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的服装在夜色下特别明显,肩膀上的两道荧光绿的杠子晃动起来和环卫工人背后的夜光条有同样的效果,梁悦有些为难,不想两个人的亲昵举动免费便宜别人的眼睛。

他不依不饶,越撒娇越显得可怜,“丫头,亲亲我。”

后来叹口气的她还是踮起脚,把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原来有生死等在身边的时候,亲吻的每一秒会显得那么珍贵。蔓延的荒草湮没了他们痴恋的吻,也湮没了他得意的笑容,他缠绵中说:“我想亲你,在医院的隔离的时候就想,我特怕我以后都亲不着你了。”

他才二十三岁。一个同龄人还在游戏网聊的年纪,却过早的担当起家庭的负担和女人的期望,用最快的速度成长。

他的嘴里没有痛苦,也没有对未来的恐惧和担忧,给她看的永远都是微笑和洁白的牙齿,可是小孩子的撒娇方式让梁悦突然发现,原来他也和同龄男孩子一样,也会恐惧,也会害怕。

她不想离开,她还想贴在这里,可是保安已经跑到面前,抬手勒令她回到楼中,梁悦不理会他们,反手放下保温桶,伸出栏杆抱紧他,哽咽说:“你咋这么傻,我是打不死的蟑螂,哪能说死就死呢!”

“那,万一是我死了,不也会看不见你了?”他还笑。

“别说没常识的话,你都没发热,死什么死!”她靠在他的胸前,头被冰冷的栏杆死死顶住,可是她不想躲开他温暖的怀抱。

“走了,你们这样我们也不好办,给领导看见了我们也得下岗。”无奈的两个人站在他们身后,因为他们的亲密动作,尴尬的侧过身子,说。

最后钟磊看着梁悦走进楼内,感应灯一层一层的亮,一直到了六楼,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反复几次。

这丫头又没找到钥匙,呵呵。

钟磊靠在栏杆上,把地上的保温桶伸手捡起来,坐在草丛里,一直等家里的灯光亮起来,他才抿嘴把保温桶拧开,用力吸气。

真香,丫头煮的面好久都没吃了,想想都馋。

她站在楼上看他把面吃的干干净净,然后把略带温度的保温桶放入怀里,紧紧的抱着,傻傻的笑。

我们的目标是,天天晒牙齿。

无论在什么时候,多露点笑容都不会错,他笑的时候更像一个没长大的小男生,像每个女人清涩少年记忆里都会有的那个人,曾经躲躲藏藏红着脸扔一束玫瑰过来的,被人打趣是一对儿时就尴尬到手足无措的那个初恋恋人。

她就这么痴痴的看着下面坐着的傻傻的他,在满城弥漫危难的时候,整整一夜,谁都没动一下。

2003年的故事(下)

梁悦参加高考那年的前一天,据说是台湾某个言情名家新书大作上市,于是她顶着瓢泼大雨,落汤鸡一样冲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蹲在书架旁大快朵颐。当然,准备回家时她没忘把新书书皮换上高考冲刺化学书指导丛书的封面,以蒙混母亲担忧的询问。

品完言情大餐的她当然心满意足,可没等到半夜,就高烧40度,父母焦急是肯定的,可是诊所都已经关门,医院又离的很远,生怕耽误她的高考只能多多吃药,端着水杯和着十几片药吞下去,简直是非人的折磨。她忽然有感而生,暗自自嘲一句,言情小说真是害死人阿!

不过,感慨归感慨,高考不会因梁悦的生病而停止。第二天还在迷迷糊糊的她就被父母硬架到考场外,以螃蟹似的步伐横着爬上96届高考的独木桥。

怎么答题的,怎么计算的她全忘记了,唯独记得是自己昏睡的很是欢快,老师提醒两次后都懒得再搭理她。

结果出来时,她曾经大哭一场,分数还真不是一般的低。不过文科专长的她,分数勉强擦边一本文科类专业,本以为也算捞了一个贴心的专业,谁知道人在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不知道是哪位可爱的录取老师手就那么一哆嗦,她被人从报考的文科经济学管理专业,一下子调剂到工学电气工程专业。

从此以后,可怜的梁悦就在自动控制教授说的天书中垂死挣扎。

一步迈错,错七年。

所以,抱着司法大纲准备前去应考的梁悦,满脸警惕的看着拧着眉毛的钟磊,企图苦口婆心的劝服他不要陪她去考场。

可是满脸郑重的他分明隔离了她的苦苦哀求,只沉浸在终于可以体验一把家长陪考的感觉,站在外面看笼子里面的愁眉苦脸的学子们上刑场,心里暗爽。

梁悦摸着他手上的伤说,“你乖乖在家养伤,我考完了立刻回家做饭,只要你不去,晚上咱们吃大餐。”

他为了能从医院跑出来,竟然徒手翻带尖儿的铁栏杆,划伤手后也不管不顾伤口,一心快点来找她,知道她晕血,又揪了几把草擦干了血迹,抱她的时候也小心翼翼不碰到她的衣服,等梁悦发现伤口的时候,已经长了长长的暗红血痂。

心疼没用,埋怨多了他就只知道笑,让人恨的牙根直痒,却又无可奈何。

果然,他又眼角上扬,呵呵的笑:“不干,我要当家长陪考。”

“那,我亲你一下当交换行不,咱别去了呗?”梁悦仍不死心,拉着他胳膊撒娇晃悠。

“不干,我要去。“”他还是顽固坚持。

“那,晚上哀家宠幸你如何?小帅哥。”计穷的梁悦使出美人计,眼睛抽筋似的眨动。

“不行,我还是要去。”笑嘻嘻的他把她肩膀上的书包拿下,挎在自己胳膊上,右手向前伸出食指,说:“前进!梁大律师,人民等你通过考试去拯救呢,你是打不死的正义化身,怕什么?”

好吧,梁悦只好跟他承认自己恐考,高考以后她一直有些心理阴影,本来是家族骄傲的她因为失误偏走于二流学校,学校的名称一直是父亲避讳回答亲朋的问题。甚至她在找工作时,简历上,毕业于某某学校那栏也常会引来招聘方必有的问话,“请问,这学校是正规大学吗?”

所以她曾把自己不得志的找工作经历怪在自己的沉湎于言情上,也会怪在那个病的一塌糊涂的高考上。

于是高考就是缠绕她多年的噩梦,更是挥之不去的咒魔。

如今又是全国统考,又是背着书包参加,她早在三天前就陷入垂死的抑郁状态,死活不肯让人去陪同。

万一……打击是沉重的,梁悦会受不了的。

钟磊看她紧张发白的小脸说:“别怕,有我坐阵,你就单等着好消息吧。”

梁悦对他的预言并不买账,撇了嘴,莫非他以为自己有招财猫的功能?能一概接纳所有美好福气和财气?

可是不买账也不行,事实证明,他这个家长确实是吉祥物。

收到成绩单的时候她的眼睛几乎可以媲美一切圆圆体积的物体,半天才能强压抑兴奋的心情,不顾一切,冲到韩离的房间,绩单一把按在办公桌上,等着他的反应。

全国司法考试的通过意味着很多事情。

意味着,她可以单独出去办理案子,不用再在严律身后拎包拿卷宗,意味着,她的工资至少可以翻番,买正装时不再需要咬牙切齿省中午饭,意味着她离他们梦想的房子又大幅度迈出一步……

可是这一步,还真难。

03年初,资本市场不景气,以代理经济诉讼案件的严规面临空前严峻的考验。一连大半年过去了,大家始终处于没官司可打,没事可做的状态。

韩离刚刚因为股东突发性撤资伤了底气,又遇上周边的艰难的环境,一时间严规能否生存下去成为公司上下层窃窃私语的首要话题。

非常时期,严律始终站在韩离身后,不想坐以待毙的她和韩离开始以各种方式承揽不同诉讼案件,一时间民事答辩,再审起诉,连平时最不屑的婚姻诉讼官司也开始纷纷接纳。

所以,梁悦的成绩即使通过也无用,她依旧干着过去干的工作,甚至还要把行政工作重新捡起。

因为陆陆续续有不想上班用电脑玩扑克接龙,不想接繁琐的婚姻诉讼的案子的同事们选择跳槽,三十人的办公室顿时空了大半,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身兼数职,其中除了是坚定的张阿姨,另一个就是梁悦。

官司在哪里,官司在哪里,梁悦不知道,不过梁悦知道,馅饼是绝对不会凭空掉在自己的脸上。已经连续三个月拿基本工资的她哀叹的趴在被窝里郁闷个死去活来,帮她按摩的钟磊笑着说:“不就是钱嘛?别愁了,将来我养你。”

“我倒不是愁那个,关键是韩离这个人挺好的,严规要是真这么倒了太可惜。”梁悦又叹口气。

“可惜我们公司有法律顾问,不然我可以提个建议用你们的。”他惋惜的说

“你人轻言微,说了也没用,如果你要是董事长,这么安慰我,我还可以真的乐一乐。”她撇了嘴。

“等我真做了董事长就不让你当顾问了!”他咬她的领子让她回头,她哼了一声说:“不当顾问留家干嘛?给你钟大老板当老妈子?”

“你留在家生孩子啊,左一个右一个,左一个右一个……”看她不理睬,他自己在那儿数绵羊,啰啰嗦嗦没完没了,梁悦被他数烦了,只好立着眉回头,蔑视的说:“生那么多?你能行吗你?”

男人这方面的尊严怎容挑衅,所以毒舌的她又吃了一个闷亏当教训。

他不慌不忙地说:“行不行,不是用嘴说的,看我怎么教训你。”

显然梁悦此生遇见的克星就是他,一直无法走出他事先设下的圈套,迷糊的她反身还想质疑,身子顿时被压倒在床上,反应慢半拍的她,嘴里甚至还发出咿呀的声音,很快就会被堵住了嘴,。

武侠里说,此刻抵死缠绵,言情说,是共舞出璀璨的烟花,H文说,不停的高潮簇拥下,她沉沦欲海。

事实上是梁悦连他的衬衫都不能熟练脱下,粗壮的胳膊横在她的肩膀上,让胸口的扣子打开变得费劲,胸口敞开的领子下是他宽阔的胸膛,热气随动作喷出,也在她的耳边制造了滚烫的感觉,有了四年的同居经验,男人的那点儿好处她还是知道的,于是傻乎乎的她身子在暧昧的气息里觉得腿有点酸软,手拉着他的衬衫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低头说:“不脱不行吗?”

梁悦下意识的点头,然后把手放到他窄腰上,把脸扭向一边,不敢看他。

他笑了说:“你怎么总紧张啊?我表现就那么差吗,看你忍受的表情连男人的自信都快被伤没了。”

梁悦咳嗽一下,斜了他一眼警告说:“那啥,你手还没好,别乱得瑟,小心把手上的伤再弄开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你知道吗,你一紧张就爱说东北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关键时刻总有迷惑的作用,让人有点想入非非,他那个的时候……

既然反抗无效,那就换个招式,于是梁悦一概往日淑女风,忽视自己羞红的脸皮,故作妩媚的贴着他的下颌咬下去,连续不断的咬向喉结,胸口,腹部,咬到腹部时,感觉他的身子即刻变得僵硬,于是用身子揉动摩擦,嘴里还不忘笑嘻嘻的问:“那你紧张呢,会干啥?”

钟磊猛吸口气,一把拎住她的睡裙带子,阻止她还想往下的动作,向上提刀面前,咬牙吼道:“丫头,你找死。”

坏笑的她天真无邪的抬起脸问:“怎么个死法?说说看。”

大概普天之下,没人不喜欢这种死法吧?双手从他的衬衫里穿过,胸口细腻的肌肤磨蹭在他的胸膛,指甲掐在他的腿上,连带着他也有些颤抖,按住她蠢蠢欲动的手问:“有那个吗?”

意乱情迷的她仰起红彤彤的小脸,眼神早已经迷离:“嗯?”。

钟磊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问也白问,所以强撑起身子说:“没有,今天就算了吧。”

下一秒,小红帽瞬间变成大恶狼,她按着他的胳膊掀过身子,猛的跨坐在他腰间,说:“美的你,你要负责取悦你的主人,快!”

梁悦解皮带的技巧远远高于解钮扣,于是,三下五除二解决羁绊的她俯身咬住他耳朵说:“乖,别动,让姐姐我好好稀罕稀罕你。”

刚刚带上小红帽的钟磊,还企图反抗,义正言辞的说:“你今天危险期,不行……”

实际上,强弩之末的语气只能助长敌人的威风,所以她加快动作,趁他无力反抗时赶紧造成事实。

得逞后的梁悦笑嘻嘻的说:“有孩子咱就结婚去,怕啥。”

一句话安慰了抑制情绪的钟磊,于是他停止反抗,任凭她上下蹂躏。

激情过后,梁悦趴在他身上整理汗水弄湿的头发时,他哑着嗓子问:“你说的是真的?”此刻的她,从腮畔到胸前都是粉红一片的,低头睨了他一眼:“我的说话多了,你说的是哪句?”

他没等她反应过来,翻身趴在上面,压住她光溜溜的身子笑:“有孩子咱就去结婚啊!”

她心虚的别过头说:“那啥,女人在床上啥说不出来啊,你还真信?”

钟磊不管她的分辩,开始在她胸前摸索,睡裙顺利的被脱下,说:“不承认是吗?那咱就做到承认为止。”

梁悦还想说些什么补充,可是他的唇连一点缝隙也不给留,严严实实的堵住疑问。

他看她呜呜的声音很快转换成酥软的呻吟,嘴角上的笑一直保留着。

其实如果是男孩子,长的像梁悦也挺好。他甚至开始觉得,孩子的名字该早点起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天啊,我被逼得写H了,太残忍了。这H憋了我好几天啊~你们不打分对不起我苦思冥想的H~

多事之秋的爱

可惜,孩子没有如他们所愿到来,所以她和他即使在分隔多年以后再见面,仍然只算是陌生人,少了血缘的联系,其实,爱情真的算不了什么。

梁悦进入严规的时候,韩离正准备出去办事,看她一脸虚白,把手伸出来搀扶住她的胳膊问:“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用不用我扶你进去?”

她摇摇头,问他:“没事,钟磊在哪里?”

韩离打量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已经了解事情的原委,也正是如此,让他更加犹豫该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来陈诉事实,最后他决定全部如实说出,因为他相信她的坚强,也相信她的处理事务能力:“他是来了,不过给你送一份文件,又走了。”

梁悦尽力微笑,用笑容平息韩离身后竖起耳朵偷听他们对话的诸多好奇心,佯装无谓的表情麻痹他们,然后才用低声嘶哑的声音轻问:“什么文件?”

“中天集团的资金流向调查报告,郑曦则涉嫌违规集资操作,缺少证监会批件,此事如果要是捅出去……”他担心的再看一眼她的脸色:“最低是……”

“公司在交易所停牌,停止公司目前所有经济业务接受审查,如果涉嫌违规,董事长可做为特大经济案件嫌疑人先行羁押,冻结其全部财产以待清查,以及我不可能作为他们的法律顾问去参与审查,甚至连严规也不能代理中天出席听证会。”

梁悦太清楚后果了,也因为清楚所以恐惧。她的指尖发凉,腿都开始不住的颤抖。

不可能,钟磊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来威胁她,无论发生什么他都舍不得伤到她半点,更何况是这样的巢倾卵覆?克制一向是他引以为豪的美德,不可能在此时消失殆尽,丁点不剩。

是的,她不信。

韩离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头安慰说:“先别自己吓自己,乱了阵脚,也许他不是那个意思,你还是先去看看那份文件,再说吧。”

她冷笑了笑,脸色如同石灰。韩离安慰她的话实在是太无力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社会究竟有什么是不能阻挡的,即使是所儿里在公检法再怎么周旋自如,经济案件涉及时便是死路一条。因为背后牵扯的人太多,牵扯的事也太多,最后的结果通常就是丢卒保帅,只不过他们眼中的卒是昔日里被高高捧在上的那个帅。

“放心,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说完,梁悦冷着脸,快速走到自己的办公室,紫红色的檀木门咣当一声被关上,从内锁个严实。

韩离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想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默然离开。

04年的梁悦又回来了,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平日里柔柔弱弱,可是真碰到事情则喜欢遇硬变硬,宁折不弯。

哪怕对方是自己最爱的人,她依然会执着如此,毫不手软。

果然,梁悦靠在门上恢复了点体力,连走几步拽起电话,异常熟悉的全球通号码在她指尖下一个个点击,那是钟磊离开时给他们俩一起办理的情侣号码,只为了,善忘的她随手抬起就能找到他,可是今天,当默诵了无数次的号码真的按响时,她内心有种巨恸撞击着胸腔。

他们怎么会走到这样狭窄的巷子里?迎面硬撞过去,必然会有一人受伤,不是她,就是他。

听筒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连呼吸都细微可辨,昨天的伤痛依然停留,只是今天他们之间又多了一层更重的东西,所以她冷冷的说:“钟先生,请问您送过来的文件是委托我们所办理什么诉讼?”

声音再次停止,就像黑暗窒息了梁悦故作的镇定。好久好久,他才说:“对不起,梁律,其实也算是我多事,无意间在证监会看见这份文件,想让您看看早做些准备,可是我忘了,严规是身经百战,中天更是铜墙铁壁,两者结合,怎么会轻易被弄垮了,您的语气更是证明一切是我多虑了。”

“钟先生真客气,就算我们是身经百战,也绝对堤防不到有人会在背后拆台。”梁悦冷笑的声音透过电话线,让对面的钟磊,面色发凛。

原来,她为了维护郑曦则可以毫无顾忌的伤害他。

她到底是变了,猛然意识到的事实真让他心底有些怆然,用极慢的语速问:“梁悦,你认识我们这么多年,你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恨郑曦则没错,我恨他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我可以用任何手段来报复,但是绝不会把你牵连进去,他如果有牢狱之灾,你不可能放过我。梁悦,我太了解你了,你拼命的时候什么都不管不顾,哪怕错杀一万也在所不惜,所以,我宁可让你愧疚我一辈子,我也绝对不会让你恨我!”钟磊的声音里没有起伏,但是梁悦分明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是啊,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她真的会对他愧疚一辈子,她愿意把他和自己的故事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如同那个戒指上的水晶,偶尔拿出回味一下昔日的甘苦,用一生来爱过去记忆中的那个人。

那个爱过的人……

可惜,伤人的话说了,就无法收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平日里说话之前想三分的规矩怎么就因冲动忘在脑后,抑制不住的怒火没有任何原因就蹿上了心头,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质问他。可是,从他的话语里分明可以听出,那个人不是他,……

“梁悦!”话筒里的声音突然很沉,传过来的时候甚至让她有些伤感,全名全姓的呼唤,像隔了十万八千里,原来两人之间亲昵的感觉霎那灰飞湮灭。

“我们不要吵好吗?分开五年了,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听你说说话,想问你过的到底好不好,可就是不敢打电话。我知道你结婚了生活无虞,我也知道你已经完成当律师的梦想,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就是舍不得忘记你。说来好笑,到现在家里的钥匙我还没扔,我就怕哪天你想回家看看,我没办法带你去。还记得那个空调洞吗?那窝小鸟年年都回来,爸爸出去找吃的,妈妈就在洞里孵小鸟,他们配合的很默契,可惜,我看了好几次,就是分不清到底还是不是咱们住时候那对儿了。也许是他们的孩子吧?也许是他们孩子的孩子了……”

她站在办公桌旁,双手俯身撑住桌角,眼泪簌簌的落在光洁的手背上,亮晶晶的顺着手腕滑落。

那是他们偶尔的一次发现,空调洞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住进了一对不知名的小鸟,平日清晨里总是喜欢叽叽喳喳的,每天不停的飞来飞去,后来钟磊拿张报纸把洞口又密封了一下,他回头笑着告诉她,这样就可以为他们挡住寒风,可以安心做窝生小宝宝了。后来趁它们都出去的时候,他们俩会偷看它们做的爱巢,那是一个鸟毛和稻草围成的家,虽然杂乱成一团,却很细致,每根长长的稻草都比它们自己身体长好多,迎风飞回的时候,虽然辛苦却总是振翅奋力往家赶。每次看到它们梁悦总会和钟磊感慨,“房子阿,是所有生命渴望有家的梦想,为了家,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唏嘘后他就会一直用力攥着她的手,笑着说,“丫头,你放心,咱们的房子肯定不用你辛苦,我一个全部搞定。到时候弄个大玻璃窗的,你坐在前面写你的悲秋小说就行,什么都不用管。等我!”

等阿等阿,他离去的五年,她等到了别人给她买的房子,他等到了爱人的绝然离去。

“其实,昨天晚上看到调查报告时,我还真犹豫过。现在我有能力给你一个家了,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可又怕你会因为这个恨我。你最不耻的事我不想做,我更不想让你再次面临绝境。丫头,我爱你,所以我不想让你不开心,不管为什么,我都不想。”钟磊又是一声叹息。

“钟磊……”她愧疚,又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话语。

“你去问问他吧,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最好还是早点做打算。不然真等到出事了,也就晚了。”没有任何结束语,电话那边已经悄然挂断。嘟嘟的声音让她怔怔,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又开始隐藏自己的悲伤了吧?梁悦能想象他此刻的心情。挂断电话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他做不了其他。看来,他找到可以让自己解脱的办法了,这个办法很有效。

那么,谁来告诉她,下面该怎么走下去?

六点半的时候,董秘书进来问郑曦则:“董事长,会议安排已经定好了,明天九点准时召开。现在需要我为您叫司机吗?”

郑曦则靠在窗户边,眺望远处。慢慢淡去的夕阳正从他的身上流走,黑色衬衫让他在流金光芒中显得异常凝重沉厚,指间的烟忽明忽暗,像是在等待最后时刻的决断,犹豫不定。广角的玻璃窗外,灯火逐渐亮起下,流光霓虹霞,他还是没有因为秘书的询问而回头。

董秘书恭敬的站在门口,对于郑曦则的傲慢态度表现很平静。董事长上任五年来,中天集团的业绩集团上下有目共睹,可是有些东西是商界人士自己的游戏规则,被人发现了,伟岸形象瞬间崩塌,若没能被发现,又是人人歌颂的商业巨子。其实对于下面的普通员工来说,最关心的还是今年的薪水和年底的奖金,至于管理层是否涉嫌舞弊,还真没觉得特别需要在意。

“你们都下班吧,明天早点驻会,我自己在这儿待一会儿,别打扰我。”淡淡的烟雾笼罩了他的表情,仅剩的一点点光亮,也是他留给自己的温暖。

董秘书应声离去,郑曦则还是原地不动。他不想回家,少了酣然入睡的她,那张大床给人的感觉有点冷。刚刚搬到光毓苑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投诉物业,冬天室内地暖太差,屋子总是阴冷阴冷的,虽然经过重装和加强供暖,情况改善了不少,可是回家时他还是会觉得有点莫名其妙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