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找不到呢?这不叫作为!每过一天病人生的希望就少多少个百分点?!手术才是最佳治疗方案!何况,他不会死在我手术台上!我宁至谦还没有一个病人死在手术台上!”

“狂妄!”刘主任大怒,“你这么多年白学了?!你多少岁我多少岁?你做的手术多还是我做的手术多?竟然敢出这种狂言?如果这台手术出了问题,家属找上来,你不符合规定操作,你怎么给家属交代?怎么给医院交代?家属要我们承担责任,谁来承担责任?”

“我承担!”他激愤的一声,站了起来,“责任?我只知道我拿着手术刀的责任是治病救人!不是给谁交代!要说交代,我只需向我入行那天立的誓言交代!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病人在我眼前一点点丧失生命,而我明明能给他生的希望却什么都不做!手术我来做,责任我来担!程舟宇,吴泉!准备开会讨论手术方案!病人做进一步术前检查!通知麻醉科会诊!请求其它相关科室专家会诊!”

说完,只听椅子发出巨大一声声响,他离座走出了会议室。

阮流筝被这声大响震得从椅子上弾了起来,

程医生和吴医生面面相觑,默默跟着他出去了。

刘主任看着他俩,气得指着他们的背影,“你们两个…”

最终无奈,用力一拍桌子,“宁至谦!你个…混小子!你以为是割包皮吗?你负责任!”

阮流筝悄悄站起来,准备也溜出会议室,却听又一声巨响,刘主任将什么东西给摔了,“你们还坐着干什么?散会!”

其他医生本来还坐着的,听了他的话也默默走了。

一个副主任留下来拍拍他,“老刘,别气了,我们年轻的时候还不是和他一样。”

刘主任叹息,“哎,我去找院领导签字,少不得还是我负责任。这小子拧得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行!”---题外话---晚上再来。

第135章 荣辱与共

那副主任笑了,“老刘,我知道,吵归吵,最终你还是会支持他的。”

刘主任没说话了,看了下时间,也离开会议室准备打电话报告领导弛。

阮流筝则急急忙忙去找宁至谦了,因为最后听到了刘主任的话,她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跑到科室里,见他正在认真看各种检查结果,侧颜线条干净利落,一丝不苟。

她蹑手蹑脚走近,悄声说,“刘主任去找领导签字了!”

他抬头一眼,“我知道他会。嗄”

她微微一笑,不再打扰他。她明白,就算真的没有签字而需要他独自承担,他也会义无反顾。

而他竟然顺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什么都不说,低头继续看结果去了。

她愣在那里,有种饭饭被摸了的感觉…

那天,紧接着他便和程医生、吴医生讨论手术方案,并且迅速和麻醉科等会诊,把手术时间定了下来。

这次手术他没有安排她,可她没有走,一直等着他们把会开完。

最后,人都出来,程医生打趣,“哟,这学生真乖,什么时候我有个这么乖的学生就好了。”

阮流筝习惯了程医生的打趣,很乖地叫声,“程老师好。”

“哎哟,好孩子。”程医生笑呵呵地跟吴医生走了。

宁至谦看了眼她,眉目略舒展,完全没有不佳情绪,轻声说了句,“这会儿的确挺乖的。”

“…”说的什么话?她作为一个学生,一直很乖的。

“手术时间定了,手术前我和刘主任程舟宇他们还有几次开会,你可以来听听,但时间比较长,没打算让你上,你可以在家休息,也可以来看看。”他边走边说。

“我还是来医院吧。”她怎么可能安心待在家里,就算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但这么重要的手术,如果真的出了意外,那他…可就很有可能毁了,现在的医患关系,她已经杯弓蛇影了…

所以,之前她才会慌张,作为一个医生,当然是救死扶伤,义不容辞,可是,作为流筝,作为宁学长的小学妹,她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那准备点吃的。”他很自然地说。

她点头,“我知道。”这个持久战,不是十来个小时可以解决的了。

“不要粥。”他补充道。

同为医生,理解并且习以为常,可是还是觉得心疼,不要粥的理由是因为喝粥多了容易上洗手间…

“要的!”她咬住唇。

他低头看她一眼,刚要说话,她抢着说,“手术做完以后喝。”

他凝目,眉梢微微一展,再度摸摸她的头。

她躲避不及,摸她头的习惯过了这么多年他恁是改不掉…

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关于喝粥的。

她仰头认真地看着他,像请教手术上的问题一般的眼神,“宁老师,你为什么不喝粥?”

他难得地一怔,不明她意,她不是分明知道吗?

她若有所思地点头,“你去做双肾B超了吗?”

说着,她站远了点,不敢回头看。

良久,悠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流筝…”

“嗯?”

半晌,没声音了。

她诧异地回头看,他缓缓走着,“算了,以后再说。”

什么以后再说?

她正皱眉思考着,他越过了她,在前方说,“快点,我送你回去,我要早点睡。”

她没敢耽搁,毕竟,手术事大。

手术那天,她准备好些耐饿的吃食,用保温装了,为防手术时间过长,她还带了些能保质的食物,一大早开车带去了医院。

其实护士是有准备的,但她闲着也是闲着,何况,他昨天说了让她带些。

她是他的学生,她的助手,这台手术他没要她参加,她这个助手便只能做这些小事了。

丁意媛那天是休息的,一大早也跑来了,在他

tang、程、吴三位医生面前为他们打气,“我挺你们!你们是对的!救死扶伤是第一位!加油哦!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爸也同意你们救!放心吧!”

丁意媛要他们放心的意思是,出了事有人顶责了。

不过,那又如何,就算手术成功,他们的行为也不会被表彰,但是如果失败,她真的不敢想会怎样,就算程序规范的手术,失败了的,如今医闹的一闹,各种殴打医生逼医生下跪的事件都偶有耳闻…

可是,他要的自然不是表彰,也无所谓害怕,他说过,他只要对他所立的誓言有交代。

每一个从医者都曾立过的誓言: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到此时为止,病人的家属还没找到。

耳边回想着这铮然誓言,她看着他走进手术室,看着他进入无菌区,看着所有人开始忙碌,看着巡场医生和护士穿梭,她不自禁热血沸腾,眼角竟然湿润,不仅仅为他,而是为这个团体,为所有默默无闻在医药事业工作的普通人。

当然,她并不觉得这很伟大,和许多工作在平凡岗位的人一样,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她只是觉得感动,而她今天能做的,只在角落里,默默地祈祷,为生命,为他。

九点进的手术室,快傍晚的时候来吃了点东西,喝了两口水,吃东西的时候也顾不得看她,更不知道她手里拿给他吃的是什么,掐着点,胡乱咬了几口,去了个洗手间,然后急匆匆回来,对她说了句,“你回家去。”

重新洗手换衣无菌上台。

她没有回家,后来程医生和吴医生也轮换抽空吃了点东西,手术继续进行。

对于她而言,所有的时间都凝成了一个等字。

等。从傍晚等到深夜。

再从深夜等到凌晨,从凌晨到九点。

已是二十四个小时,手术还没结束。

她竟然一点也不困,手术台上有多紧张,她就有多紧张。

九点多的时候,他青着一张脸来了,看见她,意外了一下,不过,没有时间说别的,仍然是飞快吃了点东西,喝了几口水,奔向洗手间,再迅速返回。

直到下午两点多,历时二十九多个小时,才终于结束。

程舟宇和吴泉结束后当场瘫倒,累到脱力。

护士叫他们,他们摆摆手,“休息一会儿,一会儿…”

他倒是走了出来,一张脸青得不像话,只那双眼睛倒是格外明亮,在她眼里,二十九个小时,他好似瘦了一些,所以眼睛看起来更大更清明。

他看着她,笑容徐徐绽开,自唇角,至眉梢,至眼尾,嘶哑的三个字,“成功了。”

手术室里轻轻的欢呼声。

她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为他,为所有人,为这个被挽回的生命。

这一刻,她是流筝,她为他骄傲,也不是流筝,是他们中的一员,荣辱与共。

他走到她身边,她刚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他却身体一软。

她慌忙将他扶住,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没事,我休息一会儿。”

她扶着他坐下,看到他皱起的眉头。

她太了解他了,这样的表情一定是疼得厉害,忙问,“疼?哪里疼?胃疼?”

他摇头。

“手?左手?”她握住了他的左手。

他点点头,星眸半眯,黑瞳间如雾里霜花。

她熟练地给他捏手敲肩。这职业病啊,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神外医生这只拿吸引器的左手,没几个没伤害的…

可是,在台上时不会有感觉,但是一下台就会全部爆发,他们曾开玩笑,在台上时的专注程度,哪怕有人拿刀割肉都能坚持下来。

当然,这是夸张,然而她跟他是同行,这其中的苦和乐,她完全懂得。

/p>

他的表情渐渐松弛下来,闭上眼低声道,“有件事我等下要跟你说,我先休息会儿,病人醒了还要做脑室外引流。”---题外话---明天见。

第136章 一如从前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是,在如此一台大手术后,在他这般精疲力尽后,他还能想起的,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直到下午白班快下班的时候,这台手术所有工作才算最终忙完添。

全程关注的,除了阮流筝,还有刘主任。

两人相见,宁至谦一脸疲倦,此时也绷不住了,竟然露出一种没脸没皮的笑来,这种笑容,却是连阮流筝都没见过的,然而,刘主任却像习以为常一样,瞪着他,最终也破功而笑。

一笑之下,刘主任还是恨声哼道,“教会了徒弟,气死师父。”

长者为师,虽然刘主任来的时候他已经十分优秀了,但是还是在生活和工作中教会了他不少。也是这种亦师亦友的同事关系,才让他有时候像个孩子般任性吧,至少,阮流筝看见他那副没脸皮的笑容,竟然想起饭饭拉了便便在地板上,可怜兮兮却又赖皮赖脸地看着她时的眼神屋。

至此,病人的家属还是没有消息。

病人已经进入重症监护室,护士们一丝不苟地护理,没有一丁点懈怠。

冬天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外面天色早早黑了下来,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

阮流筝陪着他缓缓走出医院,至此刻,他们两个都是三十多个小时没睡了。

她习惯性往停车场走,被他叫住,“你去哪呢?”

“不是开车回去吗?”她指指停车场的方向。

“我可开不了车了。”他站在原地,“我坐下就能睡着,睡着至少好几个小时醒不来,你能把我背回家?”

“我…”其实她走着路也是在强撑着,只怕一松懈下来,又会睡十四个小时…“我试着开开吧。”

“行了!我还没活够呢!”他招招手,“过来。”

她没多想,走近他,“干嘛?”

“我之前说有件事要跟你说记得吗?”他一脸认真。

“嗯。”她点头。

“我不是让你回家吗?你等着干什么?你等着能帮我忙?”

原来是要骂她…

她想起了他第二次在她手里吃东西时的那一眼,她懂他的意思,不就是觉得辛苦她了吗?

她努努嘴,不理他,扭头走了。

“站住!”他在后面提高了声音。

她也没站住,一直到出租车停车的地方等车。

搭车人不多,恰好来了一辆,在她面前停下后,她打开车门上了车,而后,他也跟着上了。

她看他一眼,反正顺路,便说了自己家的地址,然而,异口同声的,他也说了他家的地址。

“到底去哪啊?”司机问。

他再次强调了他家,之后看着她,“我爸妈带着宁想回老家了。”

她瞬间明白,愕然,“又要我给你煮面吃?”

“辛苦了,保姆要过了十五才回来。”他抬起左臂,将她那边车门的窗缝给关实了,可这么一抬,他又皱眉,轻轻嘶了一声。

左臂疼呗…

她皱着一张脸不吭声。

这算是同意了吧…

下午手术成功时,喜悦忘形之下,他倒在她身上,她给他揉手臂,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可现在前夫这两个字又从脑海里冒了出来,怎么着怎么觉得别扭。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他的左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凝视着她纠结的眉心,低声问,“不乐意?”

她瞪他一眼,看向窗外了。

“真不乐意?”他偏还追问。

“不乐意又怎样?”她转过头来,语气有些不那么乖顺。

“那…”他认真想了下,“下次我也帮你做一件我不乐意的事。”

“…”谁稀罕啊!

到底还是被他带回了他家,一进门,他就说,“还要吃上次那种鸡蛋,大碗的。”

“…”要求还真多…

她皱着眉,瞪着

tang眼,他完全没看见还是怎么的?直接上楼了。

没良心啊!她也很累了!

还是去了厨房,动作麻利地炒肉酱!煮面!蒸蛋!

一切搞定之后,好像听得他在喊她的名字。

她关火出去,的确是在叫她,而且是从楼上传来的。

她跑上楼,没见人影,却又传来一声“流筝”,原来是在房间里。

她往前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住。

回来后她不是第一次来宁家,可是却是第一次上楼,更是第一次靠近他们从前住的房间。

房间跟客厅不同,相对来说私密太多的地方,她一到门口,房间里的床、私人用品、还有刚刚洗过澡,头发尚湿漉漉的他,像一道无形的阴影,朝她笼盖而来。

只幸好他是穿着衣服的,一双清亮的眸子在沐浴过后如雨润过的春天,鲜茂水丰,亮泽如珠,沐浴乳的香味是极淡极淡的,却莫名其妙,让她闻到了荷尔蒙的气息。

他自己却仿佛对这些都没察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近问她,“你要不要洗澡?”

一颗水珠从他发间飞了出来,落在她脸上,她仿佛听见嗤拉一声,就像水滴溅在烧红的铁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