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存处,学生们在存大衣,盛意脱去外面的羽绒衣存了,露出里面那件特别大的棒针毛衣,那毛衣啥型都没,就是又厚,又大,又暖和,他喜欢这件毛衣,完全不忌讳这件毛衣减低了自己的社会地位。

“盛意,你喜欢蹦迪吗?”KOKO突然主动和盛意说话,但是她的语气很明显地有一种其他的意思:你是不应该喜欢蹦迪的,或者,你这样的土老冒压根就不该蹦迪。

盛意立刻摇摇头。

“那你给我们看包吧。”KOKO很自然地指派他做今晚的工作,这姑娘的脾气真是…依旧刁蛮可爱。

盛意点头,他除了看包也的确没事可做,KOKO满意地冲他笑下,这可真难得。

“东西带了吗?”KOKO压低声音问连付权,她所谓的东西是咳嗽水,学生们还没胆大到去吃某种药物,但是他们又想追求某种刺激,所以,一些自誉为新派的蠢蛋会喝咳嗽水。

盛意抱着成堆的女生们的包包,站在角落里被命令给大家把风,连付权等十几名新派白痴躲在角落里分咳嗽水喝。

“同学们!听我说…!”连付权站在楼梯上呐喊,此刻情绪已经相当嗨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包括学生。盛意觉得很丢人,以前上大学的时候他喜欢看曾旭做这样的姿态,觉得颇为威风,他悄悄抱着包包向后倒了两步。

“今天,是!我们的!班…花!KOKO大美女的生日,我建议…!”

又是我建议,连付权最爱说的就是我建议,他每次建议完后面就会跟一群二傻子复议,盛意又退了两步。

魏醒跟辛华铭、唐远下楼,他们这些人早就看到那群学生的做派了。

“这帮小崽子越来越胆大了…”魏大的巡场主管小声在魏醒身边叨咕。

没人去管那些学生们,管了也没用,有良心的人也许会同情下这帮孩崽子的父母们,大多的时候,人们漠视这种情形。

魏醒看到了角落里的盛意,此刻盛意的形象在魏醒的眼睛里就是个卑微的可怜虫,帮女生拿包、邋遢得要死、被排挤在角落…魏醒根本看不起盛意这样的人。

“看紧这群人,这群学生一扎堆儿一准出事。”巡场主管跟边上的几位保安吩咐。

“三儿,三儿…!”魏大站在二楼楼口喊自个儿的弟弟,他可算给弟弟安排到房间了。

魏醒冲自己大哥笑了下,转身带着朋友们上楼,那群学生的记忆很快被他剔除,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第6章 唐远的爱情梦

魏醒、辛华铭、唐远,三个人在做按摩,在按摩小姐那双巧手的抚摸下,唐远舒服得直哼哼,当领班过来问需不需要某种服务的时候,却只有辛华铭点了。

唐远跟魏醒没要,唐远偶尔会,他是双性恋。魏醒的性向单一,他只喜欢男人。

“还没好呢?”魏醒穿着浴袍,端着一杯红酒一边喝一边问唐远。比起红酒,其实魏醒想来一杯凉白开解渴,他觉得桑拿完喝红酒有些假,甚至有些装逼,当然,他也永远不会要凉白开,他喜欢这种类似于西化片中真正牛人的做派——如果再有一支雪茄那就更好了。

唐远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魏醒没再问下去,骂人不揭短,更何况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他只是关心他。唐远前段时间非常幸运地中标了,这事,到底唐远伤情如何,魏醒不知道,他已经提醒过他老哥,唐远走后最好焚烧他全部用过的东西,魏大是做服务业的,不能出一点事,尤其是那档子事情。当然,唐远每次来,他们会一如既往地接待,一点也不会给他看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得性病的事情。

“哥是想通了,今后这欢场上的男男女女,只能逗逗,想安全,还是找个身家清白、注重爱情、有些情趣的学生,还是学生干净,真的。我想好了,在天盛(一处高档住宅区)买一三居室,家里弄得漂漂亮亮的,就按照杂志上那样的整:铺上纯毛地毯,买点古董家具,买几万块钱正版书,整个进口大浴缸——心形的那种,再找个身家清白、没被社会污染的学生来一场爱情,真正纯洁的爱情。以后我就只跟我的纯洁做,真的,我觉得那样最保险。”唐远喝了几口酒,舔下自己上嘴唇的红色说。其实他一副娃娃脸,还是可爱的那种,说这样话的时候实在可笑。

魏醒扑哧一声乐了:“你这话,一会儿辛华铭回来,最好别提,求求你了,他会笑死的,他要死了也还好,打个电话,火葬场车子来了一拉完事,万一没笑好,只是笑破肚皮,我还得半夜拉着他去医院挂急诊,我车套新换的呀,哥哥,你就当心疼弟弟那雪白的长毛座套,一定要憋住!”

没错,关于爱情这个东西,从唐远的嘴巴里露出来,那…绝对是一种侮辱。唐远来到这个人世,他是带了使命的,他就是为了侮辱爱情这个词汇而出生的。这话是他自己说的。

后来这话得到了辛华铭和魏醒的证实,的确如此。

唐远搁下酒杯,直立起腰,他把两条腿放在面前的矮榻上,魏醒帮他倒满酒,抬眼看下进来的两位修脚的服务员,走在前面的那位,清清秀秀。魏大这地儿,甭管你是干什么的,样子都还过得去,按照一般的自然规律,唐远虽然不会什么人都碰,但是最起码他也会撩一撩、逗一逗,这样才符合他烽桦市“野蜂”的美誉。

唐远今日心情不错,十分地兴奋,但是品质突然特别地“高尚”起来。他没逗那位正在给他去死皮的服务员,他那个脚,常年去工地视察,脚下全部是厚皮,不过魏醒觉得他的脸皮要比脚皮厚。

魏醒惊讶地看着唐远,他真没撩猫逗狗,他在继续说着爱情。

“三儿,你想过那样的日子吗?”

“你都没告诉我那样的日子,是什么?”

“早上起床,每次睁眼都看的是一张脸。”

“你以前说,会吓死。”

“现在不会了,真的,我现在觉得,那样的生活也不错。”

“听你这么说,我吓死了。”魏醒觉得唐远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唐远摆摆手,两位修脚工收拾起器具站起来,唐远看着他们出去关上门后,扭头表情再次高尚起来: “最近我一直向往一种生活。”

魏醒拿起酒瓶很认真地阅读了一下酒瓶上的文字,他不认为唐远能有什么正经话。

“我想要爱情,我给你们讲过吧?初二的时候其实我有过爱情,我班有个叫范可易,我就爱他,真的,这个故事我对你们说过多次了。那个时候我特喜欢他,现在想起来那叫爱情。”唐远很向往地带着纯洁的表情回忆。

魏醒扯扯嘴角:“完全不觉得你那是在说爱情,半路劫人家;往人家书本上乱画;趁着人家小便推人家跌进尿槽子里就是你的爱情?”

唐远没搭理魏醒的讥讽,他只是抚摸着心脏的部位:“我觉得我这个人,命特别不好,那种酸酸的、甜甜的的味道,我只尝试过一次。那个时候吧,我除了想村花之外,我就想他了,我每天想他,早上起来会想;吃早点的时候会想;打游戏的时候会想。我记得有一次全班给军属老大爷擦窗户,范可易没带午饭,我就把我的午饭给他吃了,开始他还不敢,我就踹了他几脚,然后他就吃了,那之后我整整饿了一天,我家穷,每天就两顿饭,你说我多不易!”

魏醒抚摸着自己的额头,苦恼,实在是苦恼。

“我特高兴,真的,特别的高兴,看他吃比我自己吃高兴。”唐远陷入回忆当中,他停顿了一会坐起来直视正在苦恼的魏醒:“那个时候,我特别想告诉他我屁股上有个胎记的事情,我一想起他我就憋得慌,我特别想知道他在家里是什么样子。我什么都想知道,真的,这种感觉,现在想起来,就叫爱情吧?我确定,从初二以后,我再也没遇到过了,真想再试试。”唐远看着对面的墙壁,表情坚定,越加地高尚。

魏醒更加苦恼了,他想掐死身边这个“变态”。

唐远一点也没考虑到朋友有多受不了,考虑了,他就不是唐远了。他在继续陈诉着自己的梦想,继续装他的崇高。

“我想找一个气质特别像范可易的学生,硕士、博士这样的就算了,懂得太多不好,要没毕业的,普通大学学生就好…大二,没错,要个大二的学生。他们学的东西刚刚好,自以为什么都懂,什么都知道的年纪。

“皮肤要白白净净的,对了,一定要戴眼镜,当然,没有也没什么,还有,要男女皆可。我们就住在刚才我跟你说的那套房子里,早上起来,我一眼就能看到他,他冲我微笑,不想起来,我就哄他,给他买早点;我们可以养只狗,起床吃完早点后,我牵着狗送他上学,我们一天三次说我爱你,早餐、午餐、晚餐,他很幼稚,天真得吓人,虽然他的话很幼稚,但是我就是爱听;我生意不忙了,我就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那样的人,只要给做顿亲手做的饭,他就会爱死了我,爱疯了我…你知道吗?他们的年纪还相信爱情,还能感觉到爱情…”

唐远的话突然停住了,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魏醒,此刻,魏醒傻呆呆地,脸上露着古怪的笑看着对面墙壁上的那副城堡油画——他觉得自己的好友不但天真而且傻。

“喂,我在很认真地说我的爱情!你看哪里呢?”唐远很生气。

魏醒楞了一下,连忙道歉,虔诚忏悔:“对不住,真的,哥哥你就原谅我吧,大不了,今晚的单算我的。”

唐远鄙视:“一直就是你的,就应该是你的。”

魏醒陪笑:“是是是,应该是我的,谁叫魏大是我哥呢。说起来,你想得是挺美的,那万一他要是不爱你呢?你知道的,他们那个年纪太自我,相信爱情,鄙视金钱,自我感觉很伟大,我觉得吧…就你这样的…”

魏醒手指夸张地放在下巴上下打量唐远,意思不言而喻。

他的这种表情很快就被好友反击回来,好友一副老江湖的样子,要多孙子有多孙子,不论此人在饭菜界多成功,现实多么会用风度装逼,此刻他原形毕露,就像一个土系出身的社会理论家。

“你想想下,一个干净的乡下来的学生,他来都市创造梦想,他崇拜的东西是什么?他们崇拜一切虚无,那些遥不可及的虚无!他们最爱看的是励志书,最喜欢谈论的是富豪,不谈富豪的时候他们就谈至高无上的爱情,你看看我们,所有书本里吹嘘的,我们都奢侈得起?这只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我们的方式。

“教育,见识,这些东西随便掰点给他,他都会觉得你是神,宇宙唯一神。你再爱惜他点,疼他、呵护他,等你把他养成了,他的小脾气就涨了,这个时候你再放他出去碰壁——千万别心疼,你就放他出去,等他碰得头破血流,你再选择最恰当的时刻出现,给他真正的爱情、稳定,就这样爱情就来了,他只会爱你,除了你他还会爱谁呢?”

魏醒呆了一下,想想觉得这话不对,却也说不出个什么不对来,不过今夜完全不正常的唐远倒是真的说了一个很正经的话题,这个话题就是:爱情,如果你想要,那是可以培养出来的。魏醒想了一会,很认真地问唐远。

“你说了一大堆,就像人家要真的爱得你死去活来的,那你爱人家吗?”魏醒觉得他问这个问题挺傻的。

唐远一副理所当然:“当然,如果他爱我,那么我肯定会爱他!魏醒你知道吗,前段时间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

他压低声音:“我以为我得了艾滋,真的,不骗你,我特害怕。那个时候我幻想自己的葬礼来着,我算了下会有几个人会哭,我妈算一个,我妹也算,还有你和辛华铭,真的…只有你们四个会为我哭,我当时就想啊,亲情、友情,我都有了,我还缺爱情的眼泪,那怕只是我爱他的眼泪,但是我没有…”

唐远伸开胳膊,向前抓了一下表示非常遗憾,发自内心的遗憾…

“兄弟,咱真想要段爱情,说哭就哭出来的爱情,每天就为接吻活着也可以,如果没有那样一段,我觉得,真的是白活了。”

魏醒黯然…突然间…居然他也很想要,他甚至为唐远感动,因为他确定他自己不会在他的葬礼上哭,今天听他这么一说他想他会哭了。

“我想好了,最近我要在大学校园来个招聘会,亲自挑选,还是学生好,干净,危险系数是零。”

他话音刚落,房门口早就悄悄站立在那里听的辛华铭用他特有的沙哑嗓子插话:“不见得吧孩子们,做梦那?那就醒醒吧!前楼迪吧,正在上演世界大战,也许你的爱情,正在参与一场与地方小混混的大型械斗。”

唐远立一改痴情立刻蹦了起来:“有热闹看?”

辛华铭点点头:“大场面,百人混战,附近院校的学生在跟三元子那边的混混干起来了,那场面…那叫一个宏大,魏大正在那边组织人员,进行非人类、反社会的残忍、血腥的武力镇压。”

听到哥哥的生意有问题,魏醒站起来穿衣服。

盛意抱着一大袋奶油爆米花看热闹,他的天空上酒瓶子与不明飞行物齐飞,他灵活地躲闪,身手敏捷。他才懒得管,他在烽桦市没朋友、没亲戚、没依托、没靠山,他不具备管这件事的条件。

他想:恩,看热闹!认真看就好,赶明儿想起来,那也是一乐。

他就是安分的一个好学生,打架?他才不来呢,不管是不是同班同学,打搅连付权同学英雄救美的风范,那就太不仗义了,而且人家KOKO大姐大第一个反应是扭头对他喊:“盛意,看好咱们的包!”

他想:恩,看好包!认真看着,这是他的责任。

胆小的女生现如今就在场子那边齐声尖叫,叫得可欢畅、可好听了。好多人都捂耳朵,胆大的女生,比如KOKO大姐大,人家真的挽着袖子冲进去了(liao),轻伤不下火线的连付权同学激动得偶尔还能出飞脚。

迪吧最大的灯泡子亮着,保安、混混、学生混战成一团,连付权挥舞着两只科罗娜啤酒瓶子,就像身手敏捷的双枪李向阳;班上体育委员不知道抢了哪位保安的胶皮棍子,太牛了!太牛了!对方的女生和这边的女生在互相扯头发、撕裙子,忒热闹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身边有人小声地来了那么一句,也不知道他这话啥意思。

盛意抓了一把爆米花进嘴巴,快速地吃完之后,心情很好地突然用南方乡下普通话来了一句:“都西(是)…(龙)脓的传人呐!”

第7章 帮唐远寻找梦

魏醒、唐远、辛华铭小跑着从后面冲到前面看热闹,他们从来都承认自己是俗人,不过,在他们眼里,别人连俗人都算不上。

赶到现场之后,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令他们热血沸腾,恨不得以身代之。

“三儿,你怎么来了?”魏大正在现场指挥战斗,一些人被按在门口,有个孩子嘴巴里依然在胡说八道,脏话连篇。

“给爷松开…!”看样子,这孩子还不服。

魏大不愿意了,他爷早死了,不带这么诋毁的,他对着那孩子被按在地上的脑袋就是一脚,敢给他当爷。

孩子立刻老实了。

“看热闹,看热闹…”魏醒没跟自己哥哥多言语,他跟唐远他们立刻占据了有利地形(桌子上)看热闹。他们的前面,一个穿灰色毛衣的学生,胳膊上挂了好多皮包的学生,正抱着一袋原味爆米花吃得香极了。

辛华铭混过,打架更是行家里手,他看了一会,发表意见:“这帮傻土鳖,这也叫打架?”

话音才落,他们认识的一位经常在迪吧、酒吧混的狐朋狗友从外面冲进来。这哥们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脸痛恨自己来晚了的惋惜样子。

“这都什么人啊?”他往桌子上爬,脚上还穿着桑拿免费发的一次性拖鞋。

魏醒拉了他一把,刚要告诉他,他们前面这位却凉凉地来了一句:“都系,脓的传人呐…”

那句不洋不土的南方口音话,给魏醒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生活乐趣,他们开始大笑,前面的那位发言者有些不满意地回头看他们。

盛意扭过头,看着桌子上站立着的四位衣冠禽兽,笑得太无耻了,他准备用他纯洁的目光好好鄙视一下他们,可惜的是他头发太长,对方看不见他的眼神,没有充分领会贯通他的鄙视之情。

他只好提着重达十多斤的女人包包、围巾,坐到一边的沙发上继续吃——包太重,他都提不动了。

魏醒这次倒是真的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孩子:灰了吧唧一件灰耗子一样的棒针毛衣,黑蓝色的运动裤,大头翻毛皮窝子鞋,这季节穿厚窝子是不是太早了?他扭过头看了一下魏醒他们的时候,魏醒只看到半张脸,面皮子挺白,不是自然白,是长期上网、不好好吃饭的属于学生品牌的苍白;他的嘴唇没血色,下巴倒是挺好看的,尖尖的,他快速地往嘴巴里捞了爆米花,大概是为他的同学感到愤怒,又不会打架,化悲愤为食量了。

魏醒就看着他悄悄踹了附近几个边缘上打架的倒霉鬼之后,转身去后面的沙发,一屁股坐在了那里,顺了别人一包爆米花继续吃。

这样的孩子魏醒见多了,脾性怯懦胆小,在同学当中混得并不如意的,他们在团队中的位置就是被派来派去打零工、跑腿,谁都能指派他们,而这样的人,唯一的目的也极其简单,就是别排斥他,去哪里玩可以带上他就成,属于没出息的一族。魏醒给盛意打上了标牌。

“踢他下边…踢呀…”唐远突然在他身边大声来了一句,他都快自己激动得进去打了,好在现在他们已经开始沉稳,25岁之后人类的狗性会慢慢脱去,最多也就是喊两嗓子,要搁着前几年,怕是已经下去发泄了。

魏醒突然脑袋里就像动画片一休哥想到办法后那样亮了一下,对啊,还有两个月就是唐远的生日了,他看看唐远,又扭头看了下那个坐在一边吃爆米花的那位学生。多么合适,他想好要送唐远什么了,他要送他一个爱情,看吧,他是多么地够朋友!

吃爆米花的灰耗子和站立着激动着呐喊中的唐远,他们放在一起的样子是那么地合适。魏醒幻想着,于是开始狂笑,神经病一般。

警笛声终于在“世纪”门口响起,开了十多辆带着铁笼子的警车,魏大越加地威风,站在门口声音更加大了。

“老哥哎?怎么才来?”

领头的那位警察笑着小跑步过来:“兄弟,大半夜的,好多人在家休假呢。”

警察叔叔不愧是警察叔叔,不到片刻,小笼子里塞满了喊冤的、叫屈的,总之每个都很无辜。

盛意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警察叔叔,他很惊讶,他啥也没干啊!

两个警察架着他来到一位老警察面前:“政委,抓住一个乘乱偷包的,好家伙,偷了十几个呢!”

盛意是冤枉的,他说冤枉,那边车上关了四车喊冤的,每个声音都比他大。他被强塞进一辆警车后面的小笼子,还带了铐子,对于手铐他倒是挺熟悉的,对面这人也跟他熟悉。

“你也来了?”体育系很高兴。

盛意挥舞一下铐子,趴在笼子上大哭:“警察叔叔…我是…”

“冤枉啊!!!!!!!”要不说搞体育的肺活量好呢。

魏醒抱着肚子在沙发上笑,唐远和辛华铭看着他。

“哥哥,我羡慕死你了,有什么好事,笑成这样,求求你告诉我们吧,我们都多久没这样笑了。”

魏醒愣了一下,他看着地面上跌落的一袋子原味爆米花继续像疯子一般笑了起来,他其实挺想告诉唐远和辛华铭的,可是有些东西,没办法分享,那是一种感觉…

他正想过去探探这小子的底,那个小家伙已经开始吃身边桌子上的第三袋爆米花——魏大这边科罗娜一捆六瓶带一包爆米花叫套餐,他身边的这个桌子上东西全是新的套餐,科罗娜才开盖,爆米花是热腾腾的香。

他刚抓起一把,两个年轻的小警察冲进来,看看四周,走过去,先前的那个对着他脑袋狠狠拍了一下:“臭小子,真胆大,有你这样偷包的吗?偷了不跑。还明目张胆的在这吃!”

他被别人一左一右地夹起来带走了,魏醒终于看到了盛意的眼睛,挺好看的眉眼,就是眼神纳闷点,他看着地上的爆米花一脸的遗憾。

盛意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地方,别人那个叫打架斗殴,他这个如果定性的话叫刑事犯罪,虽然只是一场误会,但是短期内没人会来这里搭理他,因为定性不同,所以待遇不同。他想,一会有人能管他了,他就给江律师打个电话,赶紧离开这里。他穿得有些少,还有点冷,他缩成一团躲进角落,丢在他对面的那床被子原本是军绿色的,现在是黑的,里面的棉花也是黑的,盛意决定…干净地冻死自己,也不碰那床被子。

其实他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一只手拷在暖气上呢,根本够不到。

大约是凌晨,雪越来越大,一些冷风从那边的小窗户灌进来,盛意觉得自己特可怜,他就穿了一件厚毛衣,看着从不严密的窗户里偶尔吹进来的一些雪花,他想起了革命烈士,想起了英勇的先驱们,他们在奔赴刑场的前一天,一定就和自己一样,看着那些从窗户外飘进来的雪花,写着英勇就义前的诗歌。

盛意觉得,如果有支笔的话,他能就着寒意写出诗歌来,还是很激昂的那种,但是艰苦的环境不允许,他现在半蹲着拷在根本没温度的暖气上,高不成低不就。

血液被冻住了吧?盛意慢慢地开始不再感觉寒冷,他很想睡觉,非常地困,但是他清楚,如果此刻他睡去了,结果可能是冻死,即使冻不死,那么,也有可能是冻出别的毛病来。就在他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那边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

魏醒慢慢走进囚室,第一个感觉就是这里比走廊冷十倍,他顺手摸了一下门口的暖气管子,一点温度也没有。

一起进来的小警察也吓了一跳,他也摸了下暖气管子,赶紧拿出钥匙进了里面的栅栏,死拖起盛意:“赶快,走两步,活动一下。”万一出事,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盛意赖在地上,血肉凝固一般就是不起来,魏醒慢慢走进去,蹲在地板上:“你去倒杯热水。”他对小警察说。

盛意被一股子温暖拢在怀里,魏醒帮他搓着胳膊搓着手,他看着这个人,有点眼熟,哦,在迪吧见过。

半小时后,盛意披着一件军大衣,靠在有温度的暖气上,他的手里端着一杯热水,开始颤抖,身体慢慢缓了过来。

魏醒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我叫魏醒,他们都喊我三哥,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盛意抬起眼看下他,没说话,心里他还是很感激他的,真的,刚才他拼命搓自己的胳膊、脊背,还有,他身上也很暖和,现在他来为自己作证了?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人?不像啊!

走廊那边,依旧很乱,酒醒的、没醒的,乱成一团,透过玻璃窗中间的地方,盛意看到,那雪竟然越来越大了,他怕冷,非常地怕。

“我带来了律师。”魏醒又来了一句。

盛意扭过头,看下他,觉得很奇怪,他什么意思?

魏醒笑笑,换了一条腿翘他的二郎腿:“迪吧被砸烂的东西,今晚带来的损失,还有诸多的人作证,今晚的事,是你们这些学生挑头的。即使不是他们挑头的,但是场子边有两位挺无辜的顾客,一位现在脸上缝了二十多针,毁容是肯定了,人家还没结婚,另外一个现在在接胳膊,粉碎性骨折,怎么说呢,我给你解释下法律上怎么给这个事情定性的,这个叫故意伤害,鉴定下来是轻微伤呢,就赔钱了事,如果是重伤呢…你,还有你那帮同学,有可能要进去蹲一段时间了。”

盛意无需听魏醒的解释,恩…他刚出来,才几个月。

“我能打个电话吗?”盛意想找下江律师,不管怎么说,自己根本没动手,包是同学的,今天这个事情跟他没关系。

走廊里,突然传来KOKO的哭声,那姑娘平时的爽朗劲道现在全部用在了哭嚎上面,力道是惊骇的,声音是穿透的,盛意想捂起耳朵。

“我也带来了会计,我哥那个地方新开业,当初装修的时候,花了百十多万,今晚这架一打,看样子需要重新装修了,我哥会高兴的,他早看那个装潢不满意了。”魏醒示意盛意给他杯子,盛意愣了下,把杯子递给他。

“你叫来家长只能令父母更加伤心吧?他们来,也就是跟我们谈一下能赔我们多少钱,我替你估算了一下,每个人大约十万,医药费,迪吧的损失,这些加起来,大约每个学生要出十万。

“你的父母会伤心吧?花了那么多钱供你们上大学,你辛辛苦苦的小学、中学、高中念过来,终于考个大学,父母还要砸锅卖铁地帮你借学费,挺不容易吧?”

盛意有些迷蒙,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男人到底要说什么,他接过魏醒递给他的热水,顿时又有些感激了,他就别出声看下这鸟要拉什么粑粑。

“刚才,许多学生被接走了,你看,条条大路通罗马,剩下的没人管,没人保的学生就是倒霉鬼了,那些所谓的热血和义气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东西,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们这些学生的,真的,我也很怀念我的学生时代。”

魏醒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开始索索发抖的可怜孩子,他觉得自己就像看着一只灰兔儿一般,心里他也鄙视一下自己,但是…为了唐远,他想他还是卑鄙一下吧。

“你…要我做什么?”盛意向后缩了一下,如果可以,他想把全部身体靠在暖气上。

“我喜欢聪明孩子。”魏醒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他转了两圈,看下走廊那边,学校的辅导员好像是来了,他站起来走过去把门拉开一条缝,外面的声音慢慢传来。

“你们看,第一笔医药费是学校出的,人家苦主现在还在要钱,你们看能不能和你们父母联络一下,拿一些钱出来…老师这个月的工资全数给了医院了,真的,同学们?…”

有几个家里是农村的女孩子开始低头哭,她们看着KOKO刚被父母接走,这下,她们被打击得彻底迷茫了。

魏醒慢慢走到盛意面前,他回头看下律师和那位小警察,其实,盛意的保金还有手续他全部都办理了,现在…简单地说,他的确就是在吓唬这个灰兔子以求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很可怜,对吗?”他问灰兔子,他没看到灰兔子低着的头,还有他嘴角悄悄牵起的那股子冷笑,他不知道,这人不是兔子,骨子里他更像一只狼崽子。

“你…要我做什么?我…我不干违法的事情。”盛意声音里带了一些哭音。

魏醒摆摆手,他的律师和那位来客串的小警察走了出去,关闭起走廊里闹成一团的声音。

这是一张彩色照片,照片上的娃娃脸男人坐在花池的水泥台子上傻笑,人倒是长得还中看,但是盛意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给自己递照片?

“他叫唐远,欧曼尔饮食集团的副总裁,年轻有为的一个青年企业家,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