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顾明远给他们兄弟二人准备歇息的地方是个二进的大院子,别说他们一行数十人了,就是再来一倍都能住得下。

顾明远明面上的功夫做的极好,这地方收拾的比客厅还要更好一些,一进去就闻道一股子暖香,地面上还铺着厚厚的垫子,显然是特意准备的。

张城防扫了一眼房间,直接拎起一壶热茶倒进了香炉里头,香薰顿时被熄灭,几个亲卫已经打开了窗,屋子里头的空气顿时变得清新起来。

张城防放下茶壶,冷哼说道:“这个顾老头摆的什么鸿门宴,这是想把我们兄弟俩灌醉了套话吗?哼,屋子里头弄得香喷喷娘们兮兮的,闻着都让人头疼。”

张守国也已经在屋子里头走了一圈,几个亲卫更是把床铺都翻查过了一遍,确定没有放着什么奇怪的东西,藏着什么瞒人的暗道,他才略微放松了一些。

喝了好几坛子的酒,就是张守国也有些上头,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冷笑道:“怕是觉得我们兄弟俩年纪轻,好糊弄吧。”

张城防向来对顾明远有些偏见,当下冷笑道:“我倒是想看看他耍什么花招。”

张守国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劝道:“别冲动,我们是来求和的,不是来打仗的,要打仗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的事情可不能搞砸了。”

张城防有些气闷的点了点头,又说道:“大哥,方才你怎么不直接说,反而被他带着绕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在唠家常呢。”

张守国却说道:“顾明远此人就是如此,但凡有事,你与他直接说,他反倒是不会应承下来,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他们文人习惯的做法,你也得好好学一学。”

张城防却有些不乐意的说道:“还跟他学,学的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吐槽归吐槽,张城防却也知道好歹,发泄过之后就收敛了一些,两人并不多话,让人打水休息了,之后两日,张城防就跟着张守国日日应酬,不是陪着顾明远喝酒,就是陪着明城的一群当官的喝酒,每日回来的时候都带着浓郁的酒味。

秦春沛年纪小,两人出门喝酒的时候通常不带他,如今在顾家也不好外出,除了轮流陪着出门的两个亲卫,其余人只得在小院子里头待着。

这院子虽然不小,但整日带着也憋屈烦闷的很,几个好动的就有些忍不住了,但有张家兄弟的命令在,他们也不敢随意外出,实在是无聊的很。

相比起来,秦春沛倒是没闲着,不是在屋子里头练字,就是跟几个来伺候的小厮说话,说的也是漫无边际的话,似乎真的是无聊透顶了才如此。

几天下来,他倒是跟几个小厮打成了一片,又开始问明城里头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地方,那些小厮倒是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一日张家兄弟又是一身酒气的回来,回到房间之后,张城防就拎起茶壶灌了一肚子的冷茶,才愤愤说道:“那个老匹夫,竟是想要拖着办事儿吗!”

张守国脸上也有几分苦恼,捏着眉心没有说话,显然也在为了此事着急。

秦春沛不知道他们要办的是什么事情,但左右是脱不开上次的粮饷,他琢磨了一下,还是开口说了一句:“将军,这几日那小厮与我说起,说明城里头好玩的地方有许多。”

“去去去,啥时候了还来说这个!”张城防不耐烦的骂了一句。

张守国的脑子里头却闪过什么,忽然问道:“等下,你继续说。”

秦春沛微微垂下眼帘,继续说道:“那小厮还说,明城里头好吃的东西也许多,东边有一家卖馄饨的,馅儿特别鲜美,西边有烧饼铺子,便宜又好吃,最好的是南面那个点心铺,铺子虽然不大,但里头的点心无一不精美,都是用当年的新米做出来的。”

张守国眉头越皱越紧,张城防忍不住问道:“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不至于咱们事儿还没办好,先出去吃东西了吧?想吃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吃。”

张守国却瞪了他一眼,抬头看着秦春沛,似乎在打量他的分量,半晌才笑着问了一句:“你说这话,心里头必定有所猜测了吧。”

秦春沛抓了抓脸颊,笑着说道:“小的是觉得,既然街头食铺子的生意还这般好做,还用当年的新米,可见明城这边的百姓,肯定是不缺吃不缺喝,不缺当年的新米新麦的。”

“不缺粮食…”张城防忽然拍着大腿站起身来,骂道,“我就知道那姓顾的不会那么老实,哼,说什么明城税收如期上缴,真要是加了税还没拿到粮饷,百姓们怎么可能吃的上新米!这会儿不闹饥荒就不错了!”

张守国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皱眉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咱们并无实在的证据。”

秦春沛却笑着问道:“要什么实在的证据,只要将军把在明城的所在所闻,所吃所喝,如实上报给朝廷,怕就够这位知府大人头疼了。”

张守国显然也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是啊,他要威胁那个姓顾的,哪里用得着什么实在的证据,又不是真的要去皇帝面前打官司。

哼,他倒是想要看看,那姓顾的是不是真的问心无愧,不害怕他在皇帝面前添油加醋,要知道他们谷城是没有交税,但明城明明交了税,百姓们却还有富余,怕是前些年的账目都有问题,那姓顾的哪里敢让他去皇帝面前捅破这事儿!

第六十一章较劲

“混账东西!”顾明远一把扫落了桌上的青花茶具, 那是他最喜欢的一套白瓷青花官窑茶具, 价值不菲,并且不是寻常就可以买到的。

但是此时此刻, 他的愤怒连平时心爱的东西都无法阻止, 扫了一眼站在那边战战兢兢的三个儿子, 心中更是不痛快之极,脸色也更加的沉郁。

顾玉辉好歹是嫡长子, 以往还是被顾明远看重提拔和培养的,虽然心中害怕的很,但他还是鼓起勇气低声说道:“父亲, 那姓张的难道还真的敢上报朝廷不成, 若是捅了出去, 他们自家的屁股也擦不干净, 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昏招吗?”

顾明远听了却愈发的失望, 都是隔壁邻居,张家的后辈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他这三个儿子却还是上不得台面, 想他一辈子聪明绝顶, 却生了三个蠢儿子。

顾明远自然不会反省自己教导儿子的方法不对, 他只觉得妻子不够贤良, 儿子天生蠢笨, 这会儿只是冷冷说道:“昏招确实是昏招, 却好用的很。”

顾玉坤瞄了一眼自家大哥, 心中十分不屑, 眼睛一转开口说了一句:“可不是吗,咱家是瓷器,张家军就是瓦砾,难道大哥你敢用这一千去拼他们家的八百不成?”

顾玉辉见三弟明目张胆的给自己上眼药,心中恨的不行,脸上有些扭曲的笑了笑:“三弟倒是看得明白,莫非你有什么好法子不成?”

顾玉坤自然没有什么好法子,但想到自己前些天喝醉酒,以至于被父亲厌弃,其中不难看见这位好大哥的手笔,便冷笑道:“大哥若有法子直说就是,小弟自然没有大哥这般聪明绝顶,听说你派出去好几个小厮,光顾着跟人家那小孩儿玩耍了?”

顾玉辉心中恼怒不已,冷冷瞪了他一眼说道:“虽说是小孩,却是张家人带过来的,想必也是十分看重的后辈,年纪小口风就不够紧,说不准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顾玉坤反问道:“那大哥可曾探听出什么来,别是消息没打探出来,反倒是被他们套去了许多话,否则的话咱们解释张家人的反应?”

眼看他们吵了起来,排行第二的顾玉琛唯唯诺诺的开口阻止:“大哥,三弟,你们别吵了…”他的声音不大,向来也不被重视,顾玉辉和顾玉坤压根不把他放在心上。

顾明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大喝一声,随手抄起一个砚台砸了过去,顾家兄弟不知道是来不及躲开还是不敢躲开,被那砚台砸了一个正着。

顾玉辉和顾玉坤一身都是墨汁,顾玉琛最惨,直接被砚台砸到了脑袋,额角顿时鲜血直流,看起来可怜凄惨的很。

顾明远却只是皱了皱眉头,似乎完全不在意儿子的状态,冷声问道:“都给我闭嘴,老大,你可曾探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顾玉辉的脸色有些发白,整个人如同受了惊的老鼠一般,老老实实的回答道:“那些亲卫的口风很紧,都不跟屋子里头的小厮说话,他们带来的那孩子倒是话多,不过只追着小厮问城里头好吃好玩的地方,其余的皆是一问三不知。”

顾明远早有准备,倒是对这话并不失望,只是皱着眉头说道:“玉坤说得对,我们不可能跟张家人硬碰硬,这次想要从他们身上拔下一层皮怕是不能了。”

虽然是隔壁邻居,但顾明远对张家军的存在十分不安,明城这边军队看着多,但其实错综复杂,几位将军根本不是一条心,操控起来也容易。

但张家军不同,这个军队几乎是张家人的一言堂,将士们只知道张家,对皇帝,对朝廷的服从度极低,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顾明远若是一心一意忠君爱国,那么会厌恶张家人的霸权;若是有私心,也会忌惮张家人盘踞身侧,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愿意看着张家坐大。

原本这次张家主动上门,他打着主意磨一阵子,等张家人没有了耐心和底气,再一击即中谋取一些好处,到时候吃着张家的肉,喝着张家的血,助长他们顾家的势力。

然而现在他的打算全部落空了,张家虽然带着厚重的礼物上门,但关键地方寸步不让,说的急了,竟是威胁他要上报朝廷。

虽说他也知道张家人的话只是威胁,真的上报朝廷的话谁都讨不到好处,但顾明远却不愿意冒这个险。老皇帝已经死了,新上任的皇帝看他并不顺眼,明城这样的产粮重地,他早就想要换一个人来当知府。

真要是闹僵了,张家人有军队傍身并一定会出事,大不了就是被皇帝责骂几句,罚没一些俸禄,只要不想边疆大乱,皇帝不会轻易动张家军。

但他却不同了,甭管他在明城多有势力,但他毕竟是朝廷钦命的知府,若是皇帝直接将他捉拿,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麻烦。

从这一点来看,张家人确实是拿住了他的命脉,他们都有同一个弱点,但这个弱点对于他是致命的,对于张家人来说却只是重伤。

扫了一眼满身狼狈的三个儿子,顾明远心中更加失望,没好气的骂道:“都给我滚出去,没用的东西,连那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张家人都不如。”

顾家三兄弟麻溜的滚了出去,在出门之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等离开了顾明远的书房,三个兄弟相视一眼心中生厌,纷纷冷笑一声分道扬镳。

另一头,张家人的心情自然非常不错,张城防翘着二郎腿,吃着顾家送来的精美点心,喝着上好的茶水,心中颇有几分得意:“大哥,你方才瞧见那顾老头的脸色没有,真的笑死我了,哼,还想让我张家给他好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命来拿。”

张守国的心情也不错,毕竟前几日顾明远压着事情不做,话里话外忠君爱国的那一套可把他恶心坏了,这一下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他看了一眼弟弟,淡淡骂了一句:“别得意忘形,我们是拿住了顾明远的要害,但你要知道这也是我们的要害,真要闹起来我们也得脱一层皮。”

张城防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的,嘿嘿笑道:“大哥,这个我当然知道,不过那顾老头看着胆儿小的很,肯定会跟咱和解的。”

张守国却没有这么乐观,只是说道:“他若是胆小,怎么会在明城一手遮天,不过是如今羽翼不丰,尚且退让一二,若是等他羽翼丰满那一日,哪有我们的立身之地。”

张城防冷笑道:“他可是那位四皇子的门人,难道还敢造反不成。”

张守国却说道:“以前自然不敢,现在却难说。”

以前老皇帝颇有手段,励精图治,自然没有人敢犯上作乱,不说别人,那时候他们张家军不也都老老实实的,但如今老皇帝去了快三年,新帝上位立身尚且不稳,又是个穷奢极欲的,更没有老皇帝的那些手段,朝中妖魔鬼怪频出,各地更是蠢蠢欲动。

顾明远与四皇子私交甚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不动心思,即使他不动,远在京城的四皇子也不会不动,比起暴露四皇子的打算来,张家要求的不过是小事。

这些机密的事情,张守国自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他瞄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亲卫,最后目光落到了秦春沛的身上,眼中也忍不住露出几分满意来。

就像弟弟说的,这孩子年纪是小,脑子却灵光的很,更难得是心细如发,目光却比成年人还要看的长远,不说胜过他大伯身边那些人吧,至少比自家二弟强多了。

有这么一个人在弟弟的身边,他倒是也能放心一些,想到张城防偶尔的棒槌脾气,张守国看着秦春沛的眼神更加和善了:“阿沛,此次是你想出了这办法,回去记你一功。”

秦春沛自然不敢就这么真的领了功劳,笑着说道:“属下只是略提了一句,之后都是将军们仔细部署,否则的话空有一张嘴,想要对付这位顾大人怕是难了。”

他对自己看的很清,若是站在那位大人面前的是他,怕顾明远第一反应就是杀人灭口,如今能够施行计划,不过是顾明远原本就忌惮张家军罢了。

即使没有他,多给张守国一些时间,他也不难想出这个办法,只不过时间的快慢罢了。

见他谦虚,张守国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一些,笑着说道:“该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我们张家军赏罚分明,你只管接着就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秦春沛自然没有再拒绝,不然就不是谦虚而是不识好歹了。

大约是被张家人的威胁气着了,一连好几日顾明远都没有再接见他们,张守国也是不着急,反倒是带着弟弟和一群随从外出游玩,真的把明城好吃好玩的地方走了个遍。

过了五日,顾明远就算是心中气的呕血,到底也只能与张家和谈,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看着张家兄弟笑容满面,顾明远却脸色阴沉,便知道是谁占了便宜。

谈妥了之后,张家兄弟也没有多留,迅速的带着人从明城离开,来的时候他们带了不少东西,回去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当天下午就回到了谷城。

第六十二章三年

从明城回来之后, 张家军就开始修生养息, 他们看起来并没有大动作,但身在军营之中的秦春沛却知道, 每一年征兵入伍的士兵都多过往年, 而除非是年纪实在是大了,或者身体有了伤残, 到了服兵役年限的老兵也并不会退伍。

对于古代人而言,服兵役其实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即使不是战争年代,但军队的福利并不算好,若是遇到一个苛刻一些的统帅,说不定还会克扣他们的粮饷。

但对于谷城的百姓们而言, 服兵役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来是张家军出了名的优待士兵, 发到手的粮饷实在不少,逢年过节还能有年礼,说句不夸张的话, 当兵三年,攒下来的钱绝对能舒舒服服的娶一个媳妇回家了。

再有一个,张家军就在谷城当地, 他们不需要离家太远,每到农忙时节, 张老将军还会体恤下属, 给他们放十天的农忙假。

既能顾着家里人, 又能养家糊口,慢慢的谷城人并不觉得当兵是一件坏事,甚至还有人家庭贫困,想着法儿找关系想要进入张家军的。

不说别人,就是蒙山村里也没少这样的人,而身为张城防身边的亲信,秦春沛自然少不得被人找上门说情的。

乡里乡亲的,只要对方人品没有问题,秦春沛也会帮忙说几句话,毕竟招兵年年都在招,蒙山村的男人们身体强壮,性格直爽,不出意外原本就不会落选。

这么一来,秦家在蒙山村的地位又高了些许,就是蒙山村的羌村长暗地里也对三个儿子说:“真没想到,那秦家小子这般有能耐,原本只是想着好歹是个童生,但就这么几年,他倒是在张家军里头站稳了脚跟,可见是有本事的。”

附近十里八乡多少人进了张家军,但能混成伍长就不错了,像是秦春沛这般直接到了大将军身边,成了人家亲信的,那可是绝无仅有。

羌伯明如今已经是酒楼的账房,工钱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对秦春沛也敬佩的很:“可不是吗,若不是他的话,咱家二弟说不定也进不了张家军。”

羌仲明就是走的秦春沛的关系,去年进了张家军,对此羌村长也有几分得意:“二小子身板儿原本就好,就是脑子不太灵光,这也算是找了条好路子。”

羌家三个儿子,羌伯明从小机灵,羌叔明脑子也灵光,但二儿子羌仲明却有些傻乎乎的,看着人高马大,其实村里头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咋唬他。

羌村长为了这个儿子没少头疼,原以为这儿子只能学好种地,一辈子顶多饿不死,靠着哥哥弟弟接济了,哪知道还能进了张家军呢。

“小先生虽然说了当兵的风险,但这些年都安安稳稳的,哪至于就直接打仗了,就算是打仗了,也不一定会上前线。”羌伯明笑嘻嘻的说道,他也是心疼弟弟的。

村里头人找秦春沛帮忙,他一般是不会推辞的,但帮忙归帮忙,打仗的危险他还是得说的清清楚楚。秦春沛心中有猜测,自然不肯将来受人埋怨。

羌村长心中也是这么想的,羌伯明难得回来,笑着又说了一句:“多亏当年爹您眼光好,把秦家人留了下来,可见有本事的人,不管到了哪儿都是有本事的。”

羌村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问道:“伯明,你说我把秦家的大姑娘聘回家,给你二弟当媳妇怎么样?”

羌伯明微微一愣,就听见羌村长继续说道:“咱家的条件,不说整个谷城,在村里头总是拔尖的,你二哥虽说脑子笨,可人老实也听话,以后肯定能对人家姑娘好。”

羌村长没有说的是,秦家大姑娘已经十七八岁了,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他们家如今看着虽然好,但一半都是秦春沛撑起来的,当地好一些的人家,还真不一定想跟他们结亲。

找上门来的,不是条件差一些的,就是想要靠着秦春沛这条人脉去结交张家军的,前者秦家不舍得,后者秦家不放心,秦招娣的婚事就这么拖了下来。

比起那些人家来,羌村长家的条件还真不错,家里头人口简单,兄弟几个关系也好,家底厚实知根知底,未来公婆都是和善人。

唯一的不好大约就是羌仲明脑子不灵光,但只是有些笨并不傻,现在也找到了活儿干,将来秦春沛略照顾姐夫一些,日子可不是好过。

羌村长一家虽然有自己的算计在,不过也是真的喜欢秦家人,秦家虽然是外来户人口少,但秦家俩口子勤劳肯干,虽然重视儿子,也不轻忽女儿。

他们原本就是蒙山村的大族,自然不怕将来小俩口没有人帮扶,相比起来,秦招娣自己人品好勤劳贤惠,长相也出色,还有秦春沛这样一个弟弟,实在是再合适没有了。

羌村长与婆娘商量了一番,又在羌仲明回家的时候问了问,见他自己个儿也满意,立刻就派人上门提亲去了。

秦家一听虽然没直接答应下来,却也高兴的很,不得不说,秦招娣的婚事实在让老郑氏和钱氏头疼,高不成低不就,不知道根底的人家他们又不放心。

不过随着秦春沛在家里头的地位越来越高,不管是老郑氏还是秦家夫妻,都没有一口答应下来,反倒是打算等下一次休沐的时候儿子回来,问一问再提。

远在张家军里头的秦春沛确实是蒸蒸日上,在前两年的时候,他听从张城防的意见去考了院试,不知道是张家的庇护,还是谷城这边读书人少,竟是一下子中了头名。

秀才的名头在科举途中还不算什么,毕竟在他上头尚且有举人、进士在,在秀才时期就算是谋取官职,也是末位小吏。

但在谷城这一代,秀才就能免税十亩地,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再有一个,有了功名之后,张城防带着他出入也更加名正言顺一些。

从明城回来之后,张城防越发喜欢带着秦春沛了,尤其是在他一举考中秀才头名之后,张城防大概觉得自己面上有光,还特意给了许多赏赐。

一段时间下来,秦春沛也越发懂这位张城防将军的性格,别看这位将军在他大哥眼中就是个棒槌,但其实粗中带细,将手底下的大头兵收拾的服服帖帖。

张城防性格确实是有些粗鲁,带着几分兵痞的性子在,但那是因为他从小在军营之中长大,交往的都是直来直去的武人,外加上这边是张家人的天下,以至于他有几分自得。

但属于张家人的精明却也没少,他最好面子,对下头的将士们也好,虽然军法严格,但却颇有几分人情味在,总体来说确实是不错的上司。

秦春沛在摸透了他的性格之后,自然知道投其所好,不说别的,他对张城防确实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毕竟没有这位的提拔的话,别说现在的日子了,就是考秀才也不容易,要知道那些作保的人他们秦家作为外来户都搞不定。

时间相处的久了,有时候张城防一个眼神,秦春沛便知道他的心思,慢慢的,原本比他资格老,比他年纪大的几个文书,甚至是备受信赖,出生张家旁系的亲兵,都不如他受张城防的喜欢。

一开始,那些人自然也是不服气的,但一来秦春沛极会做人,与他们的关系还好;二来秦春沛也不专权,虽说得到了张城防的信赖,可并不趾高气昂。

眼看张城防恨不得将秦春沛日日夜夜的带在身边,这些人也只得偃旗息鼓,默认了这种状态,暗自庆幸总比来一个恨不得样样都抓的好。

正因为对张城防的了解,这几日张城防略微露出几分异样来,秦春沛就第一时间感觉到了,张城防不愿意说,他自然也不会贸贸然追问。

只是处理着文书,秦春沛心中便有些不安起来,只因为这一季的军需居然超过了以往的三倍,这显然是不正常的情况,更别提练兵的次数都大大增加了。

这三年多来,谷城就像是一个被朝廷忘记的地方,一开始的时候,谷城截留了当地的税收,朝廷还颇有几分怪责,甚至一度想要更换谷城知县。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其中自然少不了张家的手笔,但那时候皇帝身边的太监前来侦查,就是张老将军都在这位太监面前哭得凄惨,只为了坐实张家军的无奈。

结果之后两年,皇帝就像是忘记张家军还需要粮饷似的,对这边不闻不问,也不管谷城的税收,即使来了人也是往明城那边走,拉走一车一车的粮食。

即使身处谷城,秦春沛经手的事情多了,也知道这几年外头不太太平,北方的大旱虽然缓解了,但南方却年年都遭了水灾,当地百姓穷困潦倒、民不聊生。

偏偏这样的情况下,新上位的皇帝还光纳后宫,穷奢极欲,他的几个兄弟抓住这个把柄,又指出传位诏书有问题,一时间将朝堂闹了个底朝天。

皇帝自顾不暇,哪里还记得住谷城这边的“小事”,或许他甚至觉得,谷城能够自给自足就很好,用不着他来烦心也说不定!

第六十三章大周乱

“三王爷, 如今皇帝已经大失人心,该是行动的时候了。”京城的一栋宅子里头,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微微闭着眼睛说道。

在他的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他容貌俊秀,带着一股养尊处优的贵气,脸上却又三分忧虑三分恐惧,“外公,不再准备一些时日吗?”

被三皇子称作外公的,自然是前朝贵妃娘娘的亲爹, 手握二十万重兵的镇国将军,这会儿镇国将军睁眼看了看三皇子, 眼底藏着些许失望, 他这个外孙样样都好,但因为这些年被他与贵妃保护的太好, 以至于有些优柔寡断,不过, 这对他们李家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个,镇国将军倒是显得耐心了许多, 他握住外孙的手, 笑着说道:“庭儿,年末除夕盛典, 正是最好的时机, 若是错过了, 不知还要等待多久。”

眼看三皇子还是有些犹豫,镇国将军继续说道:“庭儿,你不为了自己着想也得想想你的母妃,这些年来她备受太厚欺凌过的是什么日子?难道你还要她继续为你吃苦受罪吗?”

一想到老皇帝死后,太后几次三番的针对他们母子俩,他还好一些,早就封为亲王出宫别居,但母妃却还留在宫中。

那死老太婆不许他接母妃出宫,在宫中又是百般刁难,若不是忌惮外公手中的兵权,怕早就置他们母子俩于死地,一想到上一次看到消瘦无比的母亲,三皇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得到了三皇子的答复,镇国将军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继续安抚道:“放心吧,外公都会处理好,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可以坐上那把龙椅。”

作为皇帝的儿子,即使三皇子个性软弱,听见这话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容来,似乎看到了自己高高在上,无数人臣服在脚底下的情景。

远在京城的暗潮汹涌,一定程度上也影响到了大周各地,镇国将军所做的事情就算再隐秘,也还是会有人知晓。

就比如曾经的大皇子,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长子,虽然不是嫡出,但老皇帝在的时候对他倍加信任,老皇帝死的时候身边只有皇后和二皇子在,谁知道那诏书是不是真的。

对于镇国将军的一举一动,大皇子略有猜测,但却不但不阻止,反倒是推波助澜,想要从中获利,甚至打算等他们杀一个你死我活,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再有一个四皇子,他打的主意跟大皇子差不多,不仅如此,他还偷偷将消息传递出来,散播给自己的亲信,想让他们偷偷派人进京接应。

其中明城的顾明远就首当其冲,当年他能够来明城,并且迅速的站稳脚跟,靠的就是四皇子一派的势力。

如今四皇子虽然没有登上皇位,但好歹还是先帝宠爱的儿子,他手中暗线无数,就是当今想要动他也不容易,顾明远犹豫再三,还是派出了一部分人。

顾明远的动作怎么能瞒得住隔壁邻居,自从那次之后,张家军就长派人盯着明城这头,顾明远前脚把人送了出去,张家军后脚就收到了消息。

张老将军立刻将所有高级将领召集起来,将这一消息告知众人。

张守国脑子最快,当下问道:“这个时候忽然派出那么多人,莫不是京城有了什么变动?”

张城防也说道:“算算时间,这群人若是快马加鞭的话,除夕之前一定能赶到京城。”

张老将军也有几番猜测,但他们张家军盘踞谷城多年,好处就是对谷城了若指掌,掌控十分,坏处就是在京城的探子少,并且不太得力。

“无论如何,朝中必定会有大事发生。”张老将军很快做出了决定,“我会派人继续盯着,至于你们,给我打起精神来练兵!”

“是!”张家兄弟大声回应,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蠢蠢欲动,谷城一地他们都待腻了,若有机会出去走走自然是极好的。

这么大的变动,秦春沛也略有感觉,只是看着张城防压抑中带着几分兴奋,似乎还很期待未来的变化,他一时也猜不准到底是什么事情。

无论是什么事情,未来的张家军可能要动兵,这一点秦春沛无比的确定,他心中难免有些担心,战争的残酷显而易见,尤其是底层的士兵伤亡率都非常高。

尤其是在他一次休沐回家,家人告知他羌家来提亲之后,秦春沛更加放心不下了。

于情于理,羌家的婚事是不错的,羌仲明来到张家军之后,秦春沛也略有接触,他身板儿好,够高够壮,脑袋是不灵光,但胜在嘴巴紧人老实,秦春沛就把他换到了张城防这边帮忙搬运东西,比待在其他地方好一些。

但要把姐姐嫁给这个人,秦春沛第一时间是拒绝的,毕竟当兵的谁知道会不会出事,万一将来打仗,这家伙死了的话,他姐岂不是要守寡。

但转念一想,如果战争真的打起来的话,当地的年轻男人怕是很难避免,毕竟抓壮丁自古以来都有,真的大规模爆发的话,谁知道他们另挑的人会不会被带走?

一时之间秦春沛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一犹豫就到了年末,想象中的风雨欲来并未发生,在离开张家军回家过年的时候,羌仲明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未来的小舅子,帮着他忙里忙外的,回家的路上不肯让他多拿一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