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指指自己家后院,魏醒脱下皮衣,冲着手心啐了两口吐沫之后,直接奔着唐远家后院跑去。不久,他扛着梯子在院子里绕了一会之后,看到后院垃圾点那里正好搭梯子,他冲着看热闹的辛华明和汤圆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那两人笑了下一起走过来扶起梯子。

魏醒却不动了…

“我说,魏大爷,你倒是动啊?”辛华明气愤不已的喊。

魏醒死死的盯着大垃圾桶面上丢的那双假羊绒手套,他这次算是想明白怎么回事了。

盛意挂起电话,聊的分外开心,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很久没有这样了。他下意识的四下看了一眼,却一身冷汗,细细密密的小雪中,魏醒不见了?

坏了,这次真的玩大了,把魏大爷玩恼了…

盛意急急的找了外袍,向着楼下跑,刚跑到拐口,就被贴在玻璃上的蜘蛛人魏醒吓得大叫一声:“啊!!!!!!!!!!”

小雪缠缠绵绵的下着,没有皮衣的魏醒贴在浅玻璃牙子上一动不敢动的喊:“盛意,我错了,我知道我错哪里了,再也不敢了,该死的狗娘养的辛华明把梯子扛跑了…盛意…小意…救命啊…坚持不住了…”

这天气多好啊,寒风凛冽的…

第35章 老妈出马

盛意跟魏醒的关系出现了奇妙的断层,虽然魏醒被允许进屋,但盛意却不知道怎么整的,看到他就来气,一来气浑身看着这个人就别扭。车祸那次,他提醒过这个笨蛋了,绝对绝对不许跟丁茗在一起。

虽然现在他们是没在一起,但是有了一双假羊绒手套,那么下次是不是就要有一床假羊毛大被?失去预知的盛意,开始胡思乱想,一件事情,出来的结果是无限个结果。

时光在奇妙的气氛中流动着。

这日,魏妈打来电话说家里吃羊肉三鲜饺子,魏爸调的馅子。

魏醒跟盛意就那样驾着一身的寒流回到家。他们不高兴,结果搞得原本其乐融融的家庭饺子宴会,变成速冻水饺快餐。好好的饭,吃的很没意思,虽然魏爸一直劝来劝去,可是平时插混搞怪的魏醒就比死人多了一口气。

哦,不对,他还会吃饺子,虽然吃得不多。可盛意剩下的饺子皮他都吃了,盛意不爱吃饺子皮,所以每次都是馅子人家吃,魏醒吃皮。

所以,吃饭的时候,盛意习惯性的吃了馅子,饺子皮剩下来,魏醒也习惯性的吃完自己的,端过盛意的饺子皮就吃。魏爸、魏妈、妮子互相瞅着乐,就是这俩傻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个个的还自以为个性的在那里赌气。

饭后,魏爸、魏妈分头把这对傻瓜带回房间,进行感情再教育。过日子呢这是,可不是幼稚园过家家。

魏妈有一头秀发,真正的有一尺半长美人发,黑白匀称到一种艺术境界。说起来魏妈也是六十出头的婆婆了,但是,人家那股子内涵,那股子优雅,那股子气质怡人,一般二般的老太太那不能比。

“帮我梳一下。”魏妈把梳子递给盛意,老太太脸上笑眯眯的瞅他乐。

盛意将手里的奶葡萄放到一边,拍拍手,一脸尴尬:“不会啊…阿姨。”

魏妈笑了下,指指发尾:“拿着梳子从发梢,一点一点来。这头发啊,要慢慢梳理,耐心点来,过日子也是如此。怎么,嫌弃我是老太婆,一脑袋白发不愿意啊?”魏妈带着笑容嗔怪。

盛意连忙摆手:“不是的。”他连忙站起来跑去洗手。魏妈妈斜眼看下门口,妮子冲她比个OK的姿态。

这两小子这场战争也不知道几天了,盛意回来吃饭一言不发那个样子,魏妈看着心疼,这才刚出院。三儿这笨蛋,怎么就长个子,不长脑了呢?小意什么都闷到心里,他就能想其他着吗?要不是饭后给唐远电话,魏妈他们还一脑袋浆糊呢。

盛意洗干净手,搬了一张矮几坐到魏妈面前拿起梳子,犹豫了一下,很认真的在发尾梳了起来。他喜欢这样的感觉,感觉就和自己亲妈妈在一起一般。老太太屋里这股子檀香他也喜欢,透着一股子家的祥和。

“生三儿的时候,没吐,没难过,是个人就说是个女孩。”魏妈从镜子里看着盛意那张清秀的小脸,怎么看都倍感顺眼的。

“啊?”盛意楞了下,反应过来,老人家这是唠嗑了。

“哦。”他按照以往的哦,恩,啊应付大法开始听了起来。

老太太笑了下继续说:“头两个,都是淘气的要命的臭小子,有了三儿之后,他爸也高兴,那阵子买的衣服都是粉红色的,三儿还没出生,俄罗斯小纱裙子就买了一堆。”

盛意乐了下,还有这一出呢,关于魏醒的小时候,他爱听:“后来呢?他生出来,您们很失望吧?”

魏妈笑了下,剥个葡萄回头塞盛意嘴巴里:“哪能呢,他生出来,粉嘟嘟的,一张嘴没笑先漏哈喇子,人见人爱的。那孩子,省心,放到哪里自己嘀嘀咕咕的自己跟自己玩,也不求人抱,也不闹。他爸说将来,这娃要这股子深沉指定要做诗人才可以。”

“还…还诗人呢?他那个虎样?”盛意说话不利落,魏妈拿起空果盘,盛意把葡萄核吐进去。

“你知道他小时候外号不?傻三,那阵,大家都叫他傻三。他憨厚,出去竟干那个吃亏的角色,人家给点好听的就上当。他小时候他爸已经开始富起来了,常带了好吃的,好穿的回来,家里宽裕,不亏孩子。三儿那个时候啊,每次出门还像个人,回来的时候身上一准丢东西,不是衣服没了,就是东西送人了。虽然家里不缺东西,但是我们也害怕他吃亏,他爸就老骂他,魏家三代就没出过这么傻的人。那孩子,骂了,也是一脸憨厚的傻乐,从不记仇,不闹脾气。”

盛意手停了一下,想下魏醒小时候的样子,嘴角悄悄勾起笑容。

魏妈看了他一眼,接过他的梳子,半天了,这孩子就冲着那一缕梳,没闺女还真是没福气啊。

“这孩子小学的时候,学校发通知书,那通知书下面不是有个老师评语吗?人家魏大,魏二通知书上抬头都写着,学习优秀,积极向上啥的,魏醒那个抬头总是那一句。热爱劳动,热爱集体,完了就是团结同学,助人为乐。”魏妈一边说一边的将头发利落的挽成一个发髻扎好。

盛意没说话,安静的吃葡萄。

魏妈妈站起来从柜子里抱出那些相本,一边翻一边又继续唠叨:“你看,这些人啊,以前三儿都跟他们好着呢,帮衬不少东西,可是,后来也就没影儿了。魏醒那个孩子,天性热心,有时候是热心的过了头,我也不知道他这个个性怎么来的。总之,他就一点也不像老魏家人…我娘家也没这样的。他要是看到谁家可怜了,谁有难了,他嘴巴上不说,心里只替别人难过。有时候他是热心过了头,还招惹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妮子站在门口敲门,魏妈冲她笑下,妮子端了一杯红枣茶进门:“三儿说了,给你补补,不能说他做的。”

盛意笑了下接了,他先端给魏妈,魏妈摇头:“我不爱喝这个,受不了烤枣子的糊味。”

暖暖的红枣参茶喝下去,从喉咙热到心里,盛意想起魏醒做的那些糊涂事,许是跟他天性有关,这么说起来,他们能在一起,还是他那个烂热心的臭习性招惹的。

“三儿小时候,人可好了,大院里就没说他半个不字的。帮军属擦玻璃,后来人家不是军属了他还给人家擦玻璃。”妮子继续损魏醒。

“要不都管他叫傻三呢。”魏妈无奈的摇头:“我记得那年冬天,一家人一起外出看冰雕,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老疯子,大冷天的怪可怜的站在商店门口发呆。三他爸,叫人买了一大碗饺子送过去。三站在那里看着人家吃也不动弹,我们拉他,他就是不走,说是怕坏蛋抢老疯子的饺子。后来回到家里,嘴巴也不歇着,一会问一句,那个伯伯会不会冻死啊?冻死了他家里很难过吧?他的小孩怎么办啊?那叫个没完没了,问的只叫人烦死了。”

盛意想起来,魏醒现在工作的样子,倒也没那么啰嗦,处理事务虽然不是最优秀的,那也算是精英型的。他一脸疑问的看着魏妈,觉着这么说就有些过了,他家魏醒不这样啊?

魏妈倒是真的现在跟盛意处的很好,盛意看她,她就知道盛意问什么。老太太轻轻的叹息了一下:“那些年,我们不是都有事吗,丢他一个人跟家里,许是我们也觉着这孩子老实,不会闯祸。也就放心的把他丢家里。他打小跟着妮子她父母,这爹妈不在身边的孩子,总是容易给骗的。他一人也孤单,慢慢的,拿物质上的东西换友谊就成了习性了。我们这一走就没完没了,当兵的当兵,留学的留学,陪读的陪读,做生意的做生意。我们这一代人,觉着物质上不缺孩子半分,就不错了。我们小时候六几年,那人饿的恨不得啃墙皮呢。”

盛意看着杯子里剩下的几枚干枣没吭气,记忆里,魏醒从不跟自己抱怨什么,那人不爱抱怨。

“等我们反应过来了,那孩子长大了,叛逆了…还,后来不是就带你回来吗?现在三儿的生意是越做越大,可我想啊,人啊,天生本性,不管后天怎么被伤害,怎么被丢弃。变是变了,根骨里他还是那个善良的傻三儿。喜欢帮别人,总归这辈子,那孩子注定就是个善良孩子。所以啊,小意啊…”

“啊?阿姨?”盛意下意识的应了。

“三儿,做傻事了吧?我看着你们不高兴,你不爱理他。”魏妈拍怕盛意的手背。

盛意点点头。

“别气他,要告诉他。三那个孩子,你只要告诉他了,你不喜欢什么,只要你有理,他肯定听。咱是一家人,不兴带疙瘩,以前阿姨不懂,犯了大错,所以啊,遇到事情一定别闷着,知道不?”

盛意重重的点点头,魏妈的每个字他想他都听进去了,他自己的妈妈从未跟他说过这些说教,他愿意在这样的气氛下被劝服,被开解,他喜欢这样。

午夜,魏醒跟盛意离开魏家,魏妈不许开车回,他们只好走去坐公车。雪停的时候,冰冻得磁石的很。魏妈盯着两个人给自己裹厚实了,看着他们出门,这两个人不爱当着家人面住一起,而且,他们有自己的家要回去。

开始的时候,那两人在街面上沉闷的走着,魏醒有意放慢脚步,盛意也由着他,他就是跟着,也不说话。走了一会儿,魏醒回头看下已经不见家的灯光,他伸出手去拉盛意的手,盛意这一次没有像几天前一般,使劲甩开,他任由他拉着。

“对不起,你告诉过我离丁茗远点。”魏醒开口道歉。

盛意抬眼看下他:“是我没说清楚。”他仔细想了下,这个话还真不好开头。

魏醒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肩膀,盛意也没反抗,魏三大喜。

他们就这样慢慢靠着,慢慢走着,此时已十点多,大冷天的,也没什么行人,再加上肥大的大衣,厚厚的帽子,围巾子,在这个衣服中性的时代,他们这样并不怎么显得别扭,看上去竟然登对的很。

“丁茗那人吧,其实我也不了解,真的。”魏醒再次开口,这一次他小心的看下盛意说:“以前,我想过,找伴要找个有情趣的,会生活的,最好还要会做饭…”

盛意呆了下,停下脚步看着魏醒。魏醒连忙摆手:“我说实话,你别生气,要是生气,那我不说了。我爸说,话要说开,没疙瘩,才是过日子。”

盛意点点头,硬生生把一口气憋了回去。

魏醒拉起他继续走:“第一次见到他,盛意,我承认,我觉得挺惊讶的,丁茗和我心里想的一样。可是…”他停住脚步看着盛意说:“可是跟我过日子的是你啊,而且我就是好奇了一下,你知道的,丁茗那个人,优点挺多,又遇到那种事情,说不同情,不能不同情吧,我就想帮他一下,他一个人也不易。你知道我们和别人不一样,帮他也是出于同病相怜。所以,那天送他手套,我没想那么多,我要真心送谁东西,也不会买那样手套啊,你说对吧?”

盛意不吭气,看着地下的路。魏醒停下脚看着远处的公车站台,寒风中,站台很孤独的耸立在那里,一派寂寞孤凉。

“小意,我只想跟你一辈子”魏醒再次搂住盛意,搂的很紧。

盛意点点头,仔细想想,这几天就不知道是怎么了,明知道魏醒冤,可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魏醒。”他喊他。

“恩?”魏醒连忙答应。

“我…我不太会说,可是…可是我希望,你有什么事情都要告诉我,别隐瞒我。你知道,我爱胡思乱想。我就是不喜欢丁茗,我只是感觉到…他,他对你不是你对他那样。傻瓜都知道,我不信你不知道?”盛意还是没憋住心里话。

魏醒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傻,真的。我承认我虚荣心作祟,但是你说了不许理他,我真没想理,只是这不理也要时间啊,只要慢慢疏远好了,突然跟人家和仇人一样,有些尴尬。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不再跟他接触,有什么不轨之心立刻向你汇报。”

盛意想了下,点点头,摘下围巾很认真的冲魏醒笑:“我相信你。”

魏醒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搂住盛意:“我的小爷,你怎么这么难整呢?可算是笑了,我发誓以后啊,我能招惹熊瞎子我都不招惹你。”

盛意瞪了他一眼:“记住你说的!”

魏醒拖着他往公车站走:“知道,知道,我保证记住了。我鞋垫里藏那两百块,马桶后面的香烟,我都交公。”

盛意无奈的摇头,这家伙,给点颜色,他就开彩虹。他不准备再气下去了,气来气去,还是自己受罪,他这不自己找罪吗?下面发生什么事情他不清楚。但是他希望自己能跟魏醒快乐的过日子,从车祸到现在,一切都是未知。但是,这个世界,除了他家人,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只要他足够努力,只要他足够足够爱魏醒,他相信,他可以和他走下去,能够一辈子的。

他们挽着手,站在那里等公车,等啊,等啊,每辆公车停下他们都不上去。他们就那么手拉手的,恨不得站到天明,只要不冻死,站到天明其实也没什么…

第36章 被养着

盛意没再出去工作,他想,他需要好好适应下现在的节奏。就像姐姐盛暖说的那样,现在是他重新做人的机会了。

冬天对盛意来说并非像之前那般难以煎熬。随着他走入这些普通人的生活,盛意的圈子在逐渐、逐渐地扩大着。这种扩大并非就是盛意以前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其实,人只要不涉及到某种底线,大家都能很好的相处,就像现在。

“冬天呢,我认为还是穿棉的要好。”唐远抱着一叠内裤内衣走过来丢到盛意面前。盛意放下手里的画报看下那些内裤:“不是小飞机啊?”

唐远的手颤抖了一下:“他说在家里再看到一架飞机,他就离家出走。”

盛意赞同地点点头:“这主意不错。”

此刻正值午休时间,那些公司的白领儿、金领儿都趁着不多的间歇跑到这家开在办公楼下面的商场逛一下。

而盛意跟唐远却在这家商场逛了一上午。

“你真的不想上班了?”唐远看着那些有事可做,就连逛店都是来去匆匆走路带风的白领儿们。他觉着他替盛意可惜,毕竟盛意的精明利落是三个魏醒都比不上的。他就想不通了,为什么盛意要坐在家里被魏醒养?电影上可不这样演,知音也没提过这样的事情。

盛意此刻的神情倒是真的能充分表达出他的心境:懒洋洋,无所谓,他乐在其中。

“我能花多少?”他用他特有的不带起伏的音调说。

唐远把那些包装袋一个一个的叠放整齐,他想了一下很纳闷地抬头:“为什么是逛商场?”

这点,盛意倒是真的考虑过。他很认真地指着身边的位置对唐远说:“坐。”

唐远坐过去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盛意端起面前的那种属于商场的纸杯插管型的可乐喝了一口:“坐在街巷口等生意的三轮车夫。”

唐远呆了一下,他不明白盛意要说什么?

盛意放下杯子,仔细思考了一下说:“每次我到公司大厦的后巷,他们都围在那里说闲话,不管春夏秋冬,他们都在说闲话。”

唐远还是不明白?

他当然不会明白,为什么盛意会舍弃一切坐在这里喝闲茶。盛意在工作上,他想他无法再帮助魏醒,所以他放弃了工作安心呆在家里。与其说被养着,不如说他想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至于为什么逛商场?这一点倒也没什么。盛意喜欢逛商场,他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人带着各种有趣的表情在这里转悠。这算是他的恶趣味吧。

“你真是怪人。”唐远低声叨咕了一句之后,转身继续杀入商场。

盛意仰头看着商场的大水晶吊灯笑了起来,他觉着自己就是再怪也怪不过唐远这家伙吧?

没来由的,盛意突然产生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这令他极为不舒服。以前他知道谁在窥视自己,所以他能很好地消化魏醒的这种窥视。但是…魏醒这种幼稚的举动早就不做了。谁在窥视自己?盛意站起来四下看了几眼。商场里一切如常,没人把视线有意识地投放到这边。

自己敏感过度吗?盛意笑了下,轻轻摇头,但是很快的感觉到,真的有人在看着自己。他抬起头,很快找到了那个拿着数码相机对着自己拍照的女孩。那女孩顿时尴尬起来。

盛意笑了下,低头继续看画报。在他看来这是女孩子的恶作剧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他却不知道,自己那张角度很好、很舒心的笑容会在一个小时后变成照片摆放在了曾旭的办公桌上面。

曾旭拿着那几张照片端详了一会后,打开抽屉拿出一本相册,他很认真地将照片摆放好角度,再贴好膜纸。像这样的相册他有十本之多。

“大哥叫你去一下。”童儒初走进来,依旧是那派吊儿郎当看不起的摸样。

曾旭点点头,锁了抽屉跟着童儒初来到逸卜士集团龙头徐磊的房间。

徐磊的办公室不大,也就百十来平米,以前这里曾是一个活动室,后来活动室被取消,徐磊在国内也需要个办公地点,这样他才叫童儒初在这个地方为自己装修了一间办公室。一年四季,每个月徐磊会在这里呆上一天,就算是呆他也尽量不会触动到曾旭的表层。

在国内的逸卜士集团,曾旭就是天,这栋高三十层的大厦龙头就是曾旭,所有的公司决策、所有的光辉都属于曾旭——当然也有阴暗的东西,这是曾旭隐约清楚,却不愿意去正视的。

“您什么时候到的?”曾旭进来,态度是随便的,他先是随意地拍上门,接着他过去拥抱了一下徐磊。

“北方的天气总是干冷的。”徐磊笑眯眯地说,一边说他一边帮曾旭倒了一杯云南普洱。

“恩,去年咱们还说,等下雪了,就去山里狩猎。可是大哥,您看,现在公司马上有大动作,所以今年计划又要延迟了。”曾旭满嘴的遗憾。

“没事,机会多得是。只是这里里外外的,真是连累了阿旭,如果不是公司,恐怕小意早就跟你回来了。”徐磊拍拍曾旭的肩膀,递给他一个盒子。

曾旭打开,里面是上个月他看杂志赞赏过的一块手表,当时,他周围只有童儒初在。

“谢谢大哥。”现在已经见惯了好东西的曾旭随意地将那块手表丢在桌子上。他如果想要会自己买,徐磊想告诉自己什么?他人不在,但是自己什么动作他都知道吗?

“不喜欢?”徐磊语气依旧温柔。他看着穿着铁锈红棒针毛衣的曾旭,这毛衣,是他去年送的,很好的法国牌子,去年曾旭还是很喜欢他的每份礼物的。当然,曾旭对他一向尊重,他今天穿这件毛衣就代表,他没忘记徐磊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情。

“我刚看了报表,第三季度,逸卜士的总成绩上升百分之三十个点,集团元老都觉着你是个奇迹,来的时候…有位长老还叫我给你带了一个开光的观音,希望你健健康康的。”

徐磊说完,从一边拿出一个红色的金丝绒盒子放到曾旭的手里。

曾旭在童儒初眼里,在所有原本想把他当成傀儡的那些人眼里的确是个奇迹。最初的时候,逸卜士这条过江龙只是需要一个傀儡,一个有国内身份、长相过得去、家世还算得上好的清白男青年。

这是最初的考虑,但是曾旭给所有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并非所有的像曾旭这般有野心的青年都只是会凭空幻想,曾旭出身良好,会算计,在学校那个小社会已然混得风生水起。当逸卜士给了他一个机会,这个有野心的青年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如鱼得水地在国内这条正在迎风远航的全国经济状况大好的航船上,扎扎实实地为逸卜士的国内集团竖起了杆子。

对于徐磊来说,曾旭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在他看来面前的这个青年就像他一手挖掘出来的一个聚宝盆,当然,这个聚宝盆是有裂缝的、有瑕疵的。

他是同性恋,而且,对待感情这人还有偏执症,他自己无法在感情上转过弯来,他就硬把所有的人拧进自己的弯道。有时候徐磊也弄不清自己对这个曾旭到底是喜欢还是厌恶,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得哄着他、捧着他、宠着他。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曾旭有为他创造奇迹的能力,那么他就必须迁就这个有怪癖的孩子。是,是的,曾旭是孩子。徐磊一直暗示自己要喜欢曾旭,要对曾旭温柔,即使他从骨子里讨厌这个青年,甚至他厌恶同性恋,

“我听说,你动作不小?”他笑眯眯地坐在曾旭对面的沙发上。

“没错,我得到情报,魏氏也玩起了上市,我没道理看着那家伙名利双收,再说这事对逸卜士并没有坏处,所以我就按照我昨日传真给你的那份东西去做了。”曾旭摘了一个奶葡萄放进嘴巴里。徐磊这里总是要为他准备一份那种青色无子的奶葡萄。

这葡萄,是盛意最爱的水果。而现在所有的人都以为曾旭爱吃。

“其实,逸卜士在别的地方,也可以得到像你所说的利润,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是小旭,魏醒家倒是无关紧要,他背后的那个辛华铭背景比老逸卜士还要深,这一点我必须提醒你。”

曾旭笑了下,他打开那个红色的金丝绒盒子,盒子里一个羊脂玉镂空雕刻的玉观音出现在他面前。曾旭轻轻抚摸了一下那块玉,那玉给他的感觉并不凉,却是温的,那种温就像盛意在学校门口等待他许久,见到他出来微微的一笑,那种温也像小意瞳孔里印出的他一般。

“是哪位长老送的?替我谢谢他。”曾旭拿出那块玉很喜欢地放在手里细细端详。

难得现在还有他喜欢的东西,徐磊倒是高兴了一些,他起来来到曾旭的面前:“是位老长老,前阵子他退休了。社团给了他一大笔养老金,这玉原本是他夫人为他求的。带着一笔钱到内地过晚年,衣食无忧、膝下有儿女尽孝…这些对于那些早期的逸卜士,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很感激你,希望你长命百岁…你转过去,我帮你戴起来。”

曾旭很听话地转过身去,徐磊揪着玉观音的那条红线为曾旭戴了起来。

南方男孩子的皮肤还真是白,也很香。

这是徐磊突然有的一个念头,当他看到曾旭的后脖颈,当他为他戴起那块玉观音,曾旭身上那股子POLO古龙水淡淡的味道慢慢冲击着他的鼻翼。徐磊被自己的突然而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他猛地抓起两条线向后一扯。

曾旭没动,他只是喉头一紧,刹那间他说不出话来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徐磊连忙道歉,骨子里他受到的惊吓远远比表面上大。

曾旭抚摸着沙发,喘息了一会抬头,他的脸上竟然带着一股子邪邪的微笑:“大哥,我这只驴正值壮年,还能拉磨,这个时候卸磨杀驴,不适合。”

徐磊连忙道歉:“对不起,小旭,你知道,有时候我总是突然陷入对过去的一种沉思,心理医生也提醒过我,我想,下个星期我该去看看他了。”

“没事。”曾旭说完,缓缓坐好。他很快将工作摊开来为徐磊开始讲解,他跟徐磊的关系也就是利益关系,那么就从利益开始吧。

他们整整谈了四个小时的工作,傍晚的时候,徐磊以曾旭工作辛苦的名义强拉了他去吃饭,席间他一直劝酒。曾旭对他的每一杯劝酒都毫不推迟,但是他只是一介文人,酒量怎么敢跟这些老江湖比拼。所以当一瓶多的进口威士忌灌进曾旭的肚子里之后,曾旭视线模糊地开始发飚,嘴巴里开始胡言乱语。

徐磊看了一眼童儒初,童儒初走过去慢慢扶起曾旭。

“曾旭,小童不好吗?你看他是多么的漂亮?”徐磊掂着曾旭的下巴扭向童儒初,童儒初的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就像那尊玉观音。

曾旭视线朦胧,他很努力地看着面前的童儒初,他很认真地看了一会之后扭头对徐磊说:“他的眼睛里都是你…没有…没有我,小意…小意的眼睛里全是我,除了我,没有…别人。”

他向地下倒去,徐磊接住了他。就着那个姿势,曾旭紧紧地攀了徐磊半个肩膀,在他耳朵边说:“我是那么的爱你,失去了,我才知道。让我为你去死好吗?小意,只要你说…我就为你去死…”

童儒初呆了一下,他看看徐磊,眼睛里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这么几年来,他跟在曾旭身边,该做的他都做了,骨子里他看不起曾旭,即使他在生意上是个强人他就是看不起他。

童儒初是一个从骨髓到细胞到灵魂都很江湖的一个人,在他看来,有过一次背叛的人,那么根本就算不上好人。就像曾旭,他竟然懦弱到叫别人为他顶缸坐牢,江湖人看不起他这样的人。但是他是逸卜士养大的孩子,他必须为逸卜士去死、去生,在徐磊的眼里,他现在已经不如手里这个疯子了。

“去找几条热毛巾,我看他要吐。”徐磊吩咐道。

童儒初连忙跑出去。这里是逸卜士开的酒店,他们吃饭的地方是酒店后面的一个小角落,就是一个小花厅。每次大哥回来都会选择这个地方跟曾旭吃饭,每次吃饭他们都尽量自给自足,不希望别人打搅。

童儒初跑到前面,要了一叠毛巾,全部是热的,他甚至还给曾旭那个傻瓜要了醒酒茶。当他捧着这些东西从前面慢慢进入后面的花园区的时候,童儒初惊呆了。

那种惊,就等同童儒初第一次被某个人丢在大床上强要了去,他跟自己的大哥哭诉,而最疼爱他的大哥却这样对他说:“我们都是集团的工具,做工具的要有工具的自觉。”

他活了十七年,才知道自己是工具,他活到二十三岁,才发现,自己的大哥…竟然和自己一样是个同性恋?

小花厅半掩的窗户那里,童儒初清晰地看到,他大哥抱着曾旭,先是小小的尝试性地亲了他一口,接着又是一下。曾旭向下坠落,徐磊犹豫了一下,竟然给他来了个公主抱…

童儒初站在那里…彻底的傻了。