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车稳稳停在医院,她几乎想马上开门逃走,手已经放在车门上了,听得他的声音响起,“昨天送你到家的时候我叫你了,但是没叫醒。”

“…”她停住,这话的意思是…?

她没有忘记,她曾气鼓鼓地对他说过,如果下次她再睡着就请他把她叫醒!

“流筝,我真的造成你的困扰了吗?”他低声问。

她觉得自己声音都僵了,卡在喉咙里,艰涩地出来,“你是我老师啊。”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她的意思表达清楚,他那么聪明的,应该明白吧。

“是,我是你老师。”他重复着她的话。

她没有回头看他,不知道他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然后起身下车,快步朝科室走去。

路上的积雪已经铲除,但道路两侧却又残雪,且硬结成冰。

前方来了辆车,迫得她走到了路旁,却因走路太快,脚下一滑,控制不住往地下摔去。

她以为自己要摔个四脚朝天了,却被一双手稳稳地托住,身后熟悉的干净气息,她知道是谁。

“慢点走。”他在身后说。

她站稳了,忘了跟他说谢谢。

她以为从此以后他会不同了,可是她想错了,他待她还是一如从前,每天带着她查房、手术、开课题会,陪她值晚班,和她一起撰写他的新书,有时候晚上还是会打电话来跟她讨论问题,她仍然会讲着讲着电话就睡着,从不曾在电话结束的时候和他说再见,好像每一个电话都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日子忙碌的时候是过得非常快的,不觉春节将至。

这期间发生了许多事情:他亲自给廖老动了手术,廖老术后出院,廖杰果然来感谢他们,他们拒绝了所有的所谓“表示”,最后廖杰放了一篮水果在办公室里,大家一起吃了。

她的车也修好了,取车、保险、赔偿什么的,薛纬霖陪她一起办得妥妥帖帖。

再就是周而复始地病人出院入院,周而复始的手术、开会。

春节前一周,春节期间值班表排出来了,她一看,自己过年是有两个班的,除夕值晚班。

除夕是团圆的日子,她觉得不需要再拖累他陪着自己值班了,好不容易休息该去陪宁想才是,想把这个想法跟他说说,下午手术结束后却找不到他人了。

丁意媛又带来了内部消息,不无忧心地在办公室里说,“宁老师又被医院找去了,你们知道宁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程医生不屑地瞥她一眼,“当然只有你知道了!”

一贯跟程医生不对盘的丁意媛竟然不同他抬杠了,而是叹了口气,“感觉今年宁医生流年不利啊,这次是有人举报他收红包!”

“开玩笑!”程医生哧了一声,“说谁收红包我都信,宁至谦收红包?打死我也不信!”

阮流筝也不信!打死她都不信!可是是谁去举报的?根据又是什么?

丁意媛心属宁至谦,当然也不信,可眼下也毫无办法,“我不知道是谁举报的,只听我爸这么一说,会不会又是上次闹事那些人?”

阮流筝摇头,“都只是猜测,等宁老师回来一问就知道了。”

丁意媛忧心忡忡的,“不知道能不能查清,我感觉不是无缘无故的,数额有点儿大,据说收了十万块啊!这按规定会怎么处理?”

“十万块?”程医生冷笑,“他真缺这十万块,上次会把官司赢得的二十万给还回去?你脑子缺根筋啊?”

丁意媛愤然,“你才缺根筋!我也不信宁老师真会收啊!我不是担心吗?算了,不跟你吵了,还是等宁老师回来吧。”

都在等他回来,然而,那天宁至谦直到下班都没回来。

程医生在下班的时候又警告了丁意媛一次,要她别把这件事情到处乱讲,有些事不是真的穿来穿去也成真的了!

丁意媛很是委屈地辩解自己只跟着几个人讲过。

阮流筝没工夫听他们打嘴仗,离开科室,去了车上,并且在车里给宁至谦打电话,然而,他电话一直没接。

他的车还停在医院,证明他还么走,她索性也在车里等,等他出现。

一直等到天黑了,才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往这边走来。

光线很暗,她看见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她知道是他,只一眼就知道是他!

她马上下车,想跑上前去,脚步却滞住了,只在原地站着,看着他一点点走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看起来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亮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她焦急地问,莫非已经解释清楚了?他这么淡定?

“你都知道了?”他轻道,舒展的眉目,总是一番举重若轻的样子。

“我知道什么呀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就说个明白好吗?到底有没有事?我反正是不信的!一定有人冤枉你!”她气道。

他点头,“是,是有人冤枉我,所以你不必担心,没事的!回家吧。”

他往自己的车走去。

就这么一句话,能让她放心吗?她追了上去,“宁老师,是谁冤枉你?”

他居然伸手摸摸她的头发,“不知道呢,又不是实名举报,你不是相信我吗?我也相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题外话---明天见。

第117章 真相

流筝看着他远走,看着他上车,莫名有一种直觉,事情不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他的车灯亮起,车起步,缓缓驶向她。

她还站在原地,可是,他竟然没有停,直接就往前开了,这与他平时的行为太不相符了弛!

她心里不免担忧,是不是事情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她忍不住往前去追他的车,一时情急,也忘了上自己的车,竟然徒步追了上去嗄。

他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身影,才停了车。

见状,她加快速度跑了上去,攀附着他的车。

车窗终于打开,他自车里看过来,低低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傻啊?跑步来追车?”

她抓住他车窗的玻璃,急问,“是不是很严重?是不是瞒着我?是不是?”

“傻瓜啊!你想哪去了?”他声音愈加柔软。

她摇头,“不对!你骗我!你有事瞒着我!如果真的没事你会就这么开车离开?你开车从我身边经过你连窗户都不开一下,也不跟我说再见就这样离开?”

“傻丫头!”他很少笑的,或者说,从来不对她笑的,这时竟然露出浅浅的笑来,“好吧,那再见。”

“…”她咬着唇,抓着车窗玻璃不放手。这种时候,她不要看他这样笑,这样的笑容分明有问题!

他脸上浮现出无奈,“还是你干脆上车?坐我车回家?”

“我只是想听你说实话。”他心里有事,他到底瞒着她什么?

“实话就是,我没事的!明天继续当你的老师,明天见?相不相信我?”他又伸出一只手来摸她的头发,然后一脸嫌弃的表情,“你这头发,黑色的部分长出来了,真丑!”

“…”他还有心情嘲笑她的头发?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吗?“真没事?”她惴惴地问。

“真没事!傻瓜!明天见!”他见她还是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他,他无奈地摇头,“你这赖皮劲儿又进步了!舍不得我?那一起吃晚餐?”

“…”她松开了手,“谁舍不得你啊?!”

总还是会有玩笑能让心情放松的,听得他这样不在意,她开始相信果真是自己想多了,挥手,“明天见,宁老师,拜拜。”

他点点头。“拜拜。”

车再次开走,她也回了自己车上,回家。

临近春节,阮朗也该回来了,就这两天吧,一年又一年,成长、成熟、老去,一代代重复的规律。

进家门,让她大吃一惊的却是家里的客人,为什么薛纬霖会在家里?还和爸爸相谈甚欢?

薛纬霖一见她,也笑了,“阮医生你好。”

阮建忠很是意外,“薛先生认识小女?”

“我们,算是朋友。”薛纬霖笑道。

“是吗?从来没听小女提起过啊!”阮建忠道。

“才认识不久。”薛纬霖忙解释。

阮流筝对于他二人认识更奇怪了,“爸,您和薛先生怎么认识了?”

“是上次那根崖柏,我把整根给雕成了一个茶几,本来是借给一个朋友放他店里摆几天,充充门面的,结果薛先生看见了很喜欢,想要买,朋友就把我联系方式给薛先生了。”阮建忠解释。

薛纬霖几分可怜的样子,“可惜阮先生不肯卖。”

“薛先生,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这根崖柏也是别人送我的,我留作珍藏,卖了我心里过意不去。”阮建忠再次解释。

薛纬霖只好叹息,“好吧,君子不夺人所好,只是我爷爷很喜欢这个茶几,我是受爷爷之托来寻您,原本是想买来孝敬他老人家的,阮先生既然执意不卖,我也只能抱憾了。”

说完,又看向阮流筝,“阮医生,看来就算看在我们的交情,令尊也是不会把茶几卖给我的。”

阮流筝一笑,“应是不会,这崖柏是故人所赠,对我爸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薛纬霖彻底沮丧了,“那好,那我只能另外再去寻别的礼物了!”他站起来,“阮先生,打扰了,告辞。”

阮建忠站起来送他,“薛先生走好,再会。”

薛纬霖笑道,“必定会再会的,我自己对文玩木头也感兴趣,下次来再向阮先生学习。”

“薛先生客气了,来和我说说话却是再欢迎不过,我这别的没有,几壶好茶还是有的,有空过来喝杯茶吧。”阮建忠道。

“好,那晚辈可就答应了,一定来访,阮先生别嫌弃晚辈唐突。”薛纬霖和阮建忠握手。

“欢迎之至。”

薛纬霖离开之前又跟阮流筝告辞,“阮医生,下次再见。”

“再见。”阮流筝送了他出去。

崖柏茶几,这个东西还能把人招到家里来?

“爸,那个茶几您既然不打算卖,就拿回来别摆别人那了呗,到时候络绎不绝给您惹人来,真碰上个不好拒绝的人,指不定不卖都不行了。”阮流筝劝道。

“也是。”阮建忠称是,“毕竟至谦给的东西,卖了他不会要我们的钱,倒像是我们拿着他的东西赚钱似的,会感觉对他有亏欠。”

没错,阮流筝也是这么想,礼物归礼物,卖出去了赚了一大笔,在他面前不好看。

不过,现今最让人挂心的不是这崖柏茶几,而是宁至谦被诬陷的事,虽然他自己说的轻描淡写,但是总也要等结果出来才能彻底放心。

第二天,宁至谦准时出现在科室里,没有被停岗,也没有任何处理风声透出来,问他,他还是一样的说辞,反而是丁意媛,在手术结束手找了个空挡,趁宁至谦不在的时候,向她和程医生透露消息。

“宁老师的事,我知道是谁告的了,昨晚我问了我爸一个晚上!”丁意媛悄声说。

“谁?”她和程医生异口同声。

“廖杰!你们还记得吗?在我们科室住院那个廖老!他儿子告的!”

“怎么可能?我们连他的感谢都拒绝了,宁老师怎么会收钱?”阮流筝轻声惊呼。

“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廖杰也不是寻常无赖,跟蔡大妈家里那个完全不是一种人!说他诬告,可能性也不大!你们想想,宁老师跟他无冤无仇的,还跟他爸治好了病,他犯得着凭空诬陷吗?十万块啊!具体数目都说得那么清楚!还说,给的是现金!就怕查账出问题!”

“那我也不相信宁至谦会收钱!”程医生依然坚持,“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阮流筝跌坐在椅子上,耳边一直回响着丁意媛和程医生的话:廖杰也不是寻常无赖,跟蔡大妈家里那个完全不是一种人!说他诬告,可能性也不大!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最后,变成这五个字的无限循环。

她抓住丁意媛的手,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直响,“宁老师,他知道是谁告的吗?”

“肯定知道啊!廖杰是实名举报的!”

实名举报!可他昨天却骗她说不是实名举报!

她突然明白过来,口袋里拽着手机就往外冲。

“你去哪?”丁意媛在她身后追问。

“洗手间!”她匆匆答了一句,飞快跑了。

跑到没有人的地方,她掏出手机给阮朗打电话,但无法接通,连续打了好几个,都是一样。

她心急如焚,可下午却偏偏很忙碌,连她抽空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一直到下班了,她再次拨打,那边才有人接了,阮朗欢快的声音传来,“姐!”

“你在哪?”她语气非常不好。

“在家里啊!我回来了!”

一听他回来了,她倒是不急着在电话里骂他了,憋了一口气,“在家里等我!我马上回来!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她立即开车回家,一路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焦躁得全程都在按喇叭,恨不得马上飞回家。

到家以后,她连车都没停好,胡乱摆在路边,就冲进了家门,一眼看到阮朗,穿得花枝招展,在那又扭又唱地表演给爸妈看。

她心头燃烧着一团火,走到阮朗面前。

“姐!”阮朗伸手来熊抱她。

她躲开,愤恨得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

题外话---第一更,还有一更下午。

第118章 真相2

家里瞬间死一般寂静。

大家反应过来后齐齐惊问她,“筝儿,你这是干什么?”“姐,你疯了?”

她被气疯了!指着地面,厉声喝道,“阮朗!你给我跪下!嗄”

阮朗脸上印着她的手掌印,此刻也是悲愤不已,“姐!你究竟是怎么了?自从我毕业工作以后你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我哪次回来你不教训我?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吗?不想看见我,我走行了吗?弛”

阮朗说完当真转身就往门外走。

裴素芬赶紧上前拉住他,劝阮流筝,“筝儿,到底怎么回事啊?有话好好说嘛,别发火,这眼看就要过年了,闹起来不好看啊!”

阮朗也是一脸委屈地看着她,还在跟裴素芬挣扎着要出去。

又是这一套!仗着自己小,犯了错就撒娇耍赖,可这一次的错不是撒娇耍赖能赖过去的了!

阮流筝打他那一巴掌算是用了全力的,反作用力震得她手臂发麻,此刻仍然气得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她“你”了半天,“你说!你是不是收了廖杰的钱?”

阮朗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不肯承认,可是气焰却远没有之前足了,“没…没有…”

阮流筝太了解这个弟弟了,立马就看出来他撒谎,又是一耳光扇过去,“你还撒谎!”

阮朗捂着脸,眼中羞愤,却始终不愿承认,“没有!我说了没有就没有!”

“没有?你还说没有?人家都上告了你知道吗?你这回害死宁至谦了!十万块!你是想让他被开除还是取消执医资格?”她愤然指责着阮朗。

阮建忠和裴素芬这才明白事儿大了,纷纷逼问他,“你到底有没有收?”

阮朗低着头,沉默不语。

阮建忠也气急,顺手操起个家伙就往他身上砸,怒吼,“有没有收钱你说句话!”

他扔出去的是个烟灰缸,正好砸在阮朗头上。

阮朗前额被砸裂了口,血溢出来,烟灰缸掉到地上,碎裂。

许是被阮建忠给吓着了,阮朗捂着脑袋蹲了下去,裴素芬眼看儿子受了伤,心疼,却不敢多言。

“说话啊!”阮建忠又是一声怒吼,心里也明白过来,儿子绝对是收钱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他没做过的事,早嚷嚷冤枉了。

阮朗被逼得无法抵赖,抱着脑袋点点头。

“你…”阮建忠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

“老头子!老头子!”裴素芬见他此番模样,唯恐他犯病,弃了阮朗,赶紧扶住阮建忠。

阮流筝也吓着了,马上从阮建忠口袋里把药找出来,喂给阮建忠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