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班的时候她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看!这一天没和他联系,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就担心他的安全。

看见一个未接来电,看见一条信息:老婆,我到了,勿担心。

信息时间是上午九点。

五个多小时,那他至少是四点出发的…

捧着手机,又莫名其妙哭了一场,就在科室走廊,眼泪哗哗直流,甚至,不敢给他电话,怕自己听见他的声音会嚎啕大哭…

当晚,满腹心思地入睡,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他开着车在沙漠中疾驰,开着开着,他便闭上眼睛打瞌睡,突然风沙大起,狂沙飞舞,巨大的不明物横冲直撞而来,他猛然睁开眼,却已来不及,车撞得四分五裂,而他,倒在了血泊中。

画面一转,春光明媚,一只风筝从废墟中升起,那是一只人幻化的风筝,就像她三月里放飞的那只火凤凰,凤头是他的头,双翼是他的手,拖曳的长长的尾是他的脚。

春暖花开里,随着他的腾飞,四周金光闪闪,他的脸上全是血迹。

他在血肉模糊中冲她笑,“老婆,我走了,勿念。”

而后,那只风筝便越飞越远,巨大的尾翼火一般燃烧着,将整个天空烧成一片绯色。

那火,也烧在她心口,烧得她疼痛不堪,肝胆俱裂。

她流着泪大喊,“至谦!至谦你回来!你回来啊!”

她想用力拽紧风筝的线,把他拉回来,可是,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拼了命地跟着跑,追着大喊,“至谦!至谦不要走!不要走…”

她听见有人在叫她,“流筝!流筝!”

感觉到有人在推她。

她猛然间惊醒,两腮全是泪!

意识却仍然在梦里没有回来,脑子里只有那一团越飘越远的火焰,那张流着血的悲伤的笑脸,那些画面,如烈火般炙烤着她的心,她的身体,她的思维。

她不知道眼前叫她的人是谁,她只想到一件事,电话!打电话!

手机就在旁边,她拿起拨了他的号码。

“喂?老婆?怎么了?”那边传来他惊觉的声音,凌晨两点的电话?出什么事了?

听见他声音的瞬间,她终于大哭,“至谦!不要走!不要飞走!不要跟我说你走了!”

“老婆?怎么回事?慢慢说给我听,别怕。”他尽量温和地宽抚她,“我没走,我在这里,在这里啊!”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梦里所见到的一切断断续续跟他说了,语无伦次,“至谦,你走了,你飞走了!不要走!你回来抱抱我!我要你抱抱我!抱我…”

“乖,不哭。”他的声音愈加温柔,“我没走,永远也不会走,听见我的声音了吗?开视频好不好?现在开视频

!看看我是不是好端端的?傻丫头,你只是太想我了,别哭了啊…”

第268章 撕碎

到底还是开了视频,凌晨两点。

屏幕里的他果然是完好的样子,她流着泪,抚摸他的脸,他的身体,“以后你不要开车来看我了,不要了…我有时间会来看你。”

“流筝…”他试图说服她。

她捂着他的脸拼命摇头,“不要你过来!不要了!你不要过来!恍”

“好好好,我不来,不过来了,你别哭,别哭,乖。”他只好先行妥协,安抚她不安的情绪。

在他的柔声安慰里,她渐渐平息下来,对着屏幕里的他抽噎,“对不起,这么晚把你吵醒。”

她想,一定如他所说,只是一个梦罢了,只是因为她太担心他而日所思夜所梦。这样的梦,她曾经还做过一次,就是她被劫持之后。对,没错,两次都是因为她太过担心,一定是的。

他在屏幕那头松了口气,“流筝,老婆,今天要表扬你。”

“嗯?”她鼻尖涩涩的,鼻头通红。

“害怕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我,就该好好表扬。”他一副哄宁想的语气。

偏偏的,她还很享受他这种语气,同时也觉得害臊,她已经满三十一岁了,还这么贪恋他这样的宠爱。

“我没事了,你早点睡吧。”觉得害臊以后,再不好意思撒娇了。

“好,你也早点睡,晚安,老婆。”

“嗯。”她又想起了什么,“至谦,以后再也不许对我说你走了这样的话,说点别的。”

“好。”

虽然不舍,还是关了视频,看着他的笑容被黑暗淹没,梦里的余悸袭来,仍然能感觉到心里那灼烧的痛。

倏然起身,找出他今早留的那张字条,上面赫然“老婆,我走了”几个字,灼痛了她的眼。

仿佛与这几个字有仇一般,她狠狠把它撕成了碎沫儿,扔进垃圾桶,这样,心里才稍稍安了安。

此时注意到对面的王易,颇为歉疚,“不好意思,王姐,吵到你睡觉了。”

“傻!出门在外就是姐妹,说这些干嘛?你的心情我完全懂,当年我家那位出国进修那几年,我整个人也疯疯癫癫的,比你还甚!异地恋最是考验人,那种揪心揪肺的惦记和猜疑,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能熬过来的,也算修成正果,你跟至谦算不错,彼此情深意重没有猜忌,立场也坚定,还有很多,在质疑中慢慢就就走散了。没事儿,想哭就哭一场,哭过了雨过天晴,时间过得很快的,不知不觉忙忙碌碌一年就过去了。”王易过来人,劝慰她。

“嗯,谢谢你,王姐。”她微微一笑。

噩梦终究是梦,总会醒来的,醒了,就阳光明媚了。

第二天果真是阳光明媚的,六点多的时候,她正往科室走,手机在包里响了。

这么早,她以为是宁至谦,却不曾想,是宁想。

“妈妈!”宁想的声音不似平时那么欢快,“奶奶病了!”

“什么?什么病?”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傻,问宁想能问出什么来,“想想,婆婆和阿姨在家吗?让她们接一下电话。”宁守正是肯定不在的,只有问家里两个保姆了。

“婆婆去医院了,阿姨在给我做早餐,奶奶肚子很痛,救护车都来了。”宁想还是表述得很清楚。

“想想,打爷爷电话,告诉爷爷!爸爸知道了吗?”

“爷爷的电话打不通,爸爸没接电话,妈妈,奶奶会不会…像小想一样?”宁想说着便带了哭音。

“想想,想想不哭,不会!奶奶已经去医院了,医生会医好她的,想想不要担心啊!现在叫阿姨过来跟妈妈说。”她忙道。

“好。”宁想虽然很想哭,但还是听她的话,忍着,叫来了保姆。

保姆告诉她,早上起来温宜肚子疼得很厉害,立刻打了急救车电话,现在已经送去北雅第一医院了。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照顾好宁想,另外,想办法通知先生。”阮流筝觉得,无论温宜和宁守正之间关系如何,温宜现在仍然是他妻子,妻子生病,他这个当丈夫的必须知情,至于他怎么做,就是他的事了。

“我知道的,阮医生。”保姆应承下来。

阮流筝又叫宁想听电话,

tang好好地安慰了一番小家伙,之后还告诉他,现在爸爸不在家,爷爷也不在家,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一定要坚强勇敢,照顾好自己,别让奶奶担心。

宁想原本要哭的,听了她的话,瞬间被鼓舞了,大声承诺,“妈妈!想想知道了!想想一定会保护好奶奶!”

“想想真棒!”她不遗余力地夸奖他。

之后,便联系宁至谦,那边却占线了,她估计他已经和家里联系上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再打过去的时候,接通了,说起这事,他已经知道。

“我知道了,流筝,我打算回去看看,看能不能请假。”他说。

“我也去。”她忙道。

“你试试,能请到假就去,请不到就算了。”

“好!”

她回科室和科主任商量了一下,可以调整手术时间,抽出两天假来。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宁至谦的时候,他却告诉她,“别担心,我打电话回北雅问了,只是阑尾炎,我回去看看,你不方便的话就不用回去了。”

“我已经请好假了,但是要明天才能走。”她道。

“我的假是今天开始,时间套不上,旅途辛苦,你干脆不去算了吧。”

“你先走吧,我明天来!”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

北京。

宁至谦到北京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从机场直奔医院,途中,给家里打电话,是保姆接的。

“是我,宁想呢?”他挂着儿子,温宜一生病,保姆能管好吗?

“宁医生,宁想下午是先生接回来的,刚从医院回来,现在已经睡觉去了。”

宁至谦听了保姆的话倒是一怔,“宁先生接的?”

“是啊!”

“他现在人在哪?”宁至谦的确感到意外,那人还知道管宁想?

“在医院。上午联系到了先生,先生从山上下来就一直在医院,直到下午接宁想。”

“好,我知道了。”他挂了电话,也匆匆往医院而去。

医院。

宁守正打了盆温水来,拎干了毛巾,温温地,欲给温宜擦手擦脸。

温宜哑着声音,“不用。”

宁守正顿了顿,还是要给她擦,“医生说的,要保持卫生!”

“叫保姆来。”

“保姆要照顾宁想,你何必呢?都这样了还跟我犟?”宁守正举着毛巾,还是在她脸上轻轻擦了两把。

“那请特护好了。”

宁守正没说话了,继续给她擦了擦手。

温宜送来医院后,经诊断,马上就做了手术,手术结束之前,保姆就已经联系到宁守正,所以,一出手术室,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宁守正。

突兀而又略惊讶。

这么久以来,她起床时宁守正已走,她睡觉以后宁守正才回来,平时在公司除了开会也少碰面,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有些情绪也渐渐淡了。

习惯了一个人,只道生病也一个人扛就是了,横竖家里有保姆,有钱可以请特护,男人,真是可有可无。

抱着这样的心态,倒也从不自怜自艾,然而,却不曾想,这一病,把他给惊动了。

他在这陪了一天,也没请各特护,就自己守着她,下午保姆来时,他让保姆替了下,自己去接宁想了。

她以为这下走了不会再来了吧?谁知又来了…

上一回得他这么照顾是什么时候了呢?得追溯到她生宁至谦那时候了。他在她面前立誓要当个好爸爸好丈夫,所以忙前忙后地伺候她,从饮食到生活。

宁家老奶奶不让洗澡,她又讲卫生受不了,他便烧了滚滚的姜水,给她洗身,给她洗脚。

第269章 怎会不爱

她吃不下月子餐,他也想着办法改良成她喜欢的味道。

那时候一腔苦水,虽然愤恨,可他使出浑身解数地讨好和爱护,倒也渐渐焐热了她的心,驱散了那些阴霾,尤其儿子那么可爱,成长的过程每天都带给她许多惊喜和欢愉,她一个爱他至深的女人,在时间无情而又温柔的打磨粉饰中,后来的二十来年还是过得舒心的,直到后来儿子要带女朋友回来…

索性闭上眼,不看这个人,然而回忆纠缠,柔情、痛楚、愤怒…化作愁肠百转,郁积在心口,怎么也散不去。

蓦地,嘴唇上感觉到稳稳的湿润,一惊,睁开眼睛,他正拿着一支棉签,在给她涂嘴唇恍。

眼见她一睁开眼便是满眼警惕,马上解释,“医生交代的,你嘴唇都干了,又不能喝水。”

温宜青白着一张脸,加之这段时间又瘦了不少,看起来尤其病弱,宁守正不禁叹息,却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又坐了回去,“睡吧,好好休息。”

宁至谦到来的时候,在病房窗口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站了会儿,犹豫着到底进不进去。

恰好,护士过来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宁主任,你站这干嘛?不进去?”

他一滞,只好道,“进去,就进去。”

护士帮他把门推开了,径直去看了看温宜的情况,再次叮嘱了下注意事项。

他站在护士身后,对上宁守正惊讶的双眼。

温宜却在闭目养神,只道是护士来了,并没有发现宁至谦的存在。

直到护士离去,宁至谦走到她床前,也没叫她,感应一般,温宜睁开了眼,乍见他,惊喜不已,“至谦!你怎么来了?”

饶是情绪激动,却也还是虚弱,声儿不大。

“妈,我回来看看。”他坐下,轻轻握住温宜的手,“辛苦吗?”

温宜摇头,喜悦中泛起了泪花,“小手术而已,不辛苦,可是辛苦你了,大老远地回来干嘛!又不需要你动手术!”

宁至谦只是微微笑了笑,“回来陪陪您。”

温宜动容,“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您不用操心。”飞机上吃的。

温宜叹息,“我怎么不操心,现在我就两个希望,一是你和流筝好好的,早点回来,二是把宁想培养成人。”

宁守正听着这话,注视着温宜,一时怔了。

宁至谦原本是想整晚在医院陪温宜的,但是宁守正让他回去,要自己留下来。

温宜心疼儿子,当然舍不得他辛苦,也劝他回家睡觉,这旅途劳顿的,本来就够辛苦。

宁至谦倒并不是怕辛苦,只不过,既然宁守正要留下,他没有反对。母亲生病,他当儿子的有义务照顾,但是老婆生病,当丈夫的也有义务照顾,现在,似乎更是宁守正尽义务的时候。

所以,他回家了。

走的时候,只说了妈妈好好休息,并没有和宁守正打招呼,宁守正看着儿子笔挺的背影,脑子里浮现的是宁至谦小时候骑在他脖子上逛公园的情形。孩子大了,有些东西,却永远地失去了…

他生命里的这两个孩子,一个是他千宠百爱宠着长大的,人人眼中的天之骄子,他的骄傲,却将他这个父亲看成耻辱,另一个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然成长,虽然不曾给过她父爱,但是血脉相连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想起来他心里也会痛,会内疚,只是,任他想给出再多去弥补,所有的一切在她眼中也只是耻辱。

宁守正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实在是失败,所谓的成功,所谓的财富和地位,全都有了,活到最后,却搁哪都是一个耻辱,所谓一步错,步步错,说的便是他了吧…

凝视着病床上躺着的女人,和他一辈子风雨相携的女人,却始终质疑他的种种,乃至质疑他对她的感情,可是,他怎么会不爱她?

一辈子风风雨雨,没有感情怎么支撑这个家走到现在?当年放弃国企的高位自己出来单干,是她支持他,最初创业的艰难和辛苦,是她陪他一起度过,后来,站在巅峰时,是她在身后为他把握方向,跌倒低谷时,是她给他支撑和依靠。她给了他家,给了他温暖,和他一起打造了属于他们的王国,她的好,他怎么不知道?

只不过,她永远也不会相信了吧,他也没资格再求她相信,一

tang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辜负了她,伤害了她,对不起她。甚至,在他伤了她以后,他还不懂得怎么去安慰她,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仔细一想,他又对得起谁呢?

夜,静了下来,温宜在宁至谦走后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宁守正也沉默着,只是过一段时间给她涂涂嘴唇。

最后,温宜渐渐睡着了,宁守正仍然凝视着她,仿佛入定。

宁至谦是守在宁想床边等他醒来的。

宁想揉着自己的眼睛,简直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倒回去,在被子里蒙了一会儿,再悄悄探个头出来,才相信眼前的人是爸爸没错!

“爸爸!”胖乎乎的小身体从被子里钻出来,搂住眼前这个人的脖子,“爸爸您回来了!奶奶病了!”

宁至谦抱着他软软的身体,脸贴着他肉肉的胸脯,只觉得熟悉而好闻的专属于小孩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知道,我就是回来看奶奶的。”

“爸爸,想想在家里很乖,奶奶病了,想想就是男子汉了!”

“嗯!宁想是爸爸的骄傲!”无论何时,都不曾疏于对宁想责任心的教育,而宁想,显然成长得比他预期的还要好。

父子俩难得的温馨早餐,宁至谦一直在观察宁想,发现这孩子越来越规矩,越来越懂事,就连吃饭都是一板一眼,颇具大家风范了,这和温宜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宁想,爸爸不在家,奶奶一个人带你很辛苦,作为小小男子汉,你是怎么为奶奶分忧的呢?”他的原意是要教宁想不要调皮捣蛋,要体谅奶奶,可是,并没有直接这样用教训的口吻说,而是换了种方式,直接先肯定宁想一定是为奶奶分忧,然后让宁想自己去想他该怎么做,他能做哪些。

宁想歪着头想了下,“爸爸,我能做的还很少,我可以管好自己吃饭、弹琴、洗澡、看书、写作业…”

宁想觉得自己只能做这些太内疚了,马上有补充,“爸爸,我还帮奶奶捶过肩膀,我喜欢吃的都给奶奶留一份…”他还是不满意,怎么办呢?

“爸爸,我会快点长大,长大了我就能帮奶奶了。”他很郑重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