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想已经做得很好了,继续加油。”既然宁想自己定了目标,而且目标还不错,就不需要他当爸爸的多唠叨了。

恰在此时,家里座机响了,宁至谦去接,那边却传来宁守正的声音,“你今天去送宁想?”

他想冷笑,现在记得宁想了?

不过,他没有,只是把电话挂了。

宁想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抵不过心里的好奇,问,“爸爸,为什么你和爷爷不好?”

宁至谦怔住,这是宁想第一次问这样的问题,小孩并非不懂,还真什么都能感知。

“宁想,我不是和爷爷不好,而是…而是…”要反转这句话,实在牵强,“是男人之间相处的方式,但是爸爸做得不好,宁想不要学。”

“哦,知道了。”宁想仍然不理解,皱着小眉头说。

而医院,宁守正捧着手机,想苦笑,还没笑出来,心里就如泼了苦胆汁了。

医院的清晨醒得早,往往天还没亮透,保洁员就已经开始打扫了,温宜也在这些响动里醒来,醒时,宁守正还在身边。

她再次怔了怔,瞧他眼里的红血色和一成不变的坐姿,难道他坐了一晚上一动不动?

她的苏醒自然也惊动了他,他从恍惚的状态里清醒,立即去打水来给她洗漱。

她恹恹地摇头,“放那,等下我自己来。”

他没听她的,只问她,“温宜,还记得好多年吗?”

第270章 难自抑

“温宜,你还记得多年前吗?”宁守正怎么会让她自己来?手术第二天她能自己来?这个外表柔软,内心强硬的女人,他曾最欣赏她这样的特质,也正是她的外柔内刚,给了他温柔和支撑,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他需要一个怎样的她,她都能完美呈现出来,可是,再刚强,她终归是个女人,能强到何处去?饶是多年前,他那一场病,尚且享受她的温柔呵护,更何况她一个女人?

而温宜怎么不记得多年前刀?

他身体还算强健,这些年里伤风感冒都少见,唯独的,也是胃不好,当年下放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后来数年的酒场生涯更是每况愈下,最后做了三分之二切除,是她衣不解带照顾他,他住院一场,她生生瘦了一圈。

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娶了她对他而言就是娶了整个世界,他愿意为了她和儿子奋斗一生,他要和她永远这样相携着走下去。

呵,实在讽刺,如今也只能理解为他的世界不只一个。

她略略动了动容,不过几许苍凉恍。

多年夫妻,一色一容都能辩查秋毫,她的微微变容,落在了他心里。

“我知道,我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原谅我,也许对你来说,我这个丈夫可有可无,甚至没有我你过得更舒心一些。可这么多年夫妻,我们至少是亲人,我希望,不管有没有我,你都过得好,看着你过得好,只要你过得好,我心里都高兴。但是我们年纪大了,身上的零件都老化了,总有个三病两痛,儿子有他的事要忙,有他自己的小家要顾,我们总不能老拖着儿子,我不好的时候,我自己自生自灭,不给你添麻烦,但是你不好了,该我来照顾你。”

温宜听着他的话,眼睛看向了一旁。

他却用温毛巾开始给她擦洗,给她用纱布清洁口腔的时候,就用的当年宁至谦刚出生她给儿子洗口腔的方法,那会儿,给儿子洗澡洗尿片都是他们俩自己…

初时,她是闭着嘴不让的,他轻轻擦着她的唇,“你就当我是特护好了,至少,是最熟悉你的特护,知道你的喜好。”

宁至谦将宁想送去幼儿园之后去了医院,车上有他给宁守正带的早餐。

进病房以后,他只是将早餐放在小桌上,也没看宁守正,直接轻声和温宜说话,“妈,昨晚感觉怎么样?”

温宜微笑,“挺好的,你不用记挂着!今天要回去了是吗?”

“是的,妈,很抱歉,只是匆匆来看一眼,不能陪您。”他看见温宜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却很干净,可见宁守正刚刚给她洗过了。

温宜轻轻摇头,“傻孩子,有这份心妈就很满足了,你要把自己工作搞好。”

宁至谦点点头,“我知道的。妈,我不好,不能给您分担,还给你加了担子,我不孝。”

“傻孩子!别说傻话!”温宜的眼神里带着怜爱,“我要你分担什么?公司是我和你爸的事业,是我们喜欢的事情,我们有什么理由强迫你来继承我们的东西?你有追求有梦想有你自己的想法,妈为你感到骄傲还来不及呢!”

听到她说“公司是我和你爸的事业”时,宁守正眼神一跳,看向温宜。

温宜却接着在说,“至于你给我加的担子,不就是宁想吗?家里两个保姆,我费什么力了?我不知多感谢你把宁想带回来呢,这几年,他给了我多少快乐啊!这样的担子,你给我再多加几副都行!”

宁至谦听了也是一笑,“妈,我们…我和流筝会努力的。嗯,会尽力而为。”

温宜是真心乐了,病容下的笑颜还有些苍白,“我明白,我也不是逼你们!你们俩好好的,就是给我最大的安慰了。”

“嗯…妈,您少说点话,休息。”不敢太过劳动温宜,宁至谦只是陪着她坐着,偶尔想起什么话来便说两句,比如阮流筝今天会来看她之类,温宜自然又嫌给他们添麻烦,说他们小题大做,一个小手术兴师动众。

又陪了一会儿,温宜催他,“你不是要走了吗?”

“是啊!”他有些不舍。

“那就走吧,别耽搁看,我这没事,我也想睡一下了,你快去吧。”温宜轻轻合了合眼。

“嗯。”宁至谦站起身来,“妈,那我走了。”

“去吧。”温宜挥挥手。

宁至谦走时看了眼餐盒,宁守正一直还没打开早餐,他顿了顿,最终什么都没说,

tang离开了。

走在医院的走廊,身后有人追出来,叫他,“至谦。”

他还是站住了脚步。

宁守正疾步走到他面前,“至谦…”叫了一身,有些局促,“谢谢你,给我带早餐。”

宁至谦淡淡的,“阿姨让我带的。”

“…”似乎,是他预料中的答案,宁守正苦笑,“还是谢谢你。”

父子俩一时陷入了沉默。

宁至谦倒也不急着离开,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等着他说话,脸严肃得如同冻住了一般。

宁守正不敢直视儿子这双眼睛,怔了半天才开口,“至谦…一个人在那边,好好照顾自己,那边气候条件和我们这不一样,注意冷暖。”

宁至谦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宁守正顿了顿,又道,“你妈这有我,你们都放心,我会把你妈和宁想照顾好的。”

宁至谦听了,眼神才微微转动,看了他一眼,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声,“谢谢。”

说谢谢是因为宁想是他的责任,可是现在的确是交给父母了。

宁守正听了喜出望外,眼神一亮,竟似有泪光似的,“不用谢不用谢!父子之间说这些干嘛?!”

宁至谦点点头。

“那…那你走吧,别误了飞机。”宁守正退到一边,把路让给了他。

他反而又站了一瞬,直到觉得宁守正真的没有话说了,才提步。

宁守正望着他的背影,说了句,“至谦,爸爸对不起你们母子。”

也不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没有,适逢护士推着车过来,阻隔了他的身影,小车推过后,人影却无踪了。

宁守正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转身回到病房,温宜睡了,似乎还睡得很安宁,他在小桌前坐下,打开餐盒,里面是一盒饺子。

忽然想起了宁至谦很小的时候,家里保姆包饺子,小孩子贪玩,在面粉团里玩得不亦乐乎,整张小脸都是面粉,白乎乎的,像唱戏的,他不准儿子再玩,宁至谦却抬起白乎乎的小脸对他说,至谦要包饺子,给爸爸吃…

当然,他知道,这孩子这辈子还没学会包饺子,儿时的玩乐不过一时新鲜,第二次便没了兴趣,可是,这盒饺子还是让他新潮起伏,难以平静。

让他情难自抑的并不是饺子本身,而是往事。又或者,也不是往事,是他内心里天生的父子情。

温宜睡得很安宁,快到中午了还没醒,而她的手机却震动起来。

宁守正没多想便接了,他和温宜之间的社交都是共同的,温宜通讯录上的人没有他不认识的。

然而,电话却是阮流筝打来的,告诉他,原本打算今天回京看温宜,但是突然有急诊,所以来不了了。

他和温宜本来就认为不需要他们小两口跑来跑去,“知道知道!你妈的意思也不要你过来,专心工作就好!”

阮流筝问了一下温宜的情况就把电话给挂了,而后匆匆出发。

她的确是要出诊,刚刚接到的命令。

原本她正准备动身赶路的,按常规早上来科室查房,开医嘱,忙完后才能走,却不料却来了紧急任务,此时,张主任带着两个医生在手术室做手术,科室只有一个实习生在值班,能接任务的只有她一个。

所以,原定行程要取消了,她先联系的宁至谦,然而宁至谦应该已经登机了,电话并没有打通,于是通知温宜,只是没说自己到底要出什么诊,免得温宜和家里担心。---题外话---亲们,5月最后一天,这个月事儿挺多,所以更新有些拖拉,6月会努力保持正常稳定的更新,谢谢大家。

第271章 漫漫黄沙

有一队游客徒步深入戈壁深处探险遇险,已有武警出动救援,与此同时,急救医生也要随队出发。

阮流筝给宁守正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坐上前去救援的车了。

自从来到善县,阮流筝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牧区,而这次,车却是开往另一个方向,越往前越荒凉,从戈壁到沙漠,漫漫黄沙,无边无际,除了偶尔出现的一两株骆驼刺,便再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刀。

她和随行的外科大夫坐在车上,谁也没有说一句话,车在黄沙里行驶,扬起的沙尘呼啸着扑向车身,前路变成了一片黄色迷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阮流筝手里拿着手机,渐渐看着手机信号微弱下去,直到最后彻底没有了服务,心情,也像消失的信号格一样,一格一格往下沉,沉到无底的深渊,那扑面而来的黄沙,像一重墙,压着视线,也压在心口恍。

脑海里无端想起那天的梦,火一般燃烧的风筝,他诀别的面容,还有那句,流筝,我走了,勿念。

心口忽然被揪住了一般,酸疼得厉害。

“阮医生。”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

她低头一看,是外科李医生,递给她一瓶水。

她一个激灵,从梦境中把自己拔了出来。

“谢谢。”她接着水,心中却暗暗庆幸,还好,出来的是她,不是他,所以,那只是个梦而已。

“手机已经没信号了,拿着这个,试一下。”李医生递给她一个对讲机。

“好,谢谢。”她接过来。

李医生是本地人,教她怎么用,她试了试,点头,“没问题。”

车始终在前行,渐渐驶入黄沙深处。

颠簸,翻腾,越来越大的风沙,都没有阻止车继续前进,而最惊人的一次,是车翻了过来,她的头撞在车窗上,撞得脑袋里嗡嗡直响。

大家也只是想办法把车搬正,上车继续前行。

李医生担心她,看了看她的脑袋,“有没有事?”

她摇摇头,“还好,没事。”

李医生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她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她的头的确没事,可是心却在砰砰乱跳,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她,从来没经历过这些,沙漠对她而言,只是遥远而浪漫的梦,是《撒哈拉的故事》。

李医生也笑笑,“没什么,沙漠很美,可是也很容易生气,尤其进入这个季节,别怕。”

阮流筝摇摇头,“我不怕。”

她握紧了手里的对讲机,不经意回头,身后车行驶过的痕迹已经重新被黄沙覆盖,仿佛从来没有车驶过一般。

不知道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走了多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呼啸张扬的沙尘像巨大的怪兽,将整个沙漠笼罩在它的魔法里,车就像在黑烟里挣扎一般前进着,黑烟重重而来,压迫,纠缠,钻进心里。

她双手交叠,紧紧按住心口的位置,好似能将那些黑烟般侵入的恐惧挤出去一般。

压紧了,问李医生,“请问离救援地点还有多远。”

李医生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得问武警。”

“算了,只是,这天都快黑了。”他们到底是走到沙漠什么位置来了?

“安心,不然你先眯一会儿吧,养养精神。”李医生拍拍她的肩膀。

她点点头,“我没事。”

她靠着车窗,听李医生的话,闭上眼睛假寐,养养神也是好的,至少,外面那些黑乎乎的东西不去看,也不会害怕。

然而,她终究是太累了,这么靠着,一路颠簸的,居然也渐渐迷糊起来。

隐约觉得有人给她盖了个什么东西,之后便真的睡着了…

再次做梦,梦里梦见铺天盖地的黑沙,只有黑沙,将一切吞没、卷走、覆盖…

她甚至梦见她的中学、大学,她的家,北雅,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沙的吞噬里一点一点消失,最后,整个世界变成了黑沙的海洋。

她在沙里残喘,一脚高一脚低地奔跑,她知道自己在找,她看不到人,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些人,一个也看不到

tang,漫漫沙海里,只有荒芜和绝望…

忽的,巨大的颠簸袭来,乾坤颠覆了一般,她头上剧痛,身体如缥缈的风筝,轻飘飘地飞了出去,她刹那间是醒来睁开了眼的,可是,看到的却如梦里一样,铺天盖地的沙,身体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飘飘忽忽,在近乎窒息、满口满鼻全是沙尘的席卷里,她失去了意识…

黑夜过去,宁至谦在善县已经待了一个夜晚了,所等来的消息全是: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没有发现踪迹!

昨天从北京赶回,飞机落地之后,看见有她的未接来电,再打回来,却无法接通了。

他原本以为她也已登机,所以打电话给王易以确认,谁知,王易却告诉他,阮流筝随救援队深入沙漠救援去了。

他一颗心彻底乱了章法,连阿库医院都没回,直接来了善县,尽管他知道,他来了,也没有太多作用,可是,他无法在离善县五小时车程的地方继续等!

而现在,等了一整晚的他,已经等不下去了!

打电话回阿库市医院,告诉那边院方,他要继续请假。

院方问他要请多久,那一瞬他哑住,微一沉吟,才道,“请到…我能回来的时候。”

那边以为自己听错了,“宁主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我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上班!”

“可是宁主任,你明天有个特约会诊…”

他心急如焚,“推后!”

“可是推到什么时候你总要给个时间!”

“我说了!到我能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时间每过一秒她的生命就流失了一秒!浪费时间等于浪费生命的意义,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懂!

他说完,索性把电话给挂了。

然而,那边的电话紧跟着又打来了,他失去了耐心,他这辈子还从没这么狂躁过,对着手机一声极不耐烦地吼,“喂?!”

“宁主任,我知道你们来援疆很辛苦,也有实际困难,毕竟远方还有个家,可是,这个会诊也很重要,这么危重的病人,没有你主持会诊很难开展下去…”

宁至谦静静地听着,渐渐缓复了自己的情绪,为自己失控而惭愧,“对不起,明天会诊按计划进行,我想想办法。”

他挂了电话之后,思考了数秒,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的人接听之后,他低声道,“院长,是我,至谦。”

“至谦啊!你不是在援疆吗?有什么事?”

“院长,我想求您一件事。”他说着,已哽咽。

院长隔着电话也听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我…”他是院长亲自带出来的学生,从进神外第一年起便跟着的,这些年来,院长对他亦师亦友亦父,他这一生,从没像现在这样无助过,听着耳边院长关爱的声音,如迷茫恐惧的孩子见了长辈,所有勉强维持的冷静都在这一刻崩溃,他甚至想对着电话哭,好不容易才让冷静重新战胜了内心里的软弱,用的也只是一个方法,反复地对自己说,不能,他不能崩溃,流筝还生死未卜,流筝还等着他!

“至谦?”院长在那端再次叫他的名字。

他狠狠吸了口气,“院长,我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啊?你说就行了。”院长自己也觉得奇怪了,这孩子,骄傲自负臭屁,各种坏脾气,从来不求人,此刻竟然用一个“求”字?

“院长,明天阿库市医院有个危重病人会诊,本来是我主持的,可是我…我不能主持了,能不能请您过来一趟,至谦求您…”他说到后来,声音还是不自控地颤抖了。

“至谦,这个…”

院长话还没说完呢,宁至谦一听他开了个头,马上就激动地连院长都不叫了,像当年刚刚入行的小新人一样,大声喊老师,“老师!求您了!辛苦您了!至谦…至谦如果…至谦会一辈子感激您!”

他原想说,至谦如果有命回来…

可是,在老师面前,他不敢说。---题外话---第一更。说好了这个月保持更新的,哈哈,希望第一天有个好开端。

第272章 挚爱

院长太了解他了,亲眼看着他成长,在他的世界观里,没有什么比工作和病人更重要,天塌下来他也是要守在病人身边的,能让他不主持会诊,这是发生了多大的事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