服就麻烦了,去了鬼魅服装城,挑了很久也没挑到几件喜欢的衣服,当晚只好住在洛阳。第二天一早就起来去逛商场,匆匆忙忙折腾了一天,总算一人买了两套上台演出时可以穿的衣服,当晚回到了瓷央。

从洛阳回来,麦言第一时间去看了传达室的黑板,果然有自己的信,可惜不是易暖寄来的,是一个陌生女孩的来信。信的内容都是那女孩自己的生活琐事,寄给麦言纯属偶然,就像漂流瓶一样,只是凑巧漂到了麦言手里。

而易暖的信是在麦言回到学校一周后才收到的,信中说在麦言去洛阳的那两天,易暖也去了洛阳,走在街上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在人群里张望,想看到麦言的身影。虽然她不知道麦言的模样,但是她相信也许他们遇到过彼此,只是擦肩而过,没有认出对方而已。

第5章 不快乐的告别(1)

周末的下午,一个衣着鲜艳的男孩在瓷央艺术学校门口徘徊了许久,没有进学校,也没有离开,还时不时地探着头往学校里看。麦言在楼顶看到了,就叫纪凉过去看看。

王盒为了省钱,只请了个老大爷做门卫,到节假日的时候,老大爷不在,谁在学校留宿谁就得负责学校的安全工作,王盒会给二百元钱伙食费。麦言和纪凉的家都在几十里之外,所以节假日他们俩基本上就是学校的保安。

“你,干什么的?”纪凉指着那男生,还真装起了保安的样子。

“我随便看看。”看那男生的打扮,也不是善茬,估计不是社会盲流,就是某个学校经常被处分的学生。

“这里没什么可看的。没事儿的话就去别的地儿晃悠吧。”

“我还就不走了,你这学校不是要招生吗?”

“那也不招你这样的。”

“你找抽吧?”

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麦言在楼顶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看到两个人说着说着就动起手了,他赶紧下了楼,朝校门口跑去。

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了,麦言拉开他们,问清了缘由。原来这男生叫谢颂远,也是看了电视台的招生广告,想来学校探探底的,却被纪凉当成了踩点的小偷,挨了一顿打。

“这里的学生很喜欢打架吗?”谢颂远理了理被纪凉弄乱的头发问麦言。

“也不是,今天这事儿是误会,我们俩不是要看着学校的东西嘛,一旦丢了我们就很麻烦了。你一开始就说你是想来上学的就不会有这误会了。对了,你想学什么?”

“什么都行。”

“那太好了,我们正缺一鼓手,要不你来学打鼓吧。”

“我还没决定来不来呢。我刚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到这儿又打一架,怕是进来这学校,也待不长吧。”

“那不会,你加入了我们,咱们就是兄弟,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份儿,不会让你吃亏。再者这不是星期天没人管嘛,平时有老师在,我们基本不打架的。”

“那我回去跟我妈说下,明天过来报名。”

“好,随时欢迎。”

送走了谢颂远,回到寝室里,麦言看到纪凉还是一脸的不满。纪凉对谢颂远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他觉得这小子说话吊里吊气的也就算了,还打扮得不男不女,一旦加入霸下乐队,肯定有损乐队的形象。

而麦言却觉得那小子身上还是有灵气的,再者就算不好相处,中途也可以开除他。先一起练练,这年头真正爱好音乐的人不多,好不容易来一个却被打跑了,让校长知道了也不好。

柳梦儿给麦言的寝室也买了几个盆栽,正选合适的地儿放呢,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纪凉的声音:“好有气场的美女,麦言你快过来看。”

麦言没搭理他,继续选地方,等他和柳梦儿放好了盆栽出来,那美女已经走到了男生宿舍楼下,纪凉也已经一路小跑着去楼下看了。

麦言送柳梦儿回去,走到楼梯口,和那美女打了个照面。那美女不是别人,正是他姐姐,麦佳。

几个月不见,麦佳憔悴了不少,上来就把麦言给抱住了,很久才松开。柳梦儿被这情景弄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来,纪凉也上楼来了。他小声地在柳梦儿耳边问:“这是麦言的女朋友?”

“我怎么知道?”柳梦儿白了纪凉一眼,匆匆地下了楼。

麦言带姐姐回寝室坐下,开了瓶饮料,然后才跟身边看得两眼发直的纪凉说,这是我姐。纪凉长出了一口气,说:“我就说怎么跟你长得那么像!”

和以前不一样,麦佳的打扮保守了许多,没有穿胸口开得很低的衣服,也没有穿有洞的牛仔裤。麦言知道这和季节无关,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他支开了纪凉,想单独和姐姐聊聊。麦佳却要带麦言出去。

搭上校门口的出租车,十多分钟就到了一家茶室。一路上麦佳都紧闭双唇表情僵硬,让麦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有出租车司机在场,麦言也不想多问。

到了茶室,进了包间,麦佳坐下就哭了起来,这让麦言惊慌失措,也不是没有见过姐姐哭,但以前姐姐都是躲着所有人,暗地里哭的。这回当着麦言的面就哭了起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麦言默默地把纸巾递过去,等麦佳哭够了,他才急切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姥爷去世了。”麦佳还在哽咽不止,麦言却因这句话放宽了心。

原来如此。比麦佳小七岁的麦言对姥爷的感情并不深,麦言懂事的时候,姥爷的身体已经垮了,所以他印象里只有那个一年四季都躺在病榻上的姥爷,根本记不起那个把麦言放在肩膀上四处玩的姥爷了。

“人都会去世的,姥爷被病魔折磨了那么多年,现在去了,对他也是一种解脱。”麦言试着安慰麦佳,他不能理解姐姐和姥爷之间的感情,但他知道这对姐姐打击很大。在所有的长辈里,姐姐是只听姥爷一个人的话的,只有在姥爷面前,麦佳才不会撒谎。

“还有,我怀孕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麦佳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然而麦言却被这句话差点砸翻。

二十三岁,外表刚强、内心柔软,经常换男友却从来不跟男友过分亲热的麦佳,竟然说她怀孕了。麦言没有说话,想等着麦佳说出更匪夷所思的话来,他能感觉到,事情不仅仅是怀孕那么简单。

果然,见麦言没有反应,麦佳接着往下说:“我爱上了一个老外,最近就要跟他去美国,我们会在国外结婚。可能要很久都见不到你了。”

“他们知道吗?”因为学吉他的事情和爸妈吵架后,在姐姐面前,麦言就直接把爸妈替换成了“他们”。

“不知道,到了国外安顿下来之后我会给他们打电话。你也知道他们的想法,如果我现在说了,他们打死也不会让我走的。”

“你考虑好,我没见过那个人,不知道他什么样子,不知道你们的感情能维持多久。这是婚姻大事,而且要出国,和之前你到处看演出是两码事。”

“我知道的,如果不是想好了,决定了,我也不会来跟你告别。”

“姐,我不想你走。我怕你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了。”

“不会的,我怎么会丢下你。等我在国外生活得好一点了,你就可以去找我玩了。”

“那个人也是玩音乐的吗?”

“对,一个乐队的主唱。等我们结了婚,把孩子生下来,我就跟着他横穿美国。”

气氛很凝重,麦言说了很多孩子气的话,麦佳也说了许多他们小时候的事情,都是麦言以前没有听过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之后,他们拥抱,告别。

麦言怎么也想不到,这一见会是永别。看着姐姐踏进出租车,渐渐远去,麦言觉得和小时候看着姐姐翻墙出去打游戏,没有多大区别。

姐姐走后,麦言没有马上打车回学校,而是沿着回学校的路缓慢地走了起来。路上遇到三五成群穿着统一的校服的中学生,他们呆滞的表情和被书包压弯的背让麦言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也就是在半年前吧,自己还过着和他们一样的生活,不同的只是麦言从来不带书包。即便不想学习,也要被困在里面,无聊地度过一天又一天。时间可以把人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不管你情愿还是不情愿。

姥爷去世了,他虽然感触并不像姐姐那样强烈,可毕竟是自己的至亲,就这样彻底不在了,自然是会感到伤感的吧。而且葬礼举办完了才通知自己,虽说以怕耽误自己学习为理由,可这不是置麦言于不孝之地吗?姐姐也要离开了,虽然很早就知道姐姐有一天会远走高飞,可是当她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麦言却觉得不习惯起来,心里像空了一块。以后没有人宠着自己了,不能再依赖谁,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已经十六岁了,也该长大了。

谢颂远来了之后,宿舍彻底饱和。那小子带了足足两大包衣服,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杂志和书。纪凉调侃他说,你怎么不把你家里的东西全搬来啊。

谢颂远竟然没听懂那是调侃,还应和着说,慢慢来,我一个人一次能带的东西有限,回头再搬一些过来。

这几天赵茶和韩越升被李条带到别的城市演出了,学校里显得清静了不少。没有了两大高手带来的压力,麦言觉得自己学新歌的速度快一些。本来李条是打算让他们几个人学同一首歌,然后一起排练,争取能做成节目上台表演的。结果麦言和纪凉的进度太慢,赵茶和韩越升一周就搞定一首歌了,麦言和纪凉一个月了,还在前奏上徘徊。这也不能怪麦言和纪凉笨,没有基本功,学起来肯定慢。

上乐理课的时候,麦言和纪凉常常会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因为是中途插进来学的,很多东西他们俩都不知道,好在这老师也不严厉,课后还会把他们叫到办公室单独辅导。

李条不在的日子,麦言一有时间就去找那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学乐理。而纪凉呢,因为有了尼西,常常是天一亮就离开学校,不到天黑不回来。

李条安排他们共同学习的歌曲是崔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而麦言却想先学郑钧的《灰姑娘》。那个教乐理的女老师不会弹吉他,但是懂钢琴。音乐是相通的,麦言去找她,她就私下里学了《灰姑娘》的指法,虽然没有李条弹得好,但教麦言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个女老师叫伊甜,虽然比麦言大,却喜欢麦言叫她小甜老师。因为想尽快赶上赵茶和韩越升的进度,小甜老师每天都要在办公室里辅导麦言到深夜才回去。好在她家就在附近,骑自行车几分钟就到,因为有路灯,所以也没什么危险。

白天麦言练歌的时候,小甜老师还会做一些简单的食品给麦言吃。麦言累了,她就像姐姐一样唱歌给麦言听。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学校里就开始有他们俩的传言了。这学校虽然很小,纪律也不严,但师生恋还是被绝对禁止的。

麦言被校长叫去谈话,校长讲了半天大道理,麦言只说了一句:“我姐去国外了,小甜老师是我认的新姐姐,她只是教我一些乐理知识而已,我们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脏。”

“可她毕竟不是你的亲姐姐!如果不想有流言蜚语,就请你们保持距离。你要明白,我随时可以请你离开。”

在校长带有威胁的话语里,麦言转身离开了校长的办公室,下楼之后,他没有回寝室,而是出了学校,沿着公路,朝河边走去。

第6章 不快乐的告别(2)

在河岸边,麦言回想起离开家时的情景。那是看完那场音乐节回到家过的第一个周末,爸爸的怒气还没有完全消散,听到麦言说要退学去学吉他,盛怒之下的爸爸摔了手中的饭碗,如果不是妈妈在一旁劝说,恐怕桌子也要被爸爸掀翻。

姐姐趁乱躲出去了。以往姐姐在这样的情景下都会在家保护麦言的,有好几次,爸爸的棍子都打在了麦佳的背上。这一次也许麦佳是觉得以后麦言要独自在外生活了,所以如果弟弟不能承受爸爸的责难的话,那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放心让麦言独自出去求学。

麦言被罚跪在一块凹凸不平的木板上,这一次麦言下定了决心,无论承受多大的痛苦,都不能再在原来的学校里生活了,就算不去学吉他,也可以去学其他能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你要是敢退学就打断你的腿!你今天走出去,以后就别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在外面累死饿死也别指望我会给你一分钱!”这些都是爸爸当初的原话,相比爸爸当初施加给自己的压力和姐姐期盼的心,学校里这点流言蜚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也许自己真的太笨,没有音乐天赋,这么久了还没有学好一首歌。不是节奏出错就是漏掉音符,这才是麦言烦恼的根源。可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放下了一切选好的,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风从河面上吹来,有一股腥腥的凉意。麦言暂时不想回学校了,他觉得反正学校里也没有人担心自己,不如四处走走散散心,来瓷央好久了,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城市的夜色。

在校门口搭上了最后一班11路公交车,刚坐稳,车就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麦言回过头看,夜色已经浓了,借着昏黄的路灯,凭着那人穿的衣服和自己的直觉,麦言想那应该是小甜老师。这么晚才离开学校,想必也是受了校长不少气话。有车不骑却推着,肯定不是车胎爆了,而是校长的话伤害到她了。

如果这时候麦言下车,应该可以在小甜老师回家之前跟她再聊一聊,可以商量一个对付流言蜚语、对付校长的办法来。可是校长对小甜老师说了什么?这个时候小甜老师也许和自己一样,只想一个人静静,不想有人来打扰吧。麦言犹豫不决,等再回头的时候,车已经远了,小甜老师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车窗外有人在放烟火,不知道是为庆祝谁的生日,还是有别的什么喜事,再或者只是一个男孩在讨他喜欢的女孩的欢心。麦言贴着车窗看那烟火升起又落下,看夜空一次次被点亮,又恢复平静和黑暗。他不觉得那是美好的,反而觉得烟火像是一个不服输的傻子,而暗夜就是命运,无论那傻子怎么抗争,飞得再高,亮得再久,最终都不是暗夜的对手,都要被吞噬,都要消失不见。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瞬间的光和热,还有意义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现在寒窗苦练只为博那台上一分钟的潇洒,值得吗?

车上乘客很少,麦言坐了很久,眼看就要穿城而过,到城市另一端的郊区了。两边的楼房越来越低,光越来越少。麦言下了车,看到街边有一家网吧,就走了进去。

登录qq,刚好遇到易暖在线。麦言这才想起,还没有给易暖回信呢。从洛阳回来之后,就只想着快点学好一首歌,快点让乐队沸腾起来,忽略掉了很多事情。本来麦佳那天走了之后,麦言是想写点话给易暖的,结果一时耽搁,就耽搁到了现在。

麦言上线后,先是发了个歉意的表情给易暖。过了一会儿不见易暖回复,就又发了个大哭的表情。易暖还是没回复,麦言就有点急了,打了一串问号,刚准备发,就看到易暖的头像黑了。

麦言愣了一会儿,开始给易暖留言:“暖暖,真是不巧,我刚上线你就下了。我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你说的,最近发生了好多事,弄得我脑袋里好乱。我姥爷去世了,麦佳也去了美国,刚在学校认识了一个不错的老师,却被同学传了八卦,校长把我叫去骂了半天,随时可能会开除我。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怎么会这么倒霉。还有学吉他的事情,进度好慢,感觉自己好笨,别人一周就能学会的歌,我练一个月了还是弹不完整。我感觉自己要废掉了,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麦言把这段话发过去,然后打开一个很久没玩的游戏界面,打算通宵玩游戏,结果却忘了密码,输了几次都没输对。等关了那游戏界面,打算找个新游戏来玩的时候,突然看到易暖的头像跳动了起来。

易暖说:“我没有下,只是在清理电脑上的东西。我前两天给你寄的信你肯定还没收到吧,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的事情都写在信里了。今天清理完电脑,就给弟弟用了,有很长一段我都不能上网,也不能给你写信了,高考已经进入倒计时了。没想到你最近遇到了这么多的事,我原以为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每天都会过得很幸福的。”

麦言说:“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要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吗?”

易暖说:“我原先是那么想的,我想你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就不需要我了,再者我也要忙高考的事情了。可是现在看到你这么倒霉,我想我还是会给你写信的,虽然会慢一些,但你放心,我不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丢下你的。”

麦言说:“其实也没什么,我能挺过去的,你还是好好准备高考吧,那对你很重要的,等你高考之后我们再联系也行的,反正你们的事儿都比我重要。”

易暖很久没有回复,麦言也没有再说什么。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相互慰藉挺长一段时间了,也是到了要相忘于江湖的时候了吧。

麦言似乎可以看到在遥远城市的一个寂静角落里,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一脸怒气地盯着电脑,恨不得冲到对方身边把对方大骂一顿。最终还是易暖打破了这幼稚的冷战:“你说出这样的话,我很失望。我的离开,只是为了让你更好地融入你现在的生活环境,麦佳也许也是这样想的。你虽然说你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了,可是你并没有融入新的生活环境里,你不跟你身边的人说心里话,遇到问题还是会想我和麦佳。这样下去很快你就会厌倦你现在的生活方式,你又会去喜欢新的东西,最后你回过头来看自己,会发现自己只是在不断追逐,却从来没有得到,白白地浪费时间。”

“不要总是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好像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我一样,其实还不是为了你自己。”麦言把键盘敲击得噼里啪啦的,打了很多话,最后却都删掉了,只留下了这最伤人的一句。麦言想:要分别,就彻底的分别,撕掉虚伪的面具,不要再说什么还会联系,只是会慢一些之类的话。

“我们不在彼此身边,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你不觉得你这样要求我、指责我很不公平吗?我承认我是自私,可是不然我又能怎么办呢?我天天想着你念着你,你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吗?你还不是要追求你的梦想!我选择把自己埋进题海里,对你对我,都是一种解脱。我不想和你再争下去,不想让本就不多的美好回忆化成灰烬,就这样吧,再见。如果你过几天收到了我的信,不用拆开,直接撕掉就好。”

麦言真想把眼前的电脑砸烂,把眼前的一切都砸烂。他关了电脑,离开网吧,回到已经变得清冷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